摘要:我捏着高脚杯的指尖微微发白,脸上却维持着一种恰到好处的、略带局促和茫然的表情,仿佛听不懂那些夹枪带棒的话,只专注地看着杯子里晃动的橙汁——是的,这种场合,连酒都没人屑于敬我一杯。
众人都说我是最窝囊的赘婿,是顾家大小姐身边一条呼来喝去的狗。
连我名义上的老婆,也对我厌弃入骨,认为我一无是处的小白脸。
我低头哈腰,扮演着废物,默默隐藏起所有锋芒。
还有,我那个足以搅动风云的身份——“E”。
01
这是我第N次坐在顾家奢华却冰冷的宴会厅角落里,听着四面八方或明或暗的嘲讽。
“看,那就是顾大小姐‘娶’回来的老公,长得倒是不错,可惜啊,是个小白脸。”
“何止是小白脸,听说就是个吃软饭的,啥也不会,真不知道顾总当初怎么看上他的。”
“嘘,小声点,好歹是顾家的人……虽然只是个摆设。”
我,林辰,顾夜宸法律意义上的丈夫,淮城商界顶级豪门顾家公认的废物赘婿。
我捏着高脚杯的指尖微微发白,脸上却维持着一种恰到好处的、略带局促和茫然的表情,仿佛听不懂那些夹枪带棒的话,只专注地看着杯子里晃动的橙汁——是的,这种场合,连酒都没人屑于敬我一杯。
主位上,我的“妻子”顾夜宸正与人谈笑风生。
她今天穿了一身宝蓝色丝绒长裙,衬得肌肤胜雪,容颜冷艳,气场强大得像一座永不融化的冰山。
即使隔着这么远,我也能感受到她偶尔扫过我这边视线里的冰冷和不耐烦。
这场家宴,名义上是为庆祝顾氏一个新项目的启动,实则少不了各种攀附与炫耀。而我,就是这场盛宴里最不和谐的那个音符,是贴在顾家这袭华美锦袍上的一块显眼补丁。
“林辰,”一个略带尖锐的女声响起,是顾夜宸的一个远房表妹,“别光坐着喝果汁啊,去给王总、李总他们添点酒,学着点眼色。”
看,连这种支使下人的活,都能理所当然地落在我头上。
我垂下眼睫,掩去眸底一闪而过的讥诮,顺从地站起身,拿起酒瓶。
扮演一个懦弱无能的窝囊废,是我这两年来最熟练的戏码。
就在我笨手笨脚(伪装的)地差点把酒洒在一位老板昂贵的西装上,引来一阵压抑的低笑和对方明显不悦的眼神时,主位上的顾夜宸终于冷冷开口:“够了,林辰。回你座位上去,别添乱。”
她的声音不大,却瞬间让那圈低笑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听得出她话里的厌弃。
我像是如蒙大赦,又像是无地自容,赶紧放下酒瓶,缩回了我的角落。
无人看见的角度,我轻轻呼出一口气,脑海里飞速过滤着刚才听到的零碎信息——王总吹嘘的新能源投资,李总暗示的政府内部消息……漏洞百出,危机暗藏。
尤其是顾氏即将参与的那个城南地块竞标,评估报告乐观得有些异常,像极了精心布置的陷阱。
可惜,满场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没人会在意一个废物赘婿的内心活动,更没人会想到,他们谈论的核心数据,正被这个他们瞧不起的人在心里飞快地拆解、分析、重组,得出截然相反的结论。
2
深夜,顾家大宅静得可怕。
我确认隔壁房间的顾夜宸已经睡下(或许根本没回来),才无声地打开那台老旧却性能被改装过的笔记本电脑。屏幕幽光映着我毫无波澜的脸。
键盘敲击声微不可闻。
一行行代码、一份份加密的商业数据流、一张张复杂的分析图表在屏幕上快速滚动。如果此刻有任何一个金融分析师在场,都会为我展现出的精准洞察力和恐怖的计算能力而震惊。
白天那个城南地块的项目,在我的分析下,已然裸露出它狰狞的獠牙——看似丰厚的利润背后,是巨大的政策风险、被刻意隐瞒的地质缺陷、以及一个即将收紧的信贷政策。一旦投入,顾氏将被套牢数十亿资金,伤筋动骨。
顾夜宸……她知道吗?或许她的团队被对手误导,或许她太过自信。
指尖在回车键上悬停片刻。
提醒她?以什么身份?
一个连倒酒都被嫌弃的赘婿?
只怕话一出口,就会被当成疯子赶出去,或者更糟,引来更深的怀疑。
我隐藏身份待在她身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但是,眼睁睁看着顾氏,看着她……跳进这个火坑?
沉默良久,我眼神一凝。
几分钟后,一封没有任何标识、来自层层加密虚拟服务器的邮件,悄无声息地躺在了顾夜宸那个极少人知道的私人邮箱里。邮件内容直指城南项目的核心风险,数据详实,逻辑清晰,预测精准,甚至附上了几条应对策略的雏形,却没有任何署名,只有一个代号——“E”。
做完这一切,我彻底清除了所有痕迹,合上电脑。
房间重新陷入黑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第二天早餐时,气氛比往常更凝滞。
顾夜宸眼下有淡淡的青黑,显然没睡好。她拿着平板电脑,眉头紧锁,时不时瞥向我,目光里带着审视和更深的困惑。
我知道,她收到了邮件,并且一夜都在猜测这个“E”是谁。
她甚至可能怀疑过身边所有人,唯独不会想到,那个发送邮件的人,就坐在她对面,正小心翼翼地剥着一个鸡蛋,动作看起来甚至有点蠢笨。
“今天有什么安排?”她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不易察觉的烦躁。
我抬起头,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略带讨好的笑:“哦,赵乐约我出去……逛逛。”赵乐是我唯一还保持联系的朋友,也是我用来掩盖某些行动的幌子。
顾夜宸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眼神里的厌恶几乎不加掩饰:“就知道无所事事。顾家的脸,都快被你丢尽了。”
她放下餐具,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起身离开,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清脆而冰冷。
我看着她的背影,慢慢收起脸上的笑容,低头继续剥我的鸡蛋。
脑海里的念头却异常清晰:城南项目的危机只是开始,顾夜宸,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
而你,什么时候才能看清,你眼中的废物,究竟是谁?
城南地块项目被顾夜宸以雷霆手段紧急叫停,初期投入的损失虽然肉疼,但比起邮件里预测的惨烈后果,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公司内部经历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地震,几个负责该项目的高管被彻查,顾夜宸的威望不降反升,手段愈发凌厉。
她对匿名者“E”的好奇心达到了顶点。动用了一切手段追查,却像撞上一团迷雾,毫无线索。这让她烦躁,又隐隐有一丝被看穿和被庇护交织的复杂感。
而这一切,似乎都与我这个“透明人”丈夫无关。
我依旧每天在顾家大宅和市区那个小公寓之间两点一线,偶尔被赵乐叫出去“鬼混”——在他那间乱糟糟的工作室里,我帮他分析些他搞不定的数据,或者远程指导他完成一些他接下的、不太起眼却报酬不错的编程私活。
赵乐一直以为我是在顾家受了气,靠这点小聪明找补回来,对我“落魄赘婿”的人设深信不疑,时常拍着我肩膀说“辰哥,别灰心,是金子总会花光的……呃,是总会发光的!”我通常只是笑笑,递给他一罐啤酒堵住他的嘴。
这天晚上,顾夜宸回来得很晚,脸色比平时更冷,直接把公文包摔在了沙发上。
即使隔得老远,我也能感受到那股低气压。她似乎遇到了棘手的难题,电话一个接一个,语气焦灼又强硬。
“……星辉科技的陈总?我知道他难缠!方案改了八遍还不满意?他到底想要什么?”
“……备用方案?如果备用方案有用,我还要你们干什么!”
“……最后期限是明天?呵,他倒是会挑时间!”
星辉科技?我耳朵微动。
顾氏最近似乎在争取和他们的一项关键技术合作,这对顾氏下一个季度的产业升级至关重要。
看来是卡在临门一脚了。
顾夜宸烦躁地揉着眉心,瞥见我像个木头一样坐在旁边看无聊的电视购物,火气更盛:“看什么看?除了看电视你还会干什么?”
我缩了缩脖子,假装被吓到,目光却“不经意”地扫过她扔在茶几上那份摊开的、做了密密麻麻标记的合作草案摘要,以及……旁边一张设计精美的音乐会门票副券,是明天晚上的,演奏者是一个小众但极受高端圈子推崇的钢琴家。
星辉的陈总……我好像听赵乐提过一嘴,他有个雷打不动的习惯,每周三晚上必去听一场古典音乐会,雷打不动,是他亡妻生前最爱的消遣。
而明天,正好是周三。
赵乐的姐夫就在星辉做中层,上次喝酒吹牛时说过。
一个念头瞬间成型。
我低下头,装作继续看电视,手指却在手机屏幕上快速盲打,给赵乐发了条消息:“乐子,急事!帮我查查明天晚上市中心音乐厅那场安德鲁的钢琴独奏会,星辉的陈明远陈总是不是定了票?几排几座?快点,请你一个月烧烤!”
赵乐虽然莫名其妙,但行动力一流,很快回复:“卧槽辰哥你追星啊?查到了,VIP区2排5座,咋了?你也想去?票早卖光了,黄牛都炒上天了!”
“谢了,烧烤记账。”我回完,立刻清空记录。
第二天,顾夜宸一大早就阴沉着脸去了公司,显然要做最后挣扎。
我则“无所事事”地晃悠了半天,下午“恰好”路过顾夜宸常去的那家高端造型工作室,“恰好”听到她的首席造型师在打电话抱怨,说顾总订了条限量款丝巾今天送到公司了,但配她晚上宴会的礼服可能太艳。
时机到了。
我深吸一口气,脸上堆起惯有的、略带怯懦和讨好的笑容,走进了顾夜宸的办公室。
她的美女秘书秦特助立刻拦住我,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林先生,顾总在忙,不见客。”
“我……我就说一句话,送个东西,马上走。”
我举起手里一个朴素的纸袋,“秦特助,帮帮忙,夜宸她昨晚好像很累,这个……或许能让她舒服点。”
秦特助一脸“你又来添什么乱”的表情,但看我态度恳切,东西也不起眼,大概是怕我在门口纠缠更难看,极度不耐地接了过去:“行了,我会转交,你快走吧。”
纸袋里,只有两样东西:一张那个钢琴家的绝版黑胶唱片(是我母亲留下的遗物之一,我很少示人),和一张手写的便签条,字迹是我刻意模仿的、工整又有点稚气的字体:「夜宸,听说星辉的陈总很喜欢安德鲁的音乐,尤其是这首《夜曲Op.9 No.2》,或许……可以聊聊?只是听说哦,不一定对。」
没有落款。
我知道顾夜宸的敏锐和多疑。
直接告诉她方法,她未必会信,反而会追问来源。
但这种看似“笨拙”的、带着点碰运气和讨好意味的提示,配上她此刻焦头烂额的处境,反而可能像一根救命稻草。
一下午我都待在小公寓,有些心神不宁。既希望她能看到,又希望她忽略掉。
傍晚,赵乐的电话炸了过来:“我靠!辰哥!神了!你猜怎么着?我姐夫刚说,他们陈总下午突然接到顾氏那边的电话,不知道说了啥,陈总居然同意把最终谈判推迟到明天早上了!还特意空出了时间!之前可是咬死今晚必须定的!顾总这是找到啥神仙法宝了?”
我心里一松,成了。
顾夜宸果然没放过任何一丝可能性。以她的行动力,拿到唱片和纸条,肯定会立刻去查证陈总的喜好,并且能瞬间明白其中的关窍——投其所好,在对方最放松、最愉悦的时刻,谈论共同感兴趣的话题,远比在谈判桌上剑拔弩张有效得多。
晚上,顾夜宸回来时,身上的低气压消散了不少,虽然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眉宇间的疲惫被一种深思取代。
她破天荒地在我面前停下脚步,目光锐利地打量着我,仿佛第一次认真看我这个人。
“你今天……去了我公司?” 我心里一紧,脸上适时的露出慌乱:“啊?我……我就是去给你送了点东西……秦特助没给你吗?是不是……是不是又给你添麻烦了?”声音越说越小。
顾夜宸盯着我看了足足十秒,似乎想从我脸上找出任何一丝伪装的痕迹。
最终,她眼中的探究慢慢转化为一种更复杂的情绪——或许是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讶异,但更多的,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发现了有趣玩具般的好奇。
“那张唱片,是你买的?”
“不……不是,是我……我以前在地摊上淘的,很便宜……觉得好听就……”
我磕磕巴巴地回答。
“便签上的话,听谁说的?” “就……就是昨天,跟赵乐出去喝酒,他喝多了瞎吹牛,说他姐夫在星辉上班,说他们老板特别喜欢听那个……那个叫安德鲁的钢琴……我瞎写的,是不是写错了?”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误打误撞的傻瓜。
顾夜宸又沉默了一下,然后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勾了一下,转瞬即逝。
“下次别听风就是雨。”
她语气依旧冷淡,但却没了往常那股直接的厌弃,“不过……这次算你误打误撞,走了狗屎运。”
她转身走向楼梯,走了两步,又回头,丢下一句:“明天开始,跟我去公司。”
我愣住了:“去……去公司?”
“怎么?不愿意?”她挑眉,“给你个职位,我的生活助理。免得你整天无所事事,出去听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不如跟在我身边端茶倒水,起码……还能偶尔撞上一次狗屎运。”
她的语气带着明显的嘲弄和施舍,仿佛这是对我天大的恩赐。
我看着她的背影,缓缓低下头,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光芒。
鱼饵,抛出去了。 而她,终于忍不住好奇,把鱼钩咬在了嘴里。
生活助理?呵。
顾夜宸,你很快就会发现,你捡回家的,可不是什么走运的废物。
于是,我“荣升”为顾氏集团总裁顾夜宸的私人生活助理。
这个消息像滴入热油的水,在公司里炸开了锅。嘲笑、鄙夷、同情(极少数)、看热闹的目光几乎要将我淹没。
“噗——生活助理?不就是高级保姆吗?还是男的?”
“顾总这是嫌他丢人丢得不够,要放在眼皮子底下时刻提醒自己婚姻的不幸?”
“也好,以后端茶倒水跑腿的活儿有人干了,还是总裁‘御用’的,哈哈。”
“可怜哦,这下连最后一点脸面都没了。”
秦特助看我的眼神更像是在看一坨不可回收垃圾,给我分配的工作也是最琐碎、最屈辱的:给顾夜宸泡咖啡(温度差一度都要重泡)、帮她取干洗的衣服(必须手洗熨烫的)、预订餐厅(必须是她心情契合的口味)、甚至在她高跟鞋鞋跟不小心卡在地缝时,蹲下去帮她弄出来……
我照单全收,脸上永远挂着那副逆来顺受、甚至有点感恩戴德的懦弱表情。扮演一个合格的小丑,是我的职责。
但在那些低头弯腰的瞬间,我的耳朵从未停止工作。
“财务部的老刘最近和鼎鑫的人接触频繁,账目上那几个海外子公司的流水有点不对劲……”
“项目部李经理力推的那个智能家居方案,核心技术专利其实存在很大争议,对方公司正在打官司……”
“市场部下午的汇报数据,第三季度增长率虚高了至少两个点,用来掩盖南区市场的实际下滑……”
这些信息碎片,像散落的珍珠,在我脑海里被迅速串联、分析、印证。
顾夜宸很厉害,但她毕竟是一个人,掌控着庞大的帝国,难免有疏漏,或者被下面的人联合蒙蔽。
我不能直接告诉她。一个端咖啡的废物突然指点江山?只会被当成疯子。
但“E”可以。
于是,深夜里,加密邮件偶尔会再次出现在顾夜宸的邮箱里。
「提醒:注意第三季度南区市场真实数据与汇报差异,建议核查渠道库存。」
「注意:鼎鑫资本近期与刘副总私下会面三次,目的不明。」
「智能家居方案专利风险评级上调至高危,建议暂缓。」
邮件内容依旧简洁,直指要害,但不再提供详细解决方案,更像是一种预警。
我要让她习惯“E”的存在,依赖“E”的判断,但又摸不着“E”的脉络。
顾夜宸的反应很有趣。
她每次收到邮件,都会变得更加敏锐和警惕,暗中布置调查,往往能迅速抓住问题。
公司里几次潜在的小危机被悄无声息地化解。她看我的眼神也越来越复杂。
有时,她会突然在会议上,抛出某个“E”邮件里提到的问题,观察每个人的反应。
有时,她会故意在我面前谈论一些无关紧要的公事,或者设下语言陷阱,试图捕捉我可能流露的破绽。
我则完美扮演着惊弓之鸟的角色,对她的话似懂非懂,对她突然的提问手足无措,对她偶尔的“赏赐”(比如一句不那么刻薄的话,或者一杯她没喝完的、昂贵的咖啡)受宠若惊。
有一次,她带我参加一个业内的酒会。我依旧是她身边那个格格不入、负责衬托她光环的背景板。有人故意给我难堪,递给我一杯酒,笑着说:“林助理,替顾总尝尝这酒怎么样?顾总可是品酒高手,你跟着总学了点吧?”
周围响起几声嗤笑。顾夜宸冷眼看着,没说话,似乎想看我如何应对。
我接过酒杯,手微微发抖,然后像是下了很大决心,猛地灌了一口,结果立刻被呛得满脸通红,咳嗽不止,酒洒了一半在衣服上。
递酒的人哈哈大笑,其他人也忍俊不禁。
顾夜宸皱了皱眉,似乎有一丝极淡的失望闪过,但最终只是淡淡说了句:“不会喝就别逞强,丢人。”然后递给我一张纸巾。
我接过纸巾,狼狈地擦着衣服,低着头,嘴角却在她看不见的角度微微勾起。
完美。一个连酒都不会品的废物,怎么可能是什么神秘莫测的“E”?
然而,就在酒会快结束时,我“偶然”听到两个正在阳台抽烟的男人低声交谈,内容涉及一项对顾氏极其不利的政策变动传闻,来源似乎很可靠。我心里一凛。
当晚,又一封邮件悄然而至,提示了那个政策变动的可能性及应对方向。
第二天,顾夜宸看到邮件后,立刻召开了紧急会议,布局应对。会议间隙,她揉着太阳穴,看着窗外,喃喃自语:“‘E’……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每次都在最关键的时候出现?”
她转过头,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我正手忙脚乱地帮她整理因为匆忙开会而弄乱的桌面文件,差点打翻笔筒。
她眼中的疑虑慢慢消散,化为一丝自嘲的笑。
怎么会是他呢?一个连文件都整理不好的笨蛋。
她对我招招手:“林辰,去给我泡杯咖啡,老规矩。”
“好的,顾总!”我立刻应声,像个得到圣旨的小太监,快步退了出去。
门关上的瞬间,我脸上的惶恐和笨拙瞬间褪去,只剩下一片平静的深邃。
顾夜宸,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 你现在越是否定,将来知道真相时,才会越震撼。
这场游戏,越来越有趣了。
成为“生活助理”的一个多月,我像一块海绵,吸收着顾氏内部流动的信息,又像一株藤蔓,在顾夜宸这座冰山周围悄然生长,试探着缝隙。
她对我依旧呼来喝去,但那种纯粹的厌恶似乎淡了些,偶尔在我“误打误撞”做完某件让她省心的小事(比如恰好在她需要时递上她忘带的U盘,虽然那是我早就注意到的)后,会得到一个极其短暂的、几乎不存在的缓和眼神。
秦特助依旧对我颐指气使,但吩咐我做事时,嘲讽的语气里多少带了点习惯性的麻木,仿佛我真的只是个没什么威胁的移动家具。
直到那场与海外客户的重要签约晚宴。
对方公司的代表是个声名在外的色鬼,几杯酒下肚,那双浑浊的眼睛就黏在顾夜宸身上不下来,劝酒的动作也越来越放肆。顾夜宸商业应酬经验丰富,周旋得滴水不漏,但眉宇间的厌烦和紧绷已经越来越明显。
我作为“助理”,只能站在稍远的地方,看着,手指无声地收紧。我的身份不允许我上前打断,那只会让顾夜宸更难堪。
终于,在那个洋鬼子又一次借口庆祝,几乎要把酒杯怼到顾夜宸脸上,手还不老实地想搭上她肩膀时,顾夜宸侧身避开,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理查德先生,我想……”
她话没说完,我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踉跄着向前扑去,手中端着的、准备给旁边桌送去的一盘甜点(幸好不是热汤),“恰到好处”地全泼在了那个理查德昂贵的西装前襟上,五彩斑斓的奶油沾了他一身。
“Oh! Shit!” 理查德惊跳起来,狼狈不堪。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
我慌忙站稳,脸上血色尽褪,看起来比理查德还要惊慌失措,手忙脚乱地抓起桌上的餐巾就往他身上擦,嘴里语无伦次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先生!我不是故意的!地太滑了……我我我……”
我的动作笨拙又慌乱,不仅没擦干净,反而把奶油抹得范围更大,还“不小心”踩了他一脚。
顾夜宸愣住了,看着眼前这突如其来的混乱场面。
理查德气得脸色发青,想发作,但对着我一个“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助理”,又是在这种场合,终究不好破口大骂,只能憋着火,用英语低吼了几句,大概是在骂蠢货之类的。
顾夜宸迅速反应过来,脸上瞬间切换回商业表情,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但我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理查德先生,非常抱歉,我的助理太不小心了。请您先到休息室整理一下,我们会赔偿您所有的损失。关于合作细节,我们明天再详谈,如何?”
理查德看看自己一塌糊涂的衣服,再看看周围人异样的目光,只能铁青着脸,被酒店经理引向休息室。
危机解除。
顾夜宸打发走周围关切的人,然后看向还僵在原地、一副闯了大祸等待发落样子的我。
她的目光极其复杂,惊愕、疑惑、审视,还有一丝……难以定义的波动。她不是傻子,我刚才那一下,时机巧得过分。
但她看到的,只是一个吓得快哭出来的男人,衣服上也溅了不少奶油,看起来可怜又可笑。
最终,她什么也没问,只是揉了揉眉心,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疲惫,甚至有一丝极淡的……妥协?“还愣着干什么?去找人把这里收拾一下。”
“是!是!顾总!”我如蒙大赦,赶紧低头干活,掩饰住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
晚宴最终草草收场。顾夜宸大概喝了不少酒,又被理查德闹了一通,上车时脚步有些虚浮。我尽职地扶着她坐进后座。
车里很安静,只有她身上淡淡的酒香和香水味混合的气息。她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褪去了平时的锋利,显得有些脆弱。
我坐在她旁边,目不斜视,身体却微微紧绷。这不是计划内的部分。
忽然,她低声开口,像是梦呓:“为什么……”
我心头一跳。
“……每次我最难堪的时候……你好像都在?”她的声音很轻,带着酒后的沙哑,不像是在问我,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没敢回答,甚至连呼吸都放轻了。
她似乎也没指望我回答,只是侧过头,半睁开眼,迷蒙地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流光溢彩。车子过一个减速带,轻轻颠簸了一下,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我这边倾斜,头轻轻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很轻的一个触碰,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窜过我的四肢百骸。我的身体彻底僵住。
她能感觉到我瞬间绷紧的肌肉,却没有离开,反而像是找到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轻轻蹭了一下,嘟囔了一句什么,彻底睡了过去。
温热的呼吸透过薄薄的衬衫布料,熨烫着我的皮肤。她的发丝蹭着我的脖颈,有点痒。心脏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一下,又一下,敲打着我的理智。
我僵硬地维持着姿势,一动不敢动,任由她的重量和温度一点点渗透过来。窗外是淮城繁华的夜景,车内却安静得只剩下她均匀的呼吸声和我如擂鼓的心跳。
这不在计划之内。 完全不在。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立刻识趣地收回了目光。
车子终于停在顾家大宅前。我轻轻动了动,低声唤她:“顾总?到了。”
她嘤咛一声,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靠在我身上,瞬间像被烫到一样弹开,脸上闪过一丝极快的慌乱和羞恼,迅速恢复了平时的冰冷,甚至更冷,仿佛刚才那个短暂的脆弱和依赖只是我的幻觉。
她一句话也没说,推开车门,头也不回地快步走进宅子,背影僵硬。
我慢慢下车,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内,肩膀上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温度和重量,还有那缕若有似无的香气。
抬手,轻轻按了按刚才被她靠过的地方,那里,心跳依然失序。
麻烦。 事情好像开始脱离控制了。
不仅仅是对她。 对我,也是。
自那晚之后,我和顾夜宸之间的关系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僵持。
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毫不掩饰地呼来喝去,命令依旧简洁冰冷,但似乎少了几分刻意的折辱。
看我的眼神却更加复杂,探究、怀疑、以及一种连她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觉的……无措。
她似乎在重新评估我这个“废物”的存在,却又找不到任何可靠的支点。
偶尔,在我递文件时,她的指尖会不经意擦过我的,然后像触电般迅速收回,眉心微蹙,仿佛沾上了什么不洁的东西。有时开会,我照例缩在角落当背景板,却能感觉到她审视的目光偶尔会落在我身上,停留的时间比以往长了那么零点几秒。
我知道,那晚我下意识的保护(尽管以笨拙的方式呈现)和之后意外的肢体接触,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虽然没能立刻让冰层融化,却已然激起了涟漪,扰乱了湖底的平静。
她开始更频繁地收到“E”的邮件。
内容不再局限于危机预警,有时会是一些关于行业趋势的前瞻性分析,或者对某个竞争对手动态的精准判断,甚至有一次,邮件详细剖析了顾氏内部信息流转的一个效率瓶颈,并提出了优化方案,其老辣程度让顾夜宸连夜召集IT和流程部门开会。
她对“E”的依赖与日俱增。我不止一次看到她对着电脑屏幕上加密邮件的界面出神,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眼神里是全然的困惑和一种被牵引的不甘。
有一次,她甚至破天荒地、状似无意地问正在给她换咖啡的我:“林辰,你说……如果一个你完全不了解的人,却一次次地帮你,他图什么?”
我的手稳如磐石,一滴咖啡都没洒出来,脸上露出茫然又努力思考的表情:“啊?可能……可能是雷锋?”
说完,我自己都觉得这答案蠢得可以。
顾夜宸果然被噎了一下,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挥挥手让我滚出去,那眼神分明在说“我问你真是多余”。
但转过身,我嘴角却勾起一丝弧度。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让她觉得“E”高深莫测,而我蠢钝不堪。两者的形象割裂得越彻底,我的伪装就越安全。
然而,怀疑的藤蔓一旦开始生长,就不会轻易停止。
某次,一个原本十拿九稳的海外并购项目突然横生枝节,对方临时抬价,态度强硬。顾夜宸在办公室里大发雷霆,视频会议结束后,气得将一叠文件摔在地上。
我当时正在外面替她接收一份加急快递,听到动静,下意识地透过门缝看了一眼地上的文件散落的位置——几份关键数据的页码恰好朝上。
等我拿着快递进去时,她正背对着我,站在落地窗前平复呼吸。我放下快递,像往常一样默默蹲下去收拾地上的文件,动作看起来依旧有些笨拙,整理的速度也不快,仿佛只是在进行一项繁琐的工作。
但只有我知道,就在那短短的十几秒里,那些散落的关键数据已经像照片一样印在了我的脑海里。
当晚,“E”的邮件再次抵达,精准地指出了对方抬价的虚高部分依据何在,并提供了几条反击谈判的策略要点,甚至算出了对方的心理底价。
第二天,顾夜宸带着这份“秘籍”重回谈判桌,据秦特助后来私下跟人惊叹,顾总简直像开了天眼,把对方驳斥得哑口无言,最终以低于最初报价的价格拿下了项目。
庆功宴上,顾夜宸多喝了两杯。她端着酒杯,走到露台透气,我作为“助理”自然跟在不远处。
夜风吹起她的长发,她看着城市的灯火,忽然低声说:“‘E’……好像每次都能知道我最需要什么,在我最焦头烂额的时候出现。”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迷茫,“就像……一直在我身边看着一样。”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猛地转过头,目光如炬,直直地射向我,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锐利和审视:“林辰,你最近……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或者……听到什么奇怪的话?”
来了。她在试探。她已经开始将“E”的神出鬼没和我的“无处不在”隐隐联系起来。
我脸上迅速堆起惶恐和困惑:“异常?没有啊顾总!我每天就是按您和秦特助的吩咐做事……奇怪的话?哦!保洁张阿姨昨天说她家的猫会后空翻,这算吗?”
我成功地把话题引向了无厘头的方向。
顾夜宸盯着我看了几秒,眼中的锐利慢慢被一种无力感取代。她像是泄了气一样,转回身,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自嘲地笑了笑。
“也是……我问你做什么。”她喃喃道,“你怎么可能……”
她没再说下去,但那个眼神分明写着:你怎么可能是他?他那么运筹帷幄,而你……连猫会后空翻这种话都当真。
她挥挥手,示意我可以走了,背影在夜色里显得有些孤单和疲惫。
我恭敬地退开,心里却没有丝毫放松。
怀疑的种子已经在她心里发了芽,虽然她现在拼命否定,但只需要一点点催化,它就会破土而出。
而催化剂的引线,似乎已经若隐若现。
顾夜宸的竞争对手,昌荣集团的少东家王哲,一直对顾夜宸求而不得,因爱生恨,更是将我看作眼中钉肉中刺,认为我的存在是对顾夜宸的玷污。
在一个行业峰会的公开场合,王哲逮住了机会。他端着酒杯,在一群人的簇拥下,故意走到我和顾夜宸附近(顾夜宸正在与人交谈),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一圈人听清:
“哟,这不是顾总家的‘贤内助’林助理吗?真是辛苦了啊,天天跟在顾总后面,端茶送水,伺候得周到吧?”他话语里的轻蔑和侮辱毫不掩饰。
周围响起几声压抑的嗤笑。不少目光投向我们这边,带着看戏的玩味。
顾夜宸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但她还在与人谈话,不便立刻发作。
我低下头,习惯性地想扮演隐形人,忍过这波羞辱。
王哲却变本加厉,走上前,用酒杯故意碰了碰我的胸口,酒液洒了我一身:“哎呦,不好意思,手滑了。林助理不会介意吧?毕竟,吃软饭嘛,总得有点唾面自干的觉悟,对不对?”
他身后的跟班们哄笑起来。
屈辱感像火焰一样灼烧着我的神经。但我攥紧了拳头,告诉自己不能冲动,不能破坏顾夜宸的场合。
顾夜宸终于结束了谈话,冷着脸走过来:“王总,请注意你的言行。”
王哲嬉皮笑脸:“顾总别生气嘛,开个玩笑而已。我只是好奇,您这位丈夫……哦不,助理,除了会伺候人,还会点什么?总不能真是個花瓶吧?要不让他现场给我们表演个节目?比如……学狗叫?说不定叫得好听,我们昌荣还能赏他个看门的活儿干干,总比当助理有前途吧?哈哈!”
恶毒的话语像鞭子一样抽过来。周围安静得可怕,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里,等着看顾夜宸如何反应,看我如何出丑。
顾夜宸气得脸色发白,正要厉声斥责。
就在那一刻,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冲动,或许是长时间压抑的反弹,或许是他侮辱的不止是我,还有我身边这个名义上的妻子。
我抬起头,不再是那副懦弱惶恐的样子,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冰冷的锐利,直视着王哲。
“王总似乎对别人的家事很感兴趣?”我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没有了往日的怯懦,反而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昌荣集团上半年净利润同比下滑17.3%,主要原因是核心产品线技术落后,市场份额被新兴科技公司不断蚕食。王总不想着如何提升集团竞争力,反而在这里关心别人助理会不会学狗叫?这份闲情逸致,倒是令人佩服。”
一瞬间,全场死寂。
王哲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脸色由红转青,指着我:“你……你胡说什么?!”
我继续平静地说道,语速不快,每一个字却像钉子一样砸下去:“是不是胡说,王总心里清楚。贵公司Q2财报第17页注脚部分关于研发费用资本化的处理方式,似乎有些……值得商榷的地方,不知道证监会如果仔细核查,会怎么看?”
王哲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神里充满了惊骇和难以置信。这些是昌荣内部极力掩盖的核心问题!他指着我,手指都在发抖:“你……你从哪里听来的谣言!你这是诽谤!”
我不再看他,转向周围目瞪口呆的人群,微微颔首:“抱歉,扰了各位雅兴。只是觉得,与其关注无关紧要的噪音,不如多讨论些真正有价值的东西。失陪。”
说完,我甚至没有看顾夜宸一眼,转身径直离开,留下身后一片哗然和死一般的寂静。
我知道,我冲动了。 我知道,伪装彻底破裂了。 我知道,麻烦要来了。
但我那一刻,竟觉得无比畅快。
走到无人角落,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手心里全是汗。
没过多久,急促的高跟鞋声传来。顾夜宸站在我面前,胸口微微起伏,看着我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震惊、困惑、愤怒,以及一种几乎要喷薄而出的……审视。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那样看着我,仿佛要穿透我的皮囊,看清里面到底藏着怎样一个灵魂。
空气凝固了。
顾夜宸的办公室里,气压低得能冻死人。
门被紧紧关上,隔绝了外面所有好奇探究的目光。她站在办公桌后,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卑微地站着,而是自顾自地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既然装了,就没必要再装了。
这个举动让她瞳孔微缩。
“你是谁?”她终于开口,声音冷得像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不是问她法律上的丈夫林辰,而是在问那个刚才在会场上一语惊四座、直戳昌荣命脉的男人。
我靠在椅背上,迎上她锐利如刀的目光,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疲惫和释然:“我是林辰,你的合法丈夫,同时也是你那个端茶送水的生活助理。如假包换。”
“那些话!昌荣的数据!你怎么会知道?!”她猛地一拍桌子,身体前倾,压迫感十足,“还有之前的邮件!‘E’是不是你?!回答我!”
我知道,到了这一步,全盘否认已经没有意义,反而会让她更加怀疑和愤怒。但全部承认?时机还未到。
我选择了一个半真半假的答案。
“邮件?什么邮件?”我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随即恍然,“哦,你说那个神秘人‘E’啊?我倒是听秦特助提起过几次,很厉害的样子。可惜,不是我。”
在她质疑的目光投来之前,我继续道:“至于昌荣的数据……凑巧知道的而已。赵乐,我那个朋友,他姐夫在昌荣财务部是个小头头,上次喝多了吹牛,抱怨工作难做,不小心说漏嘴了几句。我别的本事没有,记性还行。”我把锅甩给了赵乐那个“万能”的姐夫。
顾夜宸死死盯着我,显然不信:“凑巧?说漏嘴?林辰,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那些核心数据和一个底层小头目喝醉后的胡话,能对得上?还有你刚才说话的神态、语气!那根本不是你!”
“那什么样才是我?”我反问她,语气平静,“唯唯诺诺,任人宰割,那样才符合你对‘废物赘婿’的设定,是吗?”
我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楼下蝼蚁般的车流:“顾夜宸,我们做个交易吧。”
她蹙眉:“交易?”
“我知道你看不上我,这门婚事对你对我都是束缚。我可以帮你。”
我转过身,“帮你解决顾氏现在的麻烦,帮你稳住局面,甚至……帮你找到那个你一直想找的‘E’。”
“条件呢?”她冷静下来,商业本能回归。
“事成之后,给我自由。离婚,并且……”
我顿了顿,“给我一笔钱,足够我下半生衣食无忧。从此我们桥归桥,路归路。”
我用“贪财”和“渴望自由”来掩盖我真正的目的。
顾夜宸沉默了。
她审视着我,评估着我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眼前的男人陌生得让她心惊,那双眼眸深邃锐利,哪里还有半分平时的怯懦愚蠢?但他提出的条件,又确实符合一个“忍辱负重终于看到翻身机会”的赘婿的心理。
更重要的是,顾氏现在确实内忧外患,她需要助力。而这个人,无论他是怎么知道那些信息的,他所展现出的东西,让她无法再忽视。
“……我凭什么相信你有这个能力?”她最终问道,语气松动。
“就凭我刚才让王哲闭嘴。就凭我知道,你现在最头疼的不是昌荣,而是董事会里那几个倚老卖老、暗中给你使绊子的元老,比如,张董和李董最近私下和昌荣接触的可不止一次。”我又抛出一个炸弹。
顾夜宸瞳孔再次地震。这件事,她也是刚刚查到一点眉目!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好。林辰,我就信你这一次。从现在起,你不是生活助理了,你是我的……特别项目顾问。我会给你相应的权限和资源。但如果你骗我,或者能力不够……”她的眼神变得危险,“后果自负。”
“成交。”我伸出手。
她看着我的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伸出手,与我轻轻一握。她的手微凉,指尖有些僵硬。
一触即分。
但就在那短暂的接触里,某种微妙的气氛已经开始改变。
合作开始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搬进了顾夜宸办公室隔壁的一间小办公室。名义上是顾问,实际上参与了不少核心项目的讨论。我依旧谨慎,提出的建议往往迂回巧妙,引导她的团队自己发现答案,或者通过赵乐的渠道“偶然”获得关键信息后再“献计”。
顾夜宸是个极其聪明的人,有了我的暗中点拨,她往往能迅速抓住要害,雷厉风行地解决问题。几次下来,公司几个棘手的难题都被顺利化解,那几个跳得最欢的元老也被她抓住把柄,暂时压制了下去。
她看我的眼神越来越不同。震惊、好奇、欣赏、依赖……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她开始习惯在遇到难题时,下意识地问一句:“林顾问,你怎么看?”
我们在一起讨论方案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甚至会争辩得面红耳赤,但结果往往是找到更优的解决路径。我发现,褪去冰冷外壳的她,思维敏捷,魄力十足,对商业有着天生的敏锐和直觉。
而她也发现,我这个“顾问”并非浪得虚名,眼光毒辣,往往能一针见血,而且知识渊博得可怕,仿佛没有他不知道的领域。
一次为了赶一个重要的竞标方案,我们熬了整个通宵。凌晨时分,我趴在桌上小憩,醒来时发现身上披着她的外套,而她还在对着电脑屏幕凝神思考,侧脸在晨曦的微光中显得柔和而专注。
她察觉到我的动静,转过头,眼底有着疲惫的血丝,却递给我一杯热咖啡:“醒了?提提神,最后一部分还需要你再帮我把把关。”
那一刻,有什么东西,轻轻地、准确地撞在了我的心口上。
我知道,危险的不仅仅是身份暴露的风险。 更危险的,是我自己正在失控的心。
她对我,似乎也不再是纯粹的利用和交易。偶尔的眼神交汇,她会率先移开视线,耳根泛起不易察觉的淡红。吩咐我做事时,语气会不自觉地放缓。有时我因为思考问题而忘记吃饭,她会让秦特助“顺便”多订一份餐放在我桌上……
秦特助看我的眼神,已经从看垃圾变成了看外星人,充满了敬畏和困惑。
暗流依旧在涌动,昌荣和王哲不会善罢甘休,董事会里的老狐狸们也在蛰伏等待时机。
但我和顾夜宸之间,那层坚冰,正在以一种超乎预料的速度,悄然融化。
而融化后的世界,是更广阔的天地,还是更危险的深渊?
我深吸一口气,将目光从她带着倦意却依旧动人的侧脸上移开。
不管前方是什么,这条路,只能继续走下去了。
我和顾夜宸的合作渐入佳境,顾氏这艘大船在我的暗中掌舵和她的明面指挥下,平稳地绕过了几处险滩。公司内部的气氛微妙地变化着,那些关于我的嘲讽渐渐变成了敬畏和猜测,“废物赘婿”的名头虽然还在,但已经没人敢当面提起。
然而,风暴总是在看似平静时降临。
王哲和昌荣集团显然没有忘记那次峰会上的奇耻大辱。他们不敢再轻易从商业正面对抗势头回升的顾氏,却把毒蛇般的目光投向了我这个“突破口”。
不知他们从哪里挖出了我早已过世的母亲曾卷入一桩陈年商业纠纷的模糊旧闻(那根本是诬陷,早已澄清),开始雇佣水军在网上大肆炒作,#顾氏赘婿生母涉嫌商业欺诈#、#豪门秘辛#等恶毒话题开始悄然蔓延。
虽然话题敏感度不高,但极其恶心人,意图很明显——抹黑我,进而打击顾夜宸和顾氏的声誉。
更麻烦的是,他们似乎嗅到了“E”的存在可能与顾氏近期的一系列精准决策有关,开始不惜血本调查“E”的真实身份。
赵乐那边反馈,最近有些陌生人在打听他姐夫以及他和我之间的关系。
“辰哥,好像有点不对劲,有人旁敲侧击问我,你是不是特别懂电脑或者金融什么的……”赵乐在电话里声音有些紧张。
我心里一沉。我知道,王哲那群人像鬣狗一样,盯上了蛛丝马迹。我的伪装虽然骗过了顾夜宸,但未必经得起对手处心积虑的挖掘。
果然,几天后,顾夜宸面色凝重地把我叫进办公室。
“网上那些谣言,我会处理。”她开门见山,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维护,“但另一件事更麻烦。昌荣那边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怀疑公司内部有‘高人’指点,甚至……可能和‘E’有关。他们正在疯狂调查所有近期与我接触密切的人。”
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担忧和审视:“林辰,你最近要格外小心。尤其是……你之前‘凑巧’知道的那些事,我不希望被任何人翻出来大做文章。”她的话里有提醒,也有一丝未尽的疑虑——她其实也并不完全相信我之前关于“赵乐姐夫”的说辞。
我点点头:“我知道轻重。”
然而,危机来得比想象更快。
当晚,我离开公司稍晚,在通往停车场的一条相对僻静的小路上,一辆无牌面包车突然加速朝我冲来,猛地刹停在我面前。车上跳下几个手持棍棒的彪形大汉,二话不说就朝我扑来!
目的很明显,不是教训,而是灭口或绑架!王哲这是狗急跳墙了!
我眼神一冷,身体瞬间进入戒备状态。虽然多年未曾动手,但幼时被逼着练就的格斗术和这两年为自保而重新捡起的训练形成了肌肉记忆。我侧身躲过迎面砸来的棍子,肘击、踢膝、擒拿……动作快准狠,专门攻击关节脆弱处。
但对方人多,而且显然都是老手,配合默契。我很快落了下风,背上挨了一记闷棍,疼得我眼前一黑,动作一滞。眼看另一根棍子就要砸向我的头——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一道强烈的车灯照射过来!
“住手!”一声冰冷又焦急的厉喝传来。
是顾夜宸!她竟然去而复返!
她直接从车上冲了下来,手里竟然拿着一瓶防狼喷雾,对着离她最近的一个歹徒的眼睛猛喷!然后的高跟鞋狠狠踹向另一个歹徒的裆部!
她的出现完全出乎歹徒的意料,瞬间制造了混乱。
“林辰!上车!”她朝我大喊,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慌和决绝。
我趁机摆脱纠缠,踉跄着扑向她的车。她迅速退回驾驶座,猛踩油门,车子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将那几个反应过来的歹徒甩在身后。
车内,一片死寂。只有我们两人粗重的喘息声。
我靠在副驾驶上,背上的剧痛一阵阵传来。顾夜宸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指节泛白,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微微颤抖。
“……你怎么样?”她终于开口,声音沙哑。
“没事……皮外伤。”
我咬着牙回答。 “他们是谁?”
她的声音里压着怒火和后怕。 “还能有谁。”我冷笑。
她猛地一打方向盘,将车停在路边安全区域,转过身,眼睛通红地瞪着我,那里面有愤怒,有恐惧,更有一种几乎要崩溃的情绪:“林辰!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那些人明显是冲着你来的!他们想要你的命!就因为你知道昌荣那点破数据?!你告诉我实话!”
看着她为我担心、为我愤怒、甚至不顾自身危险冲下来救我的样子,我筑起的心防在这一刻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
我沉默了几秒,终于缓缓开口,声音低沉:“网上关于我母亲的谣言,是假的,早就澄清了。但昌荣害怕的,不止是那些数据……他们可能怀疑,我和‘E’有关。”
顾夜宸的呼吸骤然停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我迎着她的目光,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继续说:“夜宸,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王哲已经疯了,他这次没得手,肯定还有下次。目标可能是我,也可能……会转向你。我们必须立刻反击,不能等他准备好。”
顾夜宸死死地盯着我,胸膛剧烈起伏。她是个极其聪明的女人,我的话已经几乎是明示了。震惊、难以置信、恍然、愤怒……种种情绪在她眼中疯狂交织。
最终,所有的情绪化为一种冰冷的决绝。她深吸一口气,重新发动车子,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丝狠厉:“好。先不说。去医院处理伤口。然后,回公司。”
她转过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无比,但有一种东西清晰地传递过来——无论你是谁,无论你隐瞒了什么,现在,我们是并肩作战的伙伴。
“林辰,这次,我要昌荣和王哲,再也翻不了身。”
接下来的几天,顾氏集团总裁办公室的灯彻夜长明。
我和顾夜宸几乎住在了公司。她调动明面上所有的资源和力量,正面应对昌荣的舆论攻击和商业挑衅,态度强硬,寸步不让。
而我,则在网络的阴影世界里,化身真正的“E”,调动着这些年悄然积累的所有人脉和资源,像一台精密而冷酷的机器,对昌荣集团发起了致命的总攻。
我挖出了昌荣财务造假的确凿证据,将其匿名发送给了证监会和多家权威媒体。 我找到了王哲父亲(昌荣董事长)早年行贿、进行不正当竞争的黑料,精准投递给了他的政敌。 我甚至入侵了昌荣的核心服务器(短暂而隐蔽),获取了他们窃取顾氏商业计划未遂的记录,以及他们与顾氏内部某个已被我们锁定的叛徒(财务部老刘)的交易流水。
所有的证据链,在我手中完美拼接。
顾夜宸看着我提供的那些足以将昌荣彻底钉死的铁证,眼神已经从最初的震惊变成了麻木。她不再追问我是如何做到的,只是以最高效的方式执行着反击计划。
收网的时刻到了。
在一次由昌荣集团试图挽回局面而举办的新闻发布会上,正当王哲父子在台上惺惺作态地否认所有指控时,证监会和经侦部门的人员突然出现,当场带走了王董事长。紧接着,大屏幕上原本播放的昌荣宣传片,被切换成了我早就准备好的、关于昌荣造假和非法交易的完整证据展示!
现场一片哗然,记者们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蜂拥而上。王哲面如死灰,瘫倒在台上。
昌荣集团股价瞬间崩盘,当天停牌,随后宣布破产清算。王哲也因涉嫌多项经济犯罪被逮捕。
顾氏不费一兵一卒,凭借精准到可怕的信息战,就将最大的竞争对手彻底摧毁。
庆功宴上,气氛热烈非凡。所有人都沉浸在巨大的胜利喜悦中。顾夜宸作为力挽狂澜的领袖,被众人簇拥着,接受着赞誉和祝贺。
酒过三巡,她端着酒杯,缓缓走到宴会厅的中央。喧闹声渐渐平息下来,所有人都看向她。
顾夜宸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一直安静坐在角落的我身上。
她的眼神不再有怀疑和冰冷,而是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感激、震撼、歉意,以及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灼热的光芒。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整个宴会厅,清晰而坚定:
“今天,顾氏能度过这次危机,取得胜利,离不开每一位员工的努力。但是,”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牢牢锁着我:“有一个人,我必须单独感谢。”
全场安静得落针可闻。
“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以及在座的很多人,或许都对他有着很深的误解。”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和愧疚,“我们习惯用标签去看待一个人,却忽略了表象之下真正的光芒。”
她朝着我的方向,一步步走来。聚光灯跟随着她,打在我身上,让我无所遁形。
“他忍受了屈辱,藏起了锋芒,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却一次次地用他的方式守护着顾氏,守护着……我。”
她在我面前站定,眼中水光潋滟,却笑容明媚,带着前所未有的真诚和勇气。
“那些力挽狂澜的决策,那些精准无比的信息,那些让我们反败为胜的关键……都不是偶然。”她大声宣布,目光扫过全场震惊的人群,“这一切,都来自于他——我的特别顾问,林辰!”
“同时,我也想告诉所有人,”她的声音变得更加温柔而坚定,目光重新回到我脸上,带着毋庸置疑的情意,“从今天起,他不再仅仅是顾氏的顾问。”
她伸出手,向我做出邀请的姿势。
“林辰,你愿意撕掉那份合作协议,” “不再做我的顾问,” “而是做我顾夜宸,真正的、并肩一生的丈夫吗?”
全场死寂。所有人都被这惊天反转和直白告白惊呆了。
我看着眼前这个卸下所有骄傲和冰冷、眼中只有我的女人,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而又滚烫。
所有的算计、隐瞒、伪装,在这一刻都失去了意义。
我站起身,在全场目光的注视下,没有立刻去握她的手,而是上前一步,轻轻将她拥入怀中。
然后,我低头,在她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清晰地说道:
“协议可以撕掉。” “但是顾夜宸,” “‘E’的薪水,你得另结。”
顾夜宸的身体猛地一僵,瞬间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抬头看我。
我看着她震惊到极点的表情,忍不住低头,吻住了她那因惊讶而微张的唇。
台下,在经历了短暂的极致寂静后,爆发出雷鸣般的、夹杂着惊呼和祝福的掌声。
昌荣倒台,王哲入狱,顾氏内部的蛀虫也被彻底清理。顾氏集团的声望和实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我和顾夜宸的关系,也迎来了全新的开始。
没有再追问,没有再试探。那层隔在我们之间的冰,在那场告白和那个吻之后,彻底融化殆尽。我们终于可以坦诚地面对彼此,包括我所有的秘密和过往。
我告诉了她我隐藏实力的原因(涉及一些复杂的家族旧怨和自保的需要),告诉了她我如何一步步成为“E”,如何在她身边暗中布局。她听得时而震惊,时而心疼,最后只是紧紧握住我的手。
“以后,不需要再隐藏了。”她说,“有我在。”
我们搬出了那个冰冷的大宅,选了一个更温馨的公寓。
早晨,我们会为谁做早餐而争论(通常以我失败告终,因为她做的实在不敢恭维)
白天,我们在公司并肩作战,她是运筹帷幄的总裁,我是她最锋利的矛和最坚固的盾。
晚上,我们会挤在沙发里,一起看无聊的电影,或者讨论新的商业计划,有时也会为某个观点争得面红耳赤,最后总是以某种方式“和解”……
赵乐知道真相后,足足傻了半天,然后抱着我大腿嚎叫:“辰哥!不!E神!以后我就跟你混了!求带飞!”被我笑着踹开。
秦特助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敬畏和崇拜,工作效率更高了,只是每次给我送文件时都有点手足无措。
周末,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我靠在沙发上看着最新一季的行业报告,顾夜宸枕着我的腿小憩,呼吸均匀。
她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条新闻推送:「神秘金融巨鳄‘E’身份成谜,据悉其操作手法与近期顾氏奇迹逆转诸多细节高度吻合……」
我笑了笑,伸手准备关掉屏幕。
顾夜宸却忽然睁开眼,抓住了我的手腕。她拿过手机,看了一眼那条推送,然后抬头看我,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一丝狡黠和骄傲。
她忽然翻身坐起,跨坐在我腿上,捧起我的脸,语气霸道又带着撒娇:
“我不管外面怎么猜。” “但‘E’是我老公这件事,” “我得想想,什么时候官宣才能利益最大化。”
我看着她眼底的星光和爱意,心中被前所未有的暖意和满足填满。
搂住她的腰,我将她拉近,额头抵着她的额头。
“随你。” “反正,我和‘E’,这辈子都是你的了。”
(完)
来源:青草小故事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