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古言甜文——《揽明月》

360影视 国产动漫 2025-09-08 11:55 1

摘要:总书评数:3635 当前被收藏数:23107 营养液数:5452 文章积分:303,059,936

总书评数:3635 当前被收藏数:23107 营养液数:5452 文章积分:303,059,936

文案:

「骄矜公主vs冷硬将军」

新皇登基第二年,把他亲姐赵明臻、骄奢淫逸的长公主,打包嫁给了泥腿子将军燕渠。

一个是娇贵的金枝玉叶,出门要坐轿、沐浴要牛乳;一个是草莽出身的糙人,餐风伴饮露、落牙和血吞。

众人皆道不配,下注赌这对怨偶几时分手的盘口开遍了赌庄。

众说纷纭之际,长公主殿下大手一挥,拍下亮闪闪的一锭金,大放厥词:“我赌三年。”

“三年内,我一定把他踹了。”

——

她与燕渠的结亲是利益权衡、是政治联姻,赵明臻很清楚这一点。

新婚第一夜,她在喜床上画下楚河汉界。

“左边是我的,右边也是我的。”

“那你画个屁。”

新锐将军翻了个白眼,自觉裹了个地铺。

新婚第三天,赵明臻勒令他签下不平等契约。

“不许并肩、不许牵手、不许对视超过三秒……”

她勾着脚尖踢他:“签不签?不签今天就离。”

燕大将军磨了磨牙,哼了一声,把“燕渠”二字签得奇丑无比。

新婚第三个月,赵明臻误中迷香,拍着桌案大叫:“什么男人还要本宫亲自去睡?去,把他给我捆过来——”

被捆来的燕渠:……

新婚第三年。

帐中,融融的烛影轻曳,赵明臻蓦然惊觉什么,朝面前男人蹬了一下。

肩宽腿长的燕渠半蹲在床边,眼疾手快地一把握住她湿漉漉的足踝。

“怎么了?我的殿下,不是你要我给你洗脚?”

赵明臻神色一晃,有些别扭地别开了目光。

……放在三年前,她简直无法想象。

威名赫赫、位极人臣的燕大将军,会在温暖的烛光下,目光柔和地为她濯足。

——

Tips:

傲娇自矜孔雀公主vs外冷内热糙汉将军

纯不熟,无暗恋,先婚后爱,轻喜剧风

女主是真的骄矜,骄奢淫逸能占四分之三,感情里不吃苦;男主身心唯一,头发丝都是洁的

ps:文案时间线仅为叙述参考,剧情自然推进,不是完全按一天三个月三年来

试读:

·

秋日,天高气爽。

皇帝带着诸位文武大臣,浩浩荡荡的来到了京郊以南的飞鸢围场。

万里无云,漫无边际的天空晴如碧玺。赵景昂心情颇佳,一路上都与身边的近臣有说有笑。

拥有这样宠臣待遇的,自然也有燕渠。他骑着马,不紧不慢地跟在赵景昂身侧,始终落后着半个身位。

穿着龙袍的青年,骑在御用白马上,与信重的寒门爱将说笑:“京城不如北境天高地阔,燕卿见惯了边关风物,一会可不要嫌弃,这里的猎物太小。”

燕渠回道:“臣只有杀敌的本事,实在不精猎术。一会儿还请陛下不要失望。”

赵景昂哈哈大笑,道:“燕卿当真是谦虚。你为朕打下了北境十三城,这已经是送给朕最大最好的猎物了,谈何失望?”

皇帝都笑了,一旁的侍从自然乐不可支,燕渠也轻轻抬了抬唇角,视线却不自觉落在了不远处的另一个方向。

长公主果然来了。

她今日穿了一身利落的裙衫,蹬着一双羊皮靴子,手上绑了护手,平素繁复的发髻也改梳成了马尾,配了一只玉冠。

她的骨相确实生得极好,眉眼都是向上走的,这般高束起长发又配玉冠,显得凌厉又英俊,若不细瞧,端的是一个风流倜傥的浊世佳公子。

热烈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都成了无关紧要的陪衬。

这也是赵明臻在风波之后露的第一面。

不知多少若有似无的眼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好在赵明臻习惯了做人群中的焦点,旁人的注视,于她而言并不是一种负担。

前些日子的禁足似乎并没有给她造成什么影响,此刻,她照旧骑在和赵景昂一样的白马上,侧着头,言笑晏晏地与为她牵马的侍从聊天。

给她牵马的,就是他那日去公主府遇到的校尉越铮,被她口称“本宫的人”的那位。

燕渠一哂,转过了头。

传言未可尽信,但这长公主府的侍从,鞍前马后的,还真挺忠心。

——

围猎的首日,没有安排太多的活动,只有两场祭祀。

这样的场合,官职都还在其次,身份血统才是最重要的,随赵景昂在最前面的,都是宗室里的长辈。

燕渠处在行列的中游,随大流地走着流程。

祭祀庄严,却也枯燥。清早起来,从京城一路折腾到围场,像燕渠这般的武将还好,其他身子骨弱些的文人,此刻早就开始疲累了。

不在排头的官员们渐渐开始打呵欠了,就连负责监督秩序和礼仪的礼官,也别开了眼,避免自己被困意感染。

燕渠倒没有精力不济,只是也觉得这样的场合有些无聊。

“燕将军倒是……”一道很轻的女声幽幽传来:“精力充沛啊。”

燕渠扬起视线,顺着女声的来处偏头过去。

本该最最前方的赵明臻,竟不知何时,悄然走到了队伍中间。

她目视着前方,在感受到他视线之后,才缓缓转过头来,扬起一点笑,看着他道:“本宫听闻,将军曾三夜未眠,只为快马奔袭逃窜的北狄部落。眼下看来,应该也不算夸大。”

她的话音平静,听不出一点阴阳怪气的意味,这让燕渠感到有些奇怪。

人的性格,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发生转变?只是禁足了一小会儿而已,又不是重新投胎。

而且……这是上月军报里的内容,按理说,只有皇帝和后续经办的大臣知道。

燕渠无法揣摩赵明臻的心中所想,索性顺着她的话道:“未见长公主马上风姿,臣也未敢相信,旁人所说的,公主骑射甚佳。”

在刚刚看赵明臻那一眼之前,燕渠确实没太相信,戴奇那日对她的吹捧。

原因很简单,骑射是要风吹日晒地下苦功夫的,而这位长公主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吃苦的人。

但方才赵明臻骑在马上的架势极为从容,马驹向前行进的时候,燕渠能看出,她是在用髋往上的腰部在发力。

初学者、或者不擅骑术的人,因为害怕和不熟练,会本能地用腿发力,用腿来夹着马背。所以初学之人,时常会磨到大腿根破皮流血。

身体的本能反应不会骗人,她是真的娴于骑术。

而赵明臻只略略一想,也明白了燕渠缘何会有此话。

“戴奇也真是有趣。”她轻笑道:“在本宫这儿,总是说你的好话,到了你面前,又吹捧起本宫来了。”

燕渠不带任何感情地评价道:“不愧是宫里伺候的老人。”

赵明臻嘲讽似的低笑一声。

是呀,宫里伺候的老人了,自然比寻常人多长出许多副心眼子。

而她也一样。

她生在宫闱、长在宫闱,生来就留着天家肮脏的血,天生就是一副会算计的心肝。

赵明臻忽而一叹,仿佛颇为惋惜地道:“唉,倒也辜负戴公公一片心意了。”

闻言,燕渠挑了挑眉,直觉她放完这个钩子,还有话要说。

果然,赵明臻垂着眼,叹口气,才继续道:“这几日,长公主府的禁足解了,而皇帝和太后,也都没再提起赐婚的事……”

她抬起皂白分明的眼瞳,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燕渠。

“这桩婚事,似乎要告吹了呢,燕将军。”

祭祀的典仪很快进行到了第二程。

赵明臻只是短暂地往中间来了一会儿,说过这几句话之后,她很快又回到了宗室那边的位置。

留在原地的燕渠,却在她的离开后,陷入了沉思。

她的话是不假,这段时间,皇帝和太后都不曾再提起赐婚一事,而她的禁足已解,似乎也很能说明宫里的态度。

赐婚毕竟是由徐太后下过懿旨的,如若反悔……确实也不好堂而皇之地明令收回,如现在这般冷处理,确实是最佳的解决办法。

也就是说……她要得偿所愿了?

其实也不是想不通。

长公主若真的铁了心要拒绝,毕竟是亲姐姐,皇帝也不可能逼她到底,绑她上花轿。

这段时日,皇帝对他的态度也很明显,各种加恩,又放他去了兵部,但是他递上去的,请求回到北境的折子,却一直没有回应。

难不成……皇帝那边,真的有赐婚不成,所以还在琢磨的缘故?

但看赵明臻方才挑衅般的举动,燕渠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

心中有事盘桓,漫长的典仪似乎也过得快了起来。

祭祀结束之后,秋猎的首日就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宜了,除却领命保护皇帝身侧的禁卫军,其他臣子女眷都可自行安排。

不过这一套流程走下来,大多数人都觉得疲累了,大都回营帐休息着。

燕渠没回营帐,径直骑着马往围场内去了。

最近在兵部做事学习,他确实有些一脑门子官司,想散一散。

皇帝是在北境十三城被收回之后,才定下秋猎之事。这两年,他都没有来过,围场并不核心的区域,难免有些荒废。放眼望去,可以看见杂草丛生。

而围栏外围,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有人在临时抱佛脚地去修剪。

燕渠没有纵马,只是骑在马背上,慢悠悠地晃着,心中,则反复盘旋着,赵明臻方才的那句话。

“……这桩婚事,似乎要告吹了呢,燕将军。”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眼睛很亮。

阳光被她纤密的、微微卷翘的眼睫分割得细碎,落在她黑白分明的眼眸里。

这样一双毫无保留的眼睛,若是认真看着谁,很容易就能惑得那人,去做一切她想要做的事情。

可她什么也没再说,只留下了自己的雀跃,转身便走。

她真的只是来挑衅吗?

以此作为差点不得不嫁给他的回击。

又或者……还有什么别的图谋?

“燕将军——”

身后有人叫他,燕渠回过神来。

围栏的另一侧,一个皂吏打扮的男子拿着镰刀,兴冲冲地朝燕渠跑了过来。

这皂吏的惊讶溢于言表,燕渠勒马停步,侧目问道:“你见过我?”

他记性很好,但对眼前这人毫无印象。

“燕将军回京的那一日,我恰好在城门口,遥遥见得了将军风姿。”

小吏答道,旋即又激动地补充了几句:“我虽生在京城,但家母是北境人,听闻将军大败北狄那天,高兴地连上好几炷香。”

闻言,燕渠冷峻的脸上,露出了难得温和的表情。

他解下腰间荷包,从中取出了一枚三个铜钱串成的平安符,递了出去。

“这是我上战场前,家兄在山庙中请的,也许还沾着北境的风土。”

“故土难离,替我转赠令堂吧。”

另一边,同时也有一拨人进来。

这拨人不似燕渠孤身一人,一眼望去,端的是一片绮罗锦绣。而这群富贵子弟,则很明显地众星捧月着一个青年男子。

小吏仍在分享自己和母亲的喜悦,燕渠的注意力,也多半在他的话中,并未在意这群人里,有人正眯起眼,打量着路过的他。

“你们瞧,那是谁?”

一个身形瘦削,身着广袖长衫的男子,指了指燕渠的方向。

“两个泥腿子,韩公子你想问哪一个啊?”

男子身旁的拥趸大声回答,这群富贵子弟中,瞬间爆发出一阵激烈的哄笑。

“这谁看得出来?”

“一身的泥巴味,跌到地里都不分你我。”

不过,哄笑声中,还是有人小声地道:“韩简,你仔细些,毕竟是秋猎,惹出事来可不好。”

被叫做“韩简”的瘦削男人轻蔑一笑,随即道:“怕什么,又没指名道姓。此次秋猎皇上重视,难道他就敢来找茬碰一碰吗?”

习武之人,耳力甚佳,燕渠把这些话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朵里,表情却一丝变化也没有。

他勒马转身,平静地往那几个纨绔子弟所在地方向望了一眼。

入朝这些日,燕渠已经记下了几乎在朝所有人的长相,这些人的面孔,却没有一个曾经给他留有过印象,也就是说,这群人,充其量是些不学无术的二世祖。

和这样只敢指桑骂槐的人计较,燕渠都觉得好笑。

只是燕渠这边越波澜不惊,挑事的人就越起劲。眼见他调转马头,似乎就要往另一个方向去了,韩简忽然道:“站住——”

“大家都是同僚,见面了招呼也不打。”韩简竟直接催马上前,横在了燕渠欲离开的方向,阴阳怪气道:“燕将军当真是,好大的威严啊。”

虫豸在耳边飞久了,也是有些烦的。

燕渠生理性地皱了皱眉,他正要转身,不远处,另一个方向,却蓦然响起一道清亮而威严的女声:

“男人多的地方,是非就是多啊。越校尉,你说是不是?”

是赵明臻的声音。

在场的几乎所有人都听出来了。

韩简的脸色瞬间就变了,朝着赵明臻的方向嗫嚅了一声:“长公主……”

燕渠亦是转身,紧接着,便见赵明臻骑在她那匹过分漂亮的白马上,施施然朝他们靠近。

而为她牵马的,那位寡言的、忠诚的校尉则开口道:“属下以为,殿下的话有失偏颇。”

长公主府的人,居然就敢这么直接地反驳她?

众人一愕,然而赵明臻却没有生气,反倒饶有兴味地看向越铮,问道:“此话怎讲?”

越铮道:“属下认为,如这般搬弄是非、指桑骂槐的,不配称作男人。”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鸦雀无声了。

韩简身边的一个同伴,拿胳膊肘拐了他好几下,韩简才终于如梦初醒般,急忙下马,朝赵明臻欠身道:“参见殿下——不知长公主在此,竟言语失状扰了殿下清听,是我等之过。”

剩下的几个衙内也纷纷下马,朝赵明臻低了头。

除却身份高贵以外,这位长公主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睚眦必报。

如他们这般依仗家世狐假虎威的人,最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

赵明臻跨在马上,微微昂起下巴,端的是十分嚣张:“和本宫道歉做什么?”

此时此刻,这片围场,也只有她和燕渠还安然骑在马上。而她的视线毫不避讳地落在了他身上,意味不言自明。

韩简等人想装作没领会赵明臻的意思,可长公主开了尊口,他们终究不敢违逆,一个个臊眉耷眼地转过身去,朝燕渠低了头。

尽管嘴都张不开,但勉强也是朝燕渠赔了不是。

燕渠依旧是那副八风不动的神情,未置可否。

赵明臻一边慢悠悠地驱马向前,一边沉声道:“好了,今日算放过你们了。下一回,可别再让本宫听见,你们中有谁敢诋毁燕将军,诋毁我大梁的功臣。”

浸淫在天家权势里的她,沉下声音说话时极有上位者的倨傲,让人生不出一点冒犯的胆子。

这些二世祖们自是称是,见长公主没话要说了,赶忙骑上马,一溜烟儿地跑了。

唯独那韩简,走时似乎还恋恋不舍地多看了赵明臻的背影两眼。

自始至终,燕渠的表情都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只在看到赵明臻似乎不打算离开,还朝他这儿驱马过来的时候,挑了挑眉。

“燕将军倒是悠闲。”赵明臻利落地翻身下马,曳金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晃了晃,显得十分流光溢彩:“……不知可有心情,陪本宫在这山林间散散心?”

她动作干脆,像是早有预谋,燕渠收回微微晃动的视线,若有似无地笑了一下,长腿一跨,也从马鞍上下来了。

“长公主相邀,臣莫敢不从。”

虽说时下民风还算开放,但未婚男女单独出行,却还是有些避讳。越铮见赵明臻要走,忍不住道:“殿下——”

赵明臻侧过头,朝他和公主府的其他侍从示意道:“牵好我和燕将军的马,在这儿等着。”

说罢,她朝燕渠比出一副邀请的架势,随即道:“请吧,燕将军。”

燕渠却是回头,看了一眼公主府的人,才跟上她的脚步,迈步向前道:“长公主果然说一不二。”

再是皇家围场,也是有野物存在的,况且前面就是山林,硬说起来还是有些危险。

按常理说,这些侍卫该以她的安全为要,怎么都会再劝阻她一番。结果赵明臻一抬手一发话,他们就都噤若寒蝉,立在原地等候了。

赵明臻不以为意地道:“本宫的人,当然该听本宫的话。”

仲秋时节,山林间已有不少枯枝败叶,她的裙摆拂过地上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响声。

裙裾牵绊,她走得有些慢,燕渠也放慢了脚步,保持着并肩、却又不远不近的距离。

“赐婚不成,那臣与长公主……”燕渠顿了顿,试探道:“便是毫无瓜葛。殿下又为何要出言维护?”

若是婚事已经敲定,他是这位长公主殿下的驸马又或者铁板钉钉的准驸马,那他相信,她碰到刚才这出戏,是一定会教训那群人的。

毕竟……

燕渠在心里哂笑一声。

毕竟,打狗也是要看主人的。

他确实出身卑贱,但是旁人若再提起此事,打的就是长公主的脸面了。

可问题在于,皇帝和太后的态度,近日实在是有些模糊,而赵明臻显然,也是察觉到了这一点的。

按理说,她更应该在此时,与他划清界限、以表决心才对。

赵明臻却没回答。

良久,直到他们走到了更安静的远处,她才终于停步。

可她仍旧没有开口,只站定在他身前,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没有人喜欢被这样审视的目光打量,何况赵明臻的眼神根本就没有一点遮掩的意思,几乎像两把刀子往他身上戳。

燕渠眉心微皱,稍偏开头,道:“请长公主见教。”

赵明臻弯起唇角,只是目光仍在他身上逡巡:“燕将军回京多日,按捺不住的,何止那几个纨绔子弟?”

燕渠没接话,于是她慢悠悠地说了下去:

“刚刚那个穿青色长衫的,叫韩简,韩家世代簪缨,他的父亲是五经博士、国子祭酒。

韩祭酒前日刚刚上本,参燕将军你这顶被皇帝斜封的侍郎帽子荒谬,要寒了天下读书人的心;”

“旁边那个高个儿,一直窝着坏不出声、只撺掇韩简的那位,叫聂听枫,父亲是桓阳府的大都督。

你收复的北境十三城,原该在桓阳府治下,可皇帝似乎打算,要把那十三城的军政大权,来日,都交到你手上。”

赵明臻的话说得轻松,背后却都是权力场上你死我活的斗争。

传说中骄奢淫逸,只知享乐的长公主,对朝局的了解,似乎比他想象中更深、更通透。

燕渠若有所思地道:“臣从前……似乎不曾耳闻,长公主亦有参政。”

赵明臻保持着扬眉的姿态,唇边是好整以暇的笑:“现如今,你知道了。”

“本宫也知道,将军现在是什么处境,高处不胜寒,何况将军这样的孤家寡人。皇帝对赐婚之事的态度迟疑一分,就也会有越多人,敢对你的位置有想法。”

燕渠很清楚,赵明臻并不是在危言耸听。

自古皇帝,对于有功的臣子,总是一边提防,一边利用。

赵景昂没夺他的兵权,可同样的,也没把他放回北境,而是以六部学习的名义,暂时留在了京城。

朝堂内外,人心浮动,皇帝对他的态度有了迟疑,也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胆敢上前撕咬他。

权力,就是天底下最令人垂涎欲滴的肥肉。

赵明臻昂着下巴,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忽然连名带姓地叫他:“燕渠——”

“本宫今日只问,你到底愿不愿意,与长公主,缔结这段婚约。”

她把重音,狠狠地放在了“长公主”三个字上。

闻言,燕渠呼吸一滞。

他终于抬头,迎着赵明臻坦荡的目光直视向她。

她的瞳孔和发色一样深,却在阳光的照射之下,显得通透而明亮。秀丽的眉毛微微蹙着,似乎是因为刺目的阳光,又似乎是因为在等候一个答案。

阳光下,燕渠深邃的眼底看不出一点阴影,他抬起锋利的眼眸,“长公主既不愿,与臣这等卑下之人许下婚事,又为何突然提起?”

话说得卑微,可他的神态,却看不出一点卑微的样子,眼神更是锋利如刀,像是要剖开她的眼底,来看她到底是在想什么。

赵明臻并不回避他的视线,也不回答,只不紧不慢地放出了饵:“这件事,本宫可以点头。而且……本宫还可以助力你,回到北境,继续执掌兵权。”

燕渠眉心微动,紧接着,他果然在赵明臻眼中,读出了一点志在必得的神色。

“只是有没有你这个驸马,本宫都是大梁朝的长公主,地位无可动摇。”

“所以,燕将军若想要本宫提供的助力,那就得给我一点,我想要的东西。”

听到这儿,燕渠总算明白,赵明臻的态度为什么忽然有了转圜。

大小姐明明看不上穷书生,却还是在见他几面后发现了他的好,开始改变心意,想要嫁给他——这是穷书生自己意淫的酸文里才会有的剧情。

时至此刻,高高在上的长公主依旧是看不上他的。只是皇命难违,相比受人摆布,她正在选择一个对自己最有利的方式,解决这个问题。

燕渠缓缓抬眸,沉声道:“那长公主,想要的是什么呢?”

他话音未落,赵明臻却忽然上前了几步。

燕渠原本因为说话而滑动着的喉结,倏尔就停住了。

直到赵明臻迫近,他才发现,这位长公主殿下,在女子中,算是一等一的高挑。

她束发的玉冠反射出的温润的光,也刚好映入他的眼中。

“你的忠诚。”赵明臻顿了顿,补充:“独一无二的忠诚。”

“忠君守国,本就是将军的分内之责。”燕渠平静地装傻:“臣一介布衣,若非陛下赏识,侥幸混得了些战功,今日,也不会有站在长公主面前说话的机会。殿下是天子胞姐、更是这大梁的长公主,臣自当忠心不二。”

“燕将军的忠君报国之志,本宫自然知晓。”赵明臻的声音轻缓,带着一丝蛊惑的意味:“只是本宫想知道,将军的这份忠诚,他日又是否,会留给自己的枕边人呢?”

说话时,她莲步轻移,竟是越靠越近了。

“你忠于皇帝,可是他心里装了那么多贤臣良将,有那么多的利益权衡,又怎么永远做你的靠山?”

安全的社交距离被打破,燕渠稍稍别开眼,可赵明臻寸步不让,反倒继续往前,连呼吸都快要打在他的面上。

“可本宫不同,燕将军。”

“只要你愿意,成为我手中的权柄、为我效忠,我的心,就只会盛着你一人。”

林间的风声似乎都静了下来。

赵明臻已经能听见自己鼓噪的心跳。

尽管她还在保持着这幅攻击性极强的姿态,实际上,她的心里,却没有面上表现得这般胜券在握。

寻常男人,凭她的容色就可轻易拿捏。

男人总是浅薄的,即便权势滔天如皇帝,也会纵容自己沉溺在温柔乡里。

但偏偏,眼前的是燕渠。

他分明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眉眼间散发出的凛然杀气,却还是让人望而生畏。

进京以来,他一直表现得很谨慎,以至于京城很多人都快忘了,既无背景、也无家世的他,是靠人头堆叠起的战功,从尸山血海里爬起来的杀将。

这个人的手上,沾满了数不清的鲜血。

他日到了阴曹地府清算,阎王恐怕一时半会都算不清楚。

对峙间,锦绣丛中长大的赵明臻,虽不怕他,但也难免有些退缩。

她见惯了旁人讨好的笑脸,也见惯了对手曲里拐弯的恶意,虽说宫闱内院也从不干净,可相比这个男人身上纯粹的、无关正邪的杀气,实在是显得有些太小儿科了。

袖底,她的双手已然紧握成拳,指尖传来微微的刺痛,让她保持了理智。

话已出口,只能进,不能退。

之前的闹剧结束后,赵明臻已经彻底清醒了。

从紫宸殿和寿康宫表现出的态度来看,这场赐婚,她无从选择。

就算她凭借现有的亲情,一哭二闹三上吊,真的拿命威胁了他们,让赐婚的旨意作废,那以后的日子,又该当如何呢?

很多事情,再一不能再二,她即使再不愿意,也只能接受现在的境况。

所以那日,与徐太后促膝长谈的时候,赵明臻以退为进,应下了这桩婚事。

“……不过,儿臣有两个条件,想请母亲允准。”

听到女儿有要求,徐太后反倒露出了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你说罢,除了之前你想要的那些田产铺子,再有其他的俗物,只要你张口。”

而赵明臻看着她,状似撒娇般说出了此行的真正来意:“既是俗物,母后本来也不会亏待我,我想要别的,母后答不答应嘛?”

徐太后当然是喜欢赵明臻这个女儿的,否则也不会费那么多心力在她和皇帝儿子之间调停。

女儿难得搂着自己撒娇,她佯作无奈地叹了口气,既而道:“你快说,再不说我可不答应了。”

“第一个嘛……儿臣不想自己的婚事,只是冰冷的、没有感情的赐婚。”

“儿臣想请您,先将赐婚之事缓一缓,马上不是就要秋猎了吗?儿臣想与那燕渠相处相处,再提此事也不迟。”

徐太后有些狐疑:“这不会是你的缓兵之计吧?”

赵明臻状似羞赧地扭了扭腰:“母后怎么能这么想我?这毕竟是儿臣的终身大事……儿臣总是要考察试探一下他的心意的……”

她垂着微翘的眼睫,话说得一派天真,实则心下一片寒冰,没有半分少女怀春的感想。

这桩婚事若是皇帝所赐,那长公主和长公主附带的一切,就都成了皇帝的恩典。

赵明臻决心要把主动权拿到自己手里。

恩典可以,但得她给。

燕渠是一柄好刀,那凭什么不能为她所用?

最后,本就心怀愧疚的徐太后,也如赵明臻所愿,答应了她的条件。

——女儿想要在婚前,考察一下驸马的心意,这实在不算是一个过分的请求。

而赵明臻,则利用了这个时间,散播了一些,赐婚之事就要告吹的谣言。

原本燕渠被大封特封,就引来了很多非议,先前只不过是被赵景昂的强硬压制住了。但这段时间里,很多本就看不惯燕渠的人,以为这是皇帝对他的态度有所松动,渐渐发动了对他的攻讦。

所以,赵明臻今日,有意无意地,在燕渠面前展露了两个足以打动他的条件。

首先是,她可以左右皇帝和太后的选择。

赐婚的旨意都下了,又咬得那么死,都能有转圜的余地,这足以说明她的分量,也足以说明,她离这世上权力最中心的位置,靠得有多近。

二则,她对朝堂、政局有把握。

长公主的身份和地位,可以弥补他缺失的很多政治威望,她也可以做到,在天平朝他的这一段,加上注码。

只要他同意,一个驸马的身份,就可以解决眼前的危机。

他会应下吗?如果他拒绝了,接下来,她又该怎么做?

赵明臻在脑子里胡乱地想着,走神的瞬间,她没有察觉,被她逼得已经连背都快要抵上一旁树干的男人,已经抬起了鹰隼般的眼眸,正定定地看着她。

良久的对峙间,她的额间已经沁出了薄汗。

燕渠的视线落在亮晶晶的汗珠上,神色微晃。

何止汗珠。

他与她的距离,已经近到,能闻见她袖间的熏香。

……他从未和女人走得这么近过,何况眼前的这位,还是天姿国色的长公主殿下。

她似乎不觉得眼前的距离有多近多冒犯,失神的瞬间,还保持着倾身向前的姿态。

燕渠轻抬眉梢,终于开口道:

“长公主这样的话……与多少人说过?”

闻言,赵明臻下意识皱了皱眉。

从前并没有什么值得她这样笼络的人,而且她自恃高贵,也疏于收束权柄,这些话,只在今日对燕渠说过。

但是,但是——她很不满地想,燕渠又凭什么这么问她?

她很想对他说,她是长公主,婚事若成,他也只是她的驸马,还有驸马要求公主的忠诚的道理吗?

不过,赵明臻倒也不会蠢到把这样的话说出口,她也听出了他语气里的松动,轻笑着哄道:“燕将军,你……”

“你当然是唯一一个,听本宫许下过这些话的人了。”

说到“唯一”的时候,她后退了两步,而那一双通透明亮的眼睛,却依旧注视着他。

燕渠的心,没来由地跳漏了一拍。

赵明臻今日的来意,他已明了。

平心而论,这件事不难抉择。

他缺高贵的身份和地位,而这位长公主手上,似乎也缺一把好用的刀。

她想要的,似乎也很简单,只是他的忠诚而已。

他给得出,也给得起。

忠诚……

燕渠忽然抬了抬唇角,保持着微微低头的姿势,缓缓抬眸,看向了她。

“那日在望春楼,臣便说过。驸马只是臣下,本就该用侍君之礼侍奉公主。”

他的声音低沉,像是一声声缓慢擂动的战鼓,赵明臻胸膛里的心跳,仿佛应和一般,也砰然跳了两声。

她似有所感,挪步向后,下一秒,身姿挺拔的男人终于下定决心,在她面前,单膝触地。

燕渠抬着头,右拳撑在膝边,眼神锐利:“臣燕渠,听凭长公主驱使。”

“只是不知,长公主要的这份忠诚,是要用在何处呢?”

日光渐渐偏移,傍晚的风也随之染上了丝丝凉意。

越铮牵着赵明臻的马,在山脚下徘徊。

白色的骏马打了个响鼻,朝赵明臻离开的方向喷了喷气。

越铮抬手,摸了摸它的马脖子,安慰道:“白虹,你若是无聊,我再带你走两圈?”

这是赵明臻最喜爱的一匹马,通体雪白,没有一根杂毛,就连睫毛都是纯白的,泛着淡淡的银色。打眼望去,像是仙人的坐骑下了凡。

她的马,旁人肯定不敢骑,至多只能牵着遛一遛。而且这马聪明、通人性,还认得公主府的这些人,若换了不熟悉的人来就尥蹶子,牵都牵不得。

白虹鼻子出气又哼了一声,竟是拽着人就要往林中走。

越铮的心早已不在此地,但是他仍旧记得长公主的命令,在此原地等候,故而只能牵住白虹,好生安抚道:“白虹,稍安勿躁,长公主马上就回来了。”

一旁,一个高个儿的黑脸侍卫道:“越校尉,长公主已经去了多久了?半个时辰?”

“对啊对啊,”另一个肤白些的侍卫道:“长公主是有话和那燕渠说没错,可这也去得太久了。”

赵明臻这番秋猎,已经算是轻车简从、减少了仪仗。但她身为长公主,即便如此,随便散散心,后面也跟着四个侍卫,并两个侍女。

她没回来,这些人自然也只能在原地等候。

越铮皱着眉,抬头看了看渐要暗下的天色,略带不满地道:“即便公主没注意时间,那燕渠竟也不做规劝,仍由公主逗留野外。”

即便是皇家围场,太危险的野兽早就被驱逐过了,入夜了也是一样的危险。

越铮顿了顿,继续道:“再等半刻钟,半刻钟若长公主还没回来,我们就进去找她。傅阳涛,你留下看着马。”

叫傅阳涛的黑脸侍卫不满道:“凭什么我留下看马?我也要进去寻公主。”

正说着,旁边那匹属于燕渠的潦草黑马,不知是听见了主人的名字还是怎么,原本轻轻弯着后腿歇息的它,忽然就甩了甩蹄子站直了,非常激动地喷了两声。

牵它的缰绳本就只是潦草地挂在了围栏上,它这么一挣,立马便被它甩掉了。

一旁的白虹像是被感染了一般,也开始不耐地咴鸣着,掸着马蹄就要跟着一起往前。

越铮眼皮一跳,想起了赵明臻走前牵好马的嘱咐,赶忙上前去拉这俩活祖宗,怎料山间婆娑的树影忽而闪动,紧接着,便有脚步声,从两匹马奔去的方向传来。

越铮下意识低头准备行礼,然而很快,他就分辨出了,脚步声只有一道。

他微微一愣,抬起头,随即便见,一个身着墨色圆领袍的身影缓步走出。

正是燕渠。

而长公主,正趴在他的背上。

因为背上有人,燕渠的脊背微微弯着,即便如此,他的身形依旧不显得委顿,像一座山,而伏在他背上的女人,则像环绕在山间的晚霞。

越铮蓦地瞪大了双眼。

在他身后,其余几个侍从的瞳孔,亦是剧烈地震颤了起来。

不是?怎么了?长公主怎么叫这人背出来了?!

数道视线集中在他身上的瞬间,燕渠脚步一顿。

察觉到他的迟疑,伏在他背上的赵明臻忽然轻轻笑了一声。

“怎么了燕将军,说好的忠诚呢?”她近乎咬着他的耳朵,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能背长公主,是你的荣幸。还怕被人看见吗?”

她柔软的身躯紧贴在他的背上,胳膊环在他的颈项间,呼吸更是咫尺相闻。

燕渠甚至能感受到,她说话时,嘴唇轻吐出的潮热气息,烘在他的耳廓。

行伍十数载,刀剑加身也未觉如何的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真正的难捱。

眼见公主府的侍卫都要走近了,燕渠还没回她话,赵明臻不满地皱了皱眉,刚想说什么,他却终于开口。

他的声音低沉,还带着一丝微妙的沙哑:“知道了,殿下。”

赵明臻悄悄掐了他一下:“那你还不把我放下来?演到这儿可以了,让人看见就行了。”

她已经和燕渠达成了约定,接下来,她会去推进这场受到阻碍的婚事。

所以在快要下山的时候,她让他背起了她。

长公主进山崴了脚、受了伤,被燕将军背了出来,一来一往间,她与他渐生情愫,在随后的秋猎中……

想想就非常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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