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大殿之上,金砖铺地,龙涎香的烟气袅袅升腾,映着新帝萧承渊那身明黄的龙袍,刺得人眼生疼。
大殿之上,金砖铺地,龙涎香的烟气袅袅升腾,映着新帝萧承渊那身明黄的龙袍,刺得人眼生疼。
我躺在偏殿的软榻上,心口那道为他挡下的剑伤,火烧火燎地痛着,比不上脸上毒素蔓延的万分之一。那毒是淬在刺客剑刃上的,腐蚀着我的血肉,也毁掉了我曾冠绝京华的容颜。
可我不怕。
我是镇国公府的嫡女慕清霜,是陪着他从一个不受宠的皇子,一路浴血拼杀上皇位的未婚妻。我等着,等他处理完前朝的事,等他来,等他亲手送来那道封我为后的圣旨。
脚步声由远及近,我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只换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
“别动了。”
萧承渊的声音冷得像冰,没有半分往日的温情。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目光落在我缠着厚厚纱布的脸上,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嫌恶。
“清霜,你容颜已毁,不再配为国母。朕……已决定,立拂衣为后。”
轰——!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仿佛有惊雷炸响。我以为我听错了,死死地盯着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玩笑的痕迹。
可那里只有冷漠和决绝。
“你说什么?”我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承渊,你看着我!我这张脸是为了谁才毁的?我这条命是为了谁才差点丢的?你忘了你在东宫被围,是我父亲带兵闯宫才救下的你吗?你忘了……”
“够了!”他粗暴地打断我,眼中闪过一丝不耐,“慕清霜,朕念你护驾有功,才留你一命。皇后之位,关乎国体颜面,你如今这副模样,只会沦为天下人的笑柄!朕不能让皇室因你蒙羞!”
他说得那么理直气壮,仿佛我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成了我不识大体的罪证。
我的心,一寸寸地冷了下去。
这时,一个柔弱的身影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华贵的宫装,头上珠翠环绕,正是我的好表妹,柳拂衣。
她走到萧承渊身边,温柔地挽住他的手臂,对着我,露出一抹胜利者的微笑。
“姐姐,你别怪陛下,陛下也是为了大局着想。你放心,以后妹妹当了皇后,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是你?”我死死盯着她,那张楚楚可怜的脸,此刻在我眼中却比厉鬼还要可憎。
柳拂衣掩唇轻笑,凑到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得意地低语:“是啊,姐姐,是我。你真以为那刺客是冲着陛下去的吗?不,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你的脸。陛下需要慕家的兵权,但他更需要一个完美无瑕、家世清白又能为他博得美名的皇后。而我,柳丞相的女儿,温柔贤淑,可比你这个只知道舞刀弄枪的将门之女合适多了。”
她的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刺穿我最后一丝幻想。
“姐姐,你为他挡剑,他却封我为后。你说,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好笑的事情吗?你就安心地去吧,慕家的兵权,镇国公府的荣耀,很快,都会是我的了。”
“你……你们……”我气血攻心,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萧承渊厌恶地皱了皱眉,拉着柳拂衣后退一步,仿佛我身上沾了什么脏东西。
“来人!”他冷声下令,“将她拖入冷宫,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
两个太监立刻上前来,像拖一条死狗一样,将我从软榻上拽了下来。我的伤口被撕裂,剧痛让我眼前发黑,可我依旧死死地瞪着那对狗男女。
那是我生命中最后的画面。
在阴冷潮湿的冷宫里,我身上的毒素彻底爆发。脸颊腐烂,血肉模糊,剧痛啃噬着我的每一寸神经。我能清晰地听到宫外册封新后的震天喜乐,那一声声的“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像一记记重锤,将我的心砸得粉碎。
在极致的肉体痛苦和精神背叛中,我呕出最后一口心头血,意识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小姐!小姐你醒醒!”
一声焦急的呼唤将我从混沌中拉回。
我猛地睁开眼,剧烈地喘息着。
入目是熟悉的闺房,鼻尖是熟悉的安神香。我低头,看到自己完好无损的双手,再颤抖着摸向自己的脸,虽然还缠着纱布,但纱布下的皮肤是平滑的,没有那恶心的腐烂触感。
心口的剑伤还在隐隐作痛,提醒我这不是梦。
我……回来了?
我回到了刚刚替萧承渊挡下那一剑,被送回镇国公府养伤的时候!毒素,尚未完全侵蚀我的心脉!
就在这时,一股庞大的记忆洪流涌入我的脑海。那是我“死后”的记忆。
我“看到”,在我死后,萧承渊为了彻底拔除我父亲的兵权,设计构陷镇国公府通敌叛国,将我慕家满门抄斩!
我“看到”,柳拂衣的父亲柳宗元当上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柳家权倾朝野,把持朝政,将大夏国搅得乌烟瘴气。
我“看到”,萧承渊为了制衡柳家,又扶植了新的势力,朝堂之上党同伐异,斗争不休,最终导致边疆失守,外敌入侵,烽烟四起,民不聊生!
而我,还“看到”了另一个人。
七皇子,萧瑾言。
那个被所有人,包括萧承渊都视为废物的病秧子。他因为母妃出身低微,自幼体弱多病,在宫中毫无存在感,终日闭门抄书,不问世事。
可我却在记忆中看到,正是这个看似无害的废物,在萧承渊众叛亲离之际,竟暗中集结了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在最关键的时刻,给了萧承渊致命一击!
虽然最后他还是失败了,被萧承渊以一杯毒酒赐死。
但,那是因为他没有助力!没有一个像镇国公府这样强大的外援!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我心中滋生,并迅速占据了我的全部心神。
萧承渊,柳拂衣……你们不是想要皇权富贵吗?
我偏不让你们如愿!
你萧承渊不是最看重这把龙椅吗?我便要亲手把你从上面拽下来,让你也尝尝被最信任的人背叛,从云端跌落泥沼的滋味!
你不是觉得萧瑾言是个废物吗?
那我,便要扶持这个废物,让他成为你的掘墓人!
“来人!”我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意。
贴身侍女连忙上前:“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去,备上厚礼,送到七皇子府上。就说……我感念他前几日派人送来的伤药。”我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记忆中,在我受伤后,所有人都急着巴结新帝萧承渊,唯有那个被遗忘的七皇子,托人送来了一瓶上好的金疮药。当时的我不以为意,现在想来,这或许是他无声的示好。
“还有,”我顿了顿,眼中杀意毕现,“去告诉父亲,让他立刻进宫,就说女儿伤重,自感福薄,配不上中宫之位,自请陛下废除婚约,另择贤良!”
侍女大惊失色:“小姐,万万不可啊!您为了陛下……”
“照我说的做!”我厉声打断她。
与其等着被萧承渊羞辱抛弃,不如我先发制人,主动退婚,保全自己和慕家的颜面!
做完这一切,我靠在床头,冷静地等待着。
果然,不出半个时辰,一个意想不到的访客,出现在了我的闺房。
来人一袭月白长袍,面容俊秀,却带着一丝病态的苍白。他身形清瘦,走几步路便会低低地咳嗽几声,正是七皇子萧瑾言。
“慕小姐,冒昧来访,还望海涵。”他声音温润,却带着一丝疏离。
我看着他,这个前世被萧承渊玩弄于股掌之间,最后凄惨死去的皇子,心中百感交集。
“七殿下客气了。”我挣扎着要行礼,被他抬手制止。
“慕小姐是为皇兄受的伤,不必多礼。”他目光落在我脸上,轻声道,“听闻小姐要与皇兄退婚?”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一个容颜尽毁、身中奇毒的女子,如何配得上九五之尊?与其被人嫌弃,不如自己识趣。”
萧瑾言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似乎没想到我会如此直白。
他沉默片刻,才缓缓道:“慕小姐是聪明人。”
“所以,聪明人想和殿下做一笔交易。”我抛出了我的筹码。
萧瑾言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看着我:“哦?什么交易?”
“我助你,登上那个位子。”
话音落下,整个房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萧瑾言脸上的温润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鹰隼般的锐利。他死死地盯着我,仿佛要将我看穿。
“慕小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一个无权无势的病秧子,皇兄如今正值盛年,你这话,是想害死我吗?”
“殿下不必伪装。”我冷笑一声,“你若真是个安分守己的病秧子,就不会在我受伤后,第一个送来伤药。你若真是与世无争,就不会在你母妃的牌位前,一跪就是一夜,发誓要为她报仇!”
萧瑾言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母妃的死因,是宫中秘闻,除了他和萧承渊,几乎无人知晓!
“你……到底是谁?”他声音里带了一丝杀气。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也知道你能做什么。”我迎着他审视的目光,毫不退缩,“萧承渊薄情寡义,过河拆桥。他能为了一个完美的皇后形象抛弃我,明日就能为了巩固皇权,对我父亲下手。我与他,早已是不死不休的仇人。”
“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你缺的,是兵权,是朝臣的支持。而这些,我镇国公府,都能给你。”
“一个将死的废后,一个懦弱的废物皇子。”我自嘲地笑了笑,“殿下,我们是天造地设的盟友。在这最黑暗的角落里,结下颠覆皇权的盟约,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萧瑾言久久地凝视着我,眼中的震惊、怀疑、警惕,最终都化为了一片深不见底的墨色。
许久,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
“你要我……怎么做?”
联盟,达成。
我计划的第一步,就是打掉萧承渊的嚣张气焰。
父亲听从我的建议,主动上书请辞退婚,并交出一半兵权,以示绝无二心。
萧承渊果然大喜过望,他以为慕家是真的怕了,当即准奏,还假惺惺地赏赐了许多东西,安抚我父亲。
但他不知道,父亲交出去的,只是京畿防卫的兵权,而镇国公府真正的精锐——那支百战百胜的‘黑甲军’,依旧牢牢掌握在父亲手中,并且被我用前世的记忆,提前秘密转移到了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萧承渊自以为剪除了慕家的羽翼,很快便露出了他的獠牙。
三日后的早朝,御史大夫突然出列,弹劾我父亲通敌卖国,并呈上了一封“罪证”——据说是从敌国将领身上搜出的,我父亲的亲笔书信!
满朝哗然!
萧承渊坐在龙椅上,故作震惊,眼中却闪烁着得意的光芒。他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了!
“镇国公,你还有何话可说!”他厉声质问。
我父亲慕战,一生戎马,忠心耿耿,此刻却被当朝构陷,气得浑身发抖。
就在他要开口辩解时,却想起了我昨夜对他说的话。
他深吸一口气,不卑不亢地走上前,拿起那封所谓的“罪证”,只看了一眼,便冷笑出声。
“陛下,这封信,确实是臣的笔迹。”
此言一出,朝堂上顿时炸开了锅。连萧承渊都愣住了,他没想到我父亲会这么轻易承认。
柳拂衣的父亲,新任丞相柳宗元立刻跳了出来,义正言辞地喊道:“人证物证俱在,慕战,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陛下,臣恳请将此等叛国逆贼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萧承渊压下心中的狂喜,沉声道:“慕战,你可知罪?”
我父亲却看都不看柳宗元一眼,只是将那封信高高举起,朗声道:“臣的笔迹没错,但这信上的内容,却不是通敌,而是……催债!”
“催债?”萧承渊眉头一皱。
“没错!”我父亲的声音响彻整个太和殿,“三年前,北狄王庭内乱,当时的太子,也就是如今的北狄王,曾向我借粮草三万石。此信,便是催他还粮的。信中提及的‘里应外合’,是指让他配合我军演习,震慑边境其他部族。陛下若是不信,可派人去查,我军中皆有记录!”
说着,他又从袖中拿出一份真正的账本,呈了上去。
“至于这封信为何会出现在敌将身上,”我父亲冷冷地瞥了一眼柳宗元,“那就要问问,是谁模仿了臣的笔迹,又改了其中几个关键的字眼,想要构陷忠良了!”
他猛地提高了音量:“陛下!伪造兵部信函,构陷朝廷一品大员,此乃株连九族的大罪!臣,恳请陛下彻查!”
萧承渊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精心策划的杀局,竟然被这样轻易地化解了!而且还被反将一军!
他当然知道这信是伪造的,因为这主意就是他出的!
现在,查,还是不查?
查,必然会查到柳宗元头上,甚至牵连到他自己。不查,如何向满朝文武交代?如何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他看着下方一脸坦然的慕战,和一群开始交头接耳、目光闪烁的武将们,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
这第一次交锋,他不仅没能扳倒慕家,反而让自己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颜面尽失!
他死死地攥着龙椅的扶手,指甲几乎要嵌进木头里。
慕清霜……
一定是你!
这个被他弃之敝履的女人,竟然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给了他如此响亮的一巴掌!
自那日朝堂风波后,萧承渊安分了许多,再不敢轻易对慕家下手。
而我,则开始在幕后,为萧瑾言铺设一条通往权力之巅的道路。
我利用前世的记忆,写下了一份名单,上面全是前世被萧承渊打压、排挤,却忠心耿耿、才华横溢的寒门官员和不得志的武将。
“让你的心腹,去逐一接触这些人。”我将名单交给萧瑾言,“雪中送炭,远比锦上添花更能收买人心。这些人,将是你未来班底的基石。”
萧瑾言看着名单上那些陌生的名字,眼中闪过一丝震撼。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清霜,你究竟……还知道些什么?”
我为他倒上一杯清茶,淡淡道:“殿下只需要知道,我知道一切能让你赢的事情就够了。”
我的脸因为用了萧瑾言找来的神医秘药,已经停止了溃烂,虽然疤痕仍在,却不再狰狞可怖。我戴着半张银色面具,只露出一双清冷的眼眸。
萧瑾言接过茶杯,指尖无意中触碰到我的,我下意识地缩回手。
他微微一愣,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手,低声道:“好,我信你。”
除了为他收拢人心,我做的第二件事,便是精准打击萧承渊的钱袋子。
柳宗元,仗着女儿是皇后,贪婪成性,利用职权,垄断了江南的丝绸和盐铁生意,大发国难财,国库因此空虚了大半。
前世,萧承渊直到两年后才发现此事,但为时已晚,柳家早已坐大,难以撼动。
这一世,我不会再给他这个机会。
我让萧瑾言安排人手,伪装成普通商人,潜入江南,一步步搜集柳宗元贪赃枉法的证据。
过程比我想象的还要顺利。柳宗元这个人,极度自大,又极其愚蠢,他以为京城天高皇帝远,行事毫无顾忌,简直是将罪证源源不断地送到我们手上。
短短两个月,我们就掌握了足以让他抄家灭门的铁证。
柳宗元对此却一无所知,他还在为女儿的皇后之位沾沾自喜,甚至变本加厉地陷害慕家和萧瑾言。
他先是派人散播谣言,说我慕家大小姐因爱生恨,与废柴七皇子勾结,意图不轨。
结果,萧瑾言直接抱病在床,连门都不出,一副随时要断气的模样,让谣言不攻自破。
他又买通刺客,想要刺杀我父亲,结果刺客还没进镇国公府的大门,就被我提前布下的暗卫抓了个正着。一审问,便招出了幕后主使。
这些低劣的手段,在我这个开了“上帝视角”的重生者面前,简直如同儿戏。
柳宗元屡战屡败,不仅没伤到我们分毫,反而将自己的狐狸尾巴越露越多。
他就像一个上蹿下跳的小丑,而我,则是那个冷眼旁观的观众,静静地等待着,给他致命一击的最佳时机。
很快,时机来了。
六月,江南突降暴雨,连绵一月,引发了百年不遇的大水。
数万灾民流离失所,饿殍遍野,急报雪花般地飞入京城。
萧承渊焦头烂额,立刻下令开仓放粮,并派遣户部侍郎为钦差,前往江南赈灾。
我得到消息后,只是冷冷一笑。
这个户部侍郎,正是柳宗元的心腹。
前世,就是他,伙同江南官员,贪污了整整八成的赈灾款,用发霉的米粮替换好米,导致灾区瘟疫横行,激起民变,动摇了萧承渊的国本!
“殿下,”我对萧瑾言说,“你的机会来了。”
“你的意思是?”
“萧承渊派去的钦差,一定会贪污赈灾款。我们不必揭发他,我们只需要……做得比他好。”
我将早已准备好的一份详细计划推到他面前。
“我已让父亲暗中动用慕家在江南的商路,筹备了足够十万灾民吃上三个月的粮草。殿下,你现在需要做的,就是主动向萧承渊请缨,去江南治水。”
萧瑾言皱眉:“皇兄多疑,他会同意吗?”
“他会的。”我篤定地说,“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你‘体弱多病’,去江南那种瘴气横行的地方,无异于送死。他巴不得你死在外面,又可以向天下人彰显他的仁德宽厚,连你这种‘废物’都委以重任。何乐而不为?”
果然,一切如我所料。
当萧瑾言在朝堂上主动请缨时,萧承渊先是错愕,随即眼中便露出了掩饰不住的喜悦。他假意推辞了几句,便“勉为其难”地同意了,还“恩赏”了许多补品,让他路上服用。
满朝文武,包括柳宗元在内,都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萧瑾言。
只有我知道,当他从江南回来时,将不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废物皇子。
他,将是万民敬仰的贤王!
萧瑾言抵达江南时,那里已是人间地狱。
钦差大臣和当地官员正为了如何瓜分赈灾款而勾心斗角,对嗷嗷待哺的灾民视而不见。
萧瑾言没有惊动他们。
他按照我的计划,一方面,以雷霆手段,亲自带着我派给他的慕家军精锐,将早已准备好的粮草,第一时间发放到灾民手中。
另一方面,他秘密拜访了当地驻军的将领。那位将领曾是我父亲的旧部,为人正直,早就对那些贪官污吏深恶痛绝。
两人一拍即合。
三日后,就在钦差大臣将贪墨的银两装船,准备运走之时,萧瑾言带着军队,从天而降!
人赃并获,铁证如山!
“奉天子令,斩!”
萧瑾言没有给他们任何狡辩的机会,当着所有灾民的面,亲手斩下了以钦差为首的十几名贪官的头颅!
鲜血染红了江水,也震慑了所有宵小之辈。
“从今日起,所有赈灾粮款,由本王亲自发放!胆敢贪墨一粒米者,杀无赦!”
他清瘦的身影站在高台之上,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下方的数万灾民,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贤王千岁!”
“七殿下是活菩萨啊!”
开仓放粮,施医赠药,疏通河道,重建家园……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萧瑾言以惊人的魄力和手腕,将一个烂摊子治理得井井有条。
他不再是那个弱不禁风的病秧子,而是亲力亲为,与士兵、百姓同吃同住,身先士卒。他的仁德与威望,像风一样传遍了整个江南。
当江南水患平定的捷报传回京城时,萧承渊的脸,黑得像锅底。
他看着奏折上对萧瑾言的溢美之词,看着那些江南官员联名上书,请求为七皇子立生祠的请愿书,只觉得无比刺眼。
他派去的人,贪赃枉法,激起民变。
他看不起的废物弟弟,却斩杀贪官,安抚万民,一举赢得了江南的民心和军心!
强烈的对比,像一记无形的耳光,狠狠扇在他脸上。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养虎为患了。
那个看似孱弱的弟弟,那只被他拔了爪牙的老虎慕家,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经磨砺出了足以颠覆他皇位的利爪!
而这一切的背后,都站着同一个女人的身影。
慕清霜!
“贱人!”
萧承渊将手中的奏折狠狠砸在地上,眼中充满了被欺骗和背叛的怒火。
他第一次,感到了真正的忌惮和恐惧。
萧瑾言班师回朝那日,万民空巷,夹道欢迎。
“贤王”的呼声,甚至盖过了天子的仪仗。
萧承渊坐在龙椅上,看着下方那个身形依旧清瘦,但眼神已经截然不同的弟弟,心中杀意沸腾。
他不能再等了!
必须在萧瑾言的势力彻底成型之前,将他们连根拔起!
一场针对镇国公府和七皇子府的阴谋,在暗中悄然展开。
我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萧承渊要动手了。”我对萧瑾言说,“他已经失去了耐心。”
萧瑾言神色凝重:“他会怎么做?”
“逼宫。”我吐出两个字,“他会以‘谋逆’的罪名,调动京城所有兵力,围困我们两府,将我们一网打尽。这是最快,也是最直接的方法。”
“京城禁军足有十万,我们府中的护卫加起来,也不过三千。”萧瑾言眉头紧锁,“硬拼,我们毫无胜算。”
“谁说要硬拼了?”我看向窗外,京城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我等这一天,也等了很久了。”
我转过头,看着萧瑾言,一字一句道:“殿下,是时候,让你名正言顺地,坐上那个位子了。”
三日后,深夜。
急促的马蹄声和兵甲碰撞声划破了京城的宁静。
数万禁军,如潮水般涌来,将镇国公府和七皇子府围得水泄不通。
火把的光,将半个夜空都映得通红。
萧承渊身穿金甲,骑在马上,满脸狰狞地看着灯火通明的镇国公府,他身后,是面如死灰的柳宗元。
“慕战!萧瑾言!你们勾结谋逆,罪证确凿!还不快快束手就擒!”萧承渊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
府门缓缓打开。
我父亲慕战一身盔甲,手持长枪,威风凛凛地站在门前。我与萧瑾言,则站在他的身后。
“陛下!”我父亲声如洪钟,“我慕家世代忠良,何来谋逆一说!陛下深夜调动大军围困忠臣府邸,就不怕寒了天下将士的心吗!”
“死到临头还敢嘴硬!”萧承渊怒极反笑,他从怀中掏出一件东西,高高举起,“慕战,你可认得此物!”
那是一块虎头兵符。
我父亲脸色一变。
那是可以号令慕家旧部的兵符!虽然他手中也有一块,但萧承渊手上的,是先帝御赐,拥有最高权限!
“朕知道你慕家军遍布朝野,”萧承渊得意地大笑,“但有了它,你那些旧部,只会听命于朕!你最大的依仗,已经没了!”
他亮出了他以为的,最后的底牌。
“传朕旨意!”萧承渊高声道,“凡慕家军,见此符如见朕亲临!立刻放下武器,否则,以叛逆论处,株连九族!”
他身后的几位将领,都曾是我父亲的麾下。此刻,他们脸上都露出了为难和挣扎之色。
萧承渊以为胜券在握,脸上的笑容越发猖狂。
看着他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我心中只觉得可笑。
“萧承渊,”我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每个人的耳朵,“你是不是觉得,你赢定了?”
“慕清霜?”萧承渊这才注意到我,他看到我脸上的银色面具,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随即化为怨毒,“你这个贱人,果然和他混在一起!朕当初就该杀了你!”
“杀了我?”我轻笑一声,笑声里充满了不屑与怜悯,“你最大的错误,不是抛弃我,而是没有杀死我。”
我抬起头,看向远方的天际线。
“你以为,你手上的兵符,是真的吗?”
萧承渊一愣:“你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大地开始轻微地震动起来。
由远及近,传来一阵整齐划一、仿佛能踏碎山河的马蹄声!
杀声震天!
城外,数不清的火把汇成一条火龙,正以惊人的速度向京城涌来!
为首的一员大将,身披黑甲,手持长槊,正是镇守边疆,手握三十万大军的抚远大将军,赵信!
也是我父亲,最忠心的部下!
“清君侧!诛国贼!”
“清君侧!诛国贼!”
三十万大军的怒吼声,汇成一股势不可挡的洪流,让整个京城都在颤抖!
萧承渊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了。
“不……不可能!”他失声尖叫,“赵信远在边疆,没有朕的调令,他怎么敢擅自带兵回京!这是谋反!”
“他当然不敢。”我冷冷地看着他,像在看一个死人,“但是,有我的调令,他敢。”
我从袖中,拿出了另一块一模一样的虎头兵符。
“你手上那块,是先帝所赐。但我手上这块,是我母亲的遗物,是先帝亲口许诺,见此符,如见他本人!整个慕家军,只认这一块兵符!”
“你那块,是假的!”
萧承渊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一步,不敢置信地看着手中的兵符。
他精心准备的杀手锏,竟然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笑话!
“保护陛下!”
他身边的禁军统领脸色大变,立刻下令。
然而,已经晚了。
城门被轰然打开,赵信率领的黑甲军如猛虎下山,瞬间冲垮了禁军的阵型。
那些所谓的京城精锐,在百战余生的边疆大军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更让他绝望的是,他带来的那些将领,那些他以为会听命于自己的慕家旧部,在看到我手中的兵符后,竟毫不犹豫地调转枪头,反过来杀向了禁军!
兵败如山倒。
众叛亲离。
这四个字,从未如此清晰地刻在萧承渊的脑子里。
他呆呆地看着眼前这幅景象,看着他的军队土崩瓦解,看着他的亲信倒戈相向。
一切,都结束了。
我和萧瑾言,在黑甲军的簇拥下,一步一步,走上了太和殿的台阶。
萧承渊瘫软在龙椅上,曾经的意气风发荡然无存,只剩下满脸的死灰。
“为什么……”他喃喃自语,失魂落魄地看着我,“清霜,我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不薄?”我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为助你登基,我慕家倾尽所有;为救你性命,我身中剧毒,容貌尽毁。你却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为了一个空洞的‘国母颜面’,将我弃之敝履,还要将我慕家满门抄斩!这就是你所谓的‘不薄’?”
我的声音越来越冷,每说一个字,萧承渊的脸色就白一分。
“萧承渊,你错了。你从来都不是输给了萧瑾言。”
我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你是输给了我。输给了那个被你亲手抛弃,视若敝屣的女人。”
“你当初丢掉的,不是一个毁了容的未婚妻。”
“是我,是镇国公府,是你本可以稳坐的……整个天下!”
“噗——”
萧承渊再也承受不住这巨大的打击,一口鲜血喷出,彻底昏死过去。
大局已定。
萧承渊被废为庶人,终身囚禁于他曾关押我的那座冷宫。每日,他都能清晰地听到宫墙之外,百姓对新帝萧瑾言的赞颂之声,听到那些他曾经最渴望的“万岁”之声,如今却是在为他的敌人欢呼。
这对他来说,比死还难受。
柳家被清算,柳宗元贪赃枉法的罪证被公之于众,连同柳拂衣一起,被判斩立决,落了个身败名裂的凄惨下场。
朝堂之上,焕然一新。
萧瑾言登基为帝,改元“永安”。
登基大典之后,他屏退了左右,单独将我留在了太和殿。
他已经换下了龙袍,穿着一身月白的常服,还是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帝王的威仪。
“清霜。”他走到我面前,眼中是我从未见过的炙热与深情。
他执起我的手,单膝跪地,仰头望着我。
“从今往后,你我二人,共享这万里江山。嫁给我,做我的皇后,好吗?”
他以为,这会是我最想要的结局。
所有人都以为,我会点头。
毕竟,我所做的一切,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我亲手扶上皇位的男人,却缓缓地,抽回了我的手。
“瑾言,你忘了我们的约定吗?”
我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半分喜悦,只有如释重负的淡然。
“我帮你登上皇位,你保我慕家百年平安。我们,只是盟友。”
萧瑾言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他怔怔地看着我:“清霜,难道你对我……”
“我心里,已经装不下任何人了。”我平静地打断他,“以前的慕清霜,已经死在了那个冷宫里。活下来的,只是一个复仇者。”
“如今,大仇得报。我别无所求。”
我转身,走向那至高无上的龙椅,轻轻拂过上面冰冷的雕龙。
“这个位子,太冷,也太孤独。”
我回头,看向一脸受伤的萧瑾言,语气却不容置疑。
“我要的,不是皇后的头衔,也不是母仪天下的虚名。”
“我要的,是任何人都无法再掌控我的命运,是真正握在自己手中的权力。”
我走到他面前,替他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领,就像一个姐姐,在嘱咐自己的弟弟。
“好好当你的皇帝。大夏国,需要一位明君。”
“而我,会是你身后,最坚实的影子。”
说罢,我不再看他,径直走出了太和殿。
殿外的阳光倾泻而下,照在我银色的面具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萧瑾言久久地站在原地,看着我决绝的背影,最终,他苦涩地笑了。
他明白了。
她从来不属于后宫,也从来不属于任何一个男人。
她,是慕清霜。
是这个王朝唯一的,无冕女帝。
从此,史书上多了一段传奇。
新帝萧瑾言,勤政爱民,开创了“永安之治”。
而在他身后,始终站着一位戴着银色面具的女子。无人知其名,无人见其貌。
只知道,她手握监国之印,权倾朝野,却从不干涉帝王决策。她只做一件事——为这位年轻的帝王,扫平一切通往盛世的障碍。
所有曾经轻视我、背叛我的人,如今,只能在尘埃里,仰望我的背影,悔恨终生。
而我的征途,才刚刚开始。这片广阔的天地,终将留下属于我的传说。
来源:马铃薯是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