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西晋末年至十六国初期的乱世洪流中,羯族首领石勒以奴隶出身,凭借勇武与智谋,在群雄逐鹿的北方大地开辟出属于自己的霸业,最终建立后赵政权,统一北方大部分地区,成为中国历史上仅有的从奴隶到帝王的传奇人物。
在西晋末年至十六国初期的乱世洪流中,羯族首领石勒以奴隶出身,凭借勇武与智谋,在群雄逐鹿的北方大地开辟出属于自己的霸业,最终建立后赵政权,统一北方大部分地区,成为中国历史上仅有的从奴隶到帝王的传奇人物。
石勒,字世龙,上党武乡(今山西榆社)人,出身羯族下层。羯族作为匈奴别部,在西晋时期多为汉族地主的佃客或奴隶,社会地位低下。石勒幼年时“家贫,与母王氏相依为命,为人佣耕于野”(《晋书・石勒载记》),却因“壮健有胆力,善骑射”,在乡里小有名气。
西晋太安年间(302-303 年),并州爆发严重饥荒,刺史司马腾为充军饷,大肆抓捕胡人贩卖为奴,石勒亦未能幸免。他被卖给茌平(今山东茌平)地主师欢为奴,每日“耕作于田,夜宿于棚”,受尽奴役之苦。幸运的是,师欢见石勒容貌奇异,志气不凡,且常听闻石勒耕作时“能辨鼓角之声,言及兵法”,认为其非寻常奴隶,遂“免其奴籍,使为佃客”。获释后,石勒仍以佣耕、贩货为生,期间结识了牧人汲桑——这位挚友后来成为他起兵反晋的最初伙伴,二人暗中聚集乡里壮士,逐渐形成一支小规模武装。
这段奴隶经历,成为石勒一生最深刻的烙印。他既亲身体会过底层百姓的疾苦,也洞悉了西晋统治的腐朽,这让他后来起兵时总能精准把握民心;而底层生活磨砺出的坚韧与务实,更成为他应对乱世的重要品质。
西晋永兴二年(305 年),成都王司马颖的旧部公师藩在赵、魏地区起兵反晋,声言为司马颖复仇。石勒与汲桑认为时机已到,率数百人前往归附,石勒自此正式登上乱世舞台,并改原名石勹背为石勒,以示重塑人生的决心。在公师藩麾下,石勒凭借“每战必先登,斩获甚众” 的勇武,很快崭露头角,被任命为前队督。
八王之乱形势图
但好景不长,公师藩不久便被西晋军队击败身亡,石勒与汲桑被迫率残部退守茌平。二人并未气馁,反而招集流民,扩充兵力,于次年(306 年)再次起兵,攻占邺城(今河北临漳),杀死西晋新蔡王司马腾,缴获大量军资,势力迅速壮大至数万人。西晋朝廷震惊,派名将苟晞率军镇压,汲桑在激战中战死,石勒率残部突围,辗转投奔当时已建立汉赵政权的匈奴首领刘渊。
刘渊素闻石勒之名,见其来归,大喜过望,当即任命石勒为“辅汉将军、平晋王”,让其统领部众攻略河北。石勒归附汉赵后,如鱼得水 —— 他不仅保留了自己的核心部众,更获得了刘渊的资源支持,得以在河北地区大展拳脚。他率军先后击败西晋将领王浚、刘琨,攻占冀州、幽州等地,“所到之处,宽免赋税,流民归附者甚众”(《十六国春秋・后赵录》)。在此期间,石勒还展现出卓越的识人眼光,招揽了汉族谋士张宾。张宾博通经史,多谋善断,后来成为石勒麾下最重要的谋主,为其制定了 “据河北、图中原” 的战略规划,成为石勒崛起的关键助力。
永嘉六年(312 年),石勒率军南下攻略江、淮地区,却因水土不服、粮草短缺遭遇挫败。关键时刻,张宾进言:河北之地,户口殷实,地势险要,西接平阳(汉赵都城),南连中原,可据为根本。若退保河北,安抚百姓,积蓄力量,必能成就大业。石勒采纳此计,率军北返,攻占邺城,并以此为基地,开始系统性经营河北。
在河北期间,石勒推行了三项关键举措,为后赵政权奠定根基。
其一,安抚流民。西晋末年,河北地区因战乱导致流民遍地,石勒 “遣使招抚流民,赐以粮种、耕牛,划定土地,劝其垦荒”,并规定流民归业者,免租税三年。这一政策迅速稳定了民心,大量流民重返土地,河北农业生产逐渐恢复,为石勒提供了充足的粮食储备。
其二,胡汉共治。石勒深知,要在汉族聚居的河北立足,必须缓和民族矛盾。他设立“单于台” 管理羯族、匈奴等少数民族部众,保留其部落组织与习俗;同时仿西晋官制设立“尚书省”,任用张宾、裴宪等汉族士人主持政务,处理汉族百姓事务。这种“胡汉分治” 的模式,既避免了民族冲突,又充分发挥了汉族士人的治国能力。
其三,整肃军纪。石勒严令军队所过之处,不得掳掠百姓、焚烧房屋,违者立斩。他本人更是以身作则,某次行军途中,部下误踩百姓麦田,石勒当即按律处死该士兵,自此后赵军秋毫无犯的名声传遍河北,百姓纷纷归附。
经过数年经营,石勒不仅完全控制了河北、山东大部分地区,还组建了一支由胡汉将士组成的精锐军队,兵力达十余万。此时的石勒,虽名义上仍归附汉赵,实则已成为北方最具实力的割据势力之一。
建兴四年(316 年),汉赵皇帝刘聪攻破长安,西晋灭亡,汉赵政权达到鼎盛,却也因权力分配不均陷入严重内乱。刘聪晚年沉溺酒色,朝政被外戚靳准掌控,诸子为争夺储位互相残杀。太兴元年(318 年),刘聪病逝,太子刘粲继位,靳准趁机发动政变,杀死刘粲及刘氏宗室,自称“汉天王”,汉赵政权濒临崩溃。
石勒闻讯后,以“讨伐叛逆、复兴汉赵”为名,率军讨伐靳准,沿途百姓壶浆以迎,献粮者不绝。大军很快攻克汉赵都城平阳,靳准被部将杀死,首级送予石勒。此时,刘聪的族弟刘曜也从长安率军东进,与石勒会师平阳城外。刘曜在平阳称帝,改国号为“赵”(史称 “前赵”),任命石勒为大司马、大将军,封赵公,试图拉拢石勒继续归附。
前赵与后赵对峙
然刘曜深知石勒势力庞大,对其心存忌惮,暗中削弱石勒兵权 —— 他不仅拒绝将平阳地区划归石勒管辖,还杀害了石勒派往长安的使者。石勒得知后怒不可遏,对部下说:“吾效命汉赵,破洛阳、平河北,功盖天下,今曜敢背信弃义,是自绝于我也!”。太兴二年(319 年),石勒在河北文武官员的劝进下,于襄国(今河北邢台)自称赵王,建立政权(史称“后赵”),改元建平。他以张宾为“大执法”,总揽朝政;以侄子石虎为“单于元辅”,掌管军事;同时保留胡汉分治制度,进一步完善政权架构。自此,石勒正式脱离前赵,与刘曜形成“二赵并立”的局面,北方进入前赵与后赵对峙的新阶段。
脱离前赵后,石勒与刘曜展开了长达十年的争霸战争。石勒凭借河北的稳固根基与张宾的谋略,多次击败前赵军队。咸和三年(328 年),双方在洛阳城西展开决战 —— 战前,刘曜嗜酒好杀,军心涣散,而石勒则激励将士:“今曜无道,残害百姓,吾等兴兵,非为争地,实为救民!”决战中,刘曜因醉酒指挥失当,前赵军大乱,石勒率军掩杀,斩首五万余级,生擒刘曜。次年(329 年),石虎率军攻克长安,杀死前赵太子刘熙,前赵灭亡,石勒彻底统一北方大部分地区。
咸和五年(330 年),石勒在襄国正式称帝,改元建平,国号仍为赵。称帝后,石勒追尊祖父石耶奕于为宣皇帝,父亲石周曷朱为元皇帝,立长子石弘为太子,以石虎为太尉、尚书令。在政权建设上,石勒进一步完善胡汉共治制度:一方面,继续以“单于台” 管理少数民族,保留其骑射传统,作为军队核心力量;另一方面,仿汉族王朝完善官制,设立三公、九卿、尚书省等机构,选拔汉族士人任职,推动政权封建化。
经济上,石勒重视农业生产,命地方官兴修水利,推广牛耕,在襄国、邺城等地设立劝农官,督查农业生产,北方粮食产量大幅提升,百姓生活逐渐安定。文化上,石勒虽不识字,却“雅好文学,常令儒生读史于前,评点历代兴亡”。他还设立太学、小学,选拔胡汉子弟入学,规定 “官吏子弟必须入学,成绩优异者可直接任官”,推动了文化传播与人才培养。据《晋书・石勒载记》记载,石勒称帝后,后赵境内百姓殷实,商旅四集,关东地区晏然无事,迎来了十六国时期少有的稳定局面。
石勒统治后期,虽将后赵推向鼎盛,却也为政权埋下了致命隐患,核心问题集中在继承人与权臣制衡上。一方面,太子石弘仁厚懦弱,无治国之才——石弘自幼受汉族文化熏陶,擅长诗文,却缺乏军事才能与政治手腕,难以驾驭后赵复杂的政局。石勒深知石弘的缺陷,却因嫡长子继承的传统观念,始终未废黜石弘,反而多次嘱咐石虎尽心辅佐太子,勿生异心。
另一方面,石虎骁勇善战而残暴嗜杀,野心勃勃。石虎作为石勒的侄子,早年随石勒征战,立下赫赫战功,却始终觊觎最高权力。石勒虽察觉石虎的野心,却因功臣凋零,无人可替代石虎掌控军权,只能对其加以安抚,任命为太尉、尚书令,使其掌握军政大权。大臣程遐、徐光曾多次劝谏石勒:石虎狼子野心,若不早除,他日必为后患!石勒却犹豫不决 —— 他既担心诛杀石虎会引发军队动荡,又寄希望于石虎能感念自己的养育之恩,辅佐石弘。
后赵形势图
这种矛盾最终在石勒晚年爆发。咸和八年(333 年),石勒病逝于襄国,享年六十岁,葬于高平陵,庙号“高祖”,谥号“明皇帝”。石勒死后,石虎果然发动政变,控制朝政,杀死程遐、徐光等大臣,软禁太子石弘。次年(334 年),石虎废黜石弘,自立为帝,后赵政权落入石虎手中。石虎统治期间,施行暴政,残杀百姓,后赵迅速衰落,最终在石虎死后陷入内乱,被冉魏政权所灭。石勒一生心血建立的霸业,终因晚年的决策失误而付诸东流。
吕思勉在《中国通史》中指出:“石勒是十六国时期最具远见的政治家之一。他不仅懂得军事征服,更懂得民心向背的重要性 —— 其经营河北时的安民政策、称帝后的胡汉共治,都体现了超越时代的治理智慧。若不是晚年对石虎的纵容,后赵政权或许能延续更久,北方的统一局面也可能更加稳固。”
尽管后赵政权最终短命而亡,但石勒的一生,仍以其独特的起点与成就,成为中国历史上不可忽视的重要人物。他的经历不仅见证了西晋末年至十六国初期的社会动荡,更以实际行动推动了北方民族融合与社会秩序重建,为隋唐时期的大一统奠定了一定基础。
资料来源 / 引用文献清单
[唐] 房玄龄等撰:《晋书》。[宋] 司马光编著、[元] 胡三省注:《资治通鉴》。[北魏] 崔鸿撰:《十六国春秋》。吕思勉:《中国通史》,上海古籍出版社 2009 年版。陈寅恪:《魏晋南北朝史讲演录》。来源:硕鼠无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