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书记,我想跟着最后一批知青回沪城。” 顾安宁眼神坚定,向坐在桌后的村书记道出了藏在心底许久的想法。
第 1 章
1980 年的冬日,大溪村的村支部办公室里,炉火跳动着微弱的光。
“书记,我想跟着最后一批知青回沪城。” 顾安宁眼神坚定,向坐在桌后的村书记道出了藏在心底许久的想法。
1975 年,她响应国家号召来到这片土地插队,如今最后一批知青迎来回城的机会,这份归乡的期盼,早已在她心中翻涌许久。
村书记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可你和宋祁正同志已经是夫妻了啊,按上级的规定,已婚知青不能办理回城手续。”
顾安宁沉默了片刻,指尖轻轻攥紧衣角,再次开口时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笃定:“我和宋祁正,其实从来没办过结婚登记。”
村里人都默认她是宋祁正的妻子 —— 毕竟也只有这个 “身份”,能让她在宋祁正出国的四年里,毫无怨言地守在宋家,悉心照料他的家人。
可这四年间,宋祁正远在国外,他们连名义上的婚姻关系都未曾建立。这般看来,他们根本算不上真正的夫妻。
村书记听了这话,连忙从抽屉里翻出婚姻登记簿仔细查看。确认无误后,他眼中闪过一丝同情,随即在回城证明上盖下印章,将纸张递到顾安宁手中。
“等年底,春节前你就能动身了。”
“谢谢书记。” 顾安宁双手接过证明,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贴身的衣袋里。春节前,意味着她在这片土地上的时光,只剩不到两个月。
一阵寒风从窗缝钻进来,顾安宁下意识裹紧了身上的旧棉衣,可心底的沉重却像被风吹散般,变得轻松无比。
五年前,她刚到大溪村时,第一份工作便是协助宋祁正的父亲处理村务。也正是在那时,她与宋祁正相识。
宋祁正天资出众,即便动乱结束后,也能凭借实力获得公派美国留学的机会,这份荣耀在村里无人不晓。
临走前,宋祁正曾握着她的手,眼神真挚:“安宁,等我留学回来,我们就去办结婚登记,正式成为夫妻。”
宋父是矿上的工人,常年驻守矿区很少回家;宋母因双腿残疾,常年卧病在床;家里还有个十五岁的小姑子,正读中学需要人照顾。
就因为宋祁正这句承诺,顾安宁默默扛下了照顾宋家的重担,四年如一日,从未喊过一声苦。
可直到三天前,宋祁正学成归来,这份坚守却被彻底击碎。
她满心欢喜等待了四年,等来的却是宋祁正带着一位女留学生出现在家门口。
宋祁正说,他和那位名叫苏菲的姑娘,在国外相互扶持,一起熬过了最艰难的求学时光。
“安宁,苏菲陪我走过了国外最苦的四年,我不能在现在抛弃她。” 宋祁正的话语像一把钝刀,慢慢割着顾安宁的心。
那一刻,顾安宁心中坚守多年的信念,轰然崩塌。她终于明白,这四年的等待,不过是一场没有结果的空欢喜。
好在,上天还留给她最后一次回沪城的机会。
从村支部回到宋家时,院子里格外安静。宋祁正去城里办理工作手续了,宋父还没从矿上下班,小姑子也没放学,只有卧病在床的宋母留在家里。
顾安宁像往常一样走进里屋,熟练地端起药碗,一勺一勺给宋母喂药,又打来温水为她擦洗身体,换上干净的衣物。
宋母握住她的手,眼眶泛红,声音带着哽咽:“安宁,是祁正那孩子对不住你,等他爸今晚回来,我们一定替你做主!”
宋家人一直待她亲厚,早已把她当作自家儿媳看待。这份温暖,也是顾安宁这些年愿意留在宋家的原因之一。
面对宋母的愧疚,顾安宁脸上没有丝毫怨怼,反而轻声安慰:“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您别往心里去,没事的。”
话刚说完,顾安宁才猛然意识到,或许从现在起,这个称呼该换了。
没再多聊,顾安宁转身走进厨房,开始准备晚饭。
饭菜刚摆上桌,院子里就传来了脚步声 —— 宋祁正回来了。
自从上次带苏菲回家被宋母赶出家门后,这两天宋祁正都没再把人带回来。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宋祁正先开了口,声音低沉:“安宁,我想和你聊聊。”
顾安宁静静地看着他,擦干手上的水珠,跟着他走进了房间。
房门关上后,顾安宁抬眼看向他,眼神平静无波:“有什么事?”
宋祁正站得笔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当年出国前,我答应过你,回来就和你结婚,这个承诺现在依然算数,我不是言而无信的人。”
听到这话,顾安宁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那苏菲同志呢?你打算怎么安置她?”
宋祁正收敛了脸上的神色,语气平淡地说:“这件事我已经和苏菲商量过了,她很开明,所以我们可以试试外国人那种‘开放式婚姻’,你觉得怎么样?”
“开放式婚姻?” 顾安宁听到这个陌生的词汇,脸上满是困惑,“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们名义上结婚,但彼此的感情生活互不干涉。” 宋祁正解释时,语气坦然得仿佛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原来出国留学一趟,连背叛婚姻都能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顾安宁愣在原地许久,随后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我不接受。”
第 2 章
顾安宁的拒绝,让宋祁正的眉头瞬间紧紧皱了起来。
“安宁,我知道你这四年过得不容易,所以我心里很感激你,也想好好报答你。”
“我会和你结婚,等城里研究所的家属院分下来,我就带你去城里生活,还能给你安排一份体面的工作。”
“但感情这东西没办法强求,我给不了你更多……”
宋祁正的话听起来诚恳无比,可字里行间却透着一种理所当然,仿佛在暗示顾安宁是在贪图他的身份与资源。
顾安宁轻轻摇了摇头,打断他的话:“你误会了,我从来没奢求过这些,我的意思是……”
她本想直接说 “我们不用结婚了”,可宋祁正却没给她把话说完的机会。
“你再好好想想,我是真心为你好。” 说完,他转身就朝门口走去。
小姑子早已坐在餐桌旁,见他要走,连忙问道:“哥,你要去哪儿?不在家吃饭了吗?”
“今晚我不在家过夜。” 宋祁正的声音没有丝毫停顿,脚步也未停下。
可他刚走到院子里,就与下班回家的宋父撞了个正着。
父子俩目光相对,宋祁正还想绕开父亲往外走,却被宋父厉声叫住:“你要是敢踏出这个门去找那个女人,我们宋家就没你这个儿子!”
父亲的威胁让宋祁正不得不停下脚步,他转过身,语气带着辩解:“爸,您也该尊重一下苏菲,她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宋父气得脸色发红,声音也提高了几分:“尊重?那你尊重过安宁吗?”
“我今天把话撂在这,我们宋家的儿媳,这辈子只有顾安宁一个!”
宋父的话像一块巨石,压得宋祁正沉默了许久。最后,他声音沙哑地说了句:“我知道了。”
那晚,宋祁正终究还是留在了家里。
晚饭后,宋父宋母一心想撮合两人和好,特意把他们安排在同一个房间,希望能修复彼此的关系。
房间里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看着宋祁正阴沉的脸色,顾安宁主动从柜子里抱出被褥,准备在地上铺床:“你睡炕上,我睡地上就好。”
宋祁正伸手拦住她,神色复杂:“一起睡吧,天这么冷,睡地上会冻坏身体的。”
听到这话,顾安宁铺床的动作顿了一下。
宋祁正接过她手中的被褥,在炕的外侧铺好,语气带着刻意的疏离:“我们各睡各的,互不打扰。”
他的姿态小心翼翼,仿佛生怕顾安宁会对他有什么非分之想。
顾安宁只是淡淡笑了笑,没再多说,默默上了炕,背对着他躺下。
夜里,屋内一片漆黑。
宋祁正看着顾安宁背对着自己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这些年顾安宁一直在村里务农,两人的人生轨迹早已渐行渐远,能聊的共同话题也越来越少。
可一边是对顾安宁的责任,一边是对苏菲的 “真爱”,他哪个都不想放弃。
这一夜,两人同炕而眠,却各自怀着心事,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第 3 章
第二天一早,村里就传来了消息 —— 宋祁正所在研究所的家属院名额已经定下来了,让他尽快去城里选房。
宋祁正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发时,宋父突然看向正在厨房择菜的顾安宁,开口说道:“我们这些老人不懂选房的门道,安宁,你跟着祁正一起去城里,帮着看看房子吧。”
顾安宁的动作顿了一下,本想拒绝,可看到宋父满是皱纹的脸上带着期盼的神色,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好。”
一路上,两人坐在拖拉机的车斗里,全程没有一句交流,只有寒风在耳边呼啸。
到了城里的分房办公室,一位穿着干部服的女同志热情地迎了上来。
宋祁正指着那位女同志介绍道:“这是郑同志,安宁,你对房子有什么要求,尽管跟她说。我研究所还有急事要处理,忙完就来接你一起回去。”
“好的。” 顾安宁轻轻点头。
宋祁正没再多说,转身就匆匆离开了。
郑同志给顾安宁倒了杯热茶,递到她手中,笑着坐下:“宋同志对你可真放心,把选房的事全交给你了。”
顾安宁捧着温热的茶杯,指尖传来暖意,她缓缓开口,语气细致:“他母亲双腿不方便,房子最好在一楼,光线和通风也得好一些,这样老人家住着舒服。”
“他妹妹还在上学,不知道这里离附近的中学远不远?每天上下学方便吗?”
……
她絮絮叨叨提了不少要求,郑同志都拿着纸笔一一记了下来,脸上的笑意也越来越浓。
最后,郑同志放下笔,看着她问道:“那宋同志的妻子,你自己对房子有什么要求?比如朝向、房间大小之类的。”
听到 “妻子” 两个字,顾安宁愣了一下,随即轻轻摇头,解释道:“我不是宋祁正的妻子,而且这房子,我也不会住进来。”
顾安宁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语气轻柔却坚定:“我这次过来,是受宋家人的托付,帮他们看看房子合不合适。”
郑同志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下意识说道:“瞧你对宋同志的父母这么上心,我还以为你是……” 话到嘴边,她又咽了回去,没好意思继续说下去。顾安宁也没有主动解释,只是安静地捧着茶杯。
她此次前来,更多是为了回报宋家的恩情。
回想刚插队到大溪村时,她一个城里来的姑娘,什么农活都不会,是宋父耐心教她;有一次她深夜突发高烧,是宋父冒着寒风,走了三十多里山路去镇上请医生,那份救命之恩,她一直记在心里。
这四年照顾宋家,不全是因为宋祁正的承诺,更多是出于这份感恩。她只盼着宋家二老能安安稳稳度过晚年。
这时,郑同志话锋一转,笑着说:“正好有一套房子挺符合你的要求,我带你去瞅瞅?”
顾安宁没有反对,跟着郑同志前往职工家属楼。
那套房子在一楼,门口还带着个小院子,种着几棵果树,离附近的中学也只有十分钟路程,正是宋家二老会喜欢的样子。
顾安宁看完后,满意地点点头:“我觉得这套挺不错的,要是宋祁正没意见,咱们就定这套吧。”
“行嘞!” 郑同志爽快地应下。
两人回到分房办公室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宋祁正之前说忙完就来接她,可顾安宁等了许久,也没见到他的人影。
无奈之下,顾安宁只好自己前往宋祁正的研究所。
刚走到研究所门口,她就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 宋祁正身边站着苏菲,两人胳膊挽在一起,举止亲昵,正说说笑笑地往外走。
三个人的目光突然交汇,空气瞬间凝固,谁都没有先开口。
最后,还是苏菲打破了沉默,脸上带着刻意的热情:“安宁姐,原来你也来了!正好,我们还没吃饭,一起去吃个饭吧?”
宋祁正站在一旁,只是静静地看着顾安宁,没有说话,也没有松开挽着苏菲的手。
顾安宁看着两人亲密的模样,心底没有掀起波澜,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好。”
他们走进了附近一家国营饭店,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服务员拿着菜单走过来,笑着询问:“几位同志想吃点什么?”
宋祁正接过菜单,毫不犹豫地说道:“先来一份蟹肉沙拉。” 说完,他转头看向苏菲,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我记得在国外的时候,你最爱吃这个,一直念叨着回国后再尝一尝。”
两人四目相对,眼中只有彼此,完全忽略了坐在对面的顾安宁。
顾安宁安静地坐在那里,自始至终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桌上的茶杯出神。
很快,饭菜一道接一道地上了桌。
吃到一半时,苏菲见顾安宁始终没动过筷子夹蟹肉沙拉,便热情地推荐:“安宁姐,你尝尝这个蟹肉,特别鲜甜,在国外可是很难吃到这么新鲜的。”
苏菲的话音刚落,宋祁正就夹了一块蟹肉放进顾安宁的碗里,语气带着一丝敷衍的客气:“是啊,你尝尝,味道确实不错。”
然而,顾安宁看着碗里泛着光泽的蟹肉,却缓缓放下了筷子。
她抬起头,眼神平静地看着宋祁正,轻声说道:“你忘了吗?我对蟹类过敏。”
宋祁正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过往的记忆像潮水般汹涌而来 ——
他还记得,以前在村里时,顾安宁曾因为误食了一口蟹酥,浑身长满红疹,还发起了高烧,是他背着她跑了好几里路去卫生院。
从那以后,只要和顾安宁一起吃饭,他总会特意叮嘱厨房不要放蟹类食材,就连用蟹熬的汤,都不让她碰一口。
可现在,他却亲手把一块蟹肉放进了她的碗里,还忘了她过敏的事。
宋祁正垂下眼眸,声音带着一丝慌乱:“对不起,我忘了。” 他看着顾安宁碗里的蟹肉,连忙说道,“我帮你换一碗饭吧,别弄脏了你的碗。”
顾安宁却只是浅浅一笑,语气平和:“不必了,我已经吃饱了。”
宋祁正见状,也没再坚持。
用餐结束后,苏菲递过来一个精致的礼袋,笑着说:“我给叔叔阿姨备了些薄礼,也给你带了一份。”
宋祁正打开礼袋,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惊喜:“这不是皇后乐队的新唱片吗?”
苏菲笑意更深:“没错,知道你最喜欢他们的歌。”
顾安宁在一旁听着,他们谈论的西方流行音乐,对她而言是从未接触过的新鲜事物。
这让她再次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与宋祁正,终究生活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里。
返程回村时,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
在村口,顾安宁意外遇上了村支书。
村支书一看见她,便开口说道:“安宁,回城的时间提前了,下个月就能动身。”
“好的,我知道了。” 顾安宁轻轻点头应下。
村支书骑着自行车,很快便消失在暮色中。
这时,宋祁正皱起眉头,语气带着疑惑:“你要去哪里?”
顾安宁本就没打算隐瞒。
既然他问了,她便直言相告:“宋祁正,我准备回沪市了。”
第 4 章
顾安宁一脸诚恳地解释,换来的却是宋祁正的嘲讽:“你要是不想说真话,大可以闭嘴,何必故意说这种气话?你之前明明放弃过回城的机会,现在怎么可能还能回去?”
说完,他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转身大步向前走去。
顾安宁独自留在原地,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重新抬起脚步,默默跟了上去。
回到宋家时,宋父宋母还没休息。
宋祁正一进门,就把礼袋递了过去:“爸妈,这是苏菲送给你们的。”
一听到 “苏菲” 这个名字,宋父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想都没想就把礼袋推了回去:“拿走!我们家不稀罕那女人的东西!”
宋祁正无奈地说:“这也是苏菲的一番心意,收下吧。”
可父母态度坚决,就是不肯收。宋祁正没办法,最后只能把礼袋暂时收了起来。
或许是傍晚的不快还没消散,晚上顾安宁回房时,宋祁正的脸色依旧不太好看。
顾安宁正弯腰铺床,身后突然传来宋祁正的声音:“以后你再说要离开这种话,跟我说说也就罢了,在爸妈面前可得注意,别再乱说了。”
顾安宁铺床的动作顿了一下,只是低下头,轻声应了一声 “知道了”。
又是一个夜晚,两人同睡在一张床上,却各怀心事,气氛沉闷。
第二天,宋祁正要进城,顺便带上了在家休息的妹妹宋雪云,想带她一起去城里玩。
下午,顾安宁独自来到大溪村的通讯室。
她拨通了沪市家里的电话,声音带着难掩的期待:“爸妈,我能回家了,已经定好了下月初五的火车票。”
电话那头,顾父顾母的声音满是抑制不住的激动:“好!能回来就好!不管什么时候,爸妈都盼着你回家!”
当初知青返乡政策刚出台时,顾家人就想尽办法,为她争取到了回城的名额。
可那时的顾安宁,为了遵守和宋祁正的约定,主动放弃了那个机会。
想起这些,她心里难免有些愧疚。
又和父母说了几句关心的话,顾安宁才挂断电话,准备回宋家。
刚走出通讯室没几步,她就看到了从城里回来的班车,宋祁正兄妹俩正从车上下来。
此时的宋雪云,换上了一身时髦的新裙子,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容。
四目相对,顾安宁走上前,轻声问道:“买了新衣服?真好看。”
“嫂子……”
宋雪云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一旁的宋祁正见状,替她解释道:“这是苏菲给她买的。”
宋雪云的神情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偷偷看了顾安宁一眼,便低下头,再也没说话。
三个人一起朝着宋家的方向走去。
路上,冷风呼呼地刮着,带着冬日的寒意。
走着走着,宋祁正突然开口:“安宁,等我们一家进了城,苏菲说可以帮你在城里找份工作。”
顾安宁刚想开口说自己不需要,宋祁正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又连忙说道:“你先别急着拒绝,好好考虑考虑再说。”
这句话让顾安宁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接下来的路上,三个人都没再说话,沉默地回了家。
趁着宋祁正去洗澡的空隙,宋雪云大概是心里过意不去,偷偷找到了顾安宁。
“嫂子,你放心!我可不会因为一件新衣服就被收买,你别生气好不好?”
宋雪云像表忠心似的说着,顾安宁却笑着打断她:“你以后别叫我嫂子了,我和你哥既没结婚,也没领证,你还是叫我姐姐吧。”
宋雪云却脱口而出:“这是什么话!我哥说过会娶你的,你就是我嫂子!反正我心里,就只认你这一个嫂子!”
说完这话,宋雪云怕顾安宁再劝说,立刻转身溜回了自己的房间。
顾安宁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也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所有人都跟她说,宋祁正会娶她,可从来没有一个人问过她,现在的她,是否还想嫁给宋祁正……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宋祁正工作格外忙碌,每天早出晚归,很少能和顾安宁说上几句话。
整个宋家都沉浸在即将举家进城的喜悦中,一家人忙着打包行李,收拾家里的东西。
顾安宁也开始整理自己的行李。
她打开书桌的抽屉,里面满满当当的,全是宋祁正以前送给她的礼物 —— 有精致的书签,有好看的头绳,还有两人唯一的一张合照。
还记得当初一起去照相馆拍这张照片时,宋祁正笑着对她说:“等以后我从城里回来,咱们还要拍好多好多照片,把咱们的日子都记下来。”
这四年来,顾安宁每天都会抚摸这张照片,借着照片上的笑容,缓解对他的思念。
可如今,照片已经泛黄发旧,就像他们之间渐渐消逝的爱情,再也回不到从前。
此刻,顾安宁没有丝毫犹豫,将这张泛黄的照片,连同所有的礼物,一起扔进了脚边的废品回收袋里。
第 5 章
顾安宁把房间收拾妥当后,将装着旧物的废品袋拖到屋外,打包卖给了村里的废品回收站。
等她回到宋家时,宋父刚好结束工作,从外面回来。
宋父神神秘秘地把顾安宁拉到一旁,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电影票,递给她:“这是我托城里的朋友买来的,明天你们要是有空,就去城里看场电影,好好聊聊。”
顾安宁心里清楚,宋父是盼着她和宋祁正能重归于好。
可人心一旦变了,又岂是一场电影就能挽回的?
顾安宁抬起头,看着宋父布满沧桑却满含期待的脸,原本到了嘴边的拒绝,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接过电影票,轻声应道:“好,谢谢叔。”
没过多久,宋祁正也回来了。
在宋父满怀期待的目光下,顾安宁把宋祁正拉进屋内,拿出电影票说道:“这儿有两张电影票,你明天可以和苏菲一起去看。”
宋祁正低头看了一眼票上的信息 ——《庐山恋》,这可是最近特别热门的爱情电影。
他有些迟疑地说:“这部电影…… 上周我已经和苏菲看过了。”
顾安宁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 像宋祁正和苏菲这样紧跟潮流的人,电影一上映,肯定就去看了。
她神色平静地伸出手,准备把票收回来,却听见宋祁正接着说:“不过这电影确实挺好看的,明天我可以陪你再看一遍。”
那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施舍。
顾安宁轻轻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和雪云一起去看也挺好的。”
她刚要转身,宋祁正却从她手中抽走一张电影票,语气不容置疑:“这种爱情片,不适合小孩子看,还是我陪你去吧。”
看着被抽走的电影票,顾安宁本想说 “没必要”,可一转头看到窗外宋父那热切的眼神,到了嘴边的话,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第二天,顾安宁和宋祁正一起去了城里。
到电影院时,时间还早,电影还有半个小时才开场。
等待的时候,宋祁正主动提议:“我去给你买两瓶汽水,你在这儿等我。”
他刚把汽水递给顾安宁,就碰到了单位的同事。
“宋同志,这么巧,你也来这儿看电影?”
同事说着,目光落在顾安宁身上,又看到了她手里的电影票,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宋同志,苏菲昨晚胃出血进了卫生院,你居然还有心思和别的女人来看《庐山恋》,我真是看错你了!”
同事说完,冷冷地瞥了顾安宁和宋祁正一眼,转身就走了。
宋祁正呆立在原地,眉头紧紧蹙起,目光追着同事离去的方向,满是担忧。
顾安宁看他这副模样,主动开口:“你去卫生院看看苏菲吧,电影我自己看就行。”
顿了顿,她又提醒道:“记得别错过了回村的末班车,不然宋叔该担心了。”
“谢谢你,安宁。”
宋祁正点了点头,转身匆匆朝着卫生院的方向跑去。
顾安宁独自走进电影院。灯光暗下,她全神贯注地看着屏幕,渐渐沉浸在电影的情节里。
这的确是一部好电影,看到动情处,顾安宁的眼眶都湿润了。
电影结束后,顾安宁径直前往车站。
她在车站等了很久,直到傍晚,宋祁正都没有出现。
“这位女同志,去往大溪村的末班车马上就要开了,你还上不上车?”
售票员见她独自等了许久,忍不住开口询问。
顾安宁看了一眼空荡荡的车站入口,不再犹豫:“我上!”
她快步登上汽车,心里默默想着:宋祁正,这次我不会再等你了。
第 6 章
夜幕降临,顾安宁独自回到了宋家。
宋父宋母见她一个人回来,心里便明白了大概。
宋父皱着眉头,语气满是失望:“祁正是不是又去找那个女人了?这臭小子,我真想打断他的腿!”
宋母紧紧握住顾安宁的手,声音带着哽咽:“安宁,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
顾安宁却显得格外平静,反过来安慰道:“叔,婶,不怪他,是我自己先决定离开的。”
面对这样的情况,宋父宋母也没什么办法,只能让她先回房休息。
顾安宁应了一声,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一大早,宋祁正才一脸疲惫地回到家中,看样子像是一整晚都没合眼。
他一进门,就快步走到顾安宁面前道歉:“安宁,昨天实在对不起,本来说好陪你看完电影的,结果我……”
顾安宁微微一笑,语气淡然,仿佛毫不在意:“没事,不用放在心上。对了,苏菲的身体好点了吗?”
宋祁正点了点头:“已经好多了,医生说没什么大碍了。”
“那就好。”
顾安宁神色如常,宋祁正心里却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他原本以为,顾安宁会因为他的失约而生气,可她看起来,好像一点都不在乎。
或许是出于愧疚,当顾安宁拿起农具,准备出门干活时,宋祁正主动开口:“我陪你一起去吧,正好今天没什么事。”
两人并肩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路过村里的露天井时,宋祁正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记得,再往前走十几步,就是村里那棵百年古树 —— 村里的老人们都叫它 “姻缘树”。
传说中,只要相爱的两个人一起在树上挂上红绸,就能此生永不分离。
四年前,他就是在这棵树下,和顾安宁定下了相守的约定。
回忆起过去的甜蜜,宋祁正的神情变得有些动容。他拉住顾安宁的手,轻声说:“我们以前在姻缘树上挂的红绸,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
他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了,盼着能和顾安宁重温旧好。
顾安宁听着,记忆也飘回了四年前,脑海里浮现出无数温馨的画面。
那棵树下,承载着他们曾经的甜蜜,是她这四年来唯一的精神寄托。
可现在,顾安宁只是淡淡一笑,平静地告诉宋祁正:“那棵树,早就被砍了。”
她顿了顿,声音里没有丝毫波澜:“就在你离开村子的那一年。”
村里要修路,没办法只能把那棵树砍了。
顾安宁听说消息赶过去时,树干早被村民分去当柴火,连树上挂着的红绸都没了踪影。
她没保住那棵定情树,也没找回那条红绸。
现在回想起来,或许从那时起,就已经暗示了他们的结局。
寒风刮得又急又冷,吹在脸上像针扎似的疼。
宋祁正也沉默了,之后两人一路都没再开口说话。
随着年关越来越近,村里的年味也越来越浓。
家家户户门前都贴了春联、挂了灯笼,忙着备年货,只有宋家冷冷清清的,没一点过年的样子。
往年这时候,宋家早就热热闹闹开始准备了,可今年情况特殊,至今没半点动静。
里屋中,宋母拉着顾安宁的手,语气满是期待:“安宁,今年咱们一家人都去城里的新房子过年。”
“等明年开春,就把你和祁正的婚事办了,风风光光的。”
可这次,顾安宁垂下眼帘,只能让她失望了:“婶子,我打算回家了。”
宋母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是该回家看看!让祁正陪你一起去,也好见见你家里人。”
顾安宁抬起头,轻声说:“婶子,我打算跟着最后一批知青回上海。这次回去,我就不回来了。”
这番话让宋母瞬间慌了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
宋父正好走进来,听到这话,急忙挽留:“安宁,你别走好吗?祁正那边,我们会劝他回来好好跟你过日子的。”
顾安宁释然地笑了笑,语气平静:“感情的事不能勉强。宋叔宋婶,我走之后,你们要多保重身体。”
看到她这般坚决的态度,两位老人也明白了她的心意,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宋母红着眼眶,无奈地叹了口气:“是我们家没福气,留不住你这么好的姑娘。”
顾安宁没再说话,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望着日历上用红笔圈住的腊月初五 —— 三天后,是宋家搬去城里的日子,也是她离开的日子。
第 7 章
归期越来越近,顾安宁心里藏着按捺不住的兴奋 —— 她终于要踏上回家的路了。
晚餐时,宋祁正带回了苏菲送的礼物,宋家父母的态度已不像以前那样抵触,只是淡淡吩咐:“放那儿吧。”
宋祁正对父母态度的转变有些意外,一旁的妹妹宋雪云却急忙解释:“爸妈,这是苏菲姐特意给你们准备的补品!其实苏菲姐人真的很好,对我也特别照顾。”
这段时间,宋雪云经常跟着宋祁正进城,对苏菲的看法早就变了。
顾安宁看在眼里,心里难免有些发酸。
可她转念一想,雪云这个年纪的孩子,本就容易喜欢对自己好的人。用不了多久,宋家人也会像雪云一样,把她这个 “外来者” 慢慢忘掉。
顾安宁最终选择了沉默,默默收拾起桌上的碗筷。
第二天,顾安宁去了村支部。
村支书递给她一张回上海的火车票,叮嘱道:“明天上午九点,村口会有车统一送你们去火车站,可别迟到了。”
顾安宁笑着点头:“一定准时到。”
她拿着火车票回到宋家时,院子里已经堆满了大大小小的行李 —— 等收拾好,明天一早宋祁正叫来的大车就能直接载他们去城里。
顾安宁看了一眼,转身进了屋。
没多久,宋祁正走进来,看到顾安宁的行李包,伸手就要提。
顾安宁却拦住他:“我还有些东西没收拾好,不急着拿。”
宋祁正没多想,点了点头,转身就要出门。
“宋祁正。” 顾安宁叫住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支钢笔递过去,“这个给你。”
宋祁正瞥了眼钢笔,有些惊讶:“怎么突然送我东西?”
顾安宁愣了一下 —— 他竟然没认出,这支钢笔是他出国前送给她的礼物。
原来这四年来,只有她把这支钢笔当成宝贝,他早就忘了。
这一刻,顾安宁彻底明白,自己这四年的等待,不过是一场笑话。
她没解释,只是轻声说:“你拿着吧,我以后用不上钢笔了。”
宋祁正伸手接过,说了句 “谢谢”,便转身离开了。
看着他的背影,顾安宁心里的郁结突然散了 —— 钢笔是他们之间最后的回忆,还给他,从此两清。
第二天,到了宋家人搬去城里的日子。
宋祁正一大早就去城里叫车,到了八点半还没回来。
村里的广播已经开始催促:“请返程的知青尽快到村口集合!”
顾安宁提起行李包,看向满脸不舍的宋家人 —— 终究,她还是没能和宋祁正好好告别。
“宋叔宋婶,我就不等祁正了,得去村口集合了。”
宋家父母眼圈泛红,声音有些哽咽:“安宁……”
顾安宁眼里也泛起泪光,缓缓说道:“宋叔宋婶,谢谢你们这几年的照顾,以后一定要多保重。”
接着,她又叮嘱宋雪云:“到了城里要好好读书,别辜负了爸妈的期望。”
宋雪云咬着下唇,用力点头:“嫂…… 安宁姐,我会想你的。”
顾安宁没再多留,提起行李包,转身大步走向知青返程的队伍。
上午九点整,顾安宁跟着队伍上了车。
伴随着喜庆的鞭炮声,一辆辆大巴车缓缓驶离村子。
顾安宁坐在最后一辆大巴车上,在路口处,她从车窗里看到了宋祁正 —— 他那辆搬家的车正停在路边,给知青的大巴车让路。
宋祁正坐在驾驶座上,侧脸带着即将搬去城里的喜悦,完全没注意到大巴车上的她。
顾安宁伸手拉上车帘,紧紧攥着手里的火车票 —— 从此,她和宋祁正天各一方,再也不会相见了。
第 8 章
一辆搬家货车停在宋家门前,宋祁正从车上下来,走进院子,眼中带着感慨的笑意:“爸妈,我刚才在村口看到最后一批知青回城了,今天还真是个好日子。”
可他走进院子才发现,家人的脸色都很复杂,气氛低沉得厉害。
宋祁正愣了一下,以为他们是舍不得离开村子,连忙安慰:“别担心,以后我们还能经常回村里看看。”
他环顾四周,没看到顾安宁的身影,转身就要往屋里走,嘴里喊着:“顾安宁?我们该出发去城里了!”
“别喊了,安宁已经走了。” 宋父突然开口,语气沉重。
宋祁正停下脚步,满脸困惑:“走了?她去哪里了?”
院子里瞬间陷入沉默,最后还是宋雪云红着眼眶哭着说:“哥!安宁姐跟着知青队伍回沪城了!她不要我们家了,也不要你了!”
听到这话,宋祁正呆呆地站在原地,半天没回过神 —— 在他心里,今天是一家人搬去城里的好日子,顾安宁怎么会突然选择离开?她是他的未婚妻,怎么会丢下他走了?
宋祁正握紧拳头,眉头皱得紧紧的,脸上满是不悦。
“啪” 的一声,他手里的行李掉在地上,扬起一片尘土。
宋祁正抬腿就要往村口跑,却被瘫痪在床的母亲紧紧抓住衣袖:“你要去哪里?”
“我要把顾安宁追回来!” 宋祁正的声音里满是不甘。
宋父狠狠吸了口烟,吐出一团烟雾,转过头,眼神里带着几分轻蔑,冷笑一声:“追?你让她跟你回哪里?”
宋祁正想都没想就回答:“回城里的新家啊!单位不是给我分了新房子吗?她……”
“砰!” 宋父把手里的烟扔在地上,用脚狠狠碾灭,火星从鞋底蹦出来。
他长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遗憾:“我们宋家留不住这么好的姑娘,是我们没福气。”
宋祁正的手指越攥越紧,心里还是不愿接受这个事实 —— 顾安宁那么爱他,之前还同意了开放式婚姻的提议,现在又在闹什么脾气?
他不顾一切地挣脱母亲的手,语气带着怒火:“我要去劝她回来,我要跟她好好谈谈!”
他说着就要往外冲,宋父却在他身后大声喊道,胸中的怒火再也压不住:“你还嫌自己做得不够过分吗?这几年安宁在我们家受了多少苦?她没跟你领证,算不上你的媳妇,却帮你照顾我和你妈,里里外外打理家务!可你呢?你狼心狗肺,从外面带回来一个不明不白的女人,你让安宁怎么在这个家里待下去?”
宋祁正的脚步顿住,站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宋父无奈地摆了摆手:“听我一句劝,别去找安宁了。就算她愿意回来,我们宋家也没脸再接纳她 —— 这件事本来就是你做错了,我都没脸跟她说话,她选择离开也是应该的。”
“安宁既然已经走了,你就别再去打扰她的生活了。”
第 9 章
宋祁正听到这话,身体不由自主地僵了一下,可还是迈开脚步,朝着村口跑去。
然而,村口只剩下大巴车留下的车辙印,连车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这一刻,宋祁正心里涌起一阵迷茫,思绪不知不觉回到了五年前的那个冬天。
那时寒风同样凛冽,村道两旁的大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连一片叶子都没有。
一辆从城里来的大巴车停在路口,车上走下来一群穿着军绿色工装、胸前戴着大红花的男女 —— 他们是来大溪村插队的知青。
宋祁正被村长派来安置这些知青,在人群中,他第一眼就看到了顾安宁。
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顾安宁就像一道明亮的光 —— 虽然和其他女知青穿着一样的衣服,可她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像山涧的清泉一样纯净灵动,一下子就吸引了宋祁正的目光。
那一刻,宋祁正感觉心跳漏了一拍,一种从未有过的悸动涌上心头,时间仿佛都停住了,他的眼里只剩下那个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女孩。
直到身边的同伴用手肘轻轻戳了戳他的腰,提醒道:“喂,宋祁正,发什么愣呢?快过去帮忙搬行李啊!”
宋祁正这才回过神,快步走到顾安宁面前,紧张得声音都有些发颤:“你,你好…… 这些行李,我帮你搬吧……”
顾安宁却落落大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像月牙一样弯,深深印在了宋祁正心里:“好啊,谢谢你,同志。请问您怎么称呼?”
宋祁正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羞涩地低下头,小声说出自己的名字:“我叫宋祁正。”
顾安宁也笑着自我介绍:“你好,我是顾安宁。以后在村里,就麻烦乡亲们多关照了。”
看着顾安宁伸出的纤细手指,宋祁正慢慢握紧 —— 指尖相触的瞬间,仿佛有电流穿过身体。
很久以后,宋祁正才明白,那种感觉,叫做一见钟情。
后来,他们在大溪村慢慢相识、相知,最后走到了一起。
回忆起那段时光,每一个细节都那么美好、那么纯净,可现在想来,却只剩下满心的怅然。
在那个满是纯粹与赤诚的年月里,宋祁正每天心底最殷切的期盼,便是能与顾安宁见上一面。
每当脑海中浮现出这个念头,他浑身便像注满了能量,哪怕连续三天三夜不合眼,也觉得毫无所谓。
可为何,曾经那般深沉浓烈的爱意,如今却几乎消散得无影无踪了呢?
就连宋祁正自己,也说不清楚其中的缘由。
就在这时,宋父缓步走上前来,轻轻拍了拍宋祁正的肩头:“安宁已经走了,咱们也该动身了。”
宋祁正只觉胸腔里像是被塞满了蓬松的棉花,那些棉絮层层堆积,压得他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最后,在宋父一遍遍的催促下,他才如梦初醒般迈开脚步,踏上了前往城里的班车。
他离开了大溪村,离开了这个承载了自己二十多年光阴的小小山村,要去繁华的城里追寻更好的生活。
况且,没了顾安宁这个 “阻碍”,他便能名正言顺地和苏菲走到一起了。
可为什么,胸腔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似的,憋得格外难受呢?
宋祁正望向车窗外,田埂上站着一对正处于热恋中的情侣。
女孩轻柔地将脑袋靠在男孩的肩头,男孩则小心翼翼地抬起手,轻轻环住了女孩的腰肢。
眼前的这一幕,像极了往昔的时光,像极了他和顾安宁曾经相伴的那些日子。
只是这些美好的过往,都随着两人的分离,彻底变成了再也回不去的旧梦。
第 10 章
苏菲早已在汽车站等候多时,她穿着一身时髦的羽绒服,乌黑的长发垂落到腰间,脸上挂着自信明媚的笑容。
宋祁正心中因顾安宁离去而泛起的苦楚,似乎也随之减轻了几分。
苏菲快步朝着他迎了上来:“祁正。”
她的笑容愈发灿烂,还主动上前,想要帮宋母下车。
“阿姨,我来扶您吧。”
宋母原本对苏菲这个插足自己儿子与顾安宁感情的人,没什么好脸色 —— 无论是苏菲上门拜访,还是送来各式礼物,宋母和宋父从来都是直接拒绝。
但随着顾安宁的离开,宋祁正对苏菲的喜欢愈发明显,宋母的态度也不得不渐渐软化下来。
“谢谢你啊,小苏,不过还是让祁正来吧。”
宋祁正也连忙开口:“苏菲,这点事我来就好。”
苏菲本就只是嘴上客套一番,她心里清楚,自己根本没法真的搀扶起宋母。
于是,她装作有些无奈的模样:“那我在后面帮着扶一把阿姨。”
苏菲目光四处扫了一圈,没看到顾安宁的身影,她愣了一下,开口问道:“祁正,安宁呢?”
宋祁正脚步顿了片刻,才缓缓回答:“安宁已经走了。”
苏菲眉头瞬间拧了起来:“走了?这话是什么意思?”
宋祁正伸手扶住苏菲的肩膀,耐着性子解释:“苏菲,安宁她心里清楚,我已经不再爱她了,所以她申请了知青回城,回自己家去了。往后咱们之间,再也没有任何阻碍了,苏菲,我终于能光明正大地娶你做妻子了。”
宋祁正的脸上,满是抑制不住的喜悦。
可苏菲的脸上,却丝毫没有这般开心的神情。
她看着从乡下赶来的宋家一大家子 —— 宋父正抽着旱烟,宋母瘫痪在床,身边还跟着一个尚未成年的小姑子。
一想到往后每天都要面对这样的家庭,苏菲只觉肩上的压力像块沉重的巨石,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
这一刻,就连宋祁正平日里那张还算英俊的脸庞,在她眼里都显得有些丑陋。
苏菲原本只想和宋祁正谈一场风花雪月的恋爱,可真要让她成为宋家的媳妇,她的心情瞬间变得黯淡起来。
不过,她并没有把这份失落表现得太明显,只是带着满腹心事,陪着宋家人回到了单位分配的房子里。
刚到新家,屋里许多地方都需要整理和打扫。
苏菲从小就被家里娇生惯养,哪里干过这样的家务活。
没忙活多久,她就觉得腰酸背痛,浑身乏力。
于是,她找了个 “家里有事” 的借口,很快就离开了宋家。
最后,只剩下宋祁正和宋家的小姑子留在屋里忙碌。
新家里面什么都没准备,再加上顾安宁的离开,宋父宋母的心里都不是滋味。
宋母躺在床上,喃喃自语:“要是安宁还在就好了,这么宽敞明亮的大房子,她要是住进来,心里肯定高兴。”
可宋母的话刚说完,就被宋父打断了。
“行了,别再说这些让人不开心的话了,以后也少提,免得祁正听到了心里不舒服。”
宋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没再说话。
而宋祁正正好就在门外,将父母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他的心里也泛起一阵莫名的失落。
宋家这个年,过得格外冷清。
而另一边,顾安宁坐着火车,终于在除夕的前一天,赶回了自己的家。
第 11 章
顾家早就开始忙着筹备过年的事了。
红彤彤的春联已经贴在了大门上,喜庆的大红灯笼也高高挂在了门前。
顾父、顾母还有顾家的哥哥,早已在大门口等候着。
远远地,他们就看到了顾安宁的身影。
整整五年没见,顾母在看到女儿的那一刻,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
她快步冲上前,紧紧地将顾安宁拥进怀里,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安宁,整整五年了,你终于回家了。”
顾母的声音止不住地颤抖,眼里的泪光闪烁不停。
顾安宁也哽咽着,放下手中的行李,用力回抱住母亲。
在那一刻,所有旅途的疲惫和对家人的思念,都化作了无尽的温暖与温馨。
顾父也摘下了鼻梁上的眼镜,轻轻擦去眼角的泪花。
他欣慰地开口:“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哥哥顾平安紧紧搂住妹妹的肩膀:“安宁,咱们回家吧,妈特意做了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咱们回家吃。”
顾安宁笑着点了点头:“好,咱们回家。”
推开那扇有些陈旧的木门,家里的一切都和五年前她离开时一模一样,没有丝毫改变。
还是那些熟悉的家具,还是那样熟悉的布局。
顾安宁的眼眶不由得有些湿润,她走上前,目光落在桌上冒着热气的饭菜上。
那一道道菜肴,全都是她以前最爱吃的。
顾安宁转过身,看着身后的父母和兄长,突然 “扑通” 一声跪了下来。
她带着哭腔说道:“爸妈,女儿不孝,这五年来,都没能陪在你们身边。”
她甚至曾经为了一个男人,想永远留在那个偏僻的小山村。
直到现在,顾安宁才深刻地意识到,自己当初的那个决定,是多么愚蠢。
父母如今已经两鬓斑白,可作为女儿,她却不能在身边尽孝,这是何等的不孝啊。
但顾父顾母连忙抹去脸上的眼泪,快步将顾安宁扶了起来。
“别再说这些傻话了。当初你下乡,也是为了你哥哥;后来留在那里,也是因为遇到了自己心爱的人。”
当初,听到顾安宁要留在乡下的决定时,顾父顾母虽然心里万般不愿意,也曾劝过她。
可顾安宁态度十分坚决,他们便以为女儿找到了好的归宿。
虽然心里很想念女儿,但作为父母,他们更希望顾安宁能过得快乐。
“现在你回来了,这就是最好的事,咱们一家人能在一起,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重要。”
看到气氛有些伤感,顾平安连忙开口催促:“别愣着了,快过来吃饭吧,天这么冷,饭菜该凉了。”
一家人围坐在饭桌旁,开始热热闹闹地聊起天来。
顾父夹起第一块排骨,放进了顾安宁的碗里。
“快尝尝你妈的手艺,看看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好吃?”
顾安宁夹起排骨,轻轻咬了一口,浓郁的肉香瞬间在舌尖蔓延开来。
她连连点头:“妈做的比以前更好吃了。”
顾安宁的哥哥也连忙往她碗里夹菜,生怕她吃不饱。
一家人说说笑笑,享受着这难得的团圆饭,电视里还播放着喜庆的节目。
这些家长里短的闲聊,满是最温馨的感觉。
到了晚上,顾安宁躺在床上,心里感到格外安稳。
这张床是父母早就收拾好的,自从知道她要回家,顾家父母就隔三差五地进房间打扫,生怕顾安宁回来住得不舒服。
第二天清晨,顾安宁也早早地醒了过来。
母亲已经在厨房里忙碌了,因为今天是除夕,她要准备一顿丰盛的年夜饭。
顾安宁心疼母亲,走进厨房,挽起袖子想要帮忙。
可母亲转过身,却轻轻推着她的肩膀,让她往外走。
“你进来干什么?这大清早的,快回去再休息会儿。”
顾安宁笑了笑,说道:“妈,我都睡了这么久了,早就休息够了。我来看看还有什么能帮忙的?”
“你刚回来,坐了那么久的火车,足足两天一夜呢,赶紧回去歇着,这里有妈忙活就够了。”
顾安宁拗不过母亲,只好留在厨房陪着她,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顾母一边搅拌着面团,一边开口说道:“对了,今天晚上的年夜饭,除了咱们一家人,还有客人要来。”
第 12 章
顾安宁微微愣了一下,眉头轻轻蹙了起来。
家里还要来客人?
“是什么客人呀?” 她疑惑地问道。
顾母如实回答:“是江家的孩子,就是陈阿姨的儿子,也是你哥哥的同学,你小时候还经常去他家玩呢。”
顾安宁仔细思索了一会儿,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个清秀、挺拔,又带着几分坚毅的少年模样。
可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顾安宁想了好一会儿,却还是没能记起来,只记得自己以前一直叫他 “江哥哥”。
还记得他十八岁那年去参军,入伍前曾来家里找过哥哥一次。
他说是来找哥哥的,可那天偏偏不巧,哥哥顾平安跟着父亲一起去乡下祭祖了,并不在家。
当时顾安宁对他说:“我哥哥不在家。”
江谨行静静地看着顾安宁,轻声说道:“没关系,我等他回来,跟他道个别就走。”
可直到太阳落山,哥哥也没能回来。
他站起身,缓缓对顾安宁说:“我先走了,你多保重。”
顾安宁点了点头,笑着回应:“嗯,你也多保重。”
他深深地看了顾安宁一眼,然后转身离开了。
那高大挺拔的背影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格外耀眼,仿佛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想到这里,顾安宁终于全都记起来了。
他是父亲朋友江叔叔的儿子,名叫江谨行。
顾安宁点了点头:“哦,我想起来了,是江家哥哥啊。他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她向母亲询问着江谨行的近况。
母亲回答道:“你江家哥哥现在可出息了,在部队里待了这么多年,立了不少战功,如今已经是个年轻的营长了。”
母亲一边说着,一边将面团捏成一个个小小的剂子,又拿出擀面杖,把剂子擀成一张张大小均匀的圆形面皮,准备用来包饺子。
说到这里,母亲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带着几分遗憾说道:“安宁啊,其实你父亲和江伯伯当初,是打算把你和江家的谨行定亲的。”
顾安宁听到这话,瞬间愣住了,手指也不自觉地攥紧了几分:“妈,您这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顾母轻轻叹了口气,手里擀面皮的动作却没停下。
“这可不是玩笑,是真事儿。只是后来你突然打来电报,说在乡下找到了喜欢的人,这桩婚约才取消了。”
顾安宁愣了好几秒,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离家的这五年里,竟然还有这样一段往事。
顾母又接着说道:“对了,差点忘了跟你说,你舅舅家的表妹苏瑶,今天也会来家里吃年夜饭。”
顾安宁和苏瑶同岁,苏瑶是近几年才搬到沪市来的。
顾安宁和她的来往不多,只在逢年过节的时候见过几面。
苏瑶的性格开朗又活泼,和性格内敛安静的顾安宁,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几声清脆的呼喊:“姑妈,姑妈!”
顾母轻声说道:“说曹操曹操到,安宁,你去泡杯茶来。”
顾安宁立刻转身离开厨房,泡好了一杯茶。
她刚抬起头,苏瑶就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
看到顾安宁,苏瑶那双又黑又大的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哎呀,表姐你可算回来了!”
苏瑶一边说着,一边亲昵地拉起顾安宁的手,嘴角微微上扬,语气带着几分娇俏,可说出的话却不怎么中听。
“姑妈,我不是听说表姐在乡下嫁给了一个粗鄙的乡野村夫吗?怎么这又回城了呀
来源:嗨,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