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菜市场的广播正喊着"新鲜排骨买二送一"，我蹲在自家咸菜摊后剥蒜，指甲缝里浸着蒜汁的辛辣。我妈周淑兰举着塑料袋从水产区过来，两条活鱼在袋里扑腾，水顺着袋口往下淌，在水泥地上洇开深灰色的水痕。

菜市场的广播正喊着"新鲜排骨买二送一"，我蹲在自家咸菜摊后剥蒜，指甲缝里浸着蒜汁的辛辣。我妈周淑兰举着塑料袋从水产区过来，两条活鱼在袋里扑腾，水顺着袋口往下淌，在水泥地上洇开深灰色的水痕。

"小芸！"她把鱼往摊位上一摔，两滴腥水溅在我蓝布围裙上，"张阿姨家那在银行上班的儿子，你咋又推了？多体面的工作！"

我剥蒜的手顿了顿，蒜皮簌簌落在咸菜坛沿。这坛子是十年前我爸走后，我妈从老家搬来的陶瓮，深褐色釉面被岁月磨得发亮。"妈，我都三十二了，自己能找对象。"我尽量放软声音，喉咙却像卡着根蒜梗，"现在谁还信相亲那套？"

"你懂啥！"她抄起漏勺搅了搅坛子里的酱黄瓜，漏勺碰着坛壁当啷响，"我像你这么大时，你都能满地跑了。上回王婶说见你跟个男的在奶茶店坐，咋不带回来让我瞅瞅？"

我太阳穴突突跳——上周和男同事小陈喝奶茶的事，她倒比我还清楚。"那是我同事，人家早有对象了。"我把剥好的蒜扔进玻璃罐，"再说我白天超市理货，晚上夜市摆摊卖发夹，哪有时间谈恋爱？"

"摆摊？"她声音陡然拔高，"你白天黑夜两头跑，一个月挣的钱够交房租不？我这咸菜摊一天都能卖两三百！"

周围摊主都往这边瞧。卖豆腐的张叔冲我挤眼睛，卖鸡蛋的李婶低头拨算盘。我攥紧围裙角，指甲掐进掌心："我挣的钱够自己花。再说您这摊子，我哪回不是从早守到晚帮忙？"

"帮忙？"她把漏勺往坛里一插，酱汁溅在蓝布围裙上，洇成暗褐色的斑，"你小时候发烧，我背你走十里夜路去诊所；你高考那天，我在考场外晒了三小时；你毕业找工作，我给你求遍了亲戚......现在倒成我求你帮忙了？"

我猛地站起来，膝盖撞在咸菜坛上，疼得倒抽冷气。"够了！"我抓起遮阳伞往外走，"我就是不想结婚，不想像您似的，一辈子守着个咸菜坛过活！"

话音刚落，周围突然静了。我妈张了张嘴，没说出话。风掀起她鬓角的白发，露出耳后那道淡粉疤痕——十岁那年，她为护我躲摩托车，被玻璃碴划的。

我转身要走，余光瞥见咸菜坛后露出半截花纸。蹲下身捡时，指尖触到坛沿的湿痕，是酱菜的咸水渗出来的。花纸是粉色的，印着小牡丹，边角卷翘，像是被反复摩挲过。展开一看，里面还裹着张更旧的蓝纸，印着星星图案。

"那是你小时候攒的。"我妈声音轻得像叹息，"你上小学时说想要糖，可家里没钱。我就把卖咸菜的零钱攒着，每次给你买颗水果糖，你把糖纸留着，说要攒够一百张换新书包。"

记忆突然涌上来：小学教室后窗，我趴桌上写作业，同桌小芬炫耀粉色新书包。我摸着自己洗得发白的蓝布书包，回家跟妈说想要。她蹲在咸菜坛前搅酱菜："等小芸攒够一百张糖纸，妈就给你买。"

从那天起，我放学就去翻垃圾桶、找同学要糖纸，甚至偷拿过小芬的——她哭着告老师，我被请家长。妈没骂我，蹲在办公室门口给我擦眼泪："咱不跟人抢，妈给你攒。"

她真的攒了。每天放学回家，她都能从咸菜坛后摸出张糖纸，橘子味、苹果味的都有，叠得整整齐齐。直到数到第九十八张那天，她从围裙兜掏出两张："今儿多卖了五块，给咱小芸买糖吃。"

我展开手里的糖纸，这才发现每张上都有铅笔小字。粉色牡丹纸上写着"小芸数学考98分"，蓝星星纸上写着"小芸帮妈搬二十斤咸菜"，最底下泛黄那张写着"小芸生日，妈妈没钱买蛋糕，煮了鸡蛋"。

"我没文化，"妈搓着围裙角，"怕你忘了小时候的事。总想着等你长大就好了，等你有出息就好了......"

眼泪砸在糖纸上，"鸡蛋"两个字晕开了。原来她催婚不是真急，嫌我挣得少也不是真怨。她只是怕，怕我像她一样，把所有的爱都藏在咸菜坛里，到老了连个说真心话的人都没有。

上周三凌晨三点，我在夜市收摊接到社区电话。妈在摊位上晕倒了，被隔壁卖菜大叔送医院。我冲进急诊室时，她正攥着护士的手："我没事，就是没吃早饭......"

医生说她长期营养不良加劳累。我翻她布包找医保卡，里面除了降压药，还有半块硬馒头，和张皱巴巴的纸条："小芸爱吃酱黄瓜，今天多腌两坛。"

陪床七天我才知道，她每天四点起床腌菜，五点出摊，中午只啃馒头，晚上收摊还去捡别人不要的菜叶。她手机屏碎成网，微信里只有三个联系人：我、卖豆腐的张叔、卖鸡蛋的李婶。

"你总说忙，"她躺在病床上摩挲被单，"我就怕哪天走了，你连最后一面都见不着......"

我握着她的手，布满盐渍的手，指节因常年碰凉水肿得老高。"妈，"我轻声说，"我搬回家住吧。"

她眼睛亮了亮又暗下去："不用，你工作忙......"

"不忙。"我帮她掖被角，"超市调了晚班，夜市摊转出去了。以后每天陪你出摊，给你熬粥，周末去公园遛弯......"

她没说话，却把我的手往怀里带了带。我闻到她身上熟悉的酱菜味混着消毒水味，突然想起小时候，她也是这样抱着发烧的我，拍着背哼："小芸不怕，妈妈在。"

现在她老了，背驼了，头发白了，可怀里的温度还是和从前一样。

出院那天，我把咸菜坛擦得锃亮。阳光透过窗照进来，坛里的酱黄瓜泛着琥珀色的光。她蹲在一边剥蒜，我蹲在另一边，指甲缝里又浸了蒜汁的辛辣。

"妈，"我轻声说，"下次相亲的事，我考虑考虑。"

她手一抖，蒜皮掉进坛里。"不用！"她慌忙捞蒜皮，"只要你愿意陪我说说话，比啥都强......"

风穿过菜市场，吹得遮阳伞哗啦啦响。望着她鬓角的白发，我突然明白：我们母女间的隔阂，从来不是因为不爱，而是因为太爱。她把爱腌进咸菜坛，藏进糖纸里，等了三十年，终于等到了愿意蹲下来，慢慢剥开坛口泥封的人。

你有多久没蹲下来，看看妈妈藏在岁月里的糖纸了？

来源：情感大师一点号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