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与某君相约,来到戒台寺聊天、喝山茶、吃斋饭。我们比约定时间早到了十多分钟。停好车,步入寺院大门,脱下太阳帽,摘下太阳镜,站在那棵似乎正在脱皮换季的迎客松下,四目远眺,心无旁骛,心旷神怡。
戒台寺告诉了我们什么
作者 汪德文
处暑到,初秋来,雨过天晴的清晨,微风带着山尖的凉快,给人以久违了的惬意与舒适。
我与某君相约,来到戒台寺聊天、喝山茶、吃斋饭。我们比约定时间早到了十多分钟。停好车,步入寺院大门,脱下太阳帽,摘下太阳镜,站在那棵似乎正在脱皮换季的迎客松下,四目远眺,心无旁骛,心旷神怡。
我一边手插在衣袋里摸着香烟解馋,一边望着山门上方的匾额出神。老弟转过身,笑了笑说,“这地方不能抽烟呢”。他眼角的纹路里,藏着一些没说出口的沉重,不过,倒比上次我们在城里喝茶时多了几分松快,又似乎多了一点牵绊。
我们顺着石阶往上走,青石缝里的草叶还沾着露水,踩上去偶尔滑一下,但不碍事。尤其是他,走得又快又稳,只是不像从前那样步履豪迈。从前的他,总是急匆匆,一阵风,三步并作两步,皮鞋敲着地面的声音都带着一股子急劲儿与倔犟儿,像赶一场永远停不下来的大仗。如今,他穿着时尚的软底旅游鞋,背着流行的双肩包,踢到小石子时会停下来,弯腰捡起来丢到路边草丛里,动作慢得像在数石阶上的纹路。
戒台寺坐西朝东,西靠极乐峰,南倚六国岭,北对石龙山,东眺北京城,海拔300多米,位于门头沟区永定镇,距京城35公里。戒殿堂随山势高低而建,错落有致,拥有中国最大的佛教戒坛,还有戒台大殿、天王殿、大雄宝殿、千佛阁、牡丹园等建筑,是中国北方目前保存辽代文物最多最完整的寺院。
山林禅寺,林木叠翠,遮天蔽日。在这样的仙境中漫步,我们的状态就是忘我,偶尔也会触景生情。“这树倒比人经活。”他指着寺院一棵古松,忽然开口道。这古松树干上有个大疤,像是早年遭过雷劈,可疤口周围的新枝却长得很旺,斜斜地往天上伸。我看着他此时的神态,不由想起他当年作报告的情景,那洪亮的声音,有力的手势,抑扬顿挫的节奏,引领着台下千把人都跟着他的思路走。那时的他,像那棵正往上劲长的银杏树,直挺挺的,浑身是劲儿,挡都挡不住;也像那株白丁香,怒放的生命很顽强,没有什么力量阻止其花枝招展,谁都觉得他的枝桠还能继续往上甚至伸得更高更远。
我们在满目青翠古木接地连天的步道上边走边聊。 “记得那年春天来的时候,这棵古松的疤还没有这么明显呢。”我突然把万千思绪拉回来,回答他刚才的那个感慨。他只“嗯”了一声,没再往下说什么,只是伸手碰了碰古松枝上的松针,指尖沾了点松脂,放在鼻尖闻了闻:“小时候在老家后山上,总捡松脂玩,攥在手里能捏出各种样子,后来上学了,就再没碰过……”他说的老家,我是感同身受的,小时候我们一群小伙伴也经常一起在松树林里打雪仗掏鸟窝。他还说“那时他就很显机灵,总能找到最高的那个窝,却从不会把鸟蛋都掏走,总留两个在窝里……”我们一下子回到了童年……只是,我们已经到了返璞归真年龄了。也许,真正的回归,才有返老还童的乐趣吧。人生不过百年,树比人经活呵!
走到寺院的茶廊时,日头已经升高了,阳光穿过松叶打在一株株丁香树上,又洒在石桌上,斑斑点点的,有些闪眼。人穿参天古林,溪流丛山峻岭,坐品香茶,茶自泉中,别有一番风情。这茶廊里的师傅好像认得他,见我们来了,笑着端出两套粗瓷茶具。本来,我是想喝喝老师傅煮的后山野茶的。老弟却有备而来,他从包里掏出自带的大红袍与葵花籽,亲自操作。水开时“咕嘟”作响,热气裹着茶香飘出来。我坐在藤椅上,看他开壶、放茶、洗茶、注水……猛然发现我这位一向意气风发的老弟眼神里没了从前的锐利,倒多了些平和与包容,像这茶廊外被阳光搂着的山雾,慢慢地散着,没了棱角却像海洋一样平静淡定。
“尝尝吧!这是老茶,有泡头,有回味的。”他递过茶杯。我接过,碰了碰杯,但先没喝,而是转着杯子看,我们的动作很像一个妈生的。而从前在酒桌上,我们端酒杯从不会这样慢悠,碰杯、仰头、进口、下肚,动作干脆利索,像处理工作上的急事,容不得半分拖沓。如今我们把杯子转了三圈,才抿了一小口,眉头轻轻皱了下,又舒展开,几乎异口同声:“比龙井粗,却耐泡,好茶!”
“这茶得用山泉水煮,煮到第三泡才出真味。”他说。我点点头,又喝了一口,目光落在茶廊的竹林上。此刻,风一吹,竹叶“沙沙”响,有片叶子飘下来,落在他的茶杯沿上,他抬手轻轻拂掉:“以前总觉得,什么都要快,工作要快,晋升要快,连喝茶都得速战速决。现在才发现,停一停,放一放,慢下来,才能尝出真味儿来。”
我没接话,只陪着他看竹林。他突然想起去年秋天的事,说那时忙着完成一个大项任务,连续一个月没睡够五个小时,有天早上在办公室差点晕倒,医生让歇着,他却当天下午就回了单位。“那会儿觉得,少了我,那个急难险重的任务就转不动了。”说完,他笑了笑,笑声里带着点自嘲:“其实,结果并非如此。现在我不在岗在位了,工作不是照样推进么,地球从不会因为某个人而停转。”我点点头,坚定说:“人是第一要素,但人的命是有定数的。人上一百形形色色,人对了地球就对了。”
茶喝到第三泡时,他又添了次水。他端着杯子,望着远处的山尖,轻声说:“小时候在老家,我老爸总说,‘树长得太快,木质就松,经不住风’。我以前不信,总想着往高了长。”风又吹过来,这次带着些暖意,吹得我额前的头发动了动,他抬手扶了扶眼镜,动作里没了从前的紧绷,多了点松弛与活泼。
快到戒坛殿时,我们停在殿外的石阶上,没进去,只隔着门帘往里望。殿里很静,能隐约听到僧人诵经的声音,轻轻的,像落在水面的雨。“以前总觉得,规矩是给别人定的,自己能绕过去。”他低声说,声音轻得像怕惊动了殿里的佛,“现在才懂,规矩是拦着人往歪路上走的,绕过去一次,就容易想绕第二次,最后就找不着回头的路了……”
我顺着他的目光往里看,戒坛的汉白玉栏杆在阳光下泛着淡光,虽千年以远却依旧稳稳当当。我们转身往山下走,脚步比来时更稳了些,路过那棵有疤的老松时,又停了停,伸手拍了拍树干,像跟老朋友打招呼告别。
吃斋饭在不同文化和宗教背景下,被赋予了丰富的寓意。戒台寺的斋饭,佛教文化与传统习俗并举。我们的体验与理解:在佛教层面,众生皆有灵性,不应相互残杀,吃斋饭可以生发慈悲怜悯之心;在律宗层面,吃斋饭有助于克制欲望,以达到内心的平静和专注。当然,也有感恩惜福、祈福消灾、净化身心的多重效益。正午,男左女右端坐斋厅,静听诵经,随后在一片宁静中享用着简单而朴素的食物。在这里,吃饭不仅仅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更让我们懂得了珍惜与感恩,尤其是对感恩过往的幸与不幸,感恩当下生活的酸甜苦辣,都有了更深一些的认知。
下山的路上,我们没再提从前的事。风带着松针香和茶叶香吹拂而过,我们的身子舒展脚步轻缓,偶尔会弯腰捡起路边的小石子,丢进草丛里,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彼此相对一笑,难得的心领神会。
我忽然觉得,这趟没有白来。戒台寺的山水没说话,却让我们知道了“高”与“低”;古树没说话,却让我们懂得了“慢”与“稳”;茶也没说话,却让我们尝出了“淡”与“真”;连这山间的风,都似乎在悄悄告诉我们:人生哪有永远的直路?绕个弯,歇口气,把根扎深些,再往前走,或许能走得更踏实更长远。
中国三大戒坛,有浙江杭州的昭庆寺,有福建泉州的开元寺,而北京的戒台寺其规模居首:始建隋朝,金、明、清各代都有高僧来此传戒并重新修建,以神州第一坛和千年奇松而闻名。这里有卧龙松、自在松、九龙松、抱塔松和活动松等十大名松,还有三百年树龄的丁香、四季锦带、牡丹、太平花等古木名花。尤其是寺内的1103株丁香,有20多株花龄在200年以上,其数量之多,花龄之久,在北京地区首屈一指。我在想,人与之相比,是多么的脆弱与渺小呵!
人生短暂且无常,永远也不可能像戒台寺这么千秋万代呢!
据说这戒台寺,先前是修律宗,后来发展到修禅宗。我们今天虔诚到此游拜,虽然对其中的演变原由与过程未做深入学研,但在认知上,我们好像对“人在其中,心在其外”有了意外的顿悟:律宗要求“人在其中”,讲教条,重形式,清规戒律,外化于形;禅宗提倡“心在其外”,信仰、敬畏、约束,不在嘴上,不在台上,不作秀表演,须直击人心,内化于心。所以,自省自诉自讼方能自觉,自悟自安自慰自开怀才能宠辱不惊!
悠悠岁月,青山依旧,物是人非,人都只是个匆匆过客。知天命的人来到戒台寺,回放过往,反思人生,不图修身养性,只求顿悟与放下。仅此一生,人和心静,万物犹始,莫有声迹者智。曾骄躁,今止休,涤洗身心,何不破眼红尘?人生百年,跌宕起伏能有几何?百年弹指之间,眨眼稍纵即逝,功名财利,一纸空文,相争何用?!
人一旦身处顶峰,脚踏祥云,那万里河山,那千顷良田,还有飞禽走兽与繁花古木,世间奇珍万物,尽收眼底。登高致远,遥望群峰,什么进退去留,官海沉浮,红尘滚滚,江湖险恶,一切都是过眼云烟……
这次戒台寺的游览及参拜,不仅让我们领略到了千年古刹的历史文化魅力,更让我们的观念经受了一次冲击,心灵得到了一次洗礼。我们带着满满的收获和对未来的美好期许,期待着万山红遍的深秋,再与这座古寺相遇——心存敬畏,煮茶临风,掼蛋明理,岂不美哉!
作者简介:汪德文/62年春虎/湖北襄阳那边人/原第二炮兵大校/对越自卫反击战前线战地洗礼过/98八百里皖江抗洪抢险驻守过/参加过5.12汶川大地震抗震救灾并在北川战斗三个多月/担任过报社记者编辑主编及副社长/担任过大单位政治工作研究室主任/担任过某基地政治部副主任及某局党委书记政委等/公开发表过散文、杂文、随笔、时评、言论、论文及新闻稿件若干篇。
来源:丰融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