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2002年的中秋,如皋乡下的月光格外清亮,像一层薄纱铺在稻浪翻滚的田埂上。彼时我刚从村小学的代课岗位上退下来不久,每日里种种菜、读读书,日子过得平静如水。却没曾想,这个寻常的八月半,一位素未谋面的作家,会踩着月光走进我的生活,结下一段难忘的文字奇缘。
我与作家李军的初秋奇缘
纪红军作
2002年的中秋,如皋乡下的月光格外清亮,像一层薄纱铺在稻浪翻滚的田埂上。彼时我刚从村小学的代课岗位上退下来不久,每日里种种菜、读读书,日子过得平静如水。却没曾想,这个寻常的八月半,一位素未谋面的作家,会踩着月光走进我的生活,结下一段难忘的文字奇缘。
那是中秋前一天的午后,我正坐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翻一本旧诗集,忽然听到院门外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深蓝色中山装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背着一个半旧的黑色公文包,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请问是纪红军同志家吗?”他开口问道,声音清朗,带着几分书卷气。
我连忙起身迎上去,他主动伸出手:“我叫李军,是如皋文联的作家,这次来乡下采风,路过您这儿,想向您打听些村里的情况,不知方便吗?”“李军?”这个名字我有些耳熟,似乎在本地的文学刊物上见过。我连忙把他让进院子,搬来竹椅,倒上一杯刚泡好的菊花茶:“您快坐,能让作家同志来家里,是我的荣幸。”
李军接过茶杯,抿了一口,目光落在院子里晾晒的玉米和墙上挂着的农具上,笑着说:“纪同志,我这次来,是想听听基层群众对党的政策的真实看法,还有大家生活中遇到的困难。您能不能帮忙约些村里的教师、干部和老村民,咱们开个小座谈会?”
我心里一动,能为作家的创作出份力,又能让乡亲们的声音被听见,这是好事。我当即应下:“您放心,我这就去约人!”说着,我揣上口袋里的烟,快步走出家门。先去了村支书家,又绕到小学找了几位老教师,再到隔壁几户找了几位德高望重的老村民,大家一听是作家来采风,都很乐意来聊聊。不到一个小时,我家的堂屋就坐满了人,足足有十几位,竹椅不够,有人就搬来小板凳,挤得满满当当,空气中弥漫着乡村特有的烟火气。
李军见状,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他没有摆架子,而是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人群中间,打开笔记本,拿出钢笔,轻声说:“各位乡亲,今天请大家来,就是想听听心里话。不管是党的政策给家里带来的变化,还是日子里遇到的难处,都尽管说,我一定好好记下来。”
起初大家还有些拘谨,没人先开口。村支书咳嗽了一声,率先说道:“要说政策好啊,这几年的农业税减免,真是减轻了不少负担。就是村里的路还不太好,下雨天泥巴路难走,影响庄稼运出去。”有了开头,大家渐渐打开了话匣子。小学的王老师说:“现在村里孩子上学不用交学费了,但师资还是紧张,年轻老师留不住。”一位老大娘擦了擦眼角:“党的政策没得说,就是我家老头子常年生病,医药费还是有点吃不消。”
李军听得格外认真,时不时点头,钢笔在笔记本上飞快地舞动。遇到不清楚的地方,他还会耐心追问:“王老师,您说的师资紧张,具体是缺哪科的老师?”“大娘,您家老伴的医药费,医保能报销多少?”他的眼神专注而真诚,没有一丝敷衍,让大家越说越投入。我坐在一旁,看着他被人群包围的身影,心里忽然生出一股敬佩——原来真正的作家,不是躲在书斋里凭空想象,而是这样接地气,把百姓的冷暖放在心上。
座谈会一开就是三个小时,直到日头偏西,大家才意犹未尽地散去。送走乡亲们,我转身对李军说:“李老师,忙活了半天,您肯定饿了,我准备了些家常菜,就在这儿吃顿便饭吧。”李军没有推辞,笑着说:“那就麻烦纪同志了,不过可别太破费。”
我走进厨房,把提前准备好的菜端了出来:一盘炒青菜,是院子里刚摘的,绿油油的;一碗红烧肉,肥而不腻;还有一盘煎鲫鱼,是早上从河里钓的;再配上一碟凉拌黄瓜和一碗西红柿蛋汤,都是地道的农家菜。李军拿起筷子,尝了一口青菜,赞道:“这菜新鲜,比城里的好吃多了!”
吃饭时,我看着他放在桌角的公文包,心里忽然涌起一个念头:作家的包里,会不会藏着未完成的作品?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问道:“李老师,您的公文包里,是不是装着您写的文章?我能不能借看看,沾沾文气?”
李军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当然可以,都是些草稿,你别笑话就行。”说着,他打开公文包,拿出一叠稿纸递给我。我接过稿纸,小心翼翼地翻看,只见上面有“鸯婷婷、李军”联合署名的文章,标题是《如皋乡村教育现状调研》,字里行间满是对乡村教育的关切;还有几篇短文,都是记录这次采风的见闻,语言朴实却充满温度。
最让我惊喜的是,其中一张稿纸上,写着一首题为《路上的野花不要采》的民歌,字迹工整却又带着几分灵动:“田间的野花艳,莫要伸手摘,留得芬芳在,春风吹又开……”“这是我今天路过田埂时,看到有人摘野花,随口编的,还没修改好。”李军笑着解释。
我仔细看着稿纸上的字,忽然发现了一个特别之处:他的字都是“躺着”写的——笔画倾斜,却又自成章法,像是在纸上跳舞。我忍不住问道:“李老师,您的字怎么是斜着写的?”李军摸了摸下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年轻的时候写稿太拼,落下了颈椎病,正着写字脖子疼,后来就慢慢养成了斜着写的习惯,时间长了,倒也成了自己的风格。”我心里又是一阵触动,原来每一个看似特别的习惯背后,都藏着对写作的执着。
吃过午饭,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李军没有起身告辞,而是搬了竹椅坐在院子里,与我促膝长谈。我们从乡村的变迁聊到文学创作,从他采风遇到的趣事聊到我代课的经历。他告诉我,写作最重要的是“真诚”,只有真正走进生活,才能写出打动人心的文字;他还鼓励我,虽然退下来了,但喜欢读书是好事,说不定以后也能试着写点东西。
我听得入了迷,原本以为作家是高高在上的,没想到李军如此平易近人,像一位老朋友一样和我谈心。月光洒在我们身上,老槐树的影子在地上摇曳,空气中飘着菊花的清香。我们越聊越投机,从午后聊到黄昏,又从黄昏聊到月亮升起,不知不觉竟过去了八个小时。
“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李军看了看手表,站起身来,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舍。我心里也涌起一阵怅然,连忙说:“李老师,我送您一段。”他没有拒绝,我们并肩走在田埂上,月光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们边走边聊,聊起刚才座谈会上乡亲们的话,聊起那首未完成的民歌。走到村口时,李军停下脚步:“纪同志,就送到这儿吧,你快回去,路上黑。”我点点头,却还是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他转过身,挥了挥手:“以后有机会,我还来听你聊村里的事。”说完,便转身大步向前走去,深蓝色的中山装在月光下渐渐成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回到家,我拿起他留下的稿纸,一遍遍翻看那些“躺着”的字迹,仿佛还能听到他清朗的声音。
后来,我在收音机里听到了李军写的文章——正是那次座谈会后整理的《如皋乡村见闻》,播音员的声音温和,念着乡亲们说过的话,念着乡村的变化,我坐在收音机旁,眼眶不由得湿润了。
如今,二十年过去了,我再也没有见过李军同志,但那个八月半的午后与黄昏,却永远刻在了我的记忆里。那段因文字结缘的奇缘,像一粒种子,在我心里种下了对文学的热爱;更让我明白,真正的作家,永远把根扎在泥土里,把心交给百姓,用笔墨记录时代的温度。而那份墨香萦绕的回忆,也成了我平淡生活中最珍贵的宝藏。
来源:简单花猫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