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手机在桌上嗡嗡震动时,我正对着电脑屏幕上的财务报表,一个小数点错了,上下两行的数据就怎么也对不上。我心烦意乱,抓起手机划开,看都没看是谁。
引子
那通电话,是张阿姨打来的。
手机在桌上嗡嗡震动时,我正对着电脑屏幕上的财务报表,一个小数点错了,上下两行的数据就怎么也对不上。我心烦意乱,抓起手机划开,看都没看是谁。
“喂?”我的声音带着一股子被数字磨出来的火气。
“晚晴啊,是我,张阿姨。”电话那头的声音热情得像夏天午后的太阳,一下子就把我办公室里的空调冷气给驱散了。
我捏着眉心,把椅子往后挪了挪,换上一副客气的腔调:“哎,张阿姨,您好。有什么事吗?”
“好事!当然是好事!”张阿姨的嗓门很大,震得我耳朵嗡嗡响,“上次跟你说的那个事,阿姨给你找到了一个!条件,绝对按你说的,都放宽了!保证让你满意!”
我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财务报表上那个错误的小数点,瞬间变得不重要了。我握着手机,手心开始冒汗,一种熟悉的、混杂着羞耻和期盼的情绪涌了上来。
【内心独白】
三十七岁了,林晚晴。你还以为自己是二十七岁那个挑三拣四的小姑娘吗?人家张阿姨是好心,你现在还有什么资格挑剔?离过婚怎么了?带个孩子又怎么了?只要人老实,能过日子,不就行了?你妈说得对,再拖下去,连离过婚的都看不上你了。
“晚晴?还在听吗?”
我清了清嗓子,喉咙里干得发涩。“在听呢,张阿姨。您说,什么样的人啊?”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甚至带点好奇,而不是一个急于把自己处理掉的剩女的迫切。
“人叫李伟,今年四十,离异,带个八岁的儿子,归他。自己在市里跑货运,有辆小货车,也算是自己给自己打工。房子是老城区的,六十平,没贷款。人我见过了,老实巴交的,话不多,就是想找个伴儿好好过日子。”张阿姨一口气把李伟的家底报了出来,像是在菜市场报菜价。
每一个条件,都像一把小锤子,轻轻敲在我曾经高高筑起的心墙上。想当年,我非本科不嫁,非有房有车不嫁,非一米八以上不嫁。如今,这些条件在我自己亲口“放宽”后,变成了离异、带孩、小学文化、开货车。
我闭上眼睛,仿佛能看到我妈那张写满焦虑的脸。
“晚晴,你听我说,”张阿姨的语气变得语重心长,“女人啊,岁数不等人。你条件是不错,本科毕业,工作稳定,长得也周正。可你三十七了!男人到了这个岁数,都想找个年轻的。李伟这条件,搁在婚介市场上,抢手着呢!多少三十出头的寡妇盯着呢。阿姨这是看在你妈的面子上,第一个先紧着你。”
“我知道,谢谢您了张阿姨。”我的声音低了下去。
“那就这么说定了?明晚七点,就在你们小区门口那个‘老地方家常菜’,你俩见一面。成不成,总得看看才知道,对吧?”
我还能说什么呢?我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好。”我听见自己说。
挂了电话,办公室里一片死寂,只有电脑主机在嗡嗡作响。我看着那张对不平的报表,一个数字也看不进去了。窗外,夕阳正一点点沉下去,把天空染成一片灰蒙蒙的橘色。就像我此刻的心情,说不上是希望,还是绝望。
手机又响了,这次是我妈。我深吸一口气,接了起来。
“喂,妈。”
“张阿姨给你打电话了吧?我刚跟她通过电话。晚晴啊,妈跟你说,这次你可得上点心!别再挑三拣四的了,你爸为你的事,愁得头发都白了……”
我默默地听着,左手无意识地拿起笔,在草稿纸上画着圈,一个又一个,直到把纸戳破。
第1章 那一桌家常菜
第二天傍晚,我提前十五分钟到了“老地方家常菜”。
饭馆不大,就七八张桌子,正是饭点,几乎坐满了。油烟味、饭菜香和人们的谈笑声混在一起,形成一种热气腾腾的生活气息。我找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这里能看到小区门口来来往往的人。
我特意打扮了一下。没穿平时上班的职业装,换了件米色的针织衫和一条深蓝色长裙,想让自己看起来温柔一些,居家一些。镜子里的人,眼角已经有了细纹,不化妆的话,脸色有些蜡黄。我补了点口红,算是最后的挣扎。
七点整,一个男人出现在饭馆门口。他探着头,眼神在店里逡巡。个子不高,大概一米七出头,微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T恤,胸口印着某个轮胎品牌的标志。他看到我时,眼睛一亮,脸上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径直走了过来。
“是林小姐吧?我是李伟。”他站在桌边,声音比电话里听起来要粗粝一些。
“你好,我是林晚晴。请坐。”我站起来,又觉得有些多余,便立刻坐下了。
他拉开我对面的椅子,坐下时,椅子发出“嘎吱”一声抗议。我们之间隔着一张油腻腻的枣红色木桌,桌子中央的塑料花瓶里,插着一束蒙了灰的假花。
“不好意思啊,今天活儿多,刚从郊区仓库回来,来晚了点。”他搓着手,那双手,指节粗大,皮肤黝黑,指甲缝里还残留着一些黑色的印记。
我摇摇头:“没有,我也刚到。”
服务员拿着菜单过来,他直接把菜单推到我面前:“你点,女士优先。我这人随便,吃什么都行。”
我象征性地翻了翻,点了两个最普通的家常菜,一个鱼香肉丝,一个麻婆豆腐,又问他:“喝点什么吗?”
“不喝了不喝了,”他连忙摆手,“等会儿还得回家看孩子写作业呢。”
一提到孩子,气氛就有些微妙的停顿。
【内心独白】
来了,这就是我必须面对的现实。他的生活重心是那个八岁的儿子,我如果嫁过去,就要立刻成为一个后妈。我会做饭,但我会教育孩子吗?我连自己都还没活明白,怎么去对另一个生命负责?林晚晴,你怕了。你嘴上说着不介意,心里其实怕得要死。
“你……平时工作忙吗?”我没话找话,试图打破尴尬。
“还行,就是辛苦点,风里来雨里去。不过自由,干多少活挣多少钱,没人管。”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烟熏得微黄的牙齿,“你呢?听说你在公司里当会计?那活儿肯定干净,体面。”
“也谈不上体面,就是个坐办公室的,每天跟数字打交道。”我谦虚了一句。
菜很快上来了,红红绿绿的两大盘,分量很足。他拿起筷子,给我夹了一大筷子鱼香肉丝,堆在我的碗里,热情地说:“吃,多吃点!你太瘦了。”
我看着碗里冒着尖的肉丝,心里五味杂陈。我不是瘦,我是为了保持身材常年节食。我曾经引以为傲的自律,在他眼里,成了需要“多吃点”的瘦弱。
这顿饭,基本上是他再说,我在听。他说他怎么从老家出来打拼,怎么攒钱买了这辆二手货车;他说他前妻嫌他没本事,跟一个老板跑了;他说他儿子学习不错,就是有点调皮。他的讲述很平实,没有什么修饰,像是在汇报一篇流水账。
我偶尔“嗯”一声,或者点点头,表示我在听。我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投入到他的世界里去。他的世界充满了机油味、汗水味和生活的琐碎,而我的世界,是空调房、打印纸和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的报表。我们之间,仿佛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玻璃。
“林小姐,”他吃完一碗饭,用餐巾纸擦了擦嘴,很认真地看着我,“张阿姨都跟我说了,你是个好姑娘,就是眼光高,耽误了。其实我觉得吧,过日子嘛,就是搭伙吃饭。人品最重要,你说对不?”
我捏着筷子,点了点头:“对。”
“我这人,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老实,能吃苦。你要是跟了我,我保证不让你受累,家里的活我全包了。我挣的钱,也都交给你管。”他看着我,眼神里满是诚恳。
这番话,放在十年前,我可能会嗤之 rips and tears鼻。但现在,我却感到一丝莫名的心酸。这是一个男人能给出的最朴素的承诺,实在得像他碗里那碗白米饭。
【内心独bái】
林晚晴,你还在犹豫什么?他老实,能挣钱,还愿意把钱交给你。这不就是你妈天天在你耳边念叨的“过日子”的男人吗?你那些关于灵魂伴侣、诗和远方的幻想,早就该扔进垃圾桶了。你已经37岁了,再不抓住这根稻草,就真的要一个人孤独终老了。
买单的时候,他抢着付了钱。九十八块钱,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磨得发亮的旧皮夹,数出两张五十的。
走出饭馆,夏夜的风吹在脸上,带着一丝凉意。我们俩并排走在小区的林荫道上,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送你到楼下吧。”他说。
“不用了,就几步路,我自己上去就行。”我立刻拒绝了。我不想让他知道我住在哪一栋。
他“哦”了一声,停下脚步,似乎有些失望。
“那……我们……以后还联系吗?”他鼓起勇气问。
我看着他,看着他那张被生活磨砺得有些粗糙的脸,和他眼神里那份小心翼翼的期盼。我知道,我只要点一下头,我的人生就会立刻驶向一个完全不同的轨道。一个安稳、平淡,却可能让我窒息的轨道。
我沉默了很久,久到他脸上的笑容都快要僵住了。
最后,我还是轻轻摇了摇头。
“对不起,李师傅。我觉得……我们可能不太合适。”我说完,不敢看他的眼睛,转身快步朝小区深处走去。
身后没有传来任何声音。但我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像钉子一样钉在我的背上。
第2章 母亲的眼泪
我几乎是逃回家的。
一进门,我就瘫倒在沙发上,连灯都懒得开。黑暗中,只有窗外透进来的零星灯火,在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的心跳得很快,像是刚跑完一场马拉松。
拒绝李伟的那一刻,我感到一阵轻松,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恐慌。我到底在坚持什么?我连自己都说不清楚。
手机在包里震动起来,不用看也知道是我妈。我任由它响着,直到震动停止。过了一会儿,它又固执地响了起来。我知道,躲不过去。
我深吸一口气,接通了电话。
“怎么样啊?见了吧?人还行吧?”我妈的声音比张阿姨还要急切。
“见了。”我的声音很低。
“那……你觉得怎么样?李伟说你挺好的,就是话不多,有点内向。”
我沉默了。我该怎么说?说我嫌弃他指甲缝里的黑泥?还是嫌弃他说话时露出的黄牙?这些话说出口,连我自己都觉得刻薄和膚淺。
“晚晴?你说话啊!你是不是又看不上人家?”我妈的声调瞬间拔高,带着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怒气。
“妈,我们……不太合适。”我艰难地吐出这句话。
“哪里不合适?他又高又帅能当饭吃吗?人家老实本分,会疼人,有自己的活计,不比那些油嘴滑舌的强一百倍?你到底要找个什么样的?你是不是要上天啊你!”
我妈的数落像连珠炮一样砸过来,每一句都砸在我的痛处。
“他离过婚,还带着个孩子……”我小声地辩解,这几乎是我唯一能拿上台面说的理由。
“离过婚怎么了?现在离婚的多了去了!带个孩子怎么了?你嫁过去就当妈,省得你自己生了!你都三十七了,高龄产妇多危险你知不知道?人家李伟不嫌你年纪大,你还嫌人家带个孩子?”
我妈说着说着,声音里带上了哭腔:“晚晴啊,妈求你了,你睁开眼看看现实吧!你看看你周围,你那些同学同事,孩子都上小学了。就你,孤零零一个人。你爸天天唉声叹气,我晚上都睡不着觉。我们是为谁啊?我们还不是怕我们两腿一蹬,你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母亲的眼泪,像滚烫的开水,浇在我的心上。
【内心独白】
我是不是真的错了?我是不是太自私了?我只想着自己的感受,自己的所谓“合适”,却从来没有真正体谅过父母的焦虑。他们想要的,不过是女儿能有个家,有个依靠。而我,却一次又一次地让他们失望。我这个女儿,当得真失败。
“妈,你别哭……”我的声音也哽咽了。
“我能不哭吗?张阿姨刚才给我打电话,说你当场就拒绝了人家,一点面子都没给。她说她以后再也不管你的事了,她丢不起这个人!”
我的心一沉。我知道,我把最后一座桥也给烧了。
“晚晴,你老实告诉妈,你是不是心里还想着那个赵阳?”我妈突然问。
赵阳。这个名字像一根针,猝不及不及防地刺进我的心脏。
那是我的大学同学,也是我的初恋。毕业时,他想回老家考公务员,我坚持要留在大城市。我们为此争吵了无数次,最后,是我骄傲地提出了分手。我说,我的人生,不能困在一个小县城里。
前年同学聚会,我见到了他。他没考上公务员,自己开了个小小的广告公司,娶了当地一个中专毕业的女孩,孩子都两岁了。他看起来比大学时胖了些,也沧桑了些,但眉眼间的那份安稳和幸福,是我没有的。
“没有,妈,都过去多少年了。”我矢口否认。
“没有最好!”我妈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人要往前看。晚晴,你听妈一句劝,明天你主动给李伟打个电话,跟人家道个歉,就说你昨天心情不好。再约出来见一次,好好聊聊,行不行?”
“妈……”
“算妈求你了!”
电话那头,传来我爸模糊的声音:“行了,别逼孩子了。”
然后,电话就被挂断了。
我握着冰冷的手机,在黑暗中坐了很久。窗外,城市的霓虹灯亮了起来,五光十色,却没有一盏是为我而亮的。
我打开微信,点开那个沉寂多年的大学同学群。往上翻了很久,翻到了赵阳的头像。他的朋友圈封面,是他一家三口在海边的合影,笑得灿烂。
我点开他的对话框,打了一行字:“你好吗?”
然后,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
第3章 破碎的骄傲
接下来的几天,我过得浑浑噩噩。
上班的时候,我强迫自己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些枯燥的数字上。只有这样,我才能暂时忘记生活里的一地鸡毛。我们公司是个不大不小的私企,老板姓周,是个精明到骨子里的中年男人。他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公司不养闲人。”
所以,没人敢在工作时间摸鱼。办公室里除了键盘敲击声和打印机工作的声音,安静得可怕。
中午吃饭,同事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聊的无非是孩子、股票和家里装修的烦心事。我通常一个人,端着饭盒到楼下的花坛边吃。我听着她们的抱怨,心里却生出一丝羡慕。至少,她们的生活是有内容的,是有奔头的,哪怕那些内容是烦恼。
而我,像一个局外人。
这天下午,周老板把我叫进了他的办公室。他那间朝南的办公室,总是洒满阳光,桌上的金钱树长得油光发亮。
“小林啊,坐。”他指了指我对面的椅子,脸上挂着他招牌式的、看不出喜怒的微笑。
“周总,您找我?”我有些忐忑。
他递给我一份文件:“这是下个季度财务预算的初稿,你拿回去再核对一下,做得细一点。特别是采购成本这块,我想想办法,看还能不能再压一压。”
“好的,周总。”我接过文件。
他没有马上让我走,而是端起茶杯,吹了吹上面的茶叶,慢悠悠地问:“小林,你来公司……有七八年了吧?”
“快九年了,周总。”
“九年了啊,时间过得真快。”他感叹了一句,然后话锋一转,“你个人问题,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的心猛地一紧。我知道,他不是在关心我,他是在敲打我。
我们公司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核心岗位的员工,最好是已婚已育的。用周老板的话说,“成了家的人,性子稳,责任心强,不会轻易跳槽。”
财务主管的位置空了快半年了,我是最有力的竞争者。但周老板迟迟没有任命,我猜,就是卡在了我的“个人问题”上。
“还在……还在看。”我含糊地回答。
“要抓紧啊。”周老板的语气像个慈祥的长辈,“女人嘛,总要有个家才算圆满。你看公司里的小王,孩子都俩了,工作家庭两不误,这才是人生赢家嘛。”
他口中的小王,比我晚进公司三年,现在已经是销售部经理了。
我捏紧了手里的文件,指甲掐进了掌心。一种屈辱感涌了上来。我的专业能力,我九年的勤勤恳恳,在“未婚”这个标签面前,竟然如此不堪一击。我赖以生存的职业尊严,在这一刻,碎得像地上的玻璃碴。
【内心独白】
凭什么?就因为我没结婚,我就要被区别对待吗?我的价值,难道不是由我的工作能力决定的,而是由我有没有一个丈夫决定的吗?林晚晴,你一直以为的独立和骄傲,在别人眼里,不过是一个笑话。你所谓的“宁缺毋滥”,不过是把自己逼进死胡同的固执。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老板办公室的。我只记得,他那句“女人嘛,总要有个家”,像魔咒一样在我耳边回响。
回到座位上,我打开了那份预算初稿。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我第一次感到了厌倦。我这九年,就像一台精密的计算器,准确无误地计算着别人的收入和支出,却把自己的人生算成了一笔糊涂账。
我鬼使神差地,又想起了李伟。想起了他说的“我挣的钱,都交给你管”。
如果我答应了他,我是不是就能立刻摆脱眼前的困境?我会有个“家”,会让老板放心,会让父母安心。我不用再一个人面对催婚的压力,不用再听那些“为你好”的规劝。
我拿出手机,找到了张阿姨给我发的李伟的号码。那个号码,我本来以为自己会立刻删掉,却一直留着。
我的手指在“拨号”键上悬停了很久。
就在这时,微信提示音响了一下。
是赵阳发来的。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居然会主动联系我?
我颤抖着手点开,上面只有简单的一句话:“我下周到你们市出差,有空一起吃个饭吗?老同学聚聚。”
第4章 旧梦与现实
赵阳的这条信息,像一颗石子,投进了我死水一般的心湖,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我盯着那行字,看了足足五分钟。大脑里一片空白,然后又像电影快放一样,闪过无数大学时的画面。图书馆里并肩看书的侧影,操场上一圈圈的慢跑,还有毕业前那次撕心裂肺的争吵。
我曾经以为,我已经把他彻底放下了。可当他的名字再次出现,我才发现,他一直藏在我心底最深的角落,像一根拔不掉的刺。
我该怎么回?
说“好啊”,会不会显得我太急切?说“没空”,又是不是太矫情?
【内心独白】
林晚晴,你清醒一点!他只是说“老同学聚聚”,你激动什么?他已经结婚生子,生活美满。你对他而言,不过是一个青春记忆里的符号,一个可以用来在酒桌上追忆往昔的故人。你如果还对他抱有任何幻想,那就是自取其辱。
我深呼吸,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我用最平静、最客套的语气回复:“好啊,欢迎。你定时间地点吧,我尽地主之谊。”
发出去之后,我又有些后悔。我是不是应该表现得更矜持一些?
他很快回复:“行,那我提前一天联系你。”
放下手机,我感觉自己像是打了一场仗,浑身虚脱。刚才被周老板敲打的屈辱感,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邀约冲淡了不少。我心里甚至隐隐生出一种病态的快感:你们不是都觉得我嫁不出去吗?你看,我还是有市场的,我那个优秀的初恋,还记着我呢。
这个念头让我自己都感到可耻。
接下来的几天,我像是换了一个人。我开始琢磨见面那天该穿什么衣服,做什么发型。我甚至破天荒地去办了张健身卡,每天下班后都去跑步机上挥汗如雨。我对着镜子,努力想找回二十多岁时的神采。
我妈打电话来,又提起了李伟的事。她说李伟人不错,让我再考虑考虑。
我第一次没有沉默,而是理直气壮地回绝了她:“妈,我有我的生活,您别操心了。我最近要准备一个很重要的项目,没时间想这些。”
我妈在电话那头愣了半天,最后悻悻地挂了。
我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和赵阳的这次见面。我幻想着,他见到我,会发现我依然保持着当年的风采,会对我这些年的坚持刮目相看。我甚至卑劣地想,如果他对我流露出哪怕一丝丝的后悔,我的虚荣心就能得到极大的满足。
那将是我对我这失败的三十七年,最好的报复。
见面的那天,我提前一个小时就开始准备。我穿上了那条我最贵的真丝连衣裙,画了一个精致的妆,连香水都喷得恰到好处。
约定的地点是一家格调很高的西餐厅,灯光昏暗,音乐轻柔。我到的时候,赵阳已经坐在那里了。
他穿着一件合身的白衬衫,袖子挽到手肘,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看起来斯文儒雅。岁月似乎特别厚待他,不仅没让他变得油腻,反而增添了几分成熟的魅力。
“晚晴,这里。”他看到我,站起来笑着招手。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我走过去,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没有,我也刚到。”他替我拉开椅子,动作绅士得体。
我们点了餐,开始聊天。他问我的工作,我的生活。我轻描淡写地带过,努力表现出一种云淡风轻的姿态。我说我喜欢现在的工作,自由自在,一个人过得也挺好。
“那就好。”他点点头,由衷地为我高兴,“当年你就独立,有主见。我就知道,你在大城市一定能过得很好。”
他的话,让我有些飘飘然。
然后,他开始说他自己。他说他的广告公司去年接了个大单子,发展得不错;他说他老婆虽然学历不高,但很贤惠,把家里照顾得井井有条;他说他儿子刚上了市里最好的小学,聪明又可爱。
他说这些的时候,眼睛里闪着光。那种光,我在李伟的眼睛里看到过,是一种对现有生活的满足和热爱。
他拿出手机,给我看他儿子的照片。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笑起来跟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可爱吧?这小子,就是太皮了,一天到晚净给我惹事。”他嘴上抱怨着,脸上的笑容却藏都藏不住。
我看着那张幸福的全家福,心里那点刚刚燃起的虚荣火焰,瞬间被一盆冷水浇灭了。我精心准备的一切,我的连衣裙,我的妆容,我的骄傲,在他那张洋溢着幸福的脸面前,显得那么可笑和不合时宜。
【内心独白】
林晚晴,你像个小丑。你以为这是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其实从一开始,你就输了。人家只是把你当成一个普通的老朋友,客气地吃顿饭,聊聊近况。而你呢?你却把它当成了一场证明自己价值的战争。你不是在和他吃饭,你是在和自己的过去、和自己的不甘心吃饭。
这顿饭的后半段,我变得沉默寡言。他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情绪变化,聊天的兴致也淡了下来。
买单的时候,他坚持要付钱。他说:“说好了我请,怎么能让你掏钱。”
走出餐厅,晚风吹来,我打了个冷战。
“我送你回去吧。”他说。
“不用了,我打车很方便。”我拒绝了。
他也没坚持,只是说:“那好。我后天就回去了。以后有空来我们那玩。”
“好。”
他朝我挥了挥手,转身走向停在路边的车。那是一辆黑色的奥迪A6。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车汇入车流,消失在霓虹灯的尽头。我感觉自己身体里的什么东西,被彻底抽空了。
我所谓的骄傲,所谓的坚持,在现实面前,原来是这么的不堪一击。我一直以为我是在选择我想要的生活,其实,我只是被生活选择剩下的那一个。
第5章 一碗阳春面
和赵阳见过面后,我病了一场。
不高不低地烧了两天,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一样疼。我没告诉任何人,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喝水,吃药,昏昏沉沉地睡。
梦里,我又回到了大学毕业那年。赵阳拉着我的手,站在人来人往的火车站广场,他说:“晚晴,跟我回家吧。我们那里虽然小,但安稳。我会一辈子对你好。”我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挤上了开往这个城市的火车。火车的汽笛声,淹没了他最后的呼喊。
醒来时,脸上全是泪。
我挣扎着爬起来,给自己煮了一碗阳prepares a bowl of plain noodles. 简单的阳春面,只放了点葱花和酱油。我端着碗,坐在空无一人的客厅里,一口一口地吃着。热汤顺着喉咙流下去,胃里暖和了一些,心里却依然是空的。
我突然想起了我爸。
我爸是个退休的老钳工,在国营厂干了一辈子。他不善言辞,一辈子没跟我妈红过脸,也没对我说过什么重话。我妈为我的婚事急得上火的时候,他总是在旁边默默地抽烟,然后说一句:“儿孙自有儿孙福,别逼孩子。”
他做的阳春面最好吃。小时候,我每次考试考砸了,或者跟同学闹了别扭,他就会给我做一碗。他不说任何安慰的话,只是看着我吃完,然后摸摸我的头。那碗面,好像有治愈一切的魔力。
病好之后,我回了一趟家。
我妈看到我,愣了一下,然后眼圈就红了。“怎么瘦成这样了?脸色也这么难看。”她拉着我的手,一个劲地打量我。
“没事,妈,就是最近工作有点累。”我笑着说。
我爸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还拿着锅铲。他看了我一眼,说:“回来了?正好,饭马上就好。”
饭桌上,我妈又开始念叨。“你说你这孩子,一个人在外面,也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工作再重要,有身体重要吗?”
我低头扒着饭,不敢接话。
“对了,”我妈像是想起了什么,“那个李伟,前两天还托人问你的情况呢。我看他人是真不错,就是实诚了点。晚晴,要不……”
“行了!”我爸突然打断了她,声音不大,但很有力,“吃饭!食不言寝不语,老祖宗的规矩都忘了?”
我妈看了我爸一眼,嘴巴动了动,最终还是没再说什么。饭桌上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很沉闷。
吃完饭,我妈去洗碗了。我爸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里放着抗日神剧,枪炮声响成一片。
他突然开口:“工作上,不顺心?”
我愣了一下,摇了摇头:“没有,挺好的。”
“那就是心里有事。”他没看我,眼睛还盯着电视。
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我爸就是这样,他总能一眼看穿我的伪装。
“爸,”我坐到他身边,声音很低,“我是不是很失败?”
他终于把目光从电视上移开,落在我脸上。他的眼神很平静,像一口深井。“怎么说?”
“我快四十了,没嫁出去,工作也……不上不下。我好像把一切都搞砸了。”我说着,声音开始发抖。
我爸沉默了一会儿,拿起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根,但没点着,只是放在手里摩挲着。那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你还记得你小时候,我教你骑自行车吗?”他突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我点点头。
“你那时候,胆子小,怕摔。我扶着你,你不敢蹬。我一松手,你就倒。摔了好几次,膝盖都磕破了,你哭着说再也不学了。”
我静静地听着,这些记忆已经很模糊了。
“我对你说,闺女,这路是你自己选的,摔倒了,就得自己爬起来。没人能替你走。”他顿了顿,继续说,“你哭了一鼻子,最后还是自己扶着车,一瘸一拐地,慢慢往前挪。后来,没用我扶,你自己就学会了。”
我看着我爸,他的脸上布满了皱纹,头发也白了大半。他一辈子就是个普通的工人,没说过什么大道理,但他说的每一个字,都那么实在,那么有力量。
“人生跟骑车一样,哪有不摔跟头的。”他说,“你现在就是摔了一跤,觉得疼,觉得难看,不想起来了。但是路还得往前走,你不起来,就只能趴在原地。”
【内心独白】
爸爸说得对。我一直在抱怨路不好走,却忘了是我自己选的这条路。我羡慕别人走得平坦,却没看到别人也可能摔过更重的跤。我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失败感里,自怨自艾,就像那个怕摔倒的孩子。可我已经不是孩子了,我得自己爬起来。
“爸,我知道了。”我擦了擦眼泪。
那天晚上,我爸又给我做了一碗阳春面。还是那个味道,清淡,却很暖心。
我吃着面,突然做了一个决定。
我拿出手机,翻出那个号码,给李伟发了一条短信。
“李师傅,你好。我是林晚晴。我想为我上次的态度跟你说声抱歉。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再请你吃顿饭。”
第6章 第二次见面
短信发出去后,我立刻就后悔了。
我把手机扔到一边,用被子蒙住头。我这是在干什么?我疯了吗?我明明不喜欢他,为什么要主动联系他?就因为我爸那几句话?就因为我走投无路了?
这不公平,对李伟不公平,对我自己也不公平。这根本不是解决问题,这只是在饮鸩止渴。
手机“叮”的一声,响了。
我像被烫到一样,在被子里缩成一团。我不敢看。
过了很久,我才小心翼翼地把手机拿过来。是李伟的回信,很简单,就两个字:“好的。”
没有问我为什么,也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就好像,他一直在等我这条短信一样。
我们约在了第二天晚上,还是在“老地方家常菜”。
我这次没有刻意打扮,就穿了平时上班的衣服。我告诉自己,这次不是相亲,只是一次道歉。吃完这顿饭,我们就两清了。
我到的时候,他已经在了,还是坐在上次那个位置。他今天换了件干净的格子衬衫,头发也像是特意梳理过。看到我,他站起来,脸上还是那个憨厚的笑。
“来了?”
“嗯。”
我们坐下,气氛比上次还要尴尬。上次我至少还能维持表面的客气,这次,我连客气都觉得虚伪。
“上次……对不起。”我低着头,看着桌面上的油渍,“我那天心情不好,态度不太好。”
“没事没事,”他连忙摆手,“我理解。你一个大姑娘家,见我这么个粗人,心里有想法是正常的。”
他越是这么说,我心里越是难受。
“你想吃点什么?”他把菜单递给我。
“随便吧,你点就行。”我说。
他点了四个菜,一个水煮肉片,一个地三鲜,一个西红柿鸡蛋汤,还有一个凉拌黄瓜。都是些最普通的家常菜。
等菜的时候,我们俩谁也没说话。我能听到邻桌划拳的声音,厨房里锅铲碰撞的声音,还有他有些粗重的呼吸声。每一种声音,都像在嘲笑我的窘迫。
“那个……”他终于开口了,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你是不是……觉得我配不上你?”
我没想到他会问得这么直接。我抬起头,看到他正看着我,眼神里没有质问,只有一种探寻的平静。
“我没这么想。”我立刻否认。
他笑了笑,那笑容里有点苦涩。“林小姐,我虽然读书少,但我人不傻。你是个文化人,工作体面,长得也好看。我呢,就是个开货车的,大老粗一个,还离过婚,带着个拖油瓶。我们俩,确实不是一路人。”
他的坦诚,让我无地自容。
“我没嫌弃你的意思……”我的辩解显得苍白无力。
“你不用解释。”他打断我,“我今天来,就是想把话说开。张阿姨跟我说,你是个好姑娘,就是心气高。我琢磨着,你肯定有你的难处。谁不想找个样样都好的?我要是二十多岁,我也想找个仙女呢ت.”
菜上来了,他拿起筷子,默默地吃着,没有再像上次那样热情地给我夹菜。
“我前妻,跟我结婚的时候,我也啥都没有。她就图我人老实,能对她好。”他吃了几口,又开了口,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后来我买了车,跑运输,日子好点了。她就觉得我没文化,没情调,带出去丢人。她喜欢看电影,我说那玩意儿有啥好看的,不如在家睡一觉。她喜欢买花,我说那东西又不能吃,浪费钱。慢慢地,我们俩就没话说了。”
我静静地听着。这些话,他上次没说。
“她走的时候,跟我说,李伟,你是个好人,但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给不了你想要的,你也给不了我想要的。”他夹起一片肉,放进嘴里,慢慢地嚼着,“那时候我不懂,我觉得过日子不就是柴米油盐吗?现在我有点明白了。两个人在一起,光有好心是不够的,还得能说到一块儿去。”
我看着他,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我一直以为他是个不懂感情的粗人,没想到,他心里什么都明白。他比我通透,比我看事情看得清楚。
【内心独白】
林晚晴,你看看你。你自以为是地给别人贴上标签,用自己的标准去衡量别人。你觉得他配不上你,可你有没有想过,你也未必是他想要的人?你那些所谓的品味和追求,在他看来,可能也和那束不能吃的花一样,是无用的矫情。你才是那个活在自己世界里,不接地气的人。
那顿饭,我们吃得很沉默,但气氛不再那么尴尬。我们聊了些别的话题,聊天气,聊菜价,聊这个城市的变化。像两个认识了很久的普通朋友。
吃完饭,他坚持要送我到楼下。
走到楼道口,他停下脚步,对我说:“林小姐,今天谢谢你请我吃饭。以后,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比如搬个家,拉个东西什么的,尽管开口。别的不敢说,力气我还是有的。”
说完,他对我笑了笑,转身就走了。背影在路灯下,显得有些孤单,但很踏实。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走远,心里第一次没有了那种鄙夷和抗拒。我不知道我们之间会不会有未来,但我知道,我开始愿意去了解他了。
第7章 车间里的匠心
我没有再主动联系李伟,他也没有再联系我。我们的生活,又回到了各自的轨道上,仿佛那两次见面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
但有些东西,确实不一样了。
我不再对周老板的敲打感到那么屈辱。财务主管的位置,我依然在争取,但心态平和了许多。我开始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工作本身。我熬了两个通宵,把那份预算做得滴水不漏,甚至找到了两个可以合法避税的渠道,给公司省下了一笔不小的开支。
周老板看了我的方案,难得地夸了我一句:“小林,不错,有长进。”
我妈也不再天天打电话催我了。也许是我爸跟她说了什么,也许是她自己也想通了。她只是偶尔会旁敲侧击地问一句:“最近……有没有认识什么新朋友啊?”
我说:“妈,顺其自然吧。”
一个周末的下午,我家的水管突然爆了。水从厨房里喷涌而出,瞬间就漫到了客厅。我手忙脚乱地关了总阀门,但地板上已经是一片汪洋。
我打了物业的电话,他们说维修师傅都派出去了,让我等着。我看着这一屋子的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我突然想起了李伟。
他上次说,有事可以找他。
我犹豫了很久。这算是“拉东西”或者“搬家”吗?为这点小事麻烦他,是不是不太好?
但看着越来越高的水位,我顾不了那么多了。我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拨通了他的电话。
“喂,林小姐?”他很快就接了。
“李师傅,不好意思打扰你。我家……水管爆了,你能不能……过来帮我看看?”我说完,脸都红了。
“哪个小区?几栋几单元?你别急,我马上到!”他没有丝毫犹豫。
半个小时后,他提着一个工具箱,满头大汗地出现在我家门口。他没顾上喝口水,就一头扎进了厨房。
厨房里一片狼藉。他蹲在地上,仔细检查着爆裂的水管接口,眉头紧锁。他的动作很麻利,用扳手拧开旧的接头,拿出新的零件,缠上生料带,再小心翼翼地拧回去。他的手指很粗,但做这些细活的时候,却显得异常灵活和专注。
阳光从厨房的窗户照进来,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他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我突然觉得,这个男人,其实也挺有魅力的。那种魅力,不是来自外表或者谈吐,而是来自他认真做事的态度。
就像我爸,当年在车间里打磨一个零件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他们身上有一种共同的东西,叫做“匠心”。无论是在工厂里打磨一个精密的零件,还是修理一根普通的水管,他们都投入了百分之百的专注和尊重。
这是我,和赵阳那样的“精英”们,所不具备的东西。我们习惯了计算投入产出比,习惯了用最快的方式解决问题。我们失去了对“事”本身的敬畏。
【内心独白】
林晚晴啊林晚晴,你以前真是瞎了眼。你只看到他身上的油污和汗味,却没看到他身上的光。你追求那些虚无缥缈的“格调”和“品味”,却忽略了一个男人最可贵的品质:可靠。他就像他修好的这根水管,不花哨,但关键时刻,能让你安心。
水管很快就修好了。他打开总阀门,滴水不漏。
他帮我把厨房和客厅的水都清理干净,忙活了快两个小时。我过意不去,非要给他钱,他涨红了脸,死活不要。
“这有啥!举手之劳!”他一边收拾工具箱,一边说,“你要是真过意不去,就请我吃碗面吧。”
我愣住了。
“楼下那家兰州拉面就行,我馋那口好久了。”他笑着说。
我看着他,也笑了。
那天晚上,我们就在楼下那家烟火气十足的拉面馆里,一人吃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他吃得很香,呼噜呼噜的,还加了两勺辣椒油。
我看着他,心里第一次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安宁。
我们开始像朋友一样,偶尔联系。他会给我发微信,告诉我今天拉了一车什么货,遇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人。我也会跟他分享我工作中的一些事情。我们的世界,在这一点点的交流中,开始有了交集。
有一天,他突然问我:“这个周日,你有空吗?我想……带我儿子去科技馆,你要不要一起去?”
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我知道,这是他给我的,最后一次机会。
我没有犹豫。
我回他:“好啊。”
那个周日,天气很好。我在科技馆门口,第一次见到了李伟的儿子,小名叫豆豆。一个很瘦小的男孩,眉眼间有点像李伟,但比他爸爸要清秀一些。他看到我,怯生生地躲在李伟后面,只露出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
李伟摸摸他的头,说:“豆豆,叫林阿姨。”
豆豆小声地叫了一句:“林阿姨好。”
那一刻,我心里所有的防备和顾虑,突然都烟消云散了。我对他笑了笑,蹲下身,说:“豆豆你好,阿姨给你带了礼物。”
我从包里拿出一个变形金刚的模型。这是我特意去商场挑的。
豆豆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那天,我们在科技馆里逛了一整个下午。李伟和我,一左一右地牵着豆豆的手。我们一起看恐龙化石,一起体验模拟地震,一起在穹幕影院里看宇宙的诞生。
豆豆很快就跟我熟了,叽叽喳喳地问我各种问题。我耐心地给他解答。我发现,跟孩子在一起,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他会让你忘掉所有的烦恼和算计,回归到最简单的快乐。
从科技馆出来,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我们三个人,就像真正的一家人。
回家的路上,豆豆在后座上睡着了。
李伟开着车,突然开口说:“晚晴,我……我没上过大学,也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我就想问你,你愿不愿意……给我,也给豆豆一个机会?让我们俩,以后都对你好。”
车里放着一首很老的情歌。
我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了下来。
我不是后悔我三十七岁还没嫁出去。我只是后悔,我花了这么多年,才懂得什么才是真正的幸福。
幸福不是住在多大的房子里,不是开着多好的车,也不是拥有多高的社会地位。
幸福,可能就是此刻。有一个人,笨拙但真诚地,想要把他的全世界都给你。而他的全世界里,有汗水,有责任,还有一个需要你疼爱的孩子。
我转过头,看着李伟,看着他那张在霓虹灯下显得格外认真的脸。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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