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自2024年《延河》杂志编辑部提出“新大众文艺”以来,相关讨论已经不少,总体来看,人们偏重从媒介层面来谈,并带有一定的技术决定论与数字浪漫主义倾向。我们认为,新大众文艺的重心在于人民性,媒介性只是手段与途径,人民性才是宗旨与目标。数智时代拓展了文艺人民性的内涵
自2024年《延河》杂志编辑部提出“新大众文艺”以来,相关讨论已经不少,总体来看,人们偏重从媒介层面来谈,并带有一定的技术决定论与数字浪漫主义倾向。我们认为,新大众文艺的重心在于人民性,媒介性只是手段与途径,人民性才是宗旨与目标。数智时代拓展了文艺人民性的内涵、要素及实现方式,充分利用数智媒介,发展与建构文艺人民性,成为时代重要问题。
《美学大辞典》 朱立元主编(图片源自豆瓣)
文艺人民性表现在多方面,涉及内容源泉、表现对象、创作主体、价值立场、情感倾向、艺术形式、评价标准等。国内一些知名学者有相关论述。比如吴元迈先生在《略论文艺的人民性》中认为,人民性的基本思想内容包括反映人民生活、斗争、愿望,表达人民的价值立场、思想感情、爱国主义精神等,同时还包括艺术性以及“是否为人民所了解的问题”。在朱立元先生主编的《美学大辞典》中,人民性被界定为艺术基本属性之一:“在内容上反映人民的生活、命运,表现人民的情绪和愿望,代表人民的利益和呼声,体现人民的思想、审美观点和理想,以及广泛地吸取和利用民间艺术的养料;在形式上易于人民接受和喜闻乐见。”
这些观点具有相似性,涵盖内容与形式,即“写什么”与“怎么写”,主要是从“作品”出发理解文艺人民性,预设的创作主体是知识分子,存在知识分子“代言”大众的二元关系想象,背后体现的是“书面——印刷”文艺观念。在“书面——印刷”文化背景下,大众文化水平不高,文艺载体主要表现为“作品”形式,大众需要知识分子代言,文艺人民性也要借助“作品”来呈现与落实,因此这些理解具有合理性。不过在数智时代,大众主体性得到空前释放,文艺人民性的内涵及实现方式面临拓展。
《延河》杂志2024年第5期封面(图片源自网络)
从《延河》杂志编辑部关于“新大众文艺”论述来看,之所以提出“新大众文艺”正在于数智媒介促成大众主体性:
站在新时代的潮头,我们发现:新传媒时代到来,新大众文艺兴起。
随着互联网、人工智能以及各种新技术的兴起,人民大众可以更广泛地参与到各种文艺创作与活动之中,人民大众真正成为文艺的主人,而不是单纯的欣赏者,这就是新大众文艺。
新大众文艺的兴起与蓬勃发展,与大众进入评价体系密切相关,读者认可不认可,大众买账不买账,成为重要的评价尺度和衡量标准。
新大众文艺之所以“新”,在于参与文化的广泛兴起。文艺人民性不仅包括传统语境下“为谁写”“写什么”“怎么写”,还包括“谁来写”(“人民大众可以更广泛地参与到各种文艺创作与活动之中”),谁来评价(“大众进入评价体系”)等问题。
其实从马克思主义文论的发展来看,文艺人民性的论述全面而深刻,既涉及大家熟知的“为谁写”“写什么”“怎么写”,也包含“谁来写”“谁来评价”等。
列宁全面深入论述了文艺的人民性:“艺术属于人民。它必须深深地扎根于广大劳动群众中间。它必须为群众所了解和爱好。它必须从群众的感情、思想和愿望方面把他们团结起来并使他们得到提高。它必须唤醒群众中的艺术家并使之发展。”这里的“必须唤醒群众中的艺术家并使之发展”,表明人民性涵盖了大众的创作权利。
毛泽东称赞农民是“散文家”和“诗人”:“夏天的晚上,农夫们乘凉,坐在长凳子上,手执大芭蕉扇,讲起故事来,他们也懂得胡适之先生的八不主义,他们不用任何典故,讲的故事内容却是那么丰富,言辞又很美丽。这些农民不但是好的散文家,而且常是诗人。”
习近平总书记称人民是历史的“剧作者”。面对数智媒介带来的文艺变革,他指出其中会产生文艺名家:“近些年来,民营文化工作室、民营文化经纪机构、网络文艺社群等新的文艺组织大量涌现,网络作家、签约作家、自由撰稿人、独立制片人、独立演员歌手、自由美术工作者等新的文艺群体十分活跃。这些人中很有可能产生文艺名家,古今中外很多文艺名家都是从社会和人民中产生的。”
文艺的人民性不仅肯定人民大众的创作权利,也强调他们是文艺的评判者。马克思提出文艺评价的人民性标准:“人民历来就是什么样的作者‘够资格’和什么样的作者‘不够资格’的唯一判断者。”习近平总书记提出“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含义之一就是“把人民作为文艺审美的鉴赏家和评判者”。
可以看出,马克思主义文论有关文艺人民性的观点是全方位的,既涵盖作品立足于人民的价值立场、情感倾向等,也包含从事文艺活动的完整权利,只不过由于媒介技术限制,人民大众在当时较难直接参与创作与批评活动。数智媒介的广泛兴起提供了媒介物质基础,人民大众有充分介入文艺活动的权利,可以创作、表演、评论、传播,真正打破了文艺的贵族化、精英化、文人化的传统格局,文艺人民性的充分实现有了前所未有的契机。
不过,不能只是从媒介性角度思考新大众文艺,媒介性不能直接等同于人民性,需要摆脱技术乐观主义。习近平总书记曾指出当代文艺创作存在脱离人民的情况:“同时,也不能否认,在文艺创作方面,也存在着有数量缺质量、有‘高原’缺‘高峰’的现象,存在着抄袭模仿、千篇一律的问题,存在着机械化生产、快餐式消费的问题。”
数智媒介提供大众充分介入文艺活动的可能性,由知识分子的“代言”转为“自言”,重构知识分子与大众的二元关系,走向分众化的星丛。不过,由于社会的加速、过度的商业化,以及媒介碎片化等因素,当代大众文艺也存在同质化、速食化、甜宠化、低俗化等较为突出的现象,参与文化有可能走向异化。真正将媒介带来的可能性转化为文化民主与文艺的生产力,让当代大众文艺实现从“普及”到“提高”的跃迁,走向真正的人民性,需要遵从数智时代的文艺规律,采取针对性的措施。
首先,管理与建设文艺平台,营造实现文艺人民性的基础媒介环境。数智时代,平台在大众文艺生活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它几乎掌握了全部的文艺数据,绑定了海量的创作者与读者/观众。目前这些平台主要是商业化的,商业要素与媒介属性的结合,生成严格的媒介文艺制度,凭借强大算法掌控文艺走向,培植观众/读者口味,规训创作者写作模式。商业平台推动了大众文艺繁荣,但流量至上原则带来不少问题,应加强对平台的引导、管理与审核,以人民性原则重构文艺平台生态系统与算法标准,培育与扶持普通大众的创作,推动人民文艺高质量发展。
其次,从交互性出发,充分激发人民大众参与文艺活动的主体性,构建数智时代正向活态文化。“书面-印刷”文化偏重静观审美,有作品中心主义倾向,数智时代文艺活动突出交互性,文艺生产与消费常常在密集讨论中进行,这是活态文化。作品固然关键,围绕作品生成的互动、场景与现场氛围同样不可或缺。在这种活态文化中,只重视作品是不够的,还需要关注围绕作品展开的大量交互,它们是文艺消费的重要部分。商业化文艺为了流量,往往有意引导这些交互活动蜕变为炒作或口水大战,因此应营造文艺社区,构建正向活态文化。以作品为中心,在交互性链接下,大众围绕作品生产的超文本内容是异常庞大的,这些交互活动中的大量评论、配音、角色扮演与二次创作,体现了观众/读者的话语权与生产性,是文艺人民性在数智时代的重要表现。
再次,推动学院批评的媒介化转型,促使大众文艺走向人民性。在传统文艺场域中,创作者及作品的出场需要文艺批评的阐发说明,而数智媒介提供了大众创作、发表与消费文艺的整套流程,绕开了学院批评。学院批评与大众文艺是脱节的,批评力量仍限于传统文艺场域,仍沿袭传统批评习性,未能随着数智媒介的兴起实现媒介化转型,导致文艺批评的不及物与失语。学院批评应介入网络空间,完成媒介化转型,利用网民群体智慧,发挥筛选与评价功能,推动文艺走向人民性。
微短剧《我在长征路上开超市》海报 (图片源自网络)
最后,积极采用数智时代的技术与想象力,以大众喜闻乐见的形式,发展人民文艺。文艺人民性的重要方面之一就是在形式上要考虑人民大众的接受。一些大众文艺如网络小说《长乐里:盛世如我愿》、微短剧《我在长征路上开超市》,在避免将革命、历史娱乐化的前提下,采用数智时代常见的穿越手法表达严肃主题,不仅让观众/读者有数智时代要求的“代入感”、亲历感,也能更好地烘托主旨,如在小说《长乐里:盛世如我愿》中,正是借助穿越者的超叙事视野,才看到了“如我愿”的“盛世”。
数智媒介给人民大众参与文艺活动提供前所未有契机,我们应顺应文艺规律,采取针对性举措,在文艺与大众的辩证上升与互相融合过程中,充分实现文艺人民性。
来源:光明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