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媒人是个嘴唇削薄的女人,她捏着我的手,上下打量,像在估量一头牲口。
我爸把我卖了二十万。
买我的人,是隔壁村的村长,赵来顺。
一个五十岁,老婆死了快十年,儿子都比我大的男人。
拿到钱那天,我爸喝得酩酊大醉,红光满面地拍着我的肩膀。
“晚晚,你可是咱们家的大功臣!这二十万,够你弟娶媳妇儿了!”
我弟,我那还在上初中,天天逃课去网吧的弟。
我看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心里那股火,像是被人浇了油,烧得我五脏六腑都疼。
我妈躺在里屋,咳嗽声断断续续,像一把破风箱。
她的病要钱,这个家要钱,所以我,林晚,就值这二十万。
媒人是个嘴唇削薄的女人,她捏着我的手,上下打量,像在估量一头牲口。
“哎哟,这皮肤,这身段,配我们村长,那是绰绰有余了!”
她笑得满脸褶子,露出一口黄牙。
“赵家什么条件?砖瓦房,大彩电!你嫁过去就是享福!当现成的老板娘!”
我爸在一旁点头哈腰,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
“是是是,我们家晚晚,配得上,配得上。”
我甩开媒人的手,走进里屋。
我妈靠在床头,浑浊的眼睛望着我,嘴唇哆嗦着。
“晚晚……”
我握住她干枯的手,那上面全是老茧和裂口。
“妈,你放心,钱我拿到了,你的病有救了。”
她眼里的泪一下就涌了出来。
“苦了你了,我的孩子……”
我没哭,眼泪早就流干了。
从我爸开始赌,这个家就没好过。
我心里清楚,这二十万,能落到我妈看病上的,能有一半就不错了。
所以我拿着那张存了二十万的银行卡,对我爸说:“钱,我先拿着。密码只有我知道。”
我爸的脸当场就拉了下来。
“你这死丫头!翅膀硬了是不是!老子的钱你还想管着?”
我冷冷地看着他:“这钱,是我的卖身钱。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他气得扬手要打我,被媒人拦住了。
“哎哟,大喜的日子,动什么手啊!”
我爸的手在半空中停住,最后还是悻悻地放下了。
他不敢。
他还指望我嫁过去后,能从赵家再捞点好处。
婚礼办得很仓促,也很寒酸。
没有婚纱,就是一身红色的新衣服,料子糙得很,扎得我皮肤生疼。
赵家确实是砖瓦房,比我家的土坯房气派多了。
院子里摆了七八桌,来的都是村里的乡亲。
他们看我的眼神,混杂着羡慕、同情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鄙夷。
我像个木偶一样,被赵来顺牵着,一桌桌敬酒。
他身上的酒气混着烟味,熏得我头晕。
他比我爸还老相,头发花白,脸上的皱纹像刀刻的一样,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的褶子能夹死苍蝇。
敬到一桌,一个穿着花衬衫的年轻人,翘着二郎腿,连站都懒得站起来。
他长得跟赵来顺有五分像,但眼神里全是桀骜和不屑。
赵来顺的脸有点挂不住,介绍道:“这是我儿子,赵强。”
然后他又对赵强说:“叫人啊!这是你……你林姨。”
“姨?”
赵强嗤笑一声,那声音尖锐得像指甲划过玻璃。
他上下打art量着我,眼神露骨又轻佻。
“爸,你这哪是找老婆,是给我找了个妹妹吧?还是个挺水灵的妹妹。”
周围的人发出一阵哄笑。
赵来顺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混账东西!怎么说话的!”
我端着酒杯的手,微微收紧。
指甲掐进肉里,传来一阵刺痛,才让我没有把杯子里的酒泼到他那张讨人厌的脸上。
我扯出一个笑,很淡很淡。
“小孩子不懂事,没关系。”
我说完,仰头把那杯劣质的白酒喝了下去。
火辣辣的感觉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
我看着赵强,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错愕。
大概是没想到,我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新媳妇”,这么刚。
闹剧总算结束了。
宾客散尽,院子里一片狼藉。
我被几个半醉的大婶推进了新房。
房间不大,收拾得很干净。
一张大木床上,铺着崭新的大红色被褥,上面撒着花生、桂圆和红枣。
墙上贴着一个巨大的双喜字。
那红色,刺得我眼睛疼。
我坐在床边,愣愣地看着自己的脚尖。
那是一双红色的绣花鞋,是我妈熬了好几个通宵给我做的。
也是这个家里,唯一让我感到温暖的东西。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赵来顺带着一身酒气走了进来。
他看着我,搓了搓手,似乎有些局促。
“晚晚,累了吧?”
我没说话。
他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气喝完。
“今天……赵强那小子混账,你别往心里去。他就是被他妈惯坏了。”
他提起他过世的妻子,语气里有一丝不易察 remarqué的温柔。
我心里一动。
也许,他不是个坏人。
只是个想找人搭伙过日子的,孤独的男人。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递给我。
“这是改口费,你拿着。”
红包很厚,我捏了捏,大概有一千块。
“以后,这个家就交给你了。”
他看着我,眼神很复杂。
“我知道,你委屈。我也知道,你嫁给我图什么。”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很低。
“你放心,你妈的病,我也会想办法。咱们村卫生所的老中医,看这个很有一套。”
我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我赵来顺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但说话算话。你安安分分地给我当老婆,管好这个家,我不会亏待你。”
他的话很直白,像一场交易。
我嫁给他,给他一个家,他给我安稳的生活,和我妈的希望。
很公平。
我接过那个红包,低声说:“谢谢。”
他似乎松了口气。
房间里的气氛不再那么僵硬。
他站起来,走到我身边。
我能闻到他身上更浓的酒气,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他的动作停住了。
昏黄的灯光下,我看到他眼里的落寞。
他叹了口气。
“睡吧,我……我去书房睡。”
他转身走了出去,还体贴地帮我关上了门。
我愣住了。
这是我没想到的。
我以为,今晚会是我噩梦的开始。
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
是为了逃离那个让我窒息的家?
是为了我妈终于有钱治病?
还是为了这个看起来并不算太坏的开始?
我抱着那床崭新的被子,把脸深深地埋进去,放声大哭。
哭我逝去的青春,哭我未知的未来,哭我这荒唐又可悲的命运。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
眼睛肿得像桃子。
我用冷水敷了很久,才勉强能见人。
走出房间,赵来顺已经坐在堂屋的饭桌旁了。
桌上摆着稀饭和馒头。
看到我,他愣了一下,眼神在我红肿的眼睛上停了一秒,但什么也没问。
“起来了?吃饭吧。”
我点点头,在他对面坐下。
赵强打着哈欠从他房间里出来,看见我,翻了个白眼。
“哟,新媳妇起这么早啊?不多睡会儿,昨晚累着了吧?”
他话说得阴阳怪气,充满了暗示。
赵来顺一拍桌子。
“赵强!你再胡说八道,给我滚出去!”
赵强脖子一缩,嘟囔了一句什么,没敢再吭声。
我默默地喝着稀饭,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这个赵强,就是这个家里最大的麻烦。
他就是个被宠坏的巨婴,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侵入他领地的外来者。
吃完饭,赵来顺要去村委会。
临走前,他递给我一串钥匙。
“这是家里的钥匙,抽屉里有钱,想买什么就自己去买。”
我接过钥匙,沉甸甸的。
这串钥匙,代表着这个家的女主人身份。
但我知道,想真正坐稳这个位置,没那么容易。
赵来顺一走,赵强就原形毕露了。
他把腿往桌子上一翘,颐指气使地对我说:“喂,去给我倒杯水。”
我看了他一眼,没动。
“没听见啊?耳朵聋了?”他的声音拔高了。
我放下手里的碗筷,站起来。
他以为我服软了,脸上露出得意的笑。
我走到他面前,指了指厨房的方向。
“厨房在那边,水壶在灶上,杯子在碗柜里。自己去倒。”
赵强的脸瞬间就绿了。
“你……你敢使唤我?你算个什么东西!你是我爸花钱买回来的!”
“买回来?”我笑了。
“你爸是给了彩礼,那是明媒正娶。我不是东西,我是你爸的老婆,你的长辈。你对我说话,最好客气点。”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清清楚楚。
赵强被我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一张脸憋得通红。
“你……你等着!”
他撂下一句狠话,摔门出去了。
我看着他气急败坏的背影,心里冷笑。
想给我下马威?还嫩了点。
我在那个吃人的家里挣扎了这么多年,早就练出了一身铜皮铁骨。
对付这种没断奶的熊孩子,我有的是办法。
我开始收拾屋子。
赵家虽然是砖瓦房,但家里乱糟糟的,一看就是很久没有女人打理了。
我把堂屋和房间都扫了一遍,地拖得能照出人影。
又把院子里的杂物归置整齐。
等我忙完,已经快中午了。
我正准备做饭,院门被人推开了。
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拎着个篮子,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
她长得尖嘴猴腮,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透着精明和算计。
“哎哟,这就是新弟妹吧?长得可真俊!”
她自来熟地走到我面前,拉住我的手。
“我是你刘嫂,你大哥的老婆,赵强的亲舅妈。”
我抽出手,客气地笑了笑。
“刘嫂好。”
这位刘嫂,我听村里人提过。
赵来顺老婆死后,她就经常来赵家“帮忙”,实际上就是来打秋风,顺手牵羊。
果然,她眼睛在院子里扫了一圈,就盯上了墙角那只刚杀了还没来得及收拾的鸡。
“哎呀,弟妹,你刚来,肯定累坏了。这鸡我拿回去帮你收拾了,晚上给你送过来!”
说着,她就要去拎那只鸡。
我伸手拦住了她。
“不劳烦嫂子了,这点活儿我自己能干。”
刘嫂的脸僵了一下。
“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
“正因为是一家人,才不能总麻烦嫂子。”我笑吟吟地看着她。
“再说,来顺哥中午要回来吃饭,我还指着这只鸡给他炖汤补补身子呢。他最近为了村里的事,都累瘦了。”
我把赵来顺搬了出来。
刘嫂的脸色变了又变。
她知道,在这个家,赵来顺才是天。
她悻悻地放下手,干笑两声。
“还是弟妹疼人。行,那我就不瞎掺和了。”
她眼珠子一转,又说:“对了弟妹,你刚来,对村里不熟。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找嫂子。我们家就在村东头,好找得很。”
这是在拉拢我,也是在试探我。
我点点头:“谢谢嫂子,以后少不了要麻烦你。”
送走了刘嫂,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赵家,真是一天都不消停。
前有恶犬,后有豺狼。
我这日子,怕是比我想象的还要精彩。
中午,我炖了鸡汤,炒了两个素菜。
赵来顺回来,看到窗明几净的屋子和热气腾腾的饭菜,愣了一下。
他眼里的满意,是藏不住的。
“辛苦你了。”
“应该的。”
吃饭的时候,赵强回来了,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他看到桌上的鸡汤,哼了一声。
“哟,会献殷勤了啊。知道我爸喜欢喝鸡汤?”
我没理他,给他盛了一碗饭。
赵来顺瞪了他一眼:“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赵强扒了两口饭,突然说:“爸,我那几个哥们儿约我下午去县里玩,我没钱了。”
他这是在跟赵来顺要钱。
赵来顺还没说话,我先开口了。
“家里没钱了。”
赵强猛地抬头看我,像见了鬼一样。
“你说什么?没钱?我爸早上不是刚把钥匙给你吗?抽屉里的钱呢?”
“你爸是把钥匙给了我,让我管家。不是让我给你当提款机的。”我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汤。
“家里的钱,每一分都要花在刀刃上。买米买面,水电煤气,人情往来,哪样不要钱?”
我看着他,淡淡地说:“你一个大小伙子,有手有脚,天天游手好闲,跟人鬼混。你好意思张口要钱吗?”
“你!”赵强气得脸都白了,“这是我家的钱!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你一个外人,管得着吗?”
“现在,我也是这个家的人。这个家,我说了算。”我寸步不让。
“爸!”赵强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赵来顺。
赵来顺皱着眉头,看着我,又看看他儿子。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
这是我嫁过来的第二天,第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权力交锋。
输赢,就在赵来顺的一念之间。
赵来顺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他要站在他儿子那边了。
他叹了口气,对赵强说:“你林姨说得对。”
赵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爸!你……”
“你多大了?二十三了!还整天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赵来顺的声音严厉起来。
“从今天起,家里的钱,都归你林姨管。你要用钱,得有正当理由,跟她申请!”
赵强“霍”地站起来,凳子被他带倒,发出一声巨响。
“你们……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
他眼睛红红的,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冲了出去。
赵来顺看着他的背影,一脸的疲惫和无奈。
“这孩子……唉……”
他看向我,眼神复杂。
“晚晚,你……别怪我。他是我唯一的儿子。”
“我明白。”我点点头,“我不会跟他计较。但是,该管的,我还是会管。慈母多败儿,这个家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我的话,似乎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他看着我,眼神里多了一丝赞许,甚至是一丝……依赖。
我心里清楚,我赢了第一回合。
但未来的路,还长着呢。
过了几天,我找了个借口,回了趟娘家。
我把一万块钱塞到我妈手里。
“妈,这是我攒的,你先拿着看病。剩下的钱,在赵来顺那儿,他说会想办法。”
我没敢说实话。
我怕我爸知道我手里有钱,又动什么歪心思。
我妈拉着我的手,眼泪直流。
“晚晚,在赵家……过得好吗?”
我笑着说:“好,好着呢。赵来顺人不错,就是他儿子有点皮,小孩子脾气。”
我捡好的说,不想让她担心。
正说着,我爸从外面进来了,一身的酒气。
他看到我,眼睛一亮。
“闺女回来了?在赵家怎么样?村长没亏待你吧?”
他一边说,一边眼睛往我口袋里瞟。
我心里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挺好的。爸,我妈的药快吃完了,你记得去镇上给她买。”
我爸不耐烦地挥挥手。
“知道了知道了。对了,你这次回来,没带点东西?”
“带什么?”
“你傻啊!你现在是村长老婆!从赵家拿点东西回来,不是天经地义吗?油啊米啊,随便拿点都行啊!”
我看着他那副理所当然的嘴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赵家的东西,我一针一线都不会往娘家拿。”
我的声音很冷。
“那是我婆家的东西,不是我的。我嫁过去了,就是赵家的人,不能干这种让人戳脊梁骨的事。”
我爸愣住了,随即破口大骂。
“你个白眼狼!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老子白养你这么大了!胳膊肘往外拐!”
我妈在床上气得直咳嗽。
“你少说两句!晚晚做得对!”
我不想再跟他纠缠,安抚了我妈几句,就准备走。
临出门,我爸拦住我。
“你……你跟村长说说,给我安排个活儿干呗。清闲点的,钱多点的。比如村委会看大门的,多好!”
我被他这种无耻的逻辑气笑了。
“爸,你觉得可能吗?”
“怎么不可能!你现在是他老婆!这点小事他还不给你办?”
“就因为我是他老婆,才不能开这个口。”我一字一句地说。
“他要是给你开了这个后门,村里人怎么看他?他这个村长还怎么当?”
“我不想他因为我,被人指指点点。”
我说完,推开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身后,传来他气急败坏的咒骂声。
我的心,像被泡在冰水里,又冷又硬。
有这样一个父亲,是我这辈子最大的不幸。
我唯一的念想,就是我妈。
只要她能好起来,我受再多委屈都值。
回到赵家,天已经黑了。
院子里静悄悄的。
我推开门,看到赵来顺坐在堂屋的灯下,像是在等我。
“回来了?”
“嗯。”
“娘家……还好吧?”他问得很小心。
“挺好的。”
他站起来,从厨房里端出一碗还温着的面条。
“饿了吧?我给你下的。”
我看着那碗卧着一个荷包蛋的面条,鼻子突然有点酸。
长这么大,除了我妈,从来没有人为我做过一顿饭。
“谢谢。”
我坐下来,慢慢地吃着面。
他就在我对面坐着,看着我吃。
灯光下,他的侧脸显得很柔和。
我突然觉得,这个比我大二十岁的男人,似乎也没有那么讨厌。
他或许不是个好父亲,但他想努力做个好丈夫。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
我和赵强的关系,依旧是水火不容。
他变着法儿地给我找麻烦。
我洗好的衣服,他故意踩上几个脚印。
我做的饭,他不是嫌咸就是嫌淡。
我忍着,不跟他一般见识。
我知道,跟这种人置气,是拉低我自己的档次。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如何把这个家管好,如何让我自己在这个家里站稳脚跟上。
我发现赵来顺的衣服,袖口和领口都磨破了,他也舍不得扔。
我找了个时间,去镇上扯了新布,熬了几个晚上,给他做了两件新衬衫。
我手巧,这都是跟我妈学的。
那衬衫做得比买的还合身。
赵来顺拿着新衣服,摩挲了半天,眼睛里亮晶晶的。
“晚晚,你……你这手艺,真好。”
他嘴上说着,第二天就穿上了。
我看到他穿着我做的衣服,在村里人面前,腰杆都挺得直了些。
我心里,也有一丝小小的满足。
转眼,到了秋收的季节。
村里家家户户都忙着收玉米。
赵家虽然是村长家,但地也不能荒着。
赵来-顺忙着村里的事,根本顾不上。
赵强就更指望不上了,让他下地,比登天还难。
我二话不说,卷起裤腿,就下了地。
掰玉米,装袋,扛上车。
我从小在农村长大,这些活儿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村里人看见我,都指指点点的。
“哟,村长家的新媳妇,还下地干活呢?”
“看着娇滴滴的,没想到还挺能干。”
刘嫂也来了,她站在地头,阴阳怪气地说:“弟妹啊,你这又是何苦呢?这种粗活,哪是你干的?让赵强那小子去啊!”
我直起腰,擦了把汗,对她笑了笑。
“嫂子,赵强有他自己的事。这点活儿,我干得了。”
我没说的是,赵强这几天又不知道跑哪儿鬼混去了,人影都见不着。
我一个人,忙活了整整三天,才把几亩地的玉米都收了回来。
晚上,我累得腰都直不起来,胳膊也酸得抬不起来。
赵来顺回来,看到院子里堆成小山一样的玉米,还有我疲惫的样子,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他走过来,拉住我的手。
我的手上,全是新磨出来的水泡。
“辛苦你了,晚晚。”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都是我没用,让你受累了。”
他从屋里拿出药酒,笨拙地给我揉着肩膀和胳-膊。
他的手很粗糙,带着常年干活留下的老茧,但动作却很轻柔。
“以后,这种活别干了。地,咱们租出去。”
我摇摇头:“地是农民的根,怎么能租出去?我干得了。”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心疼和……敬佩。
那天晚上,他没有去书房。
他睡在了我的旁边,隔着一拳的距离。
我们谁也没说话,但我能听到他沉稳的呼吸声。
我没有害怕,也没有抵触。
心里,反而前所未有的踏实。
玉米收完了,就该盘算着怎么卖出去。
往年,村里的玉米都是等镇上的粮贩子来收,价格压得很低。
我想,这样不行。
我跟赵来顺商量。
“来顺哥,咱们不能老等别人来收。咱们得自己想办法,找销路。”
“找销路?哪有那么容易?”赵来顺一脸愁容,“咱们这山沟沟里,谁知道咱们的玉米好?”
“我知道一个办法。”
我说的是,网上销售。
我那个没出息的弟弟,虽然不学好,但天天泡在网吧,耳濡目染,我也知道了不少。
我知道现在城里人,就喜欢这种农村的、绿色的、无公害的农产品。
我把我的想法跟赵来顺一说。
他听得一愣一愣的,像在听天书。
“网上……还能卖东西?”
“能!不仅能卖,还能卖个好价钱!”
我给他分析。
“咱们村的玉米,是旱地玉米,日照足,口感甜糯,比那些大棚里种出来的好吃多了。”
“咱们可以打‘绿色农家’的牌子,主打健康、无污染。”
“咱们还可以把玉米磨成面,做成玉米糁,这样更好运输,附加值也高。”
我越说越兴奋,好像已经看到了光明的未来。
赵来顺被我感染了,眼睛里也放出了光。
“晚晚,你……你真是我的福星!”
他激动地握住我的手。
“就按你说的办!需要什么,你尽管开口!我全力支持你!”
得到了他的支持,我立刻行动起来。
我让他去村里广播,把我的想法告诉大家。
一开始,村民们都半信半疑。
“网上卖?靠谱吗?”
“别是骗人的吧?”
“万一卖不出去,烂在家里怎么办?”
我站出来,对大家说:“大家相信我一次!第一批玉米,我先拿我家的做试验!卖出去了,钱归我。卖不出去,亏了也算我的!”
“如果成功了,以后村里的玉米,我都帮大家在网上卖!我一分钱不赚,就图个大家都能多挣点钱!”
我的话,让大家动心了。
赵来-顺也帮我说话。
“晚晚是我媳妇,我信她!大家也信她一次!”
村长的面子,加上我的保证,大家总算同意让我试试。
我让我弟帮我注册了网店,又请村里识字的年轻人帮忙拍照、写文案。
照片拍得特别朴实,就是金灿灿的玉米堆,和我这个“村长媳妇”的笑脸。
文案也写得很实在,就说我们这是大山里的宝贝,纯天然,没打过农药。
没想到,网店一开张,生意出奇的好。
城里人似乎对这种原生态的东西特别感兴趣。
订单像雪片一样飞来。
我和赵来顺,还有几个热心的村民,天天忙着打包、发货。
虽然累,但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
第一批玉米,不到半个月,就卖光了。
一算账,比卖给粮贩子,多赚了快一倍的钱!
村里人这下彻底信服了。
他们看着我,眼神里全是感激和敬佩。
再也没人说我是被买来的媳妇了。
他们都叫我“林老板”、“女状元”。
刘嫂也凑了过来,脸上堆满了笑。
“哎哟,弟妹,你可真是太厉害了!嫂子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啊!”
她搓着手,一脸的谄媚。
“你看,嫂子家那几百斤玉米,能不能也……”
我笑了笑:“嫂子,当然可以。咱们是一家人嘛。”
我没有计较她以前的所作所为。
我知道,在农村,人情比什么都重要。
得饶人处且饶人。
我的网店,慢慢地做大了。
不光卖玉米,我还开始卖村里的土鸡蛋、蜂蜜、山货……
生意越来越好。
我给村里创造了不少就业岗位,光是打包发货,就请了好几个闲在家的妇女。
她们每个月都能拿到一笔不菲的工资,一个个都乐开了花。
赵来顺看着我,眼神越来越亮。
他常常在人前夸我。
“我们家晚晚,那可是个宝!比我这个村长还能干!”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骄傲。
赵强对我的态度,也慢慢变了。
他虽然还是不怎么跟我说话,但不再给我使绊子了。
有时候看到我忙不过来,他还会默默地过来搭把手。
虽然动作很笨拙。
我知道,我是靠自己的能力,赢得了他们的尊重。
年底,我拿着赚到的第一笔大钱,回了趟娘家。
我直接把我妈接到了县里最好的医院。
医生说,只要好好治疗,我妈的病有很大希望康'复。
我爸看着我,眼神复杂。
他想说什么,但最后什么也没说。
我知道,他已经没有资格再对我的生活指手画脚了。
我用我自己的双手,改变了我的命运,也改变了我们家的命运。
从医院出来,赵来顺在门口等我。
冬天的阳光,暖暖地照在他身上。
他走过来,很自然地牵起我的手。
他的手掌,宽大,温暖。
“都安顿好了?”
“嗯。”
“那就好。”他笑了笑,“走,咱们回家。”
回家。
听到这个词,我的心,突然就软了。
曾几何"时,赵家对我来说,只是一个避难所,一个交易的场所。
但现在,那里有等我的人,有我牵挂的事,有我亲手打造的一片天地。
那里,已经是我的家了。
我看着身边这个男人,他虽然年纪大了,不解风情,甚至有点固执。
但他给了我一个平台,给了我无条件的信任和支持。
是他,让我有机会,活成我自己想要的样子。
我抬头看着他,阳光下,他眼角的皱纹似乎也变得温柔起来。
我冲他笑了。
发自内心的,灿烂的笑。
生活,似乎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糟糕。
只要你不放弃,总能在绝望中,开出一朵花来。
我妈在医院住了一个月,病情稳定了很多。
我给她请了护工,自己则在医院和村里两头跑。
网店的生意越来越好,我已经忙得脚不沾地。
赵来顺看我太辛苦,就让我把赵强也叫来帮忙。
我有点意外。
赵强那种眼高手低的少爷,能干这个?
赵来顺说:“让他干!不干就没饭吃!这小子就是欠收拾!”
我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跟赵强说了。
没想到,他居然一口就答应了。
“干就干,谁怕谁!不过说好了,你得给我开工资!”
“行,按劳分配,多劳多得。”
赵强还真就干了起来。
他虽然笨手笨脚,经常出错,但态度还算端正。
我教他怎么跟客户沟通,怎么处理订单,怎么打包。
他学得很快。
年轻人,脑子就是活络。
他甚至还学会了搞直播,对着镜头,操着一口不标准的普通话,卖力地推销我们村的土特产。
“家人们!看到没有!这是我们山上正宗的土蜂蜜!假一赔十!”
看着他那副滑稽的样子,我忍不住想笑。
这个曾经让我头疼不已的继子,似乎也在慢慢地改变。
一天晚上,我们忙到很晚。
我累得趴在桌子上,一动也不想动。
赵强递给我一杯热水。
“喝点水吧。”
我有些惊讶地抬起头。
他眼神有点躲闪,把水杯往我面前推了推。
“那个……以前……是我不对。”
他声音很小,跟蚊子哼哼似的。
“我就是觉得……你抢了我爸,抢了我的家。”
我静静地听着。
“我妈死得早,我爸他……他心里一直有我妈。我怕他有了你,就忘了我妈。”
我心里一软。
原来,他那些尖锐的刻薄,都源于内心的不安全感。
他不是坏,他只是个没长大的孩子,用错误的方式,守护着自己珍视的东西。
“我不会抢走任何人。”我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
“你妈妈,永远是你妈妈,谁也替代不了。”
“我……只是这个家的新成员。我想让这个家,变得更好。”
赵强低着头,很久没说话。
我知道,他心里的冰,正在一点点融化。
从那以后,他像是变了个人。
他不再叫我“喂”,而是开始叫我“晚姐”。
他干活更卖力了,还主动帮我分担了很多事情。
我们的网店,在他的打理下,越来越红火。
我们甚至注册了自己的品牌,叫“晚来香”。
取的是我的名字,和我来得虽晚,但终究带来了芬芳的寓意。
赵来顺看着我们俩能和睦相处,乐得合不拢嘴。
他常常端着一杯茶,坐在院子里,笑眯眯地看着我们忙碌。
那样子,像个知足常乐的老大爷。
有时候,我看着这一幕,会觉得有些恍惚。
好像我不是嫁到了这里,而是和他们,重新组成了一个家。
一个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却充满了温暖和希望的家。
我妈出院那天,我去接她。
她气色好了很多,也能自己下地走路了。
我把她接到了赵家。
我提前把一个房间收拾了出来,铺上了干净的被褥。
赵来顺特意杀了只鸡,炖了汤。
赵强也难得地没出去鬼混,在家帮忙。
我妈看着这窗明几净的房子,看着赵来顺和赵强,眼眶湿润了。
她拉着我的手,悄悄对我说:“晚晚,妈看出来了,他们都是好人。你……没嫁错。”
我笑着点点头。
是啊,没嫁错。
虽然开始的方式有些不堪,但结果,却是好的。
我妈在赵家住了下来。
赵来顺待她,就像待自己的亲妈一样。
赵强也一口一个“姥姥”,叫得比谁都亲。
我妈脸上的笑容,一天比一天多。
她的病,也一天比一天好。
我心里的那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我爸来过几次。
他看到我们家的光景,看到我妈的变化,眼神里充满了嫉妒和不甘。
他还是那副德性,张口就要钱,要好处。
我一次都没给。
赵来顺把他赶了出去。
“这里不欢迎你。晚晚现在是我赵家的人,你再来骚扰她,别怪我不客气!”
看着我爸灰溜溜的背影,我没有一丝快意,只有无尽的悲凉。
血缘,有时候真的是一种枷锁。
幸好,我已经挣脱了。
日子过得飞快。
转眼,就到了年底。
村里要开分红大会。
因为我的网店,村里集体经济收入翻了好几番。
每家每户,都能分到一笔不小的钱。
大会那天,村里跟过年一样热闹。
赵来顺作为村长,站在台上讲话。
他讲了很多,最后,他把我叫到了台上。
“今年,我们村能有这么好的收成,最大的功臣,不是我这个村长,而是我的好媳妇,林晚!”
台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村民们看着我,眼神里全是真诚的感激。
我看着台下那一张张淳朴的笑脸,看着身边这个与有荣焉的男人,我的眼睛,也湿润了。
我曾经以为,我的人生,就是一片漆黑的深渊。
但现在,我站在这里,被阳光包围,被温暖包围。
原来,命运给了我一手烂牌,但我硬是把它打出了王炸。
分红大会结束后,家家户户都喜气洋洋。
刘嫂拎着两瓶好酒,一篮子鸡蛋,来到了我们家。
“来顺,弟妹,这是嫂子的一点心意,你们可千万要收下!”
她拉着我的手,感慨万千。
“弟妹,以前是嫂子不对,狗眼看人低。你别往心里去。”
“嫂子,都过去了。”我笑着说。
我知道,她是真心实意地来感谢我。
人性就是如此,你弱的时候,坏人最多。
当你强大了,全世界都会对你和颜悦色。
晚上,我们一家人,加上我妈,坐在一起吃年夜饭。
电视里放着春晚,外面是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赵强给我和我妈,还有赵来顺,都包了厚厚的红包。
他用自己挣的钱。
“姥姥,爸,晚姐,新年快乐!”
他笑得像个孩子。
赵来顺喝了点酒,脸红红的。
他举起杯,看着我。
“晚晚,这一年,辛苦你了。”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谢谢你,来到我们家。”
我摇摇头,也举起杯。
“该说谢谢的,是我。”
“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家。”
我们碰了碰杯,一饮而尽。
那酒,甜的。
吃完年夜饭,赵强拉着我妈去看烟花了。
屋子里,只剩下我和赵来顺。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我。
我打开一看,是一对金耳环。
款式很简单,但一看就价值不菲。
“新年礼物。”他说。
“太贵重了。”
“不贵重。”他看着我,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
“在我心里,你值得最好的。”
我的心,猛地一跳。
灯光下,他的眼睛亮得惊人。
我突然觉得,我的脸,有点烫。
我们结婚一年多了,他从来没有这样看过我。
他慢慢地靠近我,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
我没有躲。
他轻轻地,在我额头上,印下了一个吻。
很轻,很柔,像羽毛一样。
“晚晚,我……”他似乎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我笑了。
“我知道。”
我都知道。
我们之间,或许没有惊天动地的爱情。
但我们有相濡以沫的亲情,有并肩作战的恩情。
这就够了。
新的一年,我们的生活更加忙碌了。
我们的品牌“晚来香”,在网上的名气越来越大。
订单多到我们村里的人手都不够用了。
我开始琢磨着,要建一个正规的加工厂。
把我们村的农产品,进行深加工,提高附加值。
这样,不仅能解决就业问题,还能让村民们赚到更多的钱。
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了赵来顺。
他举双手赞成。
“这是大好事!我支持你!需要跑什么手续,我来!”
建厂需要一大笔钱。
我把这两年赚的钱都投了进去,还差一部分。
我本来想去银行贷款。
没想到,赵强找到了我。
他递给我一张银行卡。
“晚姐,这里面是我这两年攒的钱,还有我爸给的。你先拿去用。”
我愣住了。
“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咱们是一家人!”他拍着胸脯说。
“这个厂,也有我的一份!我要当股东!”
我看着他那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心里又暖又好笑。
“行,算你一股。”
资金问题解决了,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
赵来顺跑前跑后,帮我办好了所有的手续。
厂房很快就建了起来。
我们引进了新的设备,招聘了村里和附近村子的村民当工人。
我们的“晚来香”食品加工厂,正式开业了。
开业那天,镇上的领导都来了。
我作为厂长,站在台上剪彩。
看着下面一张张充满希望的笑脸,我心里充满了成就感。
谁能想到,两年前,我还是一个被二十万卖掉,对未来充满绝望的女孩。
而现在,我成了一个能带领乡亲们致富的企业家。
人生,真的充满了无限可能。
我们的工厂,生产的第一批产品,是玉米面条和土豆粉条。
因为原料好,口感筋道,一上市就受到了欢迎。
订单源源不断。
我们的生意,走上了正轨。
我也越来越忙,常常要出差,去外地谈生意,参加展销会。
赵来顺成了我的“贤内助”。
他把家里和村里的事都打理得井井有条,让我没有后顾之忧。
我妈的身体,也彻底康复了。
她现在是我们工厂的“质量总监”,每天在车间里转悠,监督产品质量,比谁都认真。
赵强,则成了我的副手。
他有年轻人的闯劲和新思路,帮我解决了很多难题。
他不再是那个游手好闲的村长儿子了。
他成了一个有担当,有事业心的年轻人。
甚至,他还谈了个女朋友。
是镇上中学的老师,一个很文静,很秀气的女孩。
他带她回家那天,我们全家都特别高兴。
女孩看到我,还有些拘谨,小声地叫我:“晚姐。”
赵强在一旁得意地说:“这是我姐!我们厂的厂长!厉害吧!”
我看着他们,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我以为,日子就会这样,平淡而幸福地过下去。
但生活,总是喜欢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候,给你开个玩笑。
那天,我正在外地出差。
接到了赵强的电话。
他的声音,充满了焦急和恐惧。
“晚姐!你快回来!爸他……他出事了!”
我的心,咯噔一下。
我买了最快的机票,赶了回去。
在医院的病房里,我看到了赵来-顺。
他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
他瘦了很多,看起来比以前更老了。
我妈和赵强守在床边,眼睛都是红的。
“怎么回事?”我的声音在发抖。
赵强哭着说:“爸去调解邻村的纠纷,被人……被人用石头砸了头。”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
医生说,人是抢救过来了,但情况不乐观。
他伤到了脑子,可能会……变成植物人。
我看着病床上那个毫无生气的男人,我的丈夫。
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他怎么能……怎么能就这样倒下?
我们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做。
我们的工厂才刚刚起步。
我们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啊!
那段时间,是我人生中最灰暗的日子。
医院,工厂,家,三点一线。
我感觉自己快要被压垮了。
但看着病床上毫无知觉的他,看着日渐憔悴的赵强和我妈,我知道,我不能倒下。
我是这个家的主心骨。
我倒了,这个家就散了。
我把工厂的事情,暂时交给了赵强。
我告诉他:“你爸把这个家交给了我,现在,我把这个厂交给你。你一定要守好。”
赵强一夜之间长大了。
他红着眼睛,对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姐,你放心。有我呢。”
我每天都守在赵来顺的病床前。
我给他擦身,给他按摩,给他讲我们过去的故事。
讲我刚嫁过来时,他怎么笨拙地给我下面条。
讲我为了收玉米,磨了一手的水泡,他怎么心疼地给我上药。
讲我们怎么一起开网店,怎么一起建工厂。
“来顺,你快醒醒吧。”
“厂里还有好多事,等你回去拿主意呢。”
“赵强要结婚了,你这个当爸的,得起来给他主持婚礼啊。”
……
我每天都在他耳边说。
我相信,他能听得到。
医生说,希望渺茫。
但我不想放弃。
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我就要等下去。
村里人知道了这件事,都自发地来医院看他。
他们送来了土鸡蛋,送来了自己家种的菜。
他们握着我的手,让我一定要坚强。
“晚晚,你是个好媳'妇,老天爷会保佑的。”
“村长是个好人,他一定会好起来的。”
看着那一双双真诚的眼睛,我感到了无尽的力量。
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我的身后,有我的家人,有全村的乡亲。
日子一天天过去。
赵来顺的情况,还是没有好转。
医院的开销,像流水一样。
我把我们所有的积蓄,都投了进去。
有人劝我,放弃吧。
这样拖下去,是个无底洞。
我摇摇头。
“只要我还有一分钱,我就会给他治。”
“他是我的丈夫,是我孩子的爸。”
我说的是,“孩子”。
是的,我怀孕了。
是在他出事前半个月,查出来的。
我本来想,等他生日那天,给他一个惊喜。
没想到,惊喜变成了惊吓。
这个孩子,成了我坚持下去的,唯一的希望。
我抚摸着我的小腹,在赵来顺耳边轻声说:
“来顺,你听到了吗?你要当爸爸了。”
“你快醒来看看我们的孩子,好不好?”
“他需要爸爸。”
……
“我也需要你。”
我的眼泪,滴落在他干枯的手背上。
就在那一瞬间,我感觉,他的手指,好像动了一下。
我以为是我的错觉。
我瞪大了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的手。
过了一会儿,他的手指,又动了一下。
我欣喜若狂!
我冲出去,大声地喊医生。
“医生!医生!他动了!他手动了!”
医生和护士冲了进来。
经过一系列的检查,医生激动地告诉我:“病人有反应了!他的意识,正在恢复!”
我捂着嘴,喜极而泣。
奇迹,真的发生了!
从那天起,赵来顺的情况,一天比一天好。
先是手指能动,然后是眼皮,再然后,他能缓缓地睁开眼睛了。
虽然他还不能说话,不能动,但他的眼睛,能跟着我转。
我知道,他回来了。
我每天都陪着他,给他讲孩子的故事,给他描绘我们未来的蓝图。
他的眼神,越来越亮。
半年后,他终于能开口,说出简单的词语了。
他说的第一个词,是我的名字。
“晚……晚……”
我握着他的手,泪流满面。
“哎,我在这儿呢。”
又过了半年,他能在我'的搀扶下,下地走路了。
虽然走得很慢,很吃力,但他在一点点地康复。
而我的肚子,也越来越大了。
在他能下地走路的那天,我们的孩子,出生了。
是个男孩,很健康,哭声很响亮。
赵来顺看着襁褓里的儿子,这个比他小了五十多岁的儿子,老泪纵横。
他伸出颤抖的手,想要触摸,又怕惊扰了他。
我把孩子的小手,放进他的手心。
“来顺,你看,这是我们的儿子。”
他握着那只小小的手,笑得像个孩子。
我们给孩子取名,叫赵念晚。
赵强说,这个名字好。
思念林晚。
是爸爸对妈妈的思念和感谢。
赵来顺出院那天,全村的人都来接他。
鞭炮从村口,一直放到了我们家门口。
看着失而复得的丈夫,看着健康可爱的儿子,看着身边茁壮成长的继子,看着慈祥安康的母亲。
我的人生,终于圆满了。
我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
我们还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和挑战。
但我不怕。
因为我知道,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
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我叫林晚,一个曾经被命运抛弃的女孩。
但我用我的双手,抓住了幸福。
我的故事,或许并不传奇。
但它告诉我们一个道理:
无论身处何种绝境,都不要放弃希望。
因为,只要你努力,生活就一定会给你回报。
就像我们的品牌名字一样。
幸福,也许会迟到。
但它,从不会缺席。
来源:小小故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