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沈谨知被迫与我成婚的第三个年头,恰逢我上山礼佛。他竟带着兵马,将整座寺庙团团围住。
沈谨知被迫与我成婚的第三个年头,恰逢我上山礼佛。他竟带着兵马,将整座寺庙团团围住。
冲天火光里,他立在高处,声音冷得像冰:「从今往后,就当你死了。」
我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手里那株跪了两年才求来的治病灵芝,「啪」地一声摔在地上,碎成了渣。
那夜之后,所有人都在传,苗疆来的太子妃没了。不久,他那位心心念念的白月光侧妃,就被扶正成了新的太子妃。
五年时光匆匆而过,沈谨知突然像疯了一样,罗织罪名把翎王送进了大牢。
他闯进王府找到我的时候,我正把小女儿紧紧护在身后。
他死死盯着我微微隆起的小腹,眼神像要吃人,咬牙切齿地骂:「你这个……」
我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跟沈谨知有任何牵扯。
可这天,翎王府外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马蹄声,震得地面都在发颤。
我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府里那些平时难得露面的暗卫,突然一下子都冒了出来,紧张地将我和小女儿围在中间,摆出了戒备的架势。
我刚想开口问些什么,桃花苑的大门就被人狠狠踹开了。
一群穿着铠甲、神情肃穆的士兵闯了进来,动作利落地分成两列,沿着院墙站定,把整个院子围得水泄不通,跟王府的侍卫剑拔弩张地对峙着。
紧接着,一个熟悉到让我心跳骤停的身影,带着一身骇人的寒气,缓缓走了进来。
五年了,他竟一点没变。
还是穿着那身幽暗的玄衣,腰间金玉缠枝的腰带勒出劲瘦的腰身,利落的装束衬得他愈发肩宽腰窄,身形高大挺拔。
浑身上下那股肃杀的气场,比周围所有持刀的士兵加起来还要慑人。
乍一看,不像个养尊处优的太子,倒像个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的将军。
沈谨知修长的手指在腰间的佩剑上轻轻摩挲着,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我,脸上却没什么表情,看得人心里发毛。
「…… 娘亲。」
女儿小棉花被这阵仗吓得不轻,委屈地瘪着嘴,小手紧紧拽住了我的衣角。
沈谨知的目光瞬间就落在了她身上。
我的心猛地一沉,赶紧把女儿往身后又藏了藏,用自己的身子尽力挡住他那道冰冷的视线。
可他的注意力很快就移开了。
那道锋利得像刀一样的目光,一寸寸往上挪,所过之处,我皮肤都像被割得生疼,止不住地发抖。
最后,他的视线停在了我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夏天天热,我穿的衣衫单薄,怀孕四个月的肚子根本藏不住。
我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想往旁边躲,可已经来不及了。
周围的暗卫转眼间就被制服了。
沈谨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我跟前,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头顶的日光,像一座巍峨的大山压过来,让人喘不过气。
他英挺的脸上冷若冰霜,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我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却被他一把攥住了手腕。
他眼里像是有熊熊烈火在烧,死死盯着我的肚子,那眼神仿佛要把它洞穿。
他一字一顿地咬着牙问,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谁、的、种?」
我抿紧嘴唇,把头扭向一边,懒得回答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这里是翎王府的后宅,我怀的,自然是他九皇弟沈景聿的孩子。
下巴突然被一只大手狠狠掐住,强迫我抬起头。
沈谨知的眼神里满是恨意,脸上写满了被背叛的愤怒,额角的青筋都突突地跳着。
他厉声吼道:「我放你走,没说过让你改嫁!」
「徐卿霜,你好大的胆子!」
允不允许,我现在不都已经是别人的人了吗?
这话我没敢说出口,怕他一时冲动,真把我砍了。我太清楚了,他干得出这种事。
眼下最要紧的,是拖时间,等沈景聿回来。
我垂下眼睛,故意装作被他吼得受了惊吓的样子,身子微微发抖,一行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抽抽噎噎地哭着,却一个字也不说。
沈谨知最烦我这副模样。
以前我还是他太子妃的时候,好几次跟他吵架,气不过就忍不住哭,一边哭还一边跟他争。
沈谨知喜欢那种端庄优雅、凡事讲道理的淑女,每次见我这副样子,都会皱着眉转身就走。
别说哄我了,好像多跟我说一句话,都是对牛弹琴,浪费他的时间。
果然,沈谨知又狠狠皱起了眉头。
他刚要开口说什么,脚边突然传来一个稚嫩的哭腔。
「…… 坏蛋!呜呜…… 放开我娘亲!」
小棉花忍着害怕,抽噎着扑上来,用小拳头打沈谨知的腿。
她人小小的,还没沈谨知的膝盖高,可看见我掉眼泪,以为我受了欺负,就急着要保护我。
沈谨知低头冷冰冰地看了她一会儿,突然语气平静地说:「她跟老九长得真像。」
「一样让人看了就烦。」
话音刚落,他突然伸手捏住了正张口想咬他的小棉花的后颈,又从腰间抽出一把雪白锋利的短刀。
那一刻,我吓得魂都飞了,什么也顾不上了。
我冲过去紧紧抱住小棉花,失声喊道:「殿下!!」
我抬起头,望着沈谨知居高临下的目光,这一次,是真的怕得眼泪直流。
我「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拽住他的衣袍,苦苦哀求道:「…… 她才三岁,还是个女孩子,碍不着您什么事的!」
「求求您…… 放过她吧!」
我把女儿紧紧搂在怀里,哭得伤心又可怜。
可沈谨知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一点反应也没有。
我曾听人说过,沈谨知年轻时驻守塞北,军纪严明,很爱护百姓,就算是对战败的俘虏,也从不伤害老弱妇孺。
所以他很受百姓爱戴,就连敌国的将领,也对他颇为欣赏。
可现在,他看我们母女的眼神,冷漠得像块石头,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
他伸手把我从地上拽起来,又吩咐手下把哭闹不止的小棉花抱走。
我怕他对女儿做什么,急得发疯,挣扎着想去追,可手腕被他像铁钳一样攥着,纹丝不动。
我气得浑身发抖,扭头瞪着他,索性破罐子破摔地威胁道:「你到底想干什么?!别忘了,这里是翎王府,不是你的东宫!」
沈谨知听了,脸上没什么表情,丝毫没有忌惮的样子,甚至还冷笑了一声,用一种残酷的语气宣布:「翎王图谋不轨,已经被关进天牢了,你觉得,他还能护着你?」
轰隆一声,我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我不敢相信。
明明早上沈景聿出门的时候,还抱了抱女儿,笑着牵起我的手,说等他回来,会给我们带些外面的点心。
平时他总说外面的东西不干净,不让我们多吃,可偶尔,也架不住我和女儿一左一右地软磨硬泡。
…… 他怎么可能突然就谋逆了?
看着我失魂落魄、悲痛欲绝的样子,沈谨知的眼神越来越冷。
他嘲讽道:「怎么,给他做个见不得光的妾室,就那么好?让你这么惦记他?」
「当初做我的太子妃时,怎么没见你这么低三下四?」
这些刺耳的话像针一样扎进我的脑子里。
我猛地回过神,看着眼前这个厚颜无耻的罪魁祸首,忍不住顶了回去:「是又怎么样?关你屁事!」
沈谨知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被我气得怒火中烧,一把掐住了我的脖子,咬牙切齿地骂:「大胆!你这个……」
最后,我终究还是没死在他手里。
沈谨知把我绑了,又带回了他的东宫。
他依旧把我安置在以前住的西苑。
五年过去,这处院子还是那么素雅幽静。庭院里的假山池水,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甚至连湖里游着的那两条金鱼,都还是从前的样子。
我看着这熟悉的一切,什么也没说。
押送我的侍卫季影,大概是怕我多想,皱着眉冷冷地解释:「这院子荒了好一阵子,是新任太子妃心善,让人时常过来打扫,才能保持成这样,可不是殿下念着旧情。」
季影抱臂站着,把「新任太子妃」四个字咬得格外重,像是在提醒我,别忘了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
他曾经是沈谨知的贴身侍卫。当初我嫁进东宫,沈谨知对我处处提防,特意把他派到我身边,明面上是保护我的安全,实际上,是来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季影从小就跟沈谨知一起长大,在侍卫里的地位跟别人不一样。
在他心里,正牌的女主人从来只有一个。
便是那位太傅家的千金,如今名正言顺的东宫太子妃,谢颜姝。
至于我,这个从苗疆来的、横空插一脚的刁蛮公主,他向来是厌恶到了极点。
从前我还是太子妃时,他就对我诸多不满,常常对我的吩咐置若罔闻。
如今我落得一无所有,他更是连表面那点虚礼都懒得维持了。
他看我的眼神里满是鄙夷不屑,尤其是目光扫过我小腹时,那副嫌恶的模样,仿佛多看一眼都能脏了他的眼。
他恶狠狠地开口:「你一个声名狼藉的落魄公主,殿下好心放你自由,你本该对殿下感激涕零!」
「谁曾想,你竟如此不知廉耻,和野男人珠胎暗结,这跟青楼里那些JINV有什么两样?!」
「你就等着吧,这次惹恼了殿下把你抓回来,有你这荡妇好受的!」
我想起从前,要是被他这么说,我定然气得浑身发抖。
可那时我治不了他,只能满心委屈又愤怒地去找沈谨知。
而沈谨知,每次都毫无意外地轻拿轻放,偏向着他的侍卫。
还会教训我,说做他的太子妃,要有容人的气度,心胸不能这么狭隘。
说我一个主子跟下人斤斤计较,会让他颜面尽失。
明明是我受了委屈,遭了欺负,到最后却还要逼着自己去原谅,装出一副不计较的大度样子。
那种憋闷和痛苦,如今回想起来,都还觉得一阵心酸恍惚。
现在,我不再指望沈谨知会为我出头。
听着这一番刺耳的话,我也能做到心平气和了。
毕竟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
我的小棉花还在他们手里呢。
于是我点了点头,平静地说:「你说得对。」
季影愣了一下,似乎对我的忍气吞声有些诧异。
但他狐疑地盯了我一会儿,脸上又露出轻蔑的神情。
估计是觉得我这会忍了,转头就会偷偷跑去跟沈谨知告状。
而沈谨知会帮谁,简直是明摆着的事。
他就等着看我自讨没趣。
我不太在乎他心里怎么想。
目前唯一让我牵挂的,是沈景聿这场突如其来的牢狱之灾。
很明显,他是被沈谨知陷害的。
他们两人的夺位之争由来已久。
沈谨知虽是太子,但皇后早逝,他的母族势力薄弱,根基并不稳固。
而沈景聿的母亲高贵妃,深得皇帝宠爱,母族又十分强盛。
再加上其他皇子都不成气候,储君之位,基本上就落在他们两人之间了。
虽然今天的事发生得很突然,但我相信,沈景聿应该也留了后手。
我只盼着他能快点洗清冤屈,好让我早日见到我的小女儿。
其他的,我什么都不在乎。
我不觉得沈谨知是为了我,才策划了今天这一出。
想来他抓我回来,把我养在东宫,不过是为了羞辱沈景聿。
他大概会把我困在这里,就像把我打入冷宫一样,连多看我一眼都觉得厌烦。
可我没料到,第二天,沈谨知竟然带着太医,亲自来找我了。
我心里惴惴不安,捂着肚子,任由太医为我把脉。
片刻后,只见他收回手,捋了捋胡须,对一旁负手而立的沈谨知说:「胎相很稳固,要是强行堕胎,恐怕会对母体造成重伤。」
最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要来了。
我脑子里嗡嗡作响,脖子僵硬地慢慢转向沈谨知。
沈谨知微微皱着眉,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沉声问太医:「有没有办法能保住她的性命?」
我立刻紧张地看向太医。
然而,太医避开了我求救的目光,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希望彻底破灭,我的心止不住地往下沉。
可我不甘心,咬了咬牙,起身就想往外跑。
但这不过是徒劳。
我连房门都没跨出去,就被沈谨知拦腰抱住,再也动弹不得。
屋内的下人和太医很快就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我愤恨地和沈谨知对视了几秒后,他突然将我打横抱起,一把扔在了床上。
我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护住小腹。
可这个举动落在沈谨知眼里,却让他的脸色更加难看。
他猛地抓住我的手腕,咬牙质问道:「你曾经跟我说的那些话,都被狗吃了吗?!」
「什么爱我、喜欢我,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当初说得那么情真意切,如今看来,果然全都是谎话!!」
他认定了我是个朝三暮四的女人,不想听我解释,也不管我的反应。
那张布满厚茧的宽大手掌,带着凛冽的肃杀之气,按在了我的肚子上。
他微微用力,盯着我惊惶恐惧的样子,忽然笑了。
他放缓了语调,轻声说:「你不是很想跟我要一个孩子吗?为此,当初还不惜下药引诱我。」
「我成全你。」
「等你日后身体恢复好了,我就赐你一个孩子,好不好?」
他的掌力越来越重,我瞬间冒出一身冷汗。
「不好!」
我抓着他的手,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可他依然不为所动。
我抬起头,满眼怨恨地盯着他:「若你是为了羞辱翎王,顺便报复我,那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我进了东宫,不管我再怎么清白,翎王日后也绝不会放过我。」
「而我如今只是个见不得光的妾室,哪怕肚子里怀的是男孩,也不会得到重视,你实在没必要杀了他。」
「至于你刚才说的那些……」
我冷笑一声,毫不掩饰自己的讥讽:「殿下莫不是忘了?」
「那个曾经对你满腔爱意,甘愿忍受你所有漠视和不公的苗疆太子妃,」
「早就被你亲手…… 烧死在青山寺的大火里了啊。」
八年前,我还是苗疆最受宠的小公主。
因为在边境逐鹿时遇到危险,被沈谨知意外救了下来。
从那以后,我就对那个骑在高头大马上,英姿飒爽的少年将军念念不忘。
事后我打听才知道,原来他还是昭国的太子殿下。
只是他年幼丧母,不受皇帝喜欢,从小就在外征战。
他在边疆名声很好,军队管理得也井井有条,而且他不近女色,屋里别说侍妾了,就连丫鬟都很少见。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让我满意得不得了。
那时我正被家里催婚,愁得不行,于是一下子就拍板决定,我的夫婿人选,就是他了!
我又哭又闹,吵着要跟他和亲。
当时两国关系正好,父王母后见拗不过我,便答应了。
有了苗疆这个后盾,沈谨知的太子之位会更加稳固,他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所以当苗疆希望和他缔结姻亲的消息传过去后,他立刻就开始着手准备婚事。
我沾沾自喜,以为他对我也有意思。
直到嫁入东宫后,一切都和我想的不一样,我才明白 ——
他其实,早就有了心上人。
因为我占了他太子妃的位置,他那位心上人不愿意做他的侧妃,便和他恩断义绝。
而她的父亲,也不再摇摆不定,直接选择了站在翎王沈景聿那边。
我起初还心里有愧,觉得是自己插足,拆散了一对有情人。
但看到谢家如此绝情的做法,我又替沈谨知感到愤愤不平。
既然两人已经断绝了关系,那我这个太子妃,当得也算是心安理得。
我开始努力讨好沈谨知,想让他忘记曾经的白月光,看看眼前的我。
尽管他对我很冷淡,也处处提防我,但我还是天真地一头往这南墙上撞,想用实际行动来融化他那颗冰冷的心。
可不知为什么,我总是把事情搞砸。
听说他身上有旧伤,很久都没好利索,我便用尽从苗疆带来的药材,给他熬制补药。
可端过去的补药,不知怎么就变成了催情的药。
听说他在朝堂上被人莫名弹劾,受了委屈,我气得写信给父王告状,想让苗疆施压帮帮他。
结果信没送出去,还被那位政敌反咬一口,从我的屋里搜出了巫蛊诅咒的人偶。
我急得解释说这东西不是我的,我根本就不会巫术!
但没有一个人相信。
苗疆向来以巫蛊通天之术闻名,我作为苗疆最受宠的公主,怎么可能不会呢?
我越是想亲近沈谨知,和他处好关系,就越是容易弄巧成拙。
几次三番下来。
沈谨知对我非但没有半分情意,反倒愈发戒备,甚至带着明显的厌弃。
为了惩戒我,他把我身边所有来自苗疆的侍女都打发走了,只留下两个又聋又哑的婢女,还有一个对我毫无敬意的侍卫,名叫季影。
后来,我只能远远地躲着他,再也不敢轻易靠近。在这昭国,我没有一个朋友,那些名门望族的贵妇人,也没谁愿意和我来往。慢慢的,我唯一能做的事,就只剩下去寺庙里为沈谨知烧香拜佛,祈求他平安顺遂。
其实,我们苗疆人是不信这些的,会去寺庙,也纯属偶然。就是在青山寺里,我意外遇到了我们苗疆的上任大巫。他已是八九十岁的高龄,精神头却好得很。见到我,他也有些惊讶,听完我的遭遇,更是对我充满了同情与怜惜。
他告诉我,他在佛前种下了一株金灵芝,这灵芝长成之后,能让死人复活、白骨生肌,要治好沈谨知的旧伤,更是不在话下。他说,要是我能真心祈愿,得到神佛的垂怜,等灵芝长成,便可以把它送给我。
我高兴坏了,连忙千恩万谢。从那以后,我便开始每隔三天,沿着山间的小石板路,一步一叩拜地上山祈愿。这一坚持,就是两年。
两年后,金灵芝终于长成了,可大巫却已经过世,他的弟子亲手把灵芝交到了我手上。我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这份喜悦,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就打破了寺庙的宁静,紧接着,火光冲天而起。
我被漫天大火困在厢房里,不住地咳嗽,恍惚间,看见院子里站着一个高大而熟悉的模糊身影。心头像是有灵犀闪过,到了嘴边的求救声,却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我手中那株本想用来讨好他、缓和关系的治病灵芝,终究没能送出去。
我清清楚楚地听见,屋外的沈谨知,对我下了最后的判词。他说:“你我情分已尽。此后,我只当你死了。”
那天,我是真的差点就死了。若不是沈景聿突然出现,破窗把我救了出来,恐怕早就没了性命。也是在那时,我才知道沈谨知为何要对我痛下杀手。
原来是我消息太闭塞,这两年里,苗疆发生了内乱,旁支夺取了权力,我的父王被乱箭射死,母妃也自缢身亡,我这个公主,早就名存实亡了。
沈景聿安慰我,让我别难过,也别害怕,说以后他会保护我、照顾我。他还说,其实我们自幼就相识,而且他遇见我的时间,比沈谨知还要早。
可我脸上只有一片茫然,茫然过后,是止不住的心慌 —— 我好像…… 没有小时候的记忆了。关于年幼时的一切,我都记不起来,记不起他,更记不起我的父王母妃长什么模样。
沈景聿见我这样,找来了不少大夫为我诊治,可所有人都给不出确切的结论,只能暂且认为是我在大火中受了过度惊吓,才导致部分记忆丧失。
很多事我都记不清了,但有关沈谨知的一切,却桩桩件件,记得格外清晰。
沈谨知还想辩解,说他并非真的要我死,早在我常住的那间厢房里,就修了密道,入口的位置,也让小和尚转告过我。可他不知道,他火烧寺庙那天,密道早就被人提前堵死了。他没有检查,也没给我留第二条生路,或者说,他其实没那么看重我的性命。
从他把我当成弃子,动了用火烧死我的念头那一刻起,我和他就已经恩断义绝,这辈子都没可能了。
我的决绝态度激怒了沈谨知。只听 “嘶啦” 一声,我的衣裙在他掌下被撕裂。他钳住我的双手,耐心彻底耗尽,俯在我耳边,嗓音沙哑,还带着几分报复般的快意:“当初是你先来招惹我,逼我娶你的。现在你敢舍弃我,去找别的男人?想都别想!”
我想反驳,却被他粗鲁地堵住了嘴唇。随后,床幔缓缓垂落,将我眼中最后一丝希望也掩盖了。
我以为自己会在床上死去,可沈谨知嘴上说得凶狠,最后终究还是心软了。事后,他让人送来一碗安胎药,宽阔的脊背对着我,嗓音晦涩地说:“我可以留下他,只要你听话。从今以后,你便是兵部侍郎之女,我会给你一个侧妃的位置,但你日后不能抛头露面,只能待在东宫。”
又是同样的伎俩,随意给我换个身份,像藏起一只断了翅膀的雀鸟,把我束缚在他的地盘里,任他摆布。真不愧是兄弟俩,连手段都如出一辙。
我表情平静,没有丝毫波澜。沈谨知见我这模样,瞬间就意识到他弟弟以前也这样对过我,他没再多说,脸色难看地走了。
过了许久,我起身想在院子里透透气,被禁锢却无力反抗的滋味,压得我胸闷气短。清浅的夜色中,一柄长剑拦住了我的去路,我连房间的门槛都没迈出去。
季影故意刁难,讥笑道:“侧妃娘娘怕是忘了?没有殿下允许,你不能外出。”
没看到我受罚,反而还升了位份,他本就一肚子气,而沈谨知临走前下令让他继续跟着我、保护我,更是让他不服气。可他不敢对沈谨知有意见,便把气都撒在了我身上。
他用剑柄抵住我的肩膀,往里用力一推,我没站稳,差点摔倒。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我心慌不已,瞬间出了一身冷汗。我摸了摸肚子,安抚着里面的孩子,随后抬起头,“啪” 的一声,狠狠甩了季影一耳光。
季影不敢相信我竟然真的敢动手打他。想当初,我还顾忌着他是沈谨知的贴身侍卫,对他多有忌惮,偶尔甚至还得讨好他。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我这里受这种屈辱。
可我打完之后,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再给他,推开那把剑,径直走了出去。季影气得要命,但说到底,我也算是他半个主子,他不敢真对我做什么。于是他气了一阵,忽然就消失在夜色里,谁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我没放在心上,直到第二天,太子妃谢颜姝突然来到了我的院子,而季影就明晃晃地跟在她身旁。我心里顿时警惕起来。
这是我和谢颜姝第一次见面,她却像是早就认识我很久一样,态度熟稔又温和。和我毫不掩饰的提防不同,谢颜姝笑得端庄温婉,安慰我说:“公主不必害怕,我不是来寻你麻烦的,是来帮你的。”
她说,翎王沈景聿已经平反出狱了,现在太子党和翎王党在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沈景聿已经拿到了沈谨知构陷他的证据,却投鼠忌器,因为顾忌着我,迟迟没有大动干戈。他甚至向沈谨知表示,只要能把我平安交出去,这次的事他可以不再追究,还会把手里搜集到的证据全都销毁。但沈谨知不愿意。
如今,谢颜姝已经私下和沈景聿取得了联系,她要帮我逃离这座东宫。
我看着眼前这个看似温和无害的女子,脑子里却想起她曾经抛下沈谨知投靠翎王,后来我离开,她又成了沈谨知的太子妃,现在竟又背着沈谨知和沈景聿私通款曲。这般两面三刀,实在让人猜不透她到底在想什么。
可犹豫片刻,我最后还是答应了,因为她说,我的女儿小棉花,已经被救回了翎王府。
我按照她的安排,在第三天夜里,换上了侍女的衣服。今夜没有月亮,夜色昏暗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我紧紧抓着季影的剑鞘,一路上没有灯火,只能跟着他的脚步往前走。
到了地方我才发现,他们给我准备的逃生通道,竟然是一个狗洞。季影抱剑站在一旁,一副幸灾乐祸、爱钻不钻的样子。我咬了咬牙,瞪了他一眼,心里暗暗记下这笔账,动作迅速地趴下去往外钻。
可钻到一半,我陡然停了下来 —— 原本应该漆黑一片的外墙,此刻竟灯火通明,幽森寒凉的晚风吹过,火光不住地跳动着。
刚好映照出了我眼前那双墨色的锦靴。
我浑身僵硬住。
脑袋却不死心地慢慢往上抬。
从一双健壮有力的长腿往上,是熟悉的腰带和劲瘦的腰身。
再往上。
我对上了沈谨知那张英俊,却面无表情的脸。
他的眼神很平静,异常的平静。
看得我心里竖起了寒毛。
而在他身后,我看见了依旧笑得温婉无害的谢颜姝。
她骗了我。
8
我又被抓回了西苑。
这一次,沈谨知什么话也没说。
他让人端来一碗乌黑的汤药。
趁我不注意,突然掐住了我的下颚,强逼我喝了下去。
等将汤药灌完,他堪称温柔地拍了拍我的背,让我慢慢止住了咳嗽。
恍若无事发生一样。
他笑着问我:「清清,你猜我这几日都在忙什么?」
他牵着我的手,将我按在椅子上坐下。
看着我的眼睛里,还有几分期待。
……简直说不出来的诡异。
我没能配合他给出一点回应。
因为我发现,我的小腹处忽然传来一股异样的感受。
起先只是有些不舒服。
可紧接着,我的肚子,慢慢开始痛了起来。
沈谨知仿佛看不见我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
我不回应,他就自顾自地揭晓谜底。
一个盘子大的,模样奇怪,又让我莫名觉得有些熟悉的点心,被端了上来。
沈谨知扶住我摇摇欲坠的身体,将我揽入怀。
他用手指抹了一把那柔软的糕点,把它涂抹在我的嘴唇上。
语气颇有些怀念地说:「你我虽只朝夕相处了三年,但只有你,对我的生辰最用心。」
「后来这几年,我又让厨娘做了徐多次,但总是做不出你当年的那个味道。」
见我只盯着那个蛋糕发愣,对他的话没有半点反应。
沈谨知神情有些失落。
但他很快又笑起来,说:「今日是我生辰,再帮我插一次蜡烛,陪我徐愿,好吗?」
生日蛋糕、吹蜡烛、徐愿……
这是古代人会做的事吗?
脑中轰鸣白光劈下,一道箭矢命中眉心。
那些尘封已久,已然生锈的记忆锁孔,因为这几个关键钥匙。
突然卡顿一下,开始缓缓转动。
难怪我对年幼时的记忆毫无印象。
难怪我初入京都时,所有人都在背地里说我不识礼数、粗鄙不堪。
就连我的几个苗疆侍女,也时常对我的举止感到奇怪。
难怪,我在苗疆时是公主蛊无双。
来到京都,却非要给自己改名,叫徐卿霜。
徐卿霜。
清华的清,北大的北。
我爸妈取下这个名字的时候,对我予以厚望。
但十八年后,我却像一只怎么努力扑腾翅膀,也变不成凤凰的山鸡。
最终只考上了一所名不经传的大学。
我满心愧疚,以为爸妈会对我失望难过。
可老爸笑呵呵地出门买了好多菜。
而妈妈则温柔地摸了摸我的脑袋。
鼓励我说:「已经很厉害啦,你可是咱们家第一个大学生呢!」
「快收拾一下,准备洗手吃饭!」
失落忐忑一扫而空。
我高高兴兴地吃完一桌丰盛的饭菜,吃得肚皮滚圆。
爸妈又给了我一笔旅游金,让我在这个高考后的暑假,好好去玩一玩。
我美滋滋地揣上这笔巨款溜出了门,去找我最好的闺蜜。
闺蜜听罢,比我还激动,手舞足蹈地开始规划起旅游路线。
她放下豪言壮志,说要打一个月工攒下这笔钱,让我等她一块。
我拍拍胸脯,说没问题!攒不够的话我替她掏。
于是她跳到我身上抱住我,感动到哭嚎。
就在这时,一道尖锐的汽笛声由远及近。
那辆失控的卡车撞上来时,我们已经闪躲不及。
剧痛袭来,好像脑浆都被甩飞了出去。
当我再睁眼时。
我已经不记得自己的名字。
送亲的马车浩浩荡荡,我身上精美繁复的大红嫁衣已经穿上。
虽然茫然恐慌。
但再也没有任何后悔的余地。
9
我腹中的孩子没了。
沈谨知给我灌下的那碗汤药,果然是堕胎药。
他并不担心我的身体。
因为在我双腿流血不止,痛到晕厥以后。
沈谨知确认孩子已无,便立即给我喂下了一小块金灵芝。
原来灵芝遇火不化。
而当初那场大火之后,沈谨知又让人在寺庙中搜寻了一遍。
确认无人伤亡。
恰好寻得了这株金灵芝。
他从大巫的弟子口中得知了这金灵芝的来历。
和我瞒着他,在山上跪拜为他祈福的那整整两年。
他心中,满是复杂和动容。
从我「死」后那天起,他终于看到了我对他的情意。
曾经对我的那些提防和猜忌,也逐渐云烟消散。
他开始彻查过往那些疑点重重的事迹。
最后发现。
那竟然都是沈景聿的手笔。
是沈景聿故意设计陷害,屡屡挑拨我和他之间的关系。
而他不信我的无辜,将账都算在了我的头上。
等他纠结再三。
终于下定决心,要将我重新寻回,好好弥补的时候。
他发现。
我成了他最厌恶之人的宠妾。
被养在内宅,连孩子都已经会满院跑了。
他惊骇、怒不可遏。
他还曾安慰自己,我定是受了沈景聿的胁迫。
可手下人一封又一封的密信传上来。
无一不是写的我与沈景聿如神仙眷侣,恩爱美满。
他便怒极起了杀心。
想要将沈景聿置于死地,想将我带回来,狠狠责罚。
不算长的故事,轻描淡写地带过了沈谨知这五年。
如果不是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逃跑。
沈谨知本不想跟我多说这些的。
他以为,他贵为太子,难得向我示弱低头。
至少会让我看清沈景聿的真面目,不再只想着离开。
但没想到,我躺在床上,还是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好像他说了那么多,一句也没落进我的耳朵里。
沈谨知有点恼羞成怒,刺我几句。
我依然对他不理不睬,甚至把头转向墙面。
沈谨知气得一甩袖,起身就走了。
之后几天,我脑子里都是浑浑噩噩的,也不愿意吃喝。
就是铁打的身体,也日渐消瘦了下去。
沈谨知有些心急,找来很多大夫为我看诊。
他一时不察,就被盯梢已久的沈景聿钻了空子。
再次回到翎王府。
颇有些物是人非的滋味。
我在桃花苑的小塌上醒来,头顶的树荫落下一些星碎的光斑。
蝉鸣声声,微风习习,夹杂着夏日独有的炎热躁意。
一如我在翎王府的徐多个平淡午后。
周围的小桌上摆着清凉的瓜果。
一只白皙漂亮的修长手掌握着把翠竹折扇,正轻轻地给我扇风。
见我醒来,沈景聿立即展开了笑颜。
他左眼底下那颗小痣跟着舒展,全无不笑时的阴冷慑人。
他忽的俯下身,熟稔地亲了亲我的额头。
嗓音带着歉意地说:「是我不好,让清清这些时日受委屈了。」
我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
耳边恍惚又响起了沈谨知的声音。
当初我是东宫的太子妃,和沈景聿素不相识。
但他却屡次害我。
不仅将我熬的汤药换成催情药,让沈谨知骂我。
还利用巫蛊人偶设计我,让沈谨知疏远我,让皇帝疑心苗疆。
导致我身边的侍女全被送走,最后连苗疆传来的政变消息都无法收到。
一桩桩一件件,饶是我只是个穿越女,也难以克制住对他的恨意。
我没有犹豫,也是不管不顾了。
泄愤似的。
直接抬手扇了他一巴掌。
10
沈景聿眼睛微微睁大。
他抬手碰了碰被打的那边脸颊,仿佛有些诧异。
他看着我,眨了眨眼睛。
随后,竟然哼笑了一声。
主动将另一边阴柔漂亮的脸庞也凑了过来。
「够么?不够的话,再打一次。」
我没有再动手。
望向他的眼神,也不再和从前一样亲昵依赖。
沈景聿渐渐收敛起了笑意。
他握着我的手腕骨,贴着皮肉轻轻摩挲。
试探地问道:「清清在生我的气?可是沈谨知那厮对你说了什么?」
我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他:「小棉花呢?」
他能把我在沈谨知眼皮子底下救出来。
那么看守没那么严的小棉花肯定也可以。
我现在根本无心和任何人周旋。
只想快点见到我十月怀胎生下的亲生女儿。
沈景聿顿了下,而后笑着说:「我让人将她带去东林别院了,最近不太平,她在那更安全。」
我没有错过他那一瞬间的迟疑。
又追问了几次,我的女儿到底在哪里,我要见她。
但沈景聿滴水不漏,只让我放宽心。
我没了办法,只能安慰自己。
小棉花毕竟是沈景聿的亲骨肉,他不可能会伤害她。
没有了女儿在身边,我也不用逼着自己和沈景聿装夫妻情深。
沈景聿接连在我这吃了好几个闭门羹。
表面依然是温和平静的。
但背地里,却对手下发了很大的火。
我开始在府内看见越来越多脸上、身上都带伤的下人。
整个翎王府的上空,仿佛都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血腥气。
沈景聿是皇贵妃之子,自幼千娇万宠。
性格也颇为极端。
若是谁惹他不快,随手杀人都是常事。
栽赃陷害,屠人满门,也不是没做过。
我曾以为,这都是外界对他的误传,亦或是有心之人对他的抹黑。
五年的温情蒙住了我的双眼。
直到现在,我脱离出来,开始用理智看待每一个蛛丝马迹。
我发现,传闻可能并不为虚。
是沈景聿一直以来,在我面前伪装得太好了。
其实我始终搞不懂。
沈景聿对我的特别对待,到底从何而来?
他说他年幼时在边疆遇见过我。
但我八年前才穿过来。
他遇见的人,只可能是原来的苗疆公主。
这么多年过去,我的性格变化如此之大。
他难道就没有发现吗?
很快,我就知道了答案。
这天夜里,他一刀劈开了门锁,缓缓推门而入。
那身矜贵的紫袍上沾满了喷溅的斑驳血迹,他也浑不在意。
见我紧张地站起身,眼里流露出恐惧。
沈景聿脚步一顿,将手中的刀丢在一旁。
他另一只手提着个精致的食盒,轻轻放在了桌上。
他的嗓音也轻,像是在怀念。
他淡淡地笑着说:「点心我给你买回来了,不过,这是最后一次。」
「清清,外头的东西,总比家里的好吃,是吗?」
「叫你如此……念念不忘。」
他话里话外都意有所指。
我一开始还没听明白。
沈景聿干脆从怀里掏出一封密信,丢在我脚边。
我皱眉捡起来一看。
而后,手指攥紧了信纸,死死盯着上面的白纸黑字。
信上写的是——
我与太子旧情复燃。
太子不仅让我住回我曾经的太子妃住处,还时常在我房中留宿。
我们两人夜夜笙歌,行至激烈处,还惊动了胎气。
我腹中沈景聿的孩子,就是这么没的。
落款处,留下了写信人的名字。
是谢颜姝。
11
这封信件的内容。
沈景聿信了一半。
我又气又急,想要解释。
却被沈景聿抬手捂住了嘴。
他垂眸看着我,眼神幽深,无波无澜。
仿佛飓风暴雨来临前,最后的平静。
他沉声说:「我只问你两个问题,你如实回答我。」
他浑身一股濒临爆发的恐怖气势,就像紧绷到极致的弓弦。
不知道哪一秒会啪的一声崩裂。
我不敢再激怒他,轻轻点了下头。
「第一,你和太子,同房了吗?」
我身体骤然僵硬。
在沈景聿如针尖芒刺一般的目光审视下。
我极为艰难地,再次点了点头。
沈景聿不听解释,不管我是否被逼迫。
他的手指陷入我的脸颊肉,几乎要咬碎了牙。
他极力克制滔天怒火。
冷声继续问我:「第二,他给你喂下金灵芝,向你悔悟曾经所作所为。」
「你心里……可有一分动容?」
这个问题问得无比苛刻。
沈景聿最是眼里容不得沙子。
他要我对他全心全意,哪怕对旁人生出一丝的动容都不行。
事实上,这个问题问出来。
他已经不需要我的回答了。
沈景聿双眸发红,眼中交织着巨大的恨意与悲痛。
他颤声说:「我等了你十年,十年啊……」
「他仅是随手一次搭救,就能让你不顾我们此前经历的所有吗?」
他说起他年少时远赴边疆的那场游历。
本来是想去寻驻地的沈谨知的晦气,却意外遇见了我。
他不断诉说着我们那段短暂的青梅竹马,少年情谊。
但见我脸上全是茫然迷惑,仿佛忘得一干二净。
他由字字悲怆泣血,逐渐变得扭曲狂暴。
沈景聿突然从床边的暗门中取出一个珍藏的宝匣。
他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竟然是一个玉砌的小狗印章。
我的手被拽了过去。
沈景聿用力将章盖在我的掌心。
那力道近乎要把它按进我的骨头里去。
他恨声说:「你还是一点也想不起来,是吗?」
「我对你来说,就如此不值一提?!」
沈景聿再也受不了了。
他将我推入暗门中,神情冰冷而可怖。
「我来帮你好好想一想。」
「要是再记不起来,你就一直待在里面吧!」
石壁上的门缓缓关上。
我这才猛然回过神,想要跑出去。
可沈景聿挡在门口,阻止了我。
他让我眼睁睁看着那扇门一点点关闭。
周围的漆黑如潮水一般将我淹没,直接唤醒了我心底最深刻的恐惧。
「沈景聿!!」
我扣在门上的手指被他一根根扒下。
然后,门彻底合上,暗门内一丝光亮也无。
任凭我怎么疯狂拍打求救,周遭都只剩下死寂。
他知道我最怕黑的。
换句话说,我有严重的幽闭恐惧症。
除此之外,刚才那个诡异的印章也让我心神大乱,内心不住地胆颤。
我几乎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枚玉章上雕刻的,正是我在现代养的小狗。
而沈景聿刚才在我掌心盖下的印章,我匆匆一瞥。
愕然发现,那是几个不同于这个时代的简体字。
上面写的是——徐卿霜专属。
我明明是八年前才穿过来的。
可是在十八年前。
有人将徐卿霜专属的小狗印章,送给了沈景聿。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混乱、无措、惊慌,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伸展。
让我几乎要窒息了。
我神经质地咬着指甲,背紧紧贴着墙缓缓蹲下。
此时此刻,我已经无法再相信自己。
更无法相信脑海中错乱的记忆。
古代和现代。
沈家兄弟和与我一同出车祸的闺蜜。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
没有人能给我答案。
我还要在这间黑得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暗室中,接受沈景聿的惩罚。
他这次也是真的狠了心。
足足关了我七天。
除了每日的三餐,有人将吃的经由一个小洞口塞进来。
会带来短暂的微光。
其余时候,我都只能蜷缩在角落里。
独自与黑暗和恐惧的内心做争斗。
在无尽的绝望和割裂的错乱记忆的双重重压下。
第七天,我终于承受不住。
一头撞了墙。
12
我赌赢了。
再次醒来,眼前是熟悉的床幔。
沈景聿守在我床边,脸上写满了小心翼翼的后怕。
「记不起来就算了,等过几日我去向父皇请旨,让你做我的王妃,好不好?」
这个主意其实很荒唐。
毕竟我曾是太子妃,又是异族人,满朝几乎都认得我这张脸。
但是皇帝病重了。
如今明面上太子和翎王分庭抗礼,各自把持着一半的朝政。
实际上,翎王的势力已经占了上风。
沈景聿想要做什么,没人能管得了他。
我神情恹恹,对这件事提不起一点兴趣。
于是沈景聿又招手唤来一人。
讨好地说:「清清,你看这是谁?」
我目光倾斜,对上了一双格外熟悉的眼眸。
那双眼睛让我愣怔了一瞬。
恍惚间,一个名字就要脱口而出。
那名侍女忽然低头向我行了个礼,激动地说:「公主殿下,小荷终于找到您了!」
沈景聿说,当初我那四名苗疆侍女被东宫遣送走后。
在路上遇到追杀,最后只活下小荷一个。
她东躲西藏,在外艰难讨生活。
直到感觉追杀她的人放弃了,这才敢回来找我。
苗疆内乱后,与昭国的结盟不复存在。
我们这群苗疆弃子,自然也成了昭国的累赘。
沈景聿没有说要帮我追查凶手。
我也识趣地没有主动要求。
那一口气散去,我也认清了眼前这个人,只是我的侍女而已。
我让她继续跟着我,当我的贴身侍女。
随着朝廷局势的紧张,沈景聿留在王府的时间渐渐变少。
我们不约而同地回避了之前的矛盾,关系倒是缓和了不少。
只是关于小棉花的事。
每次我追问起来,沈景聿总是随口敷衍或者强行转移话题。
我意识到,他在阻挠我去看女儿。
很有可能,小棉花已经出事了。
我无法接受,忐忑度日如年。
终于忍不住爆发冲沈景聿发火。
他见瞒不下去了。
叹了一口气,才沉声对我说:「女儿失踪了。」
当初他派人去东宫将小棉花救回。
没想到还有另外一股势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在他的人牵制住东宫的侍卫时。
趁乱将小棉花劫走了。
时至今日,沈景聿都没有找到半点女儿的消息。
他愧对于我,也怕我悲痛伤身。
这才选择隐瞒下来。
聪明如他,也猜不出这人到底是谁。
既然已经劫走他的女儿,却又不出面,威胁他向他提任何要求。
他猜不透这人究竟是想做什么。
小棉花如今是生是死,他也无从得知。
我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心气,开始整日坐在房中发呆。
时日一长,沈景聿看不下去。
试探地握住我的手说:「若你愿意,我们可以再生一个女儿。」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徐久,我用了打了他一巴掌,让他滚。
沈景聿说他爱我,但他并不能切身体会我的感受。
一个孩子而已,虽然曾经他百般疼爱,但也仅限于此。
沈景聿府中没有别的妻妾。
但在将我带回来之前。
他府上曾有一个通房。
这个通房丫鬟自幼便陪在他身边。
还曾为他生下一个儿子。
只因为我来到以后,分走了沈景聿所有宠爱。
她便心生嫉妒,设计让儿子陷害我,说我残害沈景聿的子嗣。
可谁知。
沈景聿听完她的状告,脸色平静至极。
只一抬手,便让人将这母子俩压下去,一起处死了。
这件事的真相,我是徐久之后才得知的。
当时沈景聿对我说的是,只将她们母子俩送去了郊外的庄子养着。
现在陡然回想起来。
我才觉出沈景聿的冷心冷情。
这世上他谁都不在意,他只爱他自己。
沈景聿接二连三在我这挨了打,也并不是没有脾气。
他生气了,便冷着我,不再时常来跟我腻着。
事情的转机,也就在这时候发生了。
某天,沈景聿不在府中。
我的侍女小荷忽然塞给我一个包裹。
她定定地看着我,说:「我知道你一直想离开这里。」
「走吧,我来带你回家。」
13
帝王病重,京城戒严。
但小荷却带着我,从密道直接离开了京城。
打通这一条通道,她足足花了五年。
我们一路紧赶慢赶,哪怕累得腿都要断,也都不敢停下。
因为我们不知道沈景聿什么时候就会发现,带兵追赶上来。
且听说,自我被救走后。
沈谨知也一直没放弃从沈景聿手中抢走我。
无论落到他们哪一个的手中。
等着我的,都将是永世无法挣脱的囚笼。
我们离开了郊外,大路小路都没敢走,而是一头扎进了深山野林。
不知为何,小荷竟然精通巫蛊之术。
一路上不论蛇鼠毒虫,还是凶猛野兽,都对我们避而远之。
眼看离京都越来越远,那兄弟俩一时追赶不上。
我拽住了小荷,质问她:「你说是你带走了我的女儿,那她现在到底在哪?」
当时小荷说的那番话,并不能让我彻底动摇。
且不说我们分别这五年,她独自经历了什么,有没有可能被人买通。
就算我们回到了苗疆,我一个被废弃的公主,她一个废弃公主的侍女。
日子不一定比在京城好过。
可她递给了我一个头花。
我一眼认出,那是我女儿小棉花头上常戴的那朵。
所以哪怕跟着她走,可能又是一个火坑。
我也义无反顾。
我的询问没有得到答案。
小荷反而还平静地问了我一句:「回你原来的家,和一个你被哄骗着生下的女儿相比,谁更重要?」
我心神一震。
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这张熟悉又有点陌生的脸庞。
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颤抖地问:「你也是……穿越的?」
小荷没有正面回答。
但她告诉我。
我曾在青山寺遇见的那位大巫,是她的师傅。
她是苗疆的现任大巫,也是最后一任。
往后,那些传言可通鬼神,晓造化的巫蛊之术。
将随着她一起,不复存在了。
她等着我继续追问。
问她为什么要帮我。
或者问到底要怎样才能回去。
但我略显拘束地看着她,最后问的是:「……我能带我女儿一起回去吗?」
她顿时就被气笑了。
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很熟悉的样子。
然后面无表情地说:「可以。」
此后一路无话。
我看着她对我摆出来的臭脸,也没敢再追问女儿的下落。
我们一直走,一直走。
我以为我们要靠双腿,一路走到苗疆去。
但小荷却带着我,不断往丛林深处钻。
周遭的景色,不知不觉间开始变化。
越深入,丛林越稀疏。
渐渐的,周围变得开阔,道路变得平坦。
但路依旧没有尽头,白茫茫地连接着天地,好像只是一场遥不可及的幻境。
我发觉小荷的脚步越来越重,呼吸越来越沉。
她的头上,也慢慢开始长出了几缕白发。
我莫名有些心慌。
我想让她休息一下。
我们走得乱七八糟,看着人迹罕至,不会那么容易被追上的。
可她轻轻推开了我的手,没有停下脚步。
后来,她又牵起了我的手,动作无比自然,好像做过了很多遍一般。
她闲聊似的问我:「哎,你回家以后最想做什么呢?」
「会大哭一顿?还是大吃大喝,补偿自己?」
「你会想要忘掉这一切吗?」
「会出去旅游吗?会的话……你最想去哪里呢?」
14
下雪了。
几朵清凉的小雪花落在了我的鼻尖。
周围的景象,竟然又开始变幻了。
我没有仔细听她说的话,随口说了句可能吧。
然后有些忐忑地握紧了她的手,问她我们现在到底在哪里?
「你管呢,反正是送你回家的路就行。」
小荷咧开嘴对我笑。
表情轻松愉快,眼神里又有些我看不懂的不舍和悲伤。
她的容貌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枯树皮一样的皱纹爬满了整张脸庞,头发也变得完全花白。
但她完全不在意。
我们走到了一个石洞口。
天地苍茫,雪越落越大。
洞口看着不深,里面却十分黑暗,幽森得仿佛能吞噬一切。
就在这时,小荷往我手里塞了个东西。
摸着硬硬的,很小,像某种小动物的骨头。
这次不等我问。
小荷平静地说:「这是你女儿的骸骨。」
我的身体骤然僵住了。
小荷叹了口气,说:「她是这个世界的人,不能跟你一起离开。」
「但你要回家,需要她为你铺路。」
我猛地扭头看向她。
双眼通红,第一次对她迸发出无比的怨恨与杀意。
可没有给我任何反应的机会。
小荷像是觉得时间不多了一样。
飞快地跟我解释完了一切。
她说,她算出了小棉花的命数。
哪怕现在她不为我死,之后她也会死在沈景聿的夺嫡之争里。
在将我的女儿献祭之前。
小荷将一切都告诉了我年仅三岁的女儿。
小棉花听完,几乎是没有犹豫,就用力点了点头。
她认真地告诉小荷,说她愿意。
她爱娘亲,所以希望娘亲回家。
因为那里,也有娘亲的娘,在等着她。
我泣不成声,腿软得几乎站不住。
小荷近乎冷漠地将我拽起来。
指着石洞说:「从这里进去,一直走,路上不管遇到什么都不要停下。」
「只要穿过尽头那扇门,就可以回家了。」
「贝贝,这是我们最后一次机会了,只徐成功,不徐失败,听见了吗?!」
熟悉的称呼,像一道惊雷劈下。
我震愕地抬起头,却措不及防被她一把推进了石洞。
「往前走!我会一直陪着你!」
「走啊!!」
那道声嘶力竭的嘶吼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我死死咬住牙,开始向前奋力狂奔。
眼泪模糊了视线,手中那枚骨头刺穿了血肉。
可我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
我满脑子循环播放曾经与小荷相处的点点滴滴。
但是。
这个家伙,她太会演了。
我气得咬牙切齿,也无法在过往里找出一点蛛丝马迹。
小荷,陆知禾。
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我的死党兼闺蜜。
竟然就在我的身边,偷偷潜伏了这么久!
她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告诉我。
等回家,我一定要揍死她!
不知不觉,我已经从石洞中跑了出去。
眼前是一片白茫雪地,远处是层峦叠嶂的巍峨雪峰。
陆知禾说的那扇门,就在雪峰脚下。
我正要继续往前,就听到身旁一道疑惑的声音响起。
「清清?」
15
沈谨知一身银盔铠甲。
有些茫然地看着四周的陌生景象。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眼睛一亮。
但无论他怎么朝我走,都无法靠近我。
沈谨知皱起了眉,问我:「这是哪里?为何会这样?你……这是要去哪?」
我没有理会他,继续往前走。
「清清!」
又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沈景聿同样身披铠甲,出现在了另一侧。
两人一见面,就下意识动起了兵戈。
但这里实在太过诡异。
他们之间像是隔着一堵无形的墙,永远不能接触到。
沈景聿果断放弃战斗,余光瞥见我越走越远。
立马着急地追了上来。
「清清!你要去哪?回来!」
我没有停下,甚至还跑了起来。
只觉得就这种程度的幻境,简直不要太简单了。
两个人无法抓住我,或是阻挡我前进的路。
却可以阴魂不散地跟着我。
喋喋不休,像两只讨人厌的苍蝇。
我烦不甚烦,刚想回头骂一顿,忽然有人替我出了手。
拳头大的雪球不停地往两个人身上砸。
熟悉的嗓音带着晦气地谩骂。
我一扭头,就看见穿着校服的陆知禾双手叉腰。
指着沈景聿骂:「你更是贱得没边!」
「要不要脸?啊?没看见她理都不想理你们吗?怎么还像两只臭苍蝇一样围着她嗡嗡叫?」
「嘴巴要是闲不住,去捡点马粪吃吃吧,行吗?」
陆知禾的模样,和小荷时完全不同。
因此对面两人都没能认出她来。
沈谨知第一次被人这样辱骂,气得说她:「你好大的胆子!」
陆知禾无语地掏了掏耳朵。
动作粗鄙地往他那一弹,冷笑着说:「我大,你小,怎么着?」
沈谨知一时没反应过来她的意思。
一旁的沈景聿阴沉着脸。
还算心平气和,问她说:「你是何人?」
陆知禾顺口就是一答:「是你祖宗。」
两个姓沈的顿时脸都绿了。
我没忍住,笑了。
陆知禾走过来,豪迈地一把搂住我的肩膀。
一边带着我走,一边继续精准打击。
她对沈谨知说:「你以为她心里有你?」
「实际上当你太子妃那三年,她对你的百般照顾讨好,都只不过是想让你当她靠山罢了。」
「没想到你这人这么靠不住,难怪她果断改嫁了。」
沈谨知气极:「你!」
陆知禾一扭头。
对着沈景聿就是重拳出击:「笑屁!媳妇怎么来的,你自己心里清楚,你个阴暗的死疯子!」
「你知道她为什么愿意跟着你吗?」
陆知禾摸了摸下巴,用一种堪称油腻下流的眼神。
将脸色难看的沈景聿从头到脚审视了个遍。
最后不屑地说:「要不是你小有姿色,又白送上门,谁愿意搭理你?」
沈景聿听懂了,咬牙道:「你敢说我是小倌?!」
陆知禾摊一摊手,示意你能奈我何?
眼前两位,一个是东宫太子,一个是最受宠的翎王,天潢贵胄。
此刻却被陆知禾气得像疯子一样。
在他们反唇相讥之前。
我出声打断道:「她说的没错。」
两个男人皆是一愣,难堪地望向我。
我终于能说出心里一直想说的那句话。
「我从来都没有真正喜欢过你们。」
「从来没有。」
只是我曾经没得选。
16
话落。
两个人都消失了。
而我也终于走到了最后的那扇门前。
搭在肩上的那只手,忽然松开了。
我不解地扭头。
却看见刚才还骂得张牙舞爪的陆知禾。
此刻脸上带笑,眼中却泛起了红。
我心里咯噔一下。
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慌突然席卷了我。
我想抓住她的手。
可她却退后了一步。
我顿时像生锈了的木头一样,手僵硬地伸着,颤抖着。
心里簌簌往下掉着木渣。
我听见她用一种轻松地口吻说:「贝贝,你知道吗,我穿来的时间比你更早。」
「而且,我是魂穿,你是身穿。」
「我在现代的身体可能已经……被车撞碎了,碎得不能再拼起来那种。」
我用力捂住了耳朵,试图逃避。
嘴唇抖得像帕金森的病人,「别说、别……别说了…我不听。」
但没有用。
她的声音带着叹息, 依然轻轻往我脑海中钻。
「我想啊,我已经回不去了,可你不能陪我留在这里。」
「你得平安无事,你得回家。」
「你爸妈还在家里等着你呢,你刚考上的大学,总得好好去体验一下大学生活吧。」
「……带着我的那一份, 一起。」
她魂穿成了大巫的弟子。
哪怕她回不去。
她在这里也可以有无比光明的未来。
但是, 她说她要为我回家, 铺路。
哪怕代价是她自己。
在今天之前, 她已经尝试了很多次。
每一次都没能成功。
也正是因为这些尝试, 我的记忆才变得如此错乱,甚至是空白。
她的力量越来越弱, 可送我回家需要的能量,依旧是那么多。
直到我生下我的女儿,让她察觉到了新的希望。
听到这。
我崩溃大哭,冲她吼道:「可你没问过我!为什么不问我的意见?!」
「如果回家要用你们两个来换,我宁愿永远都回不去!!」
陆知禾蹲下来,摸了摸我的头。
她笑着说:「我们都觉得很值啊。」
「用两个必死之人的性命,换重要之人的新生。」
「她愿意, 我也愿意。」
她还有很多很多话想说。
但最终,她将我扶了起来,对我说:「时间快到了。」
「走吧,回家。」
我不肯进那扇门, 死死抓着她的手。
但这只是徒劳。
因为陆知禾的身体, 开始逐渐变得透明。
她的灵魂正在消散。
她用最后的力气,红着眼眶对我说了句:「不徐生气哦, 走你!」
陆知禾一脚狠狠将我踹进了门。
我极力朝她伸出手, 想把她一起带走。
可我的手穿过了她消散的小腿,什么也没抓住。
意识昏迷之际, 我听见了她最后的声音。
她说, 要帮她照顾好她奶奶。
还有,如果下辈子还能相遇, 我们还要当最好的闺蜜。
前提是,她还有来世。
嘟嘟——
我被汽车鸣笛声惊醒。
猛地抬起头,发现自己正站在斑马线上,而此时正是红灯。
马路上的司机不停按喇叭催促。
我如梦初醒, 赶紧过马路。
眼前的汽车川流不息地驶过,路边的行人悠闲漫步地交谈。
连风都是如此宁静和谐,吹过头顶的树枝哗哗作响。
我真的回来了。
我梦游一般,回到家, 和家中压抑憔悴的父母重逢。
这才知道, 我已经消失了整整两年。
两年前, 陆知禾车祸离世, 被我爸妈帮着安葬。
他们早已经将陆知禾当做自己的半个女儿。
但他们的亲生女儿, 却始终无法找到。
直到今天,我终于回来了。
我没有给自己太多悲伤的时间。
安慰好父母,便重新拾起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我没有忘记陆知禾的话。
我会带着她和小棉花的那一份。
好好地新生。
好好地活下去。
来源:闪闪讲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