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林墨,三十有二,一个靠码字和设计混饭吃的自由职业者,在搞砸自己的人生这件事上,天赋异禀。
正文:
我,林墨,三十有二,一个靠码字和设计混饭吃的自由职业者,在搞砸自己的人生这件事上,天赋异禀。
今天的天赋,主要点在了厨艺上。
锅里的油“刺啦”一声,冒起一股青烟时,我脑子里想的还是甲方那个五彩斑斓的黑。
等我被呛得回过神,火苗已经蹿了起来,像一朵妖艳的食人花,舔着抽油烟机上陈年的油垢。
我“我操”了一声,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灭火器?对,灭火器!
我冲出厨房,想起来那玩意儿被我塞在鞋柜最底层,上面堆满了三个季度的鞋。
完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楼道里尖锐的火警警报就响彻云霄,仿佛在为我的愚蠢行为奏响一曲雄壮的送葬曲。
浓烟滚滚,我被呛得眼泪鼻涕直流,正手忙脚乱地扒拉着鞋子,门“砰”的一声被踹开了。
一个身影裹挟着楼道的风冲了进来,动作快得像电影里的特种兵。
是隔壁的高姐。
“林墨!你人没事吧?”她声音又急又亮,手里还提着一个灭火器,是我从未见过的英姿飒爽。
我愣在原地,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指了指厨房。
“还愣着干嘛!湿毛巾捂住口鼻,出去!”
高姐吼了我一句,自己却提着灭火器冲进了烟雾弥漫的厨房。那背影,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超级英雄都要伟岸。
我连滚带爬地跑出家门,站在楼道里,听着屋里传来灭火器干粉喷射的“嗤嗤”声,和高姐偶尔的几声咳嗽,心里五味杂陈。
羞愧,尴尬,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
很快,消防员同志们全副武装地赶到,专业地处理了现场。
我家的厨房,彻底报废了。
墙壁被熏得漆黑,像一块巨大的碳。灶台融化了一半,呈现出一种后现代主义的扭曲美感。地上是水和干粉混合的白色泥浆,黏糊糊的一片狼藉。
空气里弥漫着烧焦的塑料味和一股绝望的气息。
物业经理板着脸,拿着个本子记着什么,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个社区的害虫。
“林先生,你这情况……电路要全部检查,墙面要重新处理,厨房得重装。没个十天半个月,这房子是住不了人了。”
我点点头,脑子嗡嗡作响。
住不了人……那我住哪儿?
酒店?那价格,住半个月我下半年的泡面都得减半。
回父母家?等着我的是我妈三天三夜不重样的数落,和我爸恨铁不成钢的叹息。
我正发愁,一个温和的声音在我身边响起。
“要不,先住我那儿吧?”
是高姐。
她脸上还沾着点黑灰,头发有点乱,但眼神很平静。
我猛地抬头看她,心里“咯噔”一下,警铃大作。
高姐,全名高静,大概四十出头,是我搬来这个小区三年的邻居。她丈夫前几年因病去世了,儿子在外地上大学,平时就她一个人住。
我们关系还行,就是那种见面会点头微笑,偶尔在电梯里聊两句天气的“邻居”。
她人很好,会做很多好吃的,有时做了点心会给我送一份。
但我怕的就是这个“好”。
我前妻,就是用这种“好”把我套牢的。她和她那一大家子,起初也是这样,嘘寒问wärm,无微不至。
结果呢?
我成了他们全家的提款机,免费劳动力,情绪垃圾桶。他们心安理得地“打秋风”,理直气壮地“薅羊毛”,我稍有不从,就是“忘恩负义”、“白眼狼”。
那段婚姻给我留下的心理阴影,比我这厨房的熏黑面积还大。
所以,当高姐提出这个建议时,我本能地就想到了“交换”。
她图什么?
图我给她修电脑?图我帮她扛米上楼?还是图……别的什么?
我承认我这想法有点小人之心,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我几乎是立刻就拒绝了:“不了不了,高姐,太麻烦您了。我……我找个酒店就行。”
高姐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仿佛能看穿我心里那些龌龊的猜忌。
她没多劝,只是淡淡地说:“行,那你自己安排好。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敲我门。”
说完,她就转身回了自己家。
我看着她关上的门,心里反而更不是滋味了。
人家好心帮忙,救了我家,现在又好心收留,我却把人想得那么不堪。
林墨啊林墨,你真是活该。
我在楼道里站了半天,手机上刷着酒店APP,看着那些令人心跳加速的价格,心也一点点凉了下去。
最后,我还是硬着头皮,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走到高姐家门口,抬起手,犹豫了半天,才轻轻敲了敲门。
门很快开了。
高姐已经换了身干净的家居服,脸上也洗干净了。她看着我,没什么意外的表情,好像早就料到我会回来。
“想通了?”
我脸上一热,尴尬得脚趾都能在鞋里抠出一套三室一厅。
“高姐……对不起,刚才……我……”
“行了,别你你我我的了。”她打断我,“进来吧,客房给你收拾好了。先进来喝口水,压压惊。”
我跟着她走进屋。
高姐的家,和我那狗窝简直是两个世界。
窗明几净,一尘不染。客厅的沙发上搭着一块素雅的毯子,茶几上摆着一瓶新鲜的百合,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整个屋子都透着一股安宁、温暖的生活气息。
这气息让我瞬间放松下来,但同时也让我更加局促。
我一个把日子过得乱七八糟的大男人,闯进这样一个整洁有序的女性空间,感觉自己就像一滴掉进清水里的墨汁,格格不入。
“坐吧。”高姐给我倒了杯温水。
我拘谨地在沙发边上坐下,双手捧着水杯,像是在接受领导训话。
“那个……高姐,房租我照付,水电燃气我也分摊。还有,饭钱我……”
“停。”高姐抬手,做了个暂停的手势,眼神里带着点无奈的好笑,“林墨,你是不是觉得,人与人之间做什么都得算得一清二楚?”
我被她问得一愣。
“我让你住进来,第一,因为我们是邻居,远亲不如近邻;第二,你家着火,多少跟我有点关系,我要是不喊物业检查消防通道,你那灭火器可能现在还在鞋柜里睡大觉。”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柔和了些:“再说了,我这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多个你,还能多点人气。我儿子一年到头回不来几天,我一个人住着,有时候安静得瘆人。”
她的话,像一杯恰到好处的温水,浇在我心里那点因为戒备而燃起的虚火上。
我捧着水杯,低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心里那点因为前一段失败婚姻而筑起的高墙,好像……裂开了一条小缝。
“行了,别想那么多了。”高姐站起身,“你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身上全是烟味。我去做饭,吃了饭,什么烦心事都过去了。”
做饭。
这两个字,对我来说,曾经是甜蜜的,后来是沉重的,现在是恐惧的。
我看着高姐走进厨房的背影,心里又开始打鼓。
这熟悉的剧情,又来了。
“吃现成的”,这是我前岳母挂在嘴边的话。
当初我和前妻谈恋爱,第一次上她家门,她妈做了一大桌子菜,热情得让我受宠若惊。
后来结了婚,我才知道,那每一顿饭,都是明码标价的。
今天吃了她做的红烧肉,明天就得陪她去医院排队挂号。
今天喝了她煲的汤,后天就得帮她外甥写作业。
我成了他们家最方便的工具人,而那些饭菜,就是我的“狗粮”。
我害怕高姐的饭。
我怕吃了她的饭,就欠了她的人情,就又得陷入那种还不清的、被道德绑架的泥潭。
洗完澡,换上我从一片狼藉的家里抢救出来的唯一一套干净衣服,我磨磨蹭蹭地走出客房。
饭菜的香气已经飘满了整个屋子。
是番茄炒蛋的酸甜,红烧排骨的咸香,还有一道清炒菠菜的清爽。
很简单的家常菜。
但就是这股味道,让我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高姐正把最后一碗紫菜蛋花汤端上桌。
“快来,趁热吃。”她冲我笑了笑。
那笑容很干净,没有我预想中的任何附加含义。
我坐到餐桌前,看着眼前这三菜一汤,热气腾腾,色彩鲜亮。
高姐给我盛了碗米饭,递过来。
“尝尝,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我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番茄炒蛋。
鸡蛋炒得嫩滑,裹着酸甜的番茄汁,入口即化。
就是这个味道。
小时候,我妈给我做的番茄炒蛋,就是这个味道。
一股热流,猛地从胃里涌上鼻腔,我的眼睛瞬间就酸了。
我赶紧低下头,扒拉了一大口米饭,想把那股突如其来的情绪压下去。
太丢人了。
一个三十二岁的大男人,被一盘番茄炒蛋给干破防了。
“怎么了?”高姐察觉到了我的异样。
“没……没事,”我声音有点含糊,“就是……太好吃了。”
高姐笑了,眼角的细纹舒展开来,像一朵温柔的菊花。
“好吃就多吃点。看你瘦的,平时是不是都叫外卖啊?”
我“嗯”了一声,不敢抬头。
我怕她看见我红了的眼眶。
那顿饭,我吃了整整三碗米饭。
吃完饭,我抢着要洗碗,高姐却把我推出了厨房。
“行了,你今天受了惊吓,是伤员,去歇着吧。”她把门一关,里面很快传来了水流声。
我站在客厅,看着厨房门上模糊的玻璃透出的那个忙碌的身影,心里那种戒备和警惕,正在一点点地瓦解。
她没有让我陪她去逛超市,没有让我帮她侄子装电脑,甚至没有多问一句我过去的事情。
她只是让我吃了顿安安稳稳的饭,然后让我去休息。
就这么简单。
简单到……让我觉得不真实。
晚上,我躺在客房柔软的床上,闻着被子上阳光的味道,久违地失眠了。
脑子里乱糟糟的。
一边是前妻一家人那一张张理所当然的脸。
“林墨,你一个大男人,多干点活不是应该的吗?”
“林墨,我女儿嫁给你是享福来的,不是来给你当保姆的。”
“林墨,我们家就这点要求,你都做不到,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另一边,是高姐平静温和的脸。
“快来,趁热吃。”
“去歇着吧,你今天受了惊吓。”
“一个人住着,有时候安静得瘆人。”
我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
也许,是我想多了。
也许,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不求回报的善意。
就这样,我在高姐家“同居”的日子,开始了。
我给自己立了规矩。
第一,主动承担所有力所能及的家务。拖地,擦桌子,倒垃圾,只要我看见了,绝不让高姐动手。
第二,每天早上主动去买菜。我加了高姐的微信,每天提前问她想吃什么,然后去菜市场买回最新鲜的。钱,必须我来付。
第三,坚决不白吃。我把每个月的房租和伙食费,算得清清楚楚,用微信转给她。
高姐每次都拒绝,说我太见外。
“林墨,你要是再这样,我就当你是不想在这儿住了,明天就搬走吧。”
她这么一说,我就没辙了。
但我还是会想方设法地补偿。
比如,偷偷把钱塞在她买菜的钱包里,或者买一些水果、牛奶、日用品回来,把冰箱和储物柜填满。
高姐发现了,会无奈地摇摇头,说我:“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呢?”
孩子。
这个称呼,让我心里一暖。
我已经很久……没被人当成一个“孩子”来关心了。
在高姐家,我过上了我曾经梦寐以求的“退休生活”。
每天早上,自然醒。然后去楼下公园跑两圈,回来顺便买个菜。
上午,我在客房里处理工作。高姐会把她的书房让给我,但我没去,客房里有个小桌子,足够我用了。
中午,高姐做好饭,喊我一声。我们俩,对着一桌子热气腾腾的饭菜,边吃边聊。
聊她的儿子在大学里的趣事,聊我工作上遇到的奇葩甲方,聊小区里那只总爱翻垃圾桶的流浪猫。
下午,我继续工作,她会午休,或者在阳台上侍弄她的花花草草。
到了傍晚,我们有时会一起去散步。小区的花园里,人来人往,有嬉笑打闹的孩子,有相扶相持的老人。
我和高姐并排走着,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
那种感觉,很奇妙。
很平静,很安稳。
我那颗因为离婚而变得千疮百孔、充满戾气的心,仿佛被这些日常的、琐碎的温暖,一点点地熨平了。
我开始发现,高姐其实是个很有趣的人。
她会追剧,看到好笑的地方,会毫无形象地哈哈大笑。
她喜欢听老歌,邓丽君,费玉清,一边听还一边跟着哼哼。
她还很潮,会玩智能手机,会网购,甚至还会跟我讨论哪个App“薅羊毛”最划算。
有一次,我帮她修电脑,清C盘垃圾的时候,发现了一个隐藏文件夹。
我手贱,点了进去。
里面全是……她年轻时候的照片。
照片里的高姐,梳着两条麻花辫,穿着白衬衫,笑得像朵迎着太阳的向日葵。
清纯,明媚,眼睛里有光。
我看得有点呆。
“好看吗?”
高姐的声音冷不丁地在我身后响起。
我吓得一哆嗦,差点把鼠标扔出去。
“高……高姐……”我脸涨得通红,像做贼被当场抓获。
高姐却没生气,她搬了张椅子坐到我旁边,指着一张照片说:“这是我上大学的时候,在学校门口拍的。”
“这张,是跟我先生刚认识的时候,他带我去划船。”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怀念的温柔。
我看着照片上那个意气风发的男人,搂着年轻的高姐,笑得一脸灿烂。
“他……是个很好的人吧?”我小心翼翼地问。
“嗯。”高姐点点头,眼神飘向窗外,“他是个老师,很温和,也很有趣。就是身体……不太好。”
她没有说太多,但我能感觉到那份深埋在心底的思念和伤痛。
原来,这个总是笑呵呵、看起来无所不能的女人,心里也藏着这么深的孤独。
那天晚上,我破天荒地没有回客房工作。
我陪着高姐在客厅看电视。
是一部很老的喜剧片,里面的梗老套得掉牙。
但高姐看得津津有味,笑得前仰后合。
看着她笑,我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她忽然转过头,看着我,很认真地说:“林墨,谢谢你。”
我一愣:“谢我什么?”
“谢谢你住进来。”她说,“这个房子,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原来,在我感激她收留我的同时,她也在感激我的出现。
我们,都在互相温暖着彼此的孤独。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厨房也快修好了。
物业打电话通知我,下周就可以搬回去了。
挂了电话,我心里竟然没有一丝喜悦,反而……有点空落落的。
我习惯了每天早上有人给我留一盏灯。
习惯了每天中午和晚上,桌上都有热腾腾的饭菜。
习惯了客厅里总有一个人和我斗嘴,和我一起看无聊的电视剧。
我有点……不想走了。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林墨,你疯了吗?
你忘了以前是怎么被“温情”绑架的吗?
你忘了那些还不完的人情债和无休止的索取了吗?
可是……高姐不一样。
她从来没有向我要求过任何东西。
我帮她扛一袋米上楼,她会给我切一大盘西瓜。
我帮她装一个软件,她会给我做一碗我最爱吃的红烧牛肉面。
我们之间的往来,不是交易,不是算计,而是一种……自然而然的、发自内心的关心。
这天,小区里有个大妈,看见我和高姐一起买菜回来,笑得一脸暧昧。
“小高啊,这是你家……亲戚?”那大妈故意把“亲戚”两个字拖得很长。
小区的流言蜚语,我早有耳闻。
他们说高姐一个寡妇,收留我一个单身男人在家,肯定“不清不白”。
说得难听的,还有说我是“小白脸”,图高姐的房子。
我气得好几次都想跟他们理论,但都被高姐拉住了。
“嘴长在别人身上,让他们说去。”她总是这么云淡风轻。
但今天,面对这个大妈的当面挑衅,我忍不了了。
我正要开口,高姐却抢先一步,笑呵呵地对那大妈说:“是啊,王婶。这是我远房侄子,家里装修,来我这儿借住一阵子。”
她看着我,给我递了个眼色:“小墨,快叫王奶奶。”
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挤出一个笑容:“王奶奶好。”
那大妈被我们俩这坦然的态度搞得有点懵,讪讪地笑了笑,走了。
回家的路上,我忍不住问高姐:“高姐,你为什么不生气?”
“有什么好气的?”高姐拎着一袋番茄,走得不紧不慢,“日子是过给自己的,又不是过给他们看的。我心里坦荡,就不怕别人说。”
她顿了顿,转头看着我:“倒是你,因为这些闲言碎语,是不是觉得住在我这儿,委屈你了?”
“没有!”我立刻反驳,“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就是觉得他们这么说你,对你不公平!”
高姐笑了。
“傻孩子。”她说,“我这辈子,什么风浪没见过。这点闲话,算什么?”
那一刻,我看着她的侧脸,夕阳的光晕落在她的发梢,柔和而温暖。
我忽然觉得,她比我认识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强大,都要通透。
周六,高姐的儿子,小远,放假回来了。
是个很高很帅的小伙子,阳光开朗,跟他妈妈一样,笑起来很温暖。
他对我这个“不速之客”没有丝毫的敌意,反而很热情。
“林哥,我妈可总在我面前提起你。说你人特别好,帮了她好多忙。”
我尴尬地笑了笑:“哪有,都是高姐在照顾我。”
晚饭,高姐做了一大桌子菜,比过年还丰盛。
饭桌上,小远讲着学校里的趣事,逗得高姐哈哈大笑。
我看着他们母子俩的互动,心里有些羡慕,也有些……失落。
我好像,才是那个多余的人。
吃完饭,小远抢着洗碗,把我和高姐都赶出了厨房。
客厅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气氛有点微妙的安静。
“我下周……就能搬回去了。”我先开了口,声音有点干涩。
高姐正在泡茶的手顿了一下,然后抬起头,看着我。
“这么快?”
“嗯,物业说都弄好了。”
“哦……”她应了一声,低下头继续摆弄她的茶具,“那……挺好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从她那句“挺好的”里面,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我的心,也跟着沉了一下。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我脑子里反复回想着这一个多月的点点滴滴。
从一开始的戒备、猜忌,到后来的感动、依赖。
高姐像一缕温暖的阳光,照进了我阴暗潮湿的生活,把那些因为过去而滋生的霉菌,一点点晒干了。
我发现,我好像……离不开这种温暖了。
第二天,小远要回学校了。
临走前,他把我拉到一边,悄悄对我说:“林哥,我妈一个人在家,其实挺孤单的。你住在这儿,她开心了很多。真的。”
我看着他真诚的眼睛,心里一动。
送走小远,家里又恢复了安静。
高姐在厨房里收拾,我站在客厅,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天人交战。
走,还是不走?
走了,我回到我那个空无一人的“狗窝”,继续过着外卖为生、与孤独为伴的日子。
不走,我以什么身份留下来?邻居?侄子?
我和她,非亲非故。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高姐忽然转过身,手里拿着一个信封。
“林墨,这个你拿着。”
我接过来,打开一看,是我之前转给她的房租和伙食费,一分不少。
“高姐,你这是干什么?”我急了。
“你听我说完。”高姐按住我的手,眼神很认真,“这一个多月,你买菜买水果,买各种日用品,花的钱早就够了。我一个老婆子,也吃不了多少。你再给我钱,就是打我的脸。”
“可是……”
“别可是了。”她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我从未见过的狡黠,“不过,你要是真觉得过意不去,倒是可以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您说!”我立刻答道,只要不是让我走,什么都行。
高姐走到阳台,浇了浇她的花,才慢悠悠地说:“我这房子,太大了。小远不在家,我一个人住着,冷冷清清的。打扫起来也费劲。”
她转过头,看着我,眼睛在阳光下亮晶晶的。
“你那个小房子,就租出去吧。搬过来,住我这儿。房租,就用你每天给我讲个笑话来抵,怎么样?”
我彻底愣住了。
我的脑子,像被投入了一颗炸弹,轰的一声,炸成了一片绚烂的烟花。
她……这是在邀请我,长住下来?
我看着她,她的表情那么坦然,那么真诚,没有一丝一毫的暧昧和算计。
她只是……一个害怕孤独的女人,想找个人,给这个家添点人气。
而我,一个害怕麻烦的男人,却在这个“麻烦”里,找到了久违的安宁和归属感。
我的眼眶,又一次热了。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好。”
高姐笑了,笑得像阳台上那盆盛开的月季花。
她转过身去,继续给花浇水,但我看到,她悄悄抬手,擦了擦眼角。
那天下午,阳光很好。
我们俩坐在阳台的藤椅上,喝着茶,谁也没有说话。
微风吹过,带来了楼下花园里孩子们的笑声。
过了很久很久,高姐忽然轻轻叹了口气,说了一句话。
一句,让我记了一辈子的话。
她说:“林墨啊,好久……没有体验到这种开心了。”
那一瞬间,我心里所有的墙,所有的戒备,所有的阴霾,全部轰然倒塌。
阳光,毫无阻碍地,照了进来。
我看着身边这个给了我一个“家”的女人,笑着说:
“高姐,我也是。”
是的,我也是。
原来,幸福可以很简单。
不过是,一屋,两人,三餐,四季。
以及,一颗愿意为另一颗孤独的心,敞开大门,点亮一盏灯的,温暖的善意。
来源:云端嬉戏的小云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