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那点破事(小小说)

360影视 国产动漫 2025-09-02 14:26 1

摘要:隔壁的门轻轻关上时,我正好端着一碗汤从厨房出来。那声音太轻了,像一片羽毛落在雪地上,带着一种刻意的、不想惊扰任何人的小心翼翼。

隔壁的门轻轻关上时,我正好端着一碗汤从厨房出来。那声音太轻了,像一片羽毛落在雪地上,带着一种刻意的、不想惊扰任何人的小心翼翼。

然后,我闻到了一股来苏水的味道,很淡,混在妻子林慧带进来的晚风里,像一个不请自来的秘密。

她换鞋的动作也比平时慢了半拍,背对着我,肩膀的线条有些僵硬。

“回来了?”我问,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往常一样。

“嗯。”她应了一声,没有回头。

儿子小明从房间里冲出来,夸张地喊了一声“妈妈你回来啦”,然后像只小考拉一样抱住林慧的腿。但我看见了,就在他抱上去之前,他飞快地瞥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种超乎他八岁年纪的复杂,一半是讨好,一半是……心虚。

饭桌上,三个人,四道菜,糖醋排骨是林慧爱吃的,可乐鸡翅是小明钦点的,西红柿炒蛋是我的拿手菜,还有一碗刚出锅的玉米排骨汤。热气氤氲,却暖不热这间屋子的空气。

安静得只剩下碗筷碰撞的声音,以及窗外那棵老槐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今天……公司忙吗?”我夹了一块排骨到她碗里,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她没看我,只是盯着碗里的饭,过了几秒才说:“还行。”

“隔壁王大爷的闺女,今天是不是又来了?我下午好像听到动静了。”我状似无意地提起。

林慧握着筷子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不知道。”她说,声音比那股来苏水的味道还要冷。

我知道她在撒谎。

我们在这里住了五年,隔壁的王大爷是个独居的退休教授,老伴前年走了,唯一的闺女远嫁国外,一年也回不来一次。他唯一的动静,就是每天早上提着个布袋子去菜市场,以及傍晚在楼下跟人下棋。他的世界,安静得像一口枯井。

而最近一个月,这口枯井开始泛起涟漪。先是偶尔有陌生的脚步声在他门口徘徊,然后是我两次看到林慧从他家出来,第一次她说去借点醋,第二次她说王大爷的灯泡坏了,她去帮忙换一下。

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可她解释的时候,眼神总是飘忽不定。

今天,是第三次。还带回了一身消毒水的味道。

我心里有个角落,开始像被白蚁悄悄啃噬的木头,外面看着还行,里面已经千疮百孔。我不敢去捅破那层薄薄的表皮,我怕轻轻一碰,整个家就塌了。

小明扒拉着碗里的米饭,突然小声说:“妈妈,王爷爷家的猫……”

“吃饭!”林慧厉声打断他,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锥子,狠狠扎在饭桌的寂静上。

小明吓得一哆嗦,把头埋得更低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掉下来。

我看着林慧,她的脸在餐厅吊灯的光晕下显得有些苍白,嘴唇紧紧抿着,形成一道拒绝沟通的弧线。她曾经不是这样的。她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会因为我讲的一个烂笑话而笑得前仰后合。我们刚搬来时,她还拉着我说,“你看隔壁王大爷一个人多可怜,以后我们多照应着点。”

可现在,这种“照应”,似乎变了味道。

那晚,我们分房睡的。我躺在客房的床上,听着墙壁另一头主卧里传来的、被极力压抑的翻身声。我想起我们刚结婚时,她最爱说的一句口头禅是“随便呀”。去哪吃饭?随便呀。看什么电影?随便呀。那时的“随便”,是信任和依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的“随便”变成了一堵墙。你今晚睡客房吧。随便。我们谈谈好吗?随便。

随便,成了成年人之间最残忍的拒绝。

我睁着眼睛直到天亮,脑子里反复回放着那声轻柔的关门声,那股消毒水的味道,和小明那个心虚的眼神。这三样东西,像三颗情感地雷,埋在我看似平静的生活里,我知道,它们随时都可能爆炸。

第一章

冷战开始了。

空气像凝固的胶水,粘稠而沉重。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像隔着一条冰封的河。她早起做早餐,摆好三副碗筷,然后沉默地吃完,送小明上学,上班。我下班回来,她已经做好了晚饭,依旧是沉默地吃,然后收拾碗筷,辅导小明作业,或者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我们之间唯一的交流,是关于孩子。“小明今天的听写本要签字。”“明天学校开家长会,你去还是我去?”声音平得像一张白纸。

我试过沟通。

“慧慧,我们谈谈。”我堵在厨房门口。

她正在洗碗,水流哗哗作响,泡沫在她手上堆积又破裂。她头也不抬,“我累了,想早点休息。”

“就五分钟。”我几乎是在恳求。

她关掉水龙头,用毛巾擦着手,每一个动作都慢条斯理,像是在拖延一场注定要来临的审判。她终于抬起头看我,眼神疲惫又疏离,“李建,有什么好谈的呢?你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说完,她绕过我,走进了房间,轻轻关上了门。

“我有什么答案?”我对着那扇紧闭的门吼道,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回响,显得那么无力和可笑。

我的答案?我的答案是一团乱麻。我怀疑,我嫉妒,我愤怒,但心底最深处,是恐惧。我怕我的猜测是真的,那我该怎么办?我更怕我的猜测是假的,那我们之间这道深不见底的裂痕,又是因为什么?

我开始像个蹩脚的侦探,悄悄观察。

王大爷出门的次数变多了。不再是固定的早晚,有时下午也会出去一趟,回来时手里会提着一些药店的袋子。我甚至有一次看到,林慧中午休息的时候,行色匆匆地回了小区,十几分钟后,王大爷家就传来了开门声。

我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那天我提前下班,鬼使神差地翻了家里的垃圾桶。在最底层,一堆果皮和废纸下面,我翻到了一张被揉成一团的收据。

我展开它,上面的字像烙铁一样烫进我的眼睛。

【仁心堂大药房】

【破壁灵芝孢子粉(特级)x 2盒,单价:1280元,合计:2560元】

我们家没人吃这么贵的东西。我妈有高血压,吃的都是社区医院开的降压药。林慧身体一直很好,连感冒都少有。小明更不可能。

2560元。不是一笔小数目。

我拿着那张薄薄的纸,手抖得厉害。我想起王大爷前阵子总是在楼下咳嗽,脸色也不太好。灵芝孢子粉,增强免疫力,抗肿瘤……一连串的词在我脑子里炸开。

一个可怕的念头疯长起来,像雨后的毒蘑菇,瞬间占满了我所有的理智。

她用我们家的钱,去给另一个男人买这么贵的补品。

那天晚上,林慧回来时,我正坐在沙发上等她。没有开灯,只有电视屏幕的光在她脸上明明灭灭。

“怎么不开灯?”她问,语气里有一丝警惕。

我没说话,只是把那张收据扔在了茶几上。

纸片在光滑的桌面上滑行了一段,停在她面前。她低头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这是什么?”我听见自己的声音,陌生又冰冷。

“一张收据。”

“谁的?”

“我的。”

“你买的?给谁买的?”我步步紧逼,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

她抬起头,直直地看着我,眼睛里有失望,有愤怒,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悲哀。“李建,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

“那你告诉我,你是怎样的人!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去他家!为什么给他买这么贵的东西!为什么我们好好的一个家会变成现在这样!”我终于失控了,积攒了半个多月的委屈、猜忌和愤怒,在这一刻全部爆发。

“龌龊!”她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眼眶红了,却倔强地不让眼泪掉下来,“你的脑子里,除了那些龌龊的东西,还能想点别的吗?”

“我龌龊?”我气得发笑,“是我每天偷偷摸摸去邻居家,还是我拿着家里的钱去外面贴补别人?林慧,我们结婚十年了,我自问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你到底想要什么?”

就在这时,我想起了一件事。一个被我忽略的细节。

我们刚搬来的时候,小区里的自来水管道老化,有一次半夜爆了管,水淹了厨房。我当时在外地出差,林慧一个女人家,急得团团转。是王大爷,穿着旧背心和拖鞋,拿着工具叮叮当当地帮她忙活了大半夜,才把总阀关上,又帮着把水清理干净。

我回来后,提着水果去感谢他。王大爷摆摆手,笑得很和蔼,“远亲不如近邻嘛,小李,你娶了个好媳D妇,勤快,心善。”

那时的林慧,站在我身边,笑得一脸灿烂。

那份善意,是什么时候开始变质的?还是说,从一开始,我就看错了?

争吵在筋疲力尽中收场。她摔门进了房间,我瘫倒在沙发上。客厅里一片狼藉,像我们摇摇欲坠的婚姻。

半夜,我被渴醒,去厨房喝水。路过主卧门口,发现门虚掩着。我犹豫了一下,推开门。

她睡着了,眉头紧锁,眼角还挂着泪痕。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温牛奶,旁边压着一张纸条。

是我那张揉皱的药店收据,被她重新抚平了。

我拿起那杯牛奶,还是温的。可我的心,却像掉进了冰窖。她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什么?示威?还是……愧疚?

我端着那杯牛奶,在黑暗中站了很久,最后还是把它倒进了水槽。

第二章

我决定跟踪她。

这个念头让我自己都觉得恶心,像个躲在暗处的偷窥狂。但我控制不住自己。我需要一个真相,哪怕那个真相会把我凌迟。

我请了一天假,谎称公司有急事。早上,我像往常一样出门,却把车停在小区对面的马路边,隔着一条绿化带,死死盯着我们那栋楼的单元门。

八点十分,林慧牵着小明出来了。她今天穿了一件米色的风衣,身形看起来有些单薄。她把小明送上校车,然后转身,并没有走向地铁站,而是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那个方向,是市立医院。

我发动车子,远远地跟在后面。她走得很快,没有回头。到了医院门口,她熟门熟路地走了进去,直接上了电梯。我赶紧停好车,冲进大厅。电梯的数字停在了“7”。

7楼,我记得清清楚楚,是肿瘤科和血液科。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肿瘤?难道是王大爷……得了癌症?所以她才这么尽心尽力地照顾他?买那么贵的补品也说得通了。

这个想法让我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困惑。如果是这样,她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们是夫妻,有什么事情不能一起分担?还是说,她和王大爷的关系,已经亲密到可以让她抛开自己的丈夫,去为一个外人做这些?

我在7楼的走廊里徘徊,像个无头苍蝇。走廊里弥漫着和她身上一样的来苏水味,冰冷而刺鼻。我看到穿着病号服的病人,看到行色匆匆的医生,看到家属们脸上麻木又焦虑的表情。

我不敢上前,我怕看到我不想看到的一幕。

就在我准备放弃的时候,我看到了王大爷。他从一个诊室里出来,手里拿着一沓化验单,走路很慢,背比以前更驼了。

而林慧,不在他身边。

我心里咯噔一下。那她在哪?

我躲在楼梯间的门后,看着王大爷一个人颤颤巍巍地走向电梯。他看起来很孤独,很脆弱。那一瞬间,我心里竟然涌起一丝怜悯,但很快就被熊熊的妒火所取代。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我妈的电话。我需要找个人说说话,不然我会疯掉。

“喂,妈。”

“咋了?你这声音听着不对劲啊,跟谁吵架了?”我妈敏锐地察觉到了。

“没……就是有点烦。”

“你跟慧慧又闹别扭了?我跟你说,两口子过日子,床头吵架床尾和,你一个大男人,多让着她点。慧慧是个好孩子,你别不知足。”

“妈,如果……我是说如果,她对别人比对我还好,我该怎么办?”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我妈叹了口气,换了句家乡话:“你个憨娃,过日子哪有不磕碰的?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心里想的,也可能是瞎想。回家好好跟媳妇说说话,别一个人钻牛角尖。”

挂了电话,我心里更乱了。

我决定不再躲藏,我要当面问个清楚。我鼓起勇气,走向王大爷刚刚出来的那个诊室。门口的牌子上写着:【张文海 主任医师 血液肿瘤科】。

我正要敲门,门开了。

从里面走出来的,是林慧。

她看到我,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全退了,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嘴唇翕动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手里也拿着一张化验单,被她下意识地攥紧,捏成了一团。

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医院走廊里嘈杂的人声、脚步声、广播声,全都离我远去。我只看得到她惨白的脸,和那张被她死死捏在手里的纸。

所有的猜测,所有的怀疑,所有的不安,在这一刻,都汇成了一个最恐怖的可能性。

不是王大爷。

是她。

第三章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先开了口,声音干涩沙哑。

“我应该问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我盯着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丝破绽。

她避开我的目光,把那张攥成一团的化验单塞进口袋,“我……我来看个朋友。”

“朋友?哪个朋友?住在肿瘤科?”我的声音冷得像冰。

“李建,这是我的私事。”她咬着嘴唇,眼神里满是防备。

“私事?”我笑了,笑声里充满了悲凉,“林慧,我们是夫妻!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到底有什么瞒着我?那个王大爷,他是不是也……”

“你别胡说!”她激动地打断我,音量陡然拔高,引得走廊里的人纷纷侧目。“你能不能不要把所有事情都想得那么肮脏!”

“肮脏?是我肮脏,还是你做的事见不得人?”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今天必须给我说清楚!不然我们一起进去问问张主任,你到底得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病!”

我的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狠狠地刺进了她的心脏。我看到她的身体猛地一颤,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但她强忍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就是不肯落下来。那眼神,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鹿,充满了绝望和哀伤。

“放手。”她用尽全身力气,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我没有放。我看到她另一只手在风衣口袋里摸索着,掏出手机,手指颤抖着按着屏幕。

是小明。

我看到了屏幕上跳出的备注:“我的小太阳”。

我的心,猛地一揪。

就在这时,一个护士推着一辆治疗车经过,不小心撞了我一下。我手一松,林慧立刻挣脱了我,转身就跑。她跑得很快,像是在逃离一场瘟疫。我看着她单薄的背影消失在楼梯间的门口,没有去追。

我浑身脱力,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我到底在做什么?我在怀疑我的妻子,我在伤害我孩子的母亲。可我停不下来。那根刺,已经扎得太深了。

我没有回家,开着车在城市里漫无目的地游荡。雨不知什么时候下了起来,刮雨器在眼前徒劳地摆动,怎么也刮不干净心里的迷茫。

我回想起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她是大学图书馆的管理员,我去找一本专业书,找了半天没找到。她穿着一条白裙子,踮起脚尖,从最高一层的书架上帮我取了下来。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她回过头对我笑,那两个梨涡,像盛满了蜜。

“有些话说了就是一辈子,有些话一辈子都说不出口。”这是她曾经摘抄在本子上的一句话。现在想来,竟像一个谶言。

我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是说不出口的?

天黑透了,我才开车回家。家里亮着灯,厨房里传来切菜的声音。

我走进门,看到林慧正在做饭。她换了家居服,头发随意地挽着,背影看起来很平静。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两道菜,一道可乐鸡翅,一道西红柿炒蛋。

我的心突然像被一只手攥住了,疼得喘不过气。

我们在吵架,在冷战,在互相伤害,可她依然记得做我和儿子最爱吃的菜。

“爸,你回来啦!”小明从房间里跑出来,看到我,又看了看厨房里的妈妈,表情有些怯怯的。

我蹲下来,摸了摸他的头,“嗯,回来了。今天在学校乖不乖?”

“乖……”他小声说,然后凑到我耳边,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爸,你别生妈妈的气了。是我……是我把王爷爷的猫弄丢了。”

我愣住了。

“什么?”

“上个星期,我去王爷爷家看他的猫咪‘雪球’,开门的时候没注意,让它跑出去了……我追出去,看到它被一辆送外卖的电动车撞了……”小明的眼泪掉了下来,“我不敢告诉你,也不敢告诉王爷爷。是妈妈……妈妈带我把‘雪球’送到了宠物医院,医生说它腿断了,要动手术。妈妈每天都去看它,还给它擦药,所以身上才有味道。王爷爷以为‘雪球’只是跑丢了,每天都在找,妈妈不让我说,怕他伤心……”

我的大脑像被投入了一颗炸弹,轰然作响。

原来是这样。

原来那股消毒水的味道,是宠物医院的。原来林慧的行色匆匆,是为了去照顾一只受伤的猫。原来小明的心虚,是因为他闯了祸。

我像个傻子一样,站在原地。我亲手编织了一张充满猜忌和恶意的大网,把我的妻子困在里面,还自以为是地扮演着一个受害者的角色。

“爸……你原谅妈妈好吗?”小明拉着我的衣角,小心翼翼地问。

我鼻子一酸,紧紧地抱住了他。

“对不起,是爸爸不好。”

可是,不对。猫的事,解释不了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肿瘤科,也解释不了那张昂贵的灵芝孢子粉收据。

谜题解开了一半,剩下的那一半,却显得更加扑朔迷离。

第四章

那一晚的饭,吃得比之前更加沉默。但这种沉默,和前些天的冷战不同。之前是冰封,现在是解冻前的薄冰,下面暗流涌动。

我给林慧夹了一筷子西红柿炒蛋,她最喜欢的火候。她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吃掉了。

吃完饭,我主动收拾碗筷。她在客厅陪小明写作业。我站在厨房里,听着外面传来的、她耐心讲解数学题的声音,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我把碗洗了三遍,擦了三遍,只是想找点事情做,来掩饰内心的慌乱。

小明的事情像一把钥匙,打开了第一道锁,但后面还有一扇更沉重、更坚固的门。我知道,我必须自己去找到那把钥匙。

第二天是周末。我借口说公司要加班,让林慧带小明去游乐场。等她们走后,我拿出了备用钥匙,打开了主卧的门。

我感觉自己像个小偷,在自己的家里,翻找着妻子的秘密。

她的梳妆台,衣柜,我都看过了,没什么特别的。最后,我的目光落在了床头柜最下面的那个抽屉上。那个抽屉是带锁的,钥匙她一直挂在脖子上的一条项链上,从不离身。

我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找来了一根回形针。

我不是专业的锁匠,捅了十几分钟,锁“咔哒”一声,开了。

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抽屉里,只有一个牛皮纸袋。

我颤抖着手打开它,里面是一沓厚厚的检查报告和病历。

【诊断:乳腺结节,BI-RADS 4A类】

【建议:穿刺活检,明确性质】

日期,是两个月前。

我一页一页地往下翻,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越攥越紧。4A类,意味着有低度恶性可能。建议穿刺。后面还有几张复查的报告,结节的大小在变化,医生的字迹龙飞凤舞,但我看懂了那几个字:“密切观察,随时复查”。

最后一张,就是我昨天在医院看到她攥在手里的那张。是一张穿刺活检的预约单,时间,就在下周三。

牛皮纸袋的最下面,还压着那张被我扔在茶几上的药店收据。原来,那2560块钱的灵芝孢子粉,是她买给自己的。

我瘫坐在地上,手里的纸片散落一地。

原来,在我怀疑她、质问她、用最恶毒的语言伤害她的时候,她正一个人默默承受着对疾病的恐惧和对未来的不确定。

原来,她身上的消毒水味,不只是来自宠物医院,也来自她一次又一次踏入的、那个让我望而生畏的肿瘤科。

原来,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是在生我的气,而是在独自舔舐伤口,消化那些可能改写她一生的检查报告。

她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突然想明白了。那段时间,我正在竞争公司一个重要的项目,每天焦头烂额,回家倒头就睡。她不想让我分心。她想一个人扛下所有,等一个确定的结果。如果没事,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如果有事……她大概还没想好怎么告诉我。

而我,这个自以为是的丈夫,在她最需要安慰和依靠的时候,给了她最沉重的一击。

我想到她在医院里那个绝望又哀伤的眼神,想到她说“你脑子里除了那些龌龊事还有别的吗”时颤抖的声音,想到她强忍着泪水也要把那杯温牛奶放在我床头……

我的眼睛开始发酸,视线变得模糊。我赶紧背过身去,用力揉了揉眼睛。一个大男人,不能哭。

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掉了下来,砸在地板上,无声无息。

婚姻里最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就在你面前,你却在猜忌我。

我小心翼翼地把所有东西恢复原样,锁好抽屉,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道歉吗?“对不起,我误会你了”,这句轻飘飘的话,怎么能弥补我给她带来的伤害?

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从中午坐到傍晚,直到窗外的天色一点点暗下来,像我的心情。

门开了,林慧和小明回来了。

“爸爸,你怎么没去加班呀?”小明举着一个棉花糖,一脸天真。

“项目……提前完成了。”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林慧看了我一眼,眼神很平静,似乎什么都没发生。她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进厨房,“你们饿了吧,我去做饭。”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我们之间隔着的,不是冰河,而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海。

第五章

我决定去找王大爷谈谈。

有些事情,我必须从另一个角度去弄清楚。我需要一块拼图,来补全我心中那个残缺的故事。

我提着一袋水果,敲响了隔壁的门。

开门的是王大爷。他看到我,有些意外,但还是把我让了进去。

“是小李啊,快进来坐。”

他家很整洁,但处处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冷清。客厅的墙上,挂着他和老伴的结婚照,照片上的王大姨笑得很温柔。

“王大爷,我……我是来替我爱人和孩子,跟您道个歉。”我把水果放在桌上,深吸了一口气。

“道歉?道什么歉?”王大爷一脸茫然。

我把小明弄丢猫,林慧帮忙找猫治猫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王大爷听完,沉默了很久,浑浊的眼睛里泛起了一层水光。他摆了摆手,“哎,这事不怪孩子,是我没关好门。小林……真是个好孩子啊,她怕我着急,一直瞒着我,每天自己跑医院,还垫付了医药费……她说等‘雪球’好了再给我一个惊喜。”

“医药费多少钱?我给您。”我赶紧说。

“不用不用,”王大爷连连摆手,“小林已经替我付了。她说,就当是她这个做晚辈的一点心意。这孩子,心太善了。”

王大爷叹了口气,从茶几下拿出一个小相框,用布仔细地擦了擦。相框里,是他的猫“雪球”的照片。

“老伴走了以后,就剩下它陪我。现在它也……人老了,就怕孤单。”王大爷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王大爷,”我犹豫着开口,“林慧她……最近是不是经常来您这儿?”

“是啊,”王大爷点头,“她看我一个人,经常做了饭就给我送一碗过来。还帮我把手机里的字调大了,教我怎么用微信发视频。她说,让我多跟国外的闺女联系联系。”

王大爷说着,拿起他的老式智能手机,有些笨拙地操作着。他点开微信,指着一个头像给我看。头像是王大姨的照片。

“你看,小林还教我,想老伴的时候,就给她这个号发信息。她说,天上的人,能收到的。”

我看到聊天记录里,王大爷每天都在给那个不会再有回应的账号发消息。

“老太婆,今天天不错,我下楼走了走。”

“今天吃了小林送来的饺子,韭菜鸡蛋馅的,你以前最爱包这个。”

“雪球还没回来,我有点想它。”

“今天是我俩结婚五十周年纪念日,你要是在就好了……”

那一刻,我所有的猜忌和怀疑,都成了一个巨大的笑话。我像一个跳梁小丑,用自己肮脏的心思,去揣度别人的善良。

我以为的暧昧和苟且,不过是一个孤独的老人和一个善良的女人之间,最纯粹的邻里之情。

“小李啊,”王大爷突然说,“你得好好对小林。我瞅着她最近脸色不太好,人也瘦了。前两天我看到她从医院回来,手里还拿着一包药,挺贵的药。我问她怎么了,她就笑笑说没事,就是调理身体。你们年轻人,工作再忙,也要注意身体啊。”

最后一根弦,断了。

我走出王大爷家,感觉像是从一场大梦中醒来。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我却觉得浑身冰冷。

我终于明白了林慧的“随便”。那不是拒绝,是疲惫。一个人的身体和精神,在同时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时,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解释,去争吵,去应付我的无理取闹。

我想到她一个人去医院,一个人面对冰冷的仪器和医生面无表情的宣判,一个人在深夜里因为恐惧而无法入睡。而我,她的丈夫,却在用最恶毒的猜忌,在她本已沉重的翅膀上,又压上了一块巨石。

我混蛋。

第六章

我回到家时,林慧正坐在阳台的藤椅上,身上裹着一条薄毯,静静地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城市的霓虹在她眼中明明灭灭,她的侧影,孤独得像一座岛。

我没有立刻走过去,就在门口站着。

我该说什么?

“对不起,我错了”?太轻了。

“我知道了你的病”?太残忍了。

我感觉自己的喉咙像被沙子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我们花了半辈子,好像才刚刚开始学怎么好好说话。

我走过去,在她身边的另一张藤椅上坐下。

她没有看我,仿佛我只是一团空气。

阳台上很安静,只有晚风吹过。

“猫的事……对不起。”我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嘶哑。我选择了一个最安全的切入点。

她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小明都跟你说了?”

“嗯。”我又说,“王大爷也跟我说了。对不起,我……我误会你了。”

她还是没有看我,只是把头转向了窗外更远的地方。过了很久,我才听到她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

“李建,你只是误会了猫的事吗?”

我的心,被这句话狠狠地刺穿了。

我无法回答。

沉默,像潮水一样再次淹没了我们。但这一次,沉默里没有了敌意,只有化不开的悲伤。

“下周三,我要去做个穿刺。”她突然说,声音很轻,像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

我猛地抬头看她。

她终于转过头,看着我。她的眼睛很亮,亮得像有两簇火苗在燃烧,但那火苗的深处,是无尽的冰冷和恐惧。

“医生说,有百分之五到十的可能,是不好的。”她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比哭还难看,“我本来想,等结果出来了再告诉你。如果没事,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如果有事……”

她顿住了,说不下去。

我没说话,只是伸出手,颤抖着,把她冰凉的手握在了自己的掌心里。

她的手在抖。

我的也是。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问,声音里带着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哽咽。

“告诉你什么?”她看着我,眼泪终于决堤,一滴一滴,滚烫地砸在我的手背上,“告诉你我可能得了癌症,让你跟我一起担惊受怕?告诉你我每天晚上都睡不着,一闭上眼就是那些可怕的画面?还是告诉你,在我最害怕,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却在怀疑我背叛了你?”

“对不起……”除了这三个字,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我觉得自己卑劣到了极点。

“你不用说对不起。”她抽回手,擦掉眼泪,“你没有错。你只是……不相信我了。”

这句话,比任何指责都让我心如刀割。

信任,是婚姻的基石。而我,亲手把这块基石砸得粉碎。

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久。从她第一次发现身体异常,到她一个人去医院的惶恐;从医生建议她做检查,到她拿到报告时的六神无主;从她决定瞒着我,到她如何应对我的猜忌和冷暴力。

她平静地叙述着这一切,像在讲别人的故事。但我知道,每一个字背后,都是惊涛骇浪。

我才知道,她去王大爷家,除了送饭,还因为王大爷的老伴就是因为乳腺癌走的。她想从王大爷那里,知道一些关于这个病的事情,想找个人说说话,哪怕只是一个倾听者。而这些,她都无法对我说出口。

因为她眼里的我,是一个正在为事业拼搏、不能被打扰的丈夫,是一个会因为她和邻居走得近就胡思乱想的、充满猜忌的男人。

是我,亲手把她推开了。

第七章

周三,我请了假,陪林慧去医院。

我们坐在穿刺室外的长椅上,像所有等待宣判的家属一样,安静,且焦虑。

她穿得很简单,白色的T恤,牛仔裤。素着脸,头发扎成一个马尾,看起来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

“别怕,就是个小检查。”我握着她的手,她的手心全是冷汗。

“嗯。”她点点头,却不敢看我。

护士出来叫她的名字,“林慧。”

她站起来,我看到她的腿在打颤。我扶住她,在她耳边说:“我在这里等你。不管结果怎么样,我们一起面对。”

她的眼睛红了,对我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走进了那扇冰冷的门。

等待的时间,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我想起小明出生那天,我也在产房外这样等着。那时的心情,是期待和喜悦。而现在,是恐惧和悔恨。

我一遍遍地回想我们这十年。我们从一无所有,到拥有了这个不大但温馨的家。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我以为我们的感情坚不可摧。可原来,再坚固的堤坝,也抵不住日积月累的猜忌和冷漠。

家这个字,拆开了就是一堆顶着屋顶的麻烦。可我们却常常忘了,那个屋顶,需要两个人一起撑着,才能遮风挡雨。

门开了。

林慧被护士扶着走了出来,脸色苍白如纸。

我赶紧迎上去,“怎么样?”

她看着我,没有说话,只是把一张报告单递给我。

我紧张得手心冒汗,低头看去。

【穿刺病理报告:乳腺纤维腺瘤,良性。】

良性。

这两个字,像一道金光,瞬间照亮了我灰暗的世界。

我一把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力气大得像是要把她揉进我的身体里。我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在我的怀里剧烈地颤抖,压抑了许久的哭声,终于在我的肩窝里彻底爆发。

“没事了……没事了……”我一遍遍地在她耳边重复着,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

我们像两个劫后余生的孩子,在医院人来人往的走廊里,相拥而泣。

回家的路上,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靠在我的肩膀上,很安静。

“李建,”她突然开口,“我们……好像很久没有这样好好待在一起了。”

“对不起。”我说。

“别再说对不起了。”她摇摇头,“我们都有错。我以为不说是为你好,你以为猜忌是出于在乎。我们都忘了,夫妻之间,最重要的是坦诚,而不是自以为是的付出和保护。”

我握紧她的手,“以后不会了。不管发生什么事,好的坏的,我们都一起扛。”

她笑了,那两个久违的梨涡,在夕阳的余晖里,浅浅地漾开。

那天晚上,我下厨做了一桌子菜。

小明吃得眉开眼笑,他说:“爸爸妈妈,我们家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林慧给我夹了一块我最爱吃的红烧肉,笑着说:“多吃点,看你瘦的。”

我看着她,也笑了。

隔壁那点破事,像一场重感冒,让我们家狠狠地病了一场。高烧退去后,才发现,病毒早已侵入骨髓。病因不是邻居,不是猫,也不是一场虚惊的病,而是我们日益疏远的内心和被堵塞的沟通渠道。

生活总会归于平淡,矛盾也永远不会消失。但我们终于明白,家不是一个讲理的地方,而是一个讲爱的地方。而爱,需要表达,需要倾听,需要毫无保留的信任。

窗外,万家灯火。我知道,在那些亮着灯的窗户里,或许也正上演着一幕幕“隔壁那点破事”。

但没关系。

只要我们还愿意牵着对方的手,一起坐下来,好好吃一顿饭,好好说一说话。

那就没什么坎,是过不去的。

来源:聪颖阳光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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