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可我万万没想到,一个穿着朴素、天天来工地溜达的老头,竟然彻底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
女儿高考失利,我带她去工地搬砖,不料一老人开口:你女儿我要了
女儿高考砸了,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里,死气沉沉。
我一咬牙,把她拎到我干活的工地上,想让她知道生活有多不容易。
我琢磨着,让她搬几天砖,受点苦,就知道上学的好处了。
可我万万没想到,一个穿着朴素、天天来工地溜达的老头,竟然彻底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
01
六月的天,像个巨大的蒸笼,把整个城市烤得发烫。
我叫王大海,是个建筑工地的钢筋工头。
这天我没去工地,因为家里出了大事——我女儿王小雅,高考砸了。
成绩出来那天,家里跟进了冰窖似的,我老婆张兰的眼泪就没停过。
小雅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三天没怎么正经吃饭,我喊她,她也不应,跟丢了魂一样。
这丫头从小就聪明,成绩一直不错,我们两口子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指望她能考个好大学,跳出我们这个阶层,再也不用像我一样,一年到头在工地上风吹日晒。
可谁能想到,临门一脚,竟然考了个连大专线都够不着的成绩。
第四天早上,我再也忍不住了。
我拧开她房间的门,一股酸腐味扑面而来。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小雅就蜷在床上,头发乱糟糟的,眼睛肿得像桃子。
「要死不活的给谁看?」
我心里的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天塌下来了?一次没考好,你这辈子就完了?」
她猛地坐起来,冲我吼:「你懂什么!我的努力全都白费了!我的同学都去上大学了,我呢?我去干什么?跟你一样去搬砖吗?」
「搬砖怎么了?」
我被她这句话刺得心口疼,「我搬砖把你养这么大,供你吃穿上学,丢你人了?」我们爷俩吵得不可开交,张兰在旁边哭着劝。
最后,我看着女儿那副又倔强又颓废的样子,心一横,说:「行,你想知道搬砖是什么滋味是吧?明天就跟我去工地!」我以为她会跟我闹,没想到她只是冷笑一声,说:「去就去!」
天刚蒙蒙亮,我就把她从床上拽了起来。
给她找了身我淘汰下来的旧工服,扔给她一顶安全帽。
她看着镜子里灰头土脸的自己,眼圈又红了。
但我没心软,骑着我的旧摩托车,一路颠簸着把她带到了工地。
工地上,机器轰鸣,尘土飞扬。
我把她领到老周那里,他是负责后勤的。
「老周,这是我闺女,让她在这儿体验两天生活,你给她找点轻省的活儿,就……就去那边码砖吧。」
老周一脸惊讶地看着小雅,又看看我,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小雅拿着一副厚手套,走到那堆小山似的红砖前,开始了她人生中第一天的体力劳动。
夏天的太阳毒辣得很,没一会儿,她的脸就晒得通红,汗水顺着头发往下淌,浸湿了衣领。
我站在不远处,一边绑扎钢筋,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瞟着她。
看着她笨拙地搬起砖头,摇摇晃晃地走向另一边,再一块块码放整齐,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着,又酸又疼。
我当然心疼,那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
但我更希望她能明白,生活,远比试卷上的难题要残酷得多。
02
小雅的脾气又臭又硬,跟我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她几乎是咬着牙干完的。
晚上回到家,她两只手掌上全是红印子,有的地方还磨破了皮。
张兰心疼得直掉眼泪,给她涂药酒,她疼得龇牙咧嘴,却一声没吭。
我以为她第二天肯定不去了,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她自己就穿好了工服,坐在门口等我。
「还去?」我故意问。
「去。」她只说了一个字,眼神里带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
到了工地,她还是干昨天那活儿。
但明显比昨天熟练了点,不再手忙脚乱。
她开始学着老工人的样子,怎么搬省力,怎么码放更稳固。
中午吃饭,她也不挑了,领了份盒饭,就蹲在墙角,呼啦呼啦地往嘴里扒拉。
我心里有点欣慰,这丫头,虽然娇生惯养,但骨子里还是有股韧劲。
大概是第四天下午,工地上来了个陌生老头。
看着六十多岁,头发花白,但精神很好。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中山装,脚上一双布鞋,不像是什么大人物。
他也不找谁,就在工地上溜达,这儿看看,那儿瞧瞧。
大家都以为是附近出来散步的居民,也没人管他。
他溜达到小雅码砖的地方,停了下来,看了一会儿。
小雅正专心干活,没注意到他。
她把每一块砖都摆得横平竖直,像是在完成一件艺术品,甚至还会把一些有瑕疵的砖块挑出来,单独放在一边。
老头脸上露出一丝有趣的表情。
他走过去,很和气地问:「小姑娘,这些有裂纹的砖,你怎么不一起码上去啊?」小雅抬头看了他一眼,汗水顺着鼻尖滴下来。
她抹了把脸,瓮声瓮气地回答:「这些砖质量不行,要是用了,盖出来的墙就不结实了。」
老头笑了笑,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又溜达到了别处。
我当时正在远处检查一排钢筋笼,看到了这一幕,也没太在意。
只觉得这老头有点闲得慌。
可接下来几天,这老头几乎天天都来。
每次来,都会在小雅干活的地方站一会儿,有时候会跟她说两句话,问的都是些不咸不淡的问题。
比如「累不累啊」,「一天能挣多少钱啊」之类的。
小雅一开始还爱答不理,后来可能觉得他不像坏人,也就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几句。我心里开始犯嘀咕,这老头到底什么来路?
天天盯着我闺女看,该不会有什么别的企图吧?
我决定找机会得敲打敲打他。
03
又过了两天,那老头又来了。
这次,他手里拿了个布袋子,从里面掏出一个苹果,递给正在休息的小雅,「姑娘,歇会儿,吃个苹果。」
小雅愣了一下,摆摆手,「不用了,谢谢大爷。」
「拿着吧,看你这孩子,干活实在。」老头硬是把苹果塞到了她手里。
我看到这一幕,心里的警报彻底拉响了。
我放下手里的活,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
「大爷,您天天来我们这儿,有事吗?」我站到小雅身前,挡住了老头的视线,语气不太客气。
老头看到我,一点也不意外,笑呵呵地说:「我就是随便转转,看你们盖楼,挺有意思的。」
「工地乱,不安全,您还是别老往这儿跑了。」我话里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让他离我女儿远点。
老头也不生气,反而把目光投向我,「你就是这姑娘的爹吧?叫王大海?」我心里一惊,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可不记得我跟他说过。
「你闺女,叫王小雅,对不对?」老头接着说。
我这下彻底警惕起来了,「你到底是谁?你想干什么?」
我下意识地往小雅身前又站了站,攥紧了拳头。
工地上什么人都有,我不能让闺女出一点事。
老头笑了,摆摆手说:「你别紧张,我没恶意。我跟你们工地的项目经理老李是朋友,听他提过你,说你是个技术过硬的老师傅。」
项目经理老李?
我倒是认识。
但这老头说是老李的朋友,我半信半疑。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疑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递给我,「这是我写的几篇关于古建筑榫卯结构的文章,我看你闺女做事很专注,心思细,或许她会对这个感兴趣。让她闲着没事翻翻,就当解闷了。」
我接过那个牛皮纸封面的小本子,上面用毛笔写着几个字,龙飞凤舞的,我也看不太懂。
「我们家小雅高中毕业,看不懂这些。」
我还是想把本子还给他。
「看看无妨。」
老头没接,转身背着手,慢悠悠地走了。
晚上回家,小雅把那个本子拿出来翻看。
我凑过去瞧了一眼,里面全是手绘的图,各种木头块的结构图,旁边还有密密麻麻的注解。
「看得懂吗?」我问。
小雅摇摇头,又点点头,「图能看懂一点,字太深奥了。不过……还挺有意思的。」从那天起,小雅白天在工地干活,晚上回来就抱着那个小本子研究。
她话还是不多,但脸上的那种死气沉沉,好像消散了不少。
我心里虽然还是觉得那老头古怪,但看到女儿的变化,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04
转眼,小雅在工地上待了快半个月了。
她皮肤晒黑了,人也瘦了些,但眼神比刚考完那会儿亮堂多了。
她不再抱怨,干活也越来越利索。
有时候,她还会拿着那个小本子上的图,对着工地上的一些木料比比划划。
这天上午,工地上突然热闹起来。
项目经理老李跑得满头大汗,指挥着工人们打扫卫生,清理路障。
「快快快,都利索点!今天有大领导要来视察!」
老李冲着我们喊。
我问旁边的工友,「什么大领导啊?这么大阵仗?」
工友压低声音说:「听说是省里来的,管咱们这个项目的总负责人!平常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今天不知道刮了什么风,要亲自来工地看进度。」
我心里一凛,赶紧也跟着收拾起来。
这种大领导,我们这些底层工人,平时连见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没过多久,几辆黑色的轿车就开到了工地门口。
车门打开,下来一群西装革履的人,簇拥着一个走在中间的老人。
我离得远,看不清那老人的长相。
只见项目经理老李一路小跑过去,又是鞠躬又是握手,那姿态恭敬得不得了。
一行人开始在工地上巡视,老李在前面引路,滔滔不绝地介绍着。
我带着手下的工人们在自己的区域里干活,也不敢抬头多看。
小雅也一样,正蹲在角落里,整理一堆新到的木方。
那群人离我们越来越近,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出什么岔子。
然而,让我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那个被众人簇拥着的大领导,走到我们这片区域时,突然停下了脚步。他没有理会旁边还在汇报工作的老李,而是径直朝着我女儿走了过去。
周围所有人都愣住了。
老李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
我定睛一看,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那个所谓的大领导,竟然就是那个天天来工地溜达,给我女儿送苹果、送本子的花白头发老头!
他走到小雅面前,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指了指小雅手边那个牛皮纸封面的本子,问道:「小姑娘,这几天的内容,看懂了多少?」
小雅也懵了,她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被一群人围着的老头,结结巴巴地说:「看……看懂了一点点……」
老头点点头,然后转过身,目光扫过项目经理老一,最后落在我身上。
他那双看似浑浊的眼睛里,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对着目瞪口呆的我,缓缓开口,声音不大,但整个工地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王大海,是吧?」他问。
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了一句让我差点当场跪下的话。
「你女儿,我要带走培养,你开个条件吧。」
05
那句话像一颗炸雷,在我头顶上炸开,也炸懵了在场的所有人。
项目经理老李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那些跟着老头的随行人员,也都一脸错愕地看着他,显然也没料到领导会来这么一出。
我脑子里的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愤怒和屈辱。
「你……你说什么?」
我往前踏了一步,把小雅更严实地护在身后,「我闺女不是货物,不卖!」
我以为他是哪个有钱有势的大老板,看我闺女年轻,想用钱来羞辱我们。
我王大海是穷,是在工地上卖力气,但我有我的骨气,我闺女是我心头的宝,谁也别想糟蹋!
我这一下,把现场的气氛搞得更僵了。
老李的冷汗顺着额角就流了下来,他想上来拉我,又不敢。
「王大海!」老李压着嗓子喊我,声音都在发抖。
没想到,那老头却笑了,他摆了摆手,示意老李别紧张。
「王师傅,你误会了。」他的语气还是很温和,但眼神里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我不是要『买』你的女儿,我是想收她为徒,教她一门手艺。」
「徒弟?手艺?」我愣住了,满腔的怒火被这两个词浇灭了一半。
「没错。」他指了指小雅脚边的那个牛皮纸本子,「我叫陈怀安,是省古建筑研究所的。这个项目,我只是挂名顾问。我这辈子,都在跟木头、砖瓦打交道,研究咱们老祖宗留下来的营造法式。可惜啊,这门手艺,肯学、能学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了。」
他看着小雅,眼神里满是欣赏,「这半个月,我天天来看。这姑娘,心静,专注,做事有章法。我让她码砖,她能把砖码得像一件艺术品,不差分毫。我给她一本最基础的榫卯结构图解,她能自己琢磨出里面的门道。这不仅仅是聪明,这是一种天赋,是干我们这行的料子。」
陈怀安……我好像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
「她有这份天赋,不能埋没在工地上,更不该因为一次考试失利,就否定自己的人生。」陈老先生的话,一字一句,都敲在了我的心坎上。
这时候,一直没说话的小雅,从我身后探出头来。
她看着陈老先生,眼睛里闪烁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光芒,那是比考上大学还要亮的渴望和激动。
「老先生,」她开口了,声音还有点抖,但很坚定,「我……我愿意学!」我看着女儿,心里五味杂陈。
愤怒、怀疑、惊讶,还有一丝连我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希望。
陈老先生满意地点点头,然后重新看向我,态度非常郑重:「王师傅,我不是在开玩笑。我是真心实意想培养这个孩子。我不要你们一分钱,她跟着我学习期间,食宿我全包,每个月还给她发生活津贴。我只希望,你能同意,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女儿一个完全不同的人生选择。」
整个工地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们父女身上。
我看着眼前这个身份尊贵却言辞恳切的老人,又看了看自己一脸期盼的女儿,脑子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06
我那天是怎么带着小雅离开工地的,都记不太清了。
回到家,我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跟老婆张兰说了。
张兰的反应比我还激烈,她一把拉过小雅,上上下下地检查,嘴里念叨着:「骗子!肯定是骗子!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闺女,你可别被人家骗了!」
家里顿时炸开了锅。
张兰觉得这事不靠谱,担心女儿被拐走。
我觉得事情蹊跷,但陈老先生那气度和眼神,又不像个骗子。
唯一态度坚决的,是王小雅。
「爸,妈,我不是小孩子了,我能分得清好坏。」
她坐在我们对面,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这半个月,我每天看那个本子,我才发现,原来世界上还有这么有意思的东西。把一块块普通的木头,不用钉子,就能搭成稳固又好看的房子,这比解数学题有意思多了!」
「我不去复读了,我也不想随便找个大专混日子。我想跟他学,我想学那门手艺!」
看着女儿眼里重新燃起的光,我和张兰都沉默了。
自从高考失利后,她就像一株被霜打蔫了的植物,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坚定地表达自己想要做什么。
那一晚,我们一家三口谁也没睡好。
我揣着满肚子的疑问,决定去找项目经理老李问个清楚。
我不能凭着一头热,就把女儿的未来给定了。
我到项目部的时候,老李正焦头烂额地在打电话。
看到我,他赶紧挂了电话,把我拉到一边,又是递烟又是倒水。
「老王啊,你可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老李一开口,就把我给说蒙了。
「李经理,你跟我说句实话,那个陈老先生,到底是什么人?」我掐灭了烟,直截了当地问。
「什么陈老先生?」老李瞪大了眼睛,
「那是陈老!陈怀安!咱们国家古建筑修复领域的泰山北斗!国宝级的专家!你没看新闻吗?前年那个故宫大修,他就是总顾问!咱们省里这个文化古街的修复项目,要不是他点头,根本批不下来!」老李越说越激动,「陈老这人,脾气怪,学问大,一辈子没正式收过徒弟。多少人托关系想把孩子送到他门下,他连见都不见。他能看上你家小雅,那是你们家天大的福分!你昨天还敢跟他顶嘴,我魂都快吓飞了!」
听完老李的话,我呆立在原地,半天没缓过神来。
原来……原来那个天天在工地上溜达,穿着朴素得像个邻家大爷的老头,竟然是这么一尊「大佛」。
我心里最后一点疑虑也烟消云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和感慨。
我王大海的女儿,竟然被这样的大人物看中了!
我谢过老李,骑着摩托车飞快地往家赶。
半路上,风吹在脸上,我眼眶一热,差点掉下泪来。
回到家,我把老李的话一说,张兰也愣住了,她拿着锅铲,半天没动静,然后眼泪就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我们看着小雅,郑重地点了点头。「闺女,爸支持你!」
07
三天后,我带着小雅,按照陈老给的地址,找到了省古建筑研究所。
那地方跟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不是什么高楼大厦,而是一个青砖灰瓦的四合院,院子里种着一棵巨大的槐树,安静得能听到鸟叫。
陈老就在院子里的一张木桌旁喝茶。
他脱下了那身中山装,换了件舒服的白褂子,看起来更像个与世无争的学者了。他让我们坐下,亲自给我们倒了茶。
「小雅,想好了?」他温和地问。
小雅重重地点了下头,「想好了,陈爷爷,我想学。」
陈老笑了,从桌上拿过一个木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套崭新的刨子、凿子和墨斗。「拜师礼就免了,我不讲究那些虚的。」他说,「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学生。但这门手艺,学起来苦,没有尽头。你得先从认识木头、磨刀、拉线开始,三年之内,我不会让你碰任何大项目。」
「我不怕苦!」小雅接过那套工具,像是接过了什么宝贝,眼睛亮得惊人。
就这样,我女儿王小雅,一个高考失利、差点要去打螺丝的姑娘,摇身一变,成了国宝级专家陈怀安的关门弟子。
我把她的行李搬进陈老给她安排的宿舍,那是个干净的小单间,窗外就是一片竹林。
安顿好一切,我准备走的时候,小雅送我到门口。
「爸,你放心吧。」她对我说。
我看着她,穿着干净的工装,头发扎成了利落的马尾,脸上没有了迷茫和颓废,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和笃定。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眼眶发热,「好,好,爸放心。」接下来的日子,我还是在工地上绑我的钢筋,但心里踏实多了。
每个周末,我都会骑着摩托车去看小雅。
我去看她的时候,她总是在忙。
有时候是在一堆木料里辨认纹理,有时候是满头大汗地在练习拉锯,有时候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书桌前,用铅笔一笔一划地描摹古建筑的图纸。
她的手又磨出了新茧,胳膊上偶尔还有被木屑划伤的口子。
张兰看了心疼,她却笑嘻嘻地说:「妈,这可比搬砖轻快多了,而且有意思!」我看到她的房间里,贴满了各种榫卯结构图,桌上摆着她自己做的小木块,严丝合缝,精巧无比。
陈老对她要求极严,但也倾囊相授。
他不仅教她手艺,还教她历史,教她美学,教她匠心。
我看着女儿的变化,心里清楚,她找到了一条真正属于自己的路。
这条路,比考上任何一所大学,都更让她踏实和快乐。
08
时间过得飞快,一晃两年过去了。
这两年里,小雅像一块海绵,疯狂地吸收着知识。
她不仅熟练掌握了各种工具的使用,还跟着陈老跑遍了省内大大小小的古村落,勘查、测绘,积累了大量的实践经验。
她的名字,开始在古建筑修复这个小圈子里,有了一点小小的名气。
大家都知道,陈老身边跟了个极有天赋的年轻姑娘。
这年秋天,研究所接了一个棘手的活儿——修复城郊一座明代古塔的受损塔心柱。那根柱子是核心承重结构,因为年代久远,内部已经有了腐朽,但又不能轻易更换,否则整个塔的结构都会被破坏。
几个经验丰富的老木匠研究了好几天,都拿不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案。
要么风险太大,要么会破坏柱子的原始风貌。
会议室里,气氛很沉重,陈老也锁着眉头,一言不发。
小雅作为陈老的助手,一直坐在角落里旁听,手里不停地翻着资料和图纸。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她突然站了起来。
「陈爷爷,各位师傅,我……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身上。
一个二十出头的黄毛丫头,在这种场合开口,让很多老师傅心里都有些不以为然。陈老却鼓励地看了她一眼,「说来听听。」
小雅深吸一口气,走到图纸前,拿起笔,「我们可以借鉴古籍里记载的『偷梁换柱』法,但做一些改良。利用现代的碳纤维材料,从内部对腐朽部分进行加固,再用同质的木料进行嵌补修复。这样既能保证结构强度,又能最大限度地保留原始构件……」她讲得条理清晰,引经据典,还画出了详细的结构加固图。
在场的老木匠们,从一开始的轻视,慢慢变成了惊讶,最后都露出了赞许的神情。她提出的方案,大胆又有创意,而且有理有据,可行性非常高。
陈老看着她,一直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最终,研究所采纳了小雅的方案。
经过一个多月的紧张施工,修复工作完美完成。
在最后的验收会上,省文物局的领导对这次修复给予了高度评价,还点名表扬了提出方案的王小雅。
那天,我去看她,她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我。
我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一个劲儿地拍着她的肩膀,「好样的!我闺女,好样的!」
她看着我,笑了,笑得特别灿烂。
那一刻,我知道,我的女儿,真的长大了,她靠着自己的手艺和头脑,赢得了所有人的尊重。
09
又是一年夏天,小雅那些上了大学的高中同学,都放暑假回来了。
几个关系不错的同学约着聚会,也叫上了小雅。
小雅一开始不想去,觉得自己跟他们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在我跟张兰的劝说下,她还是去了。
聚会的地点在一家高档餐厅,那些大学生们穿着光鲜亮丽,聊着考研、社团、出国留学,一个个意气风发。
小雅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安静地坐在角落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一个当年成绩很好、考上了名牌大学的男生,端着酒杯走过来,半开玩笑地问:「小雅,听说你现在在当木匠?怎么样,一个月能挣多少钱啊?还是上大学好吧,我们现在实习,一个月都有好几千呢。」
他话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优越感。
小雅还没说话,另一个女生就拿出手机,打开一个新闻APP,递到那个男生面前。「你看看这个再说话吧。」
手机上是一篇省报的专访,标题是《古建新语:记青年匠人王小雅与她的榫卯世界》。
照片上,王小雅站在一座修复一新的古老牌楼前,眼神专注而自信。
文章里详细介绍了她跟着陈怀安大师学习的经历,以及她在古塔修复项目中的杰出贡献。
那个男生看着新闻,脸上的表情从不屑变成了震惊,最后是尴尬和佩服。
整个饭桌上,所有同学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问着小雅关于古建筑的事。
他们眼中的羡慕和敬佩是藏不住的。
他们发现,眼前这个曾经的高考失利者,所抵达的人生高度和深度,是他们在大学课堂里远远无法触及的。
小雅没有炫耀,只是平静地回答着他们的问题,分享着她工作中的苦与乐。
当她讲到一块朽木如何在她手中重获新生时,她的眼睛里闪着光。
那是一种真正热爱一份事业才会有的光芒。
那一刻,所有人都明白了,人生的赛道不止一条。
考上好大学固然是一条路,但找到自己真正热爱并为之奋斗一生的事业,才是最大的成功。
那天晚上,小雅回家后,对我说:「爸,我今天才明白,你让我去工地搬砖,是对的。」我愣了一下。
她笑着说:「如果不是那段经历,我不会知道劳动的辛苦,更不会静下心来,发现自己真正喜欢什么。谢谢你,爸。」
我听着女儿的话,心里暖烘烘的,比喝了二两白酒还舒坦。
10
五年后。
我和张兰坐在家里的沙发上,紧张地盯着中央电视台的科教频道。
电视里正在播放一个关于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的纪录片。
这一期的主角,正是恩师陈怀安和他的得意门生——我们的女儿,王小雅。
镜头里,小雅已经褪去了当年的青涩,她穿着一身素雅的盘扣工作服,长发挽起,正拿着一把刻刀,在一块巨大的梁木上雕刻着精美的纹样。她的动作行云流水,眼神专注得如同入定。
画外音在介绍:「王小雅,作为陈怀安大师唯一的入室弟子,已经成长为我国古建筑修复领域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她将传统工艺与现代力学完美结合,为许多濒危古建筑带来了新的生命……」采访环节,记者问她:「是什么支撑您走上这条辛苦又寂寞的道路?」小雅面对镜头,露出了一个温婉而坚定的笑容。
她说:「是我的父亲。在我人生最迷茫的时候,他把我带到了工地上。在那里,我第一次感受到了用双手创造价值的踏实。后来,我很幸运地遇到了我的恩师。我想,人生最好的状态,莫过于找到一件值得用一生去热爱和守护的事。」
电视机前,张兰的眼泪已经止不住了,她捂着嘴,哭得又笑。
我也感觉眼睛酸涩得厉害,胸口被一种巨大的骄傲和幸福感填满了。
我转头看向窗外,仿佛又看到了多年前那个炎热的夏天,那个在砖堆旁挥汗如雨、倔强又不服输的小姑娘。
我当初只是想让她吃点苦头,懂得珍惜。却没想到,命运如此奇妙,那片尘土飞扬的工地,竟成了她新人生的起点。
我伸出自己那双布满老茧、指节粗大的手,这双手,一辈子都在和钢筋水泥打交道,盖起了一栋栋高楼大厦。
而我的女儿,她用她那双更灵巧的手,去修复、去守护那些承载着我们民族记忆的古老建筑。
我们的方式不同,但我们都在用自己的双手,建造着这个世界。
电视里,纪录片结束了,片尾曲悠扬地响起。
来源:运筹帷幄西柚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