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们现在生活在一个短、频、快的时代,碎片化信息充斥在我们生活周围。而作为碎片化信息主要承载的媒介工具–手机对我们造成了不可莫测的影响,为什么我们对手机有如此的依赖性?手机这种电子媒介是如何影响我们的日常生活乃至思维模式?相信看完这篇文章你会对不同时代的不同媒介
【编者按】我们现在生活在一个短、频、快的时代,碎片化信息充斥在我们生活周围。而作为碎片化信息主要承载的媒介工具–手机对我们造成了不可莫测的影响,为什么我们对手机有如此的依赖性?手机这种电子媒介是如何影响我们的日常生活乃至思维模式?相信看完这篇文章你会对不同时代的不同媒介究竟是如何塑造我们的认知结构以及对我们产生如何的影响有更清楚的认识。
加拿大传播学大师马歇尔·麦克卢汉(Marshall McLuhan)于1964年在《理解媒介:论人的延伸》中提出的"媒介即讯息"(The medium is the message)理论,是20 世纪最具革命性和争议性的传播学观点之一。这一理论彻底颠覆了传统传播研究中对媒介与内容关系的理解,将关注焦点从传播内容转移到传播媒介本身的技术特性及其社会影响上。
本文将从理论提出背景、核心定义与内涵、历史事件验证、当代适用性以及理论批评五个方面,全面剖析这一影响深远的媒介理论。
在数字化和智能化技术深刻改变人类传播方式的今天,重新审视麦克卢汉的前瞻性思想,不仅有助于我们理解媒介技术与社会变革的关系,更能为把握未来传播发展趋势提供有价值的理论视角。
理论提出背景
"媒介即讯息"理论的诞生并非偶然,而是特定历史语境和学术脉络下的产物。20世纪60年代,正值电子媒介尤其是电视在北美社会迅速普及的时期,媒介环境发生了革命性变化。传统以印刷文化为主导的传播模式受到挑战,人们开始感受到新型电子媒介带来的感知方式和思维模式的转变。麦克卢汉敏锐地捕捉到这一时代变迁,提出了具有前瞻性的媒介理论。
这一理论的学术渊源可以追溯至麦克卢汉的导师哈罗德·英尼斯(Harold Innis)的“媒介偏向论”。英尼斯在《帝国与传播》《传播的偏向》等著作中,将媒介视为文明发展的核心动力,提出了"时间偏向"和"空间偏向"两种媒介类型:前者如石刻、羊皮纸等耐久媒介,有助于维护传统权威和知识垄断;后者如印刷媒介等轻便媒介,则促进知识扩散和权力分散,推动世俗化和非集权化发展。英尼斯断言:"一种新媒介的长处,将导致一种新文明的产生",这一观点深刻影响了麦克卢汉的思考方向。
麦克卢汉提出"媒介即讯息"也是对当时主流传播研究范式的“批判性回应“。20世纪中叶,传播学研究主要关注传播内容的效果分析(如宣传、说服效果)或传播过程的要素分析(如拉斯韦尔的5W模式),将媒介视为中性工具或信息容器。麦克卢汉认为这种研究路径忽视了媒介技术本身对社会结构和人类感知的根本性影响。他在《理解媒介》中批评道:"我们这样的文化,长期习惯于将一切事物分裂和切割,以此作为控制事务的手段",而实际上"媒介即是讯息"这一事实却被忽视了。
此外,麦克卢汉的理论也受到当时“跨学科思潮”的影响。他从文学批评(尤其是新批评派)、艺术史、人类学等多领域汲取营养,形成了独特的媒介分析方法。例如,他从莎士比亚戏剧中获取灵感,从医学理论、经济学说甚至军事历史中寻找证据,以支持其关于媒介技术塑造人类文明的论点。这种跨学科的视野使他的理论超越了传统传播研究的局限,具有更广阔的文化批判维度。
20世纪60年代北美社会的“媒介生态剧变“为理论提供了现实土壤。电视的普及改变了家庭生活和社会互动方式,电子媒介开始重构时空体验。麦克卢汉观察到,电视不同于印刷媒介的线性、逻辑思维模式,它重新整合了视觉、听觉和触觉感官,产生非线性、直觉性的认知方式。这种媒介环境的变化促使他思考:为什么不同媒介会引发不同的感知模式和思维习惯?媒介形式本身而非内容才是关键变量。
在这样多元的思想背景下,麦克卢汉发展出了"媒介即讯息"这一颠覆性命题,将传播学研究的焦点从"说什么"转向了"通过什么说",开创了媒介环境学的研究传统。这一理论不仅对传播学界产生冲击,其影响更延伸至社会学、文化研究、艺术批评等多个领域,成为理解技术与文化关系的重要理论资源。
理论定义与核心内容
"媒介即讯息"这一看似悖论的命题,蕴含着麦克卢汉对媒介本质的深刻洞察。其核心观点是:真正对人类个体和社会产生深远影响的不是媒介所传播的具体内容,而是媒介技术本身的特性及其带来的感知、思维和行为方式的变革。麦克卢汉在《理解媒介》中明确阐释:"所谓媒介即是讯息只不过是说:任何媒介(即人的任何延伸)对个人和社会的任何影响,都是由于新的尺度产生的;我们的任何一种延伸(或曰任何一种新的技术),都要在我们的事务中引进一种新的尺度"。这一论断彻底颠覆了将媒介视为中性工具或被动容器的传统观念,将媒介形式本身提升为具有独立社会效应的研究对象。
麦克卢汉对"媒介"的理解极为宽泛,是一种“泛媒介观”。在他看来,媒介不仅包括语言、文字、印刷品、广播、电视等传播工具,还包括交通工具、服装、住宅等一切人类技术的延伸。例如,轮子是脚的延伸,衣服是皮肤的延伸,电子技术是中枢神经系统的延伸。每种媒介技术都改变了人类与环境的互动方式,重新配置了感官比率(sensory ratios),进而塑造了特定的社会结构和文化形态。
"媒介即讯息"包含几个相互关联的“核心命题”:首先,媒介本身才是真正有意义的讯息,因为特定媒介的存在决定了人类可能进行的传播活动和社会实践。没有文字媒介,就不可能有书写文明;没有电子媒介,全球化传播就无从谈起。其次,媒介的"内容"总是另一种媒介——文字的内容是言语,印刷的内容是文字,电报的内容是印刷,以此类推。第三,新媒介引入的"新尺度"——包括新的感知比率、新的速度模式和新的社会结构——才是其最根本的社会影响。
麦克卢汉通过“历史比较分析”展示了不同主导媒介如何塑造不同社会形态。在口语主导的部落社会,人类感官处于均衡整合状态,思维是整体性、情景化的,社会结构是紧密的面对面社群。文字尤其是拼音文字的发明,使视觉从多感官整合中分离出来,促进了分析性、线性思维的发展。印刷术的发明进一步强化了视觉的主导地位,造就了民族国家、个人主义、专业化分工和线性逻辑思维模式。麦克卢汉指出:"印刷媒介着重强化了视觉感官,它影响了我们的思考,使思想变成线性的、连续的、规则的、序列的和逻辑的,并使思考与感情分离"。而电子媒介的出现则重新整合了人类感官,打破了印刷文化的线性思维和 fragmented社会结构,使世界"重新部落化",成为麦克卢汉预言的"地球村"。
媒介的“感官偏向性”是理解"媒介即讯息"的关键。麦克卢汉认为,不同媒介技术会突出某些感官而抑制其他感官,从而改变人类的感知比率和认知模式。印刷媒介强化视觉,导致抽象化、专门化思维;广播延伸了听觉,唤起集体记忆和情感共鸣;电视则重新整合了视觉、听觉和触觉,产生更加参与性、整体性的认知方式。这种感官偏向不仅影响个人认知,更会重塑整个社会的文化特征和交往方式。
"媒介即讯息"还包含一个深刻的“文化批评维度”。麦克卢汉指出:"媒介的'内容'使我们对媒介的性质熟视无睹,媒介的'内容'好比是一片滋味鲜美的肉,破门而入的窃贼用它来涣散和转移看门狗的注意力"。人们通常关注媒介传递的内容信息,却忽视了媒介形式本身对我们的思维习惯、社会关系和文化模式的潜移默化影响。这种影响是结构性和系统性的,远比具体内容的影响更为深远。
麦克卢汉对媒介效果的描述具有鲜明的“技术决定论”色彩。他认为媒介技术是社会变革的首要动力,新的媒介形式会不可避免地引发新的感知模式和社会结构,而社会制度和意识形态只能被动适应这种变化。他在分析电子媒介时预言:"电子媒介使社会各种分化的领域在全球层面上从纵向和横向上'内爆'而重新汇聚与混合,同时可能将我们从单个的民族国家变成一个地球村"。这种对技术自主性的强调成为后来学者批评的主要靶点。
"媒介即讯息"理论的价值在于它“颠覆了常识性认知”,揭示了媒介技术作为环境性力量对社会文化的塑造作用。麦克卢汉将媒介从传播过程中的中性工具提升为具有独立社会效应的主动力量,这一视角转换对传播研究产生了革命性影响。尽管这一理论因忽视社会制度和人类能动性而受到批评,但其对媒介技术特性的敏锐分析,尤其是在电子媒介兴起之初就预见其社会影响的能力,使麦克卢汉在数字时代重新获得重视,被誉为"数字时代的先知"。
历史事件与案例分析
"媒介即讯息"理论的价值不仅在于其理论创新性,更在于它对历史与现实中媒介变革事件的分析解释力。通过考察不同历史时期的媒介技术变革与社会转型之间的关系,我们可以验证麦克卢汉理论的洞察力。从印刷革命到电子媒介崛起,再到数字网络时代,媒介形式的变化确实带来了人类感知方式、思维模式和社会结构的深刻变革,这些案例生动诠释了"媒介即讯息"的核心命题。
“印刷革命与现代社会形成“是验证麦克卢汉理论的经典案例。15世纪古登堡印刷术的发明和普及,不仅提高了文本复制的效率,更重要的是重构了欧洲社会的知识传播方式和思维习惯。麦克卢汉指出,印刷媒介"使思想变成线性的、连续的、规则的、序列的和逻辑的,并使思考与感情分离"。印刷书籍的固定性、线性和标准化特性,培养了一种全新的认知模式——私人化阅读促进了个人主义思想的发展;文字的线性排列强化了因果逻辑思维;文本的稳定性催生了批判性思考和权威观念。在社会层面,印刷媒介打破了教会对知识的垄断,推动了宗教改革(马丁·路德的德文版《圣经》)、民族语言标准化和民族国家形成。印刷品的大规模流通创造了"想象的共同体"(安德森语),使超越面对面交往的大型社会整合成为可能。麦克卢汉认为:"印刷媒介使人的感知空间扩展,导致大的民族文化圈连接,由此民族国家产生"。这一分析揭示了媒介技术如何通过改变信息传播的规模和性质,而不仅仅是传播内容,深刻影响了现代社会的形成路径。
“电视媒介与感知模式变革”是麦克卢汉生前重点分析的当代案例。20世纪中叶电视在西方社会的普及,为"媒介即讯息"理论提供了现实观察基础。麦克卢汉发现,电视不同于印刷媒介的感官偏向,它"重新强调几种感官的整合功能:视觉、听觉和触觉,恢复印刷媒介所毁坏的感官比例平衡"。这种多感官整合的媒介特性导致了一种新的思维模式——"非线性的、非连续的、重叠或并列的、直觉性的,是类比思维而非因果逻辑思维"。电视时代成长起来的年轻一代表现出与印刷文化一代截然不同的认知风格和学习偏好,这一代际差异印证了媒介环境对思维模式的塑造力。在社会层面,电视打破了印刷文化造成的知识专门化和领域分化,创造了麦克卢汉所说的"内爆"(implosion)现象——"电子媒介使社会各种分化的领域在全球层面上从纵向和横向上'内爆'而重新汇聚与混合"。电视的实时性和视觉冲击力还改变了政治传播和公共参与方式,使形象政治和情感动员变得日益重要。这些变化都不是电视节目内容带来的,而是电视作为一种媒介形式本身的特性所导致的社会效应,完美诠释了"媒介即讯息"的核心观点。
1991年“海湾战争的媒介化呈现“被视为验证麦克卢汉"地球村"预言的典型案例。这场冲突通过卫星电视实现全球实时转播,CNN等媒体的报道使全世界观众仿佛亲历战场,创造了前所未有的共同媒介体验。研究者指出:"1991年的海湾战争成了电视上的'第三次世界大战',因为'卫星电信技术用电子瓦解了时空,所以这场战争整个世界……都参与了'"。时任CNN总裁特德·特纳宣称他的公司是麦克卢汉多年前预言的"地球村"的"公告传报员"。这场媒介事件展示了电子媒介如何通过改变时空体验,重构了战争的社会感知和国际政治的反应模式,其影响远超具体报道内容。媒介技术创造的这种全球即时连接性,正是麦克卢汉所强调的媒介本身带来的"新尺度"和"新模式"。
《纽约时报》的“数字化转型与数据新闻“实践为数字时代的"媒介即讯息"提供了新证据。随着互联网和数字技术的发展,传统印刷媒体面临生存危机,《纽约时报》通过积极拥抱数字技术实现了转型重生。该报在2015年数字营收突破4亿美元,数字订阅量在短短五年内突破100万大关,这个数量是印刷版近一个世纪才达到的成绩。更重要的是,数字媒介改变了新闻生产方式和呈现形式——数据新闻"是一种基于数据的抓取、挖掘、统计、分析和可视化的新型报道方式,核心是对数据的处理"。这种变革不仅仅是技术工具的更新,更是认知模式的转变:从文字叙述转向数据可视化,从线性报道转向超链接文本,从单向传播转向用户参与。麦克卢汉曾指出:"任何媒介的'内容'都是另外一种媒介",在数字新闻中,传统文字内容被转化为交互式图表、动态可视化甚至VR体验。2015年《纽约时报》推出的首条VR新闻《流离失所》,通过虚拟现实技术让受众"切身感受到儿童的流离失所",创造了全新的新闻体验方式。这些变化印证了麦克卢汉的观点:新媒介不是旧媒介内容的简单载体,而是引入了全新的表达可能性和感知模式。
社交媒体时代的“传播模式变革“进一步验证了"媒介即讯息"的当代相关性。社交媒体平台如Facebook、Twitter等不是传统媒介内容的数字版本,而是创造了全新的传播生态:用户从被动受众变为内容生产者(UGC);传播从中心化广播变为网状扩散;信息从经过滤的新闻报道变为实时流。麦克卢汉预见到电子媒介将导致"重新部落化",而社交媒体确实创造了基于兴趣和身份的新型数字部落。《纽约时报》等传统媒体适应这一变化,"充分运用基于位置的分析平台Geofeedia,在地图上定位想要查阅的地区,基于地理位置点击'collage'按钮,去收集这一位置里Twitter,YouTube,Flickr,Picasa or Instagram上的文章,进而搜寻突发新闻或热门话题的'目击证人'和信息来源创造新的新闻内容"。这种新闻生产方式的变化源于社交媒体作为新媒介形式的特性,而非具体内容的变化,再次证明了媒介形式本身的社会塑造力。
这些历史与当代案例共同表明,麦克卢汉的"媒介即讯息"理论具有强大的解释力。从印刷术到电视,从互联网到社交媒体,每次重大的媒介技术变革都带来了人类感知方式、思维习惯和社会结构的深刻变化,这些变化远比通过这些媒介传播的具体内容更具社会意义。媒介确实不只是信息的管道,它们本身就是重塑人类文明的重要讯息。在数字化技术加速发展的今天,重新审视这些案例有助于我们理解当前面临的媒介环境变革及其社会影响。
当代适用性与发展
麦克卢汉于1980年去世时,他的理论曾一度被视为"稀奇古怪加大杂烩的'科学神秘主义'",但随着数字媒介的蓬勃发展和互联网的全球普及,"媒介即讯息"理论在21世纪获得了新的生命力和解释力。当代媒介环境的变化不仅验证了麦克卢汉的前瞻性预见,也为这一理论的延伸和发展提供了丰富素材。从"地球村"预言到"数字原住民"现象,从社交媒体革命到人工智能传播,麦克卢汉的媒介理论在数字时代展现出惊人的适用性和启发价值。
“互联网与全球"电子部落"“的实现是麦克卢汉预言最直接的印证。他曾断言电子媒介将把世界变成一个"地球村",而互联网的超时空连接性使这一预言成为现实。麦克卢汉认为:"电子媒介使社会各种分化的领域在全球层面上从纵向和横向上'内爆'而重新汇聚与混合,同时可能将我们从单个的民族国家变成一个地球村"。今天的社交媒体平台、即时通讯应用和流媒体服务确实创造了一个7×24小时互联的全球网络社会,地理边界在数字空间中变得模糊。CNN总裁特德·特纳在1993年就宣称他的公司是麦克卢汉预言的"地球村"的"公告传报员",而今天的Twitter、Facebook和TikTok等平台更是将全球事件实时同步到每个用户的移动终端,创造了前所未有的共同体验。这种全球互联性不是互联网内容带来的,而是互联网作为媒介形式的根本特性所决定的,这正是"媒介即讯息"的核心观点。
“智能手机与感知模式变革“体现了新媒介如何引入"新的尺度"。麦克卢汉强调任何新媒介都会改变人类的感知比率和行为模式,智能手机作为当代最重要的媒介技术,彻底重构了人类的注意力结构、时空体验和社会互动方式。手机将互联网的全球连接性与移动性结合起来,创造了"永远在线"的生活状态。这种媒介形式的变化导致了一系列社会行为变革:碎片化阅读取代深度阅读;多任务处理取代单任务专注;即时满足取代延迟满足;虚拟互动与面对面互动交织。这些变化不是智能手机内容导致的,而是这种媒介形式本身的特性——即时性、移动性、多功能性——所带来的必然结果。麦克卢汉指出:"每一种新的媒介都会改变我们过去的思维和行为习惯,'加速并扩大人们的功能',即新的媒介导致我们在感知、思考与行为上引入了新的'尺度'、新的'速度'和新的'模式'"。智能手机现象完美诠释了这一观点。
本文转自 | 旧街落雨淅淅沥沥
来源:再建巴别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