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暖黄色壁灯下,半开的行李箱里装着小糖的换洗衣物、绘本,还有我用了三年的旧吹风机。这些物品的重量,远不及我十年来为这个家默默承受的委屈。
凌晨五点的玄关处,我蹲身为女儿小糖系着粉色运动鞋的鞋带。卧室里突然传来陈默的惊呼:“林夏!你真要带孩子走?”
暖黄色壁灯下,半开的行李箱里装着小糖的换洗衣物、绘本,还有我用了三年的旧吹风机。这些物品的重量,远不及我十年来为这个家默默承受的委屈。
“我订了七点去邻市的车票。”我轻轻为小糖戴上草莓发卡,她正趴在我肩头啃着半块全麦面包,面包屑洒落在我的锁骨上。“如果你想拦我,现在还能把箱子拽回去。”
陈默的拖鞋声“啪嗒啪嗒”地传来,他睡衣领口皱巴巴的,眼眶青黑,仿佛被人打过一拳。“我妈都躺床上三天了,你这是要扔下她不管吗?她偏瘫了,翻身都费劲!”
我直起腰,凝视着这个我嫁了八年的男人。他额角还残留着未擦净的牙膏沫,语气中的理所当然,与三天前他将婆婆从老家接来时如出一辙。
思绪飘回三天前,陈默推着轮椅冲进家门,我正蹲在地上给小糖喂粥。婆婆坐在轮椅上,枯瘦的手紧握着褪色的蓝布包,一见到我便泪流满面:“夏夏,妈拖累你们了。”
“妈,您别这么说。”我放下碗,准备去扶她,陈默却抢先一步将轮椅推进客厅:“我把老家的房子租出去了,妈以后就住这儿。”
“陈默!”我抓住轮椅扶手,“你之前说接妈来住,那我和小糖的房间怎么安排?”
他甩开我的手,轮椅轱辘碾过小糖的拼图:“你最会照顾人了,不就多双筷子吗?小糖睡沙发凑两晚怎么了?”
那天晚上,我抱着小糖在沙发上蜷缩了半夜。小糖在睡梦中呢喃:“妈妈床软,糖糖要妈妈床。”而婆婆房间的门始终紧闭,我听见陈默压低声音说:“姐说她忙,妈只能靠咱们了。”
“你姐忙?”我捏着小糖的绘本站在婆婆房门口,陈默的声音从门缝中漏出:“她儿子要上私立小学,哪有时间?咱妈最疼你,小时候你发烧,她背你走二十里路去诊所……”
门“吱呀”一声开了,婆婆正往保温杯里倒热水,见是我,手一抖,水溅在脚背上:“夏夏,妈就是来住几天,等你姐缓过劲来……”
“不用等。”我打断她,弯腰捡起地上的药盒,“降压药、活血化瘀的,每天三次,对吧?我都记着。”
从那天起,我的生活便陷入了一场无休止的忙碌。早上六点起来给小糖做南瓜粥,七点喂婆婆吃药,八点送小糖去幼儿园,九点赶回家给婆婆擦身。她右边身子完全动不了,我得托着她的腰往澡盆里挪,她总念叨“别弄疼我”,可我手一滑,她就“哎哟”叫得整栋楼都能听见。
中午,我得跑两条街去买婆婆爱吃的酱牛肉,回家炖上,再赶去幼儿园接小糖。下午要给婆婆做康复按摩,她总嫌我手重:“你姐按得轻,像羽毛似的。”小糖趴在我腿上玩贴纸,贴纸胶蹭在我胳膊上,与婆婆的药味混在一起,让我直犯恶心。
晚上更是难熬。婆婆夜里要起夜两次,我得扶着她坐起来,给她垫尿垫。有天半夜,我迷迷糊糊听见响动,冲过去时她正抓着床单哭:“夏夏,妈尿裤子了……”
我蹲在地上给她换裤子,小糖的儿童睡衣被我揉成一团。陈默在卧室打呼噜,我突然想起结婚时他说的话:“以后我来扛,你只负责笑。”
可现在呢?他每天早上拎着公文包出门,说“我上班累,家里就靠你了”;他周末和同事打麻将,说“妈就认你,你多担待”;他甚至在我发烧39度时,指着茶几上的降压药说:“记得给妈吃,别耽误她康复。”
三天前的深夜,我给婆婆翻完身,坐在飘窗上看月亮。小糖的布娃娃掉在地上,脸上还沾着白天蹭的草莓酱。我摸出手机,翻到半年前的朋友圈——那时我还没辞职,带着团队做儿童绘本,评论区满是“林姐好厉害”“糖糖的妈妈是超人”。
而现在,我的朋友圈停在小糖生日那天,照片里她举着蛋糕,我脸上沾着奶油,配文是“妈妈的手又洗了二十个奶瓶”。底下有闺蜜评论:“你这是当妈还是当保姆?”
“林夏!”陈默的吼声将我拽回现实。他抓着我的行李箱拉杆,指节发白:“你走了谁给我妈擦身?谁半夜起来换尿垫?你忍心看她遭罪?”
我盯着他发红的眼睛,突然笑了:“陈默,你记得小糖上幼儿园那天吗?她抱着我的腿哭,说‘妈妈不要走’。你站在旁边拍视频,说‘看咱闺女多乖’。可你知道吗?那天我躲在卫生间哭了半小时,因为我前一天刚给婆婆擦完便盆,身上全是味道,不敢抱她。”
“还有上个月我急性肠胃炎,疼得在地上打滚。你说‘忍忍,妈还等着吃药’。我蜷在沙发上,听着你给婆婆读报纸,读得抑扬顿挫,像在念新闻联播。”
“最可笑的是昨天。”我扯出被他攥住的行李箱,“你说‘你要是走了,我就把妈送养老院’。陈默,你当我是傻子吗?送养老院要花钱,你姐不肯出,你工资卡攥得比命还紧。你就是想道德绑架我,让我当免费保姆!”
陈默的手松开了。他后退两步,撞在玄关的鞋柜上,小糖的雨靴“哐当”一声掉下来。
“我带小糖走,不是不要妈。”我弯腰捡起雨靴,放进箱子,“是因为我也快撑不住了。这八年,我从广告公司的林策划变成了‘陈默老婆’‘小糖妈妈’‘陈默他妈儿媳’。可我是人,不是永动机。”
小糖拽了拽我的衣角:“妈妈,我们要去吃小熊饼干吗?”
“对,去吃小熊饼干。”我蹲下来给她理了理刘海,她的发顶还带着奶香味,“我们去一个新地方,那里有大滑梯,还有会讲故事的阿姨。”
陈默突然蹲下来,双手抱头。他的后颈有块淡褐色的痣,那是我怀孕时发现的。那时他摸着我隆起的肚子说:“等孩子出生,我一定多陪你。”
“夏夏,我错了。”他的声音闷在膝盖里,“我就是怕我妈难受,怕她觉得被嫌弃……”
“她被嫌弃了吗?”我指着婆婆房间紧闭的门,“她昨天还说,‘你姐要是有你一半贴心就好了’。陈默,你总说别人要你扛,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也需要被扛?”
小糖已经爬进出租车后座,她把脸贴在车窗上冲我笑:“妈妈快点,司机叔叔说要赶在早高峰前到!”
我拉上行李箱,转身对陈默说:“我给你一个月时间。一个月后,如果你还觉得‘接妈来住’是两个人的事,而不是你的责任,我就带着小糖搬去我妈那儿。”
出租车开走时,我看见陈默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我刚才扯下来的草莓发卡。他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变成马路上一个模糊的点。
邻市的民宿有落地窗,小糖趴在窗台上数着路过的汽车。我煮了她最爱的番茄鸡蛋面,她吸溜着面条说:“妈妈做的面比奶奶家的好吃。”
手机在茶几上震动,是陈默发来的消息:“妈今天自己喝了半碗粥,她说你煮的南瓜粥最香。”
“妈妈,爸爸又发消息了!”小糖举着我的手机晃,“他说奶奶夸你擦身擦得轻,像羽毛似的。”
我笑着把手机扣在桌上。阳光透过纱帘洒在小糖脸上,她的睫毛上沾着面汤,像沾了露水的蝴蝶。
晚上八点,陈默的视频通话打进来。他眼眶还是青的,但精神比早上好多了:“夏夏,我今天送妈去康复中心了,医生说那边有专业护理。”
“真的?”我捏紧手机。
“嗯。”他摸了摸后颈的痣,“我姐说她每个月出三千,我问领导申请了调岗,以后能早点回家。夏夏,我今天才明白,你不是我召之即来的保姆,是我最该珍惜的人。”
小糖凑过来,对着屏幕喊:“爸爸,妈妈说我们要回家吃小熊饼干!”
陈默笑了,眼角有泪光:“好,回家吃小熊饼干。夏夏,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看着小糖在地毯上玩拼图,她的笑声像一串银铃铛。窗外的晚霞把天空染成橘红色,风里有桂花香。
“等我确认,你真的学会‘我们’了。”我轻轻说。
手机里传来陈默的抽噎声,混着小糖的笑声,像春天的溪水漫过石头。有些伤口,总要自己疼过,才会懂得如何温柔地愈合。
而我终于明白,爱不是单方面的负重前行,而是两个人并肩站着,说“我懂你的累,我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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