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40年9月30日,农历八月廿二。后半夜的月亮刚爬上东山头,像块发霉的玉米饼子,蔫蔫地贴在天边上。谢银才蹲在院里老槐树下,粗布裤腿沾着新泥,手里攥着半块凉透的红薯。他抬头瞅了瞅西屋窗户,娘的咳嗽声早停了,这才轻手轻脚摸出藏在柴火堆里的梯子。
1940年秋夜墙根下的生死劫:谢银才用命守住的粮窖,藏着太行山村的最后希望
1940年9月30日,农历八月廿二。后半夜的月亮刚爬上东山头,像块发霉的玉米饼子,蔫蔫地贴在天边上。谢银才蹲在院里老槐树下,粗布裤腿沾着新泥,手里攥着半块凉透的红薯。他抬头瞅了瞅西屋窗户,娘的咳嗽声早停了,这才轻手轻脚摸出藏在柴火堆里的梯子。
梯子是去年收秋时搭场院用的,桐木做的,年头久了,踩上去"吱呀吱呀"响。谢银才把梯子靠在西院墙根,月光照着墙头上半人高的青石垛子,影影绰绰像蹲着群黑狗。他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指甲缝里还嵌着早上翻地时带的土坷垃,深吸一口气开始往上爬。
脚刚踩上第三个横档,后脖颈子突然一阵发凉。不是风,是铁腥气。他心里"咯噔"一下,手底下的梯子晃得厉害,茅草垛子上的碎叶子扑簌簌往下掉。还没等他回头,后腰上一凉——刺刀尖儿顶进粗布衫了,能摸着里面缝的补丁。
"八嘎!"日本兵的声音像生锈的刀刮过铁锅。谢银才脑子嗡的一声,本能地往梯子上缩,后背结结实实撞在墙垛子上。疼是疼,可更疼的是他听清了,墙头上不止一个敌人,最少得有七八个,枪栓拉动的"咔嗒"声连成串儿,跟爆豆似的。
这时候他才看清,敌人钢盔上的星徽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三八大盖的刺刀尖儿挂着露水珠儿。为首那个日本军官叼着烟卷,军大衣领子竖得老高,正冲手下比划手势。谢银才后槽牙咬得生疼——这些畜生是冲村西粮窖来的!
村西的粮窖在老槐树底下,青石板盖着,上面堆着半人高的玉米秸秆。打从去年鬼子占了县城,全村三百多口人的公粮就全存在那儿。春播时王老汉借了半袋救急,秋收后还没还清;李家婶子的小闺女闹着要喝小米粥,就等着开窖;就连村东头瞎眼的赵奶奶,床头的榆树皮馍馍都快见底了。
梯子又晃了一下,谢银才攥着横档的手全是汗。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得跟打鼓似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要搁平时,他早跳下来跟鬼子拼了,可怀里揣着娘连夜烙的干饼——那是给村外放哨的民兵送的。再说,就算拼了,这梯子一倒,鬼子顺着梯子就蹿进院子,娘怎么办?
"你的,下来!"日本军官用刺刀挑了挑他的裤腰带。谢银才低头瞅了瞅,粗布裤腿上还沾着早上帮张婶子拔萝卜时蹭的泥。他忽然想起上个月区小队来村里宣传,队长说"鬼子怕死,咱得比他们更精",可这会儿哪顾得上那些?
他故意把梯子晃得更厉害些,嘴里发出含混的叫声。日本兵们哄笑起来,有个年轻的小鬼子伸手要拽他胳膊,被军官甩了个耳光。"八嘎!轻点儿,别弄死了,要活着带回去审问!"军官抽了口烟,火星子在黑夜里明灭。
谢银才趁机往下挪了半尺,后背的粗布衫被石垛子划开道口子,扎得生疼。他瞥见墙根下的野菊花,黄的白的,在风里打颤。上个月他在这儿摘过花,给娘插在破瓷碗里,娘笑着说比过年还好看。可现在...
"快!"军官不耐烦地用枪托砸墙。谢银才咬咬牙,突然松开一只手,抓起脚边的碎砖头就往上扔。砖头砸在钢盔上,"当啷"一声,日本兵们慌忙趴下。趁着混乱,他猛地往下一跳,梯子"咔嚓"一声断了,他的右脚崴得生疼,可右手还死死攥着怀里的干饼。
"追!"军官的吼声刺破夜空。谢银才扶着墙根往村外跑,月光下能看见西头老槐树的影子,粮窖就在那儿。他听见身后杂乱的脚步声,有皮靴踩碎瓦片的脆响,有日本兵用生硬的中国话喊"站住"。可他不敢回头,喉咙里像塞了团棉花,只有风声往耳朵里灌。
村外的壕沟里长满了酸枣棵子,谢银才一头扎进去,荆棘扎得脸生疼。他听见鬼子的手电筒光在头顶晃,有个声音喊"这边!",可他摸着黑往前爬,指甲缝里全是血。等他爬到村东头的老井边,听见身后没了动静,这才瘫在地上,怀里还紧抱着那半块干饼。
后半夜起了雾,乳白色的雾气漫过田埂,漫过篱笆,漫过谢银才满是泥的胶鞋。他摸出兜里的火柴,划了半天才点着,借着小火苗看了看表——快三点了。娘的咳嗽声又响起来了,细细的,像秋风吹过窗纸。他抹了把脸上的汗,把干饼揣得更紧了,踉踉跄跄往家走。
转过街角,他看见自家院门口站着个人影。是民兵队长柱子,手里提着红缨枪,枪头上的红绸子在雾里忽闪。"银才哥!"柱子跑过来,"鬼子没找着粮窖,放了把火就走了。咱村的青壮年早把粮窖填了,用石板压了三层土!"
谢银才愣住了,手里的干饼"啪嗒"掉在地上。他蹲下去捡,手指碰到冰凉的土块——是粮窖的青石板。远处传来公鸡打鸣声,东边的天渐渐亮了,能看见房檐下的玉米串在风里摇晃。柱子拍了拍他的肩膀:"银才哥,你守的不是粮窖,是咱全村的命啊!"
后来有人说,那天夜里谢银才摔断了两根肋骨,可他咬着牙没吭一声。也有人说,他在墙头上撞见鬼子时,心里头就一个念头:要是粮窖没了,娘熬不上小米粥,小栓子饿得直哭,王老汉活不到过年...可他终究是守住了,用命守住了。
现在再看那截断梯子,桐木上还留着刺刀划的印子。村西的粮窖早重新挖了,青石板上刻着"抗日粮窖"四个大字。每年秋收后,村民们都往窖里多存半袋米——不为别的,就为记住那个秋夜,记住有个叫谢银才的后生,用他的疼、他的血、他怀里的半块干饼,换来了全村人一个冬天的暖。
文献来源:《晋察冀边区抗日根据地史料选编(1937-1945)》河北人民出版社;《太行山区民俗志·战时记忆卷》山西古籍出版社;走访记录《后峪村抗战口述史》(2019年整理)。
来源:穿越时空的史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