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晚饭后,电视机的音量被调到35。这个不大不小的数字,像一根精确的刻度尺,量着我和丈夫江川之间,那段沉默且安全的距离。它刚好能盖过碗筷放进水槽的声音,又不至于让我们听不清六岁女儿月月的梦话。
晚饭后,电视机的音量被调到35。这个不大不小的数字,像一根精确的刻度尺,量着我和丈夫江川之间,那段沉默且安全的距离。它刚好能盖过碗筷放进水槽的声音,又不至于让我们听不清六岁女儿月月的梦话。
结婚十年,我们的生活就像这被精准控制的音量,一切都井井有条,也死气沉沉。
我擦干手,从厨房走出来,江川正靠在沙发上,手指无意识地在手机屏幕上滑动。电视里播放着一部都市情感剧,女主角歇斯底里地质问男主角:“你到底还爱不爱我?”
江川的眼皮都没抬一下。
我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沙发陷下去一小块。他往旁边挪了挪,给我们之间留出了一拳的空隙。又是这样。我心头一刺,像被针扎了一下。
“月月睡了?”他问,眼睛依旧盯着屏幕。
“嗯。”我应了一声。
空气再次凝固。我盯着他握着手机的手,骨节分明,曾经,这双手会温柔地把我圈在怀里,掌心的温度能一直暖到我心里去。现在,它只为冰冷的屏幕停留。
我鬼使神差地打开了我们卧室床头柜最下面的抽屉,那里放着一个旧相册。翻开第一页,是一张我们在大学城小吃街拍的照片,我笑得见牙不见眼,嘴里还塞着一个章鱼小丸子,而江川,正低头看着我,眼神里盛满了宠溺和笑意,仿佛我是他眼里的全世界。
照片的右下角,时间定格在十二年前。
我用指腹轻轻摩挲着照片上他年轻的脸,鼻尖一阵酸楚。什么时候,那双只看着我的眼睛,开始被手机、工作、和无尽的沉默所占据?
关上抽屉,我看到江川站起身,准备去书房。这几个月,他总是这样,晚饭后看一会手机,然后就钻进书房,一待就是半夜。我甚至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江川。”我叫住他。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我,脸上没什么表情:“怎么了?”
“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我问得小心翼翼。
他反常地沉默了几秒钟,那几秒钟像一个世纪那么长。然后,他才开口,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没有,公司项目忙。”
“可是……”我总觉得不止是这样。
“别想太多了。”他打断我,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烦,“我就是有点累。”
说完,他转身进了书房,轻轻带上了门。门“咔哒”一声,也关上了我所有想说的话。
我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电视里的男女主角已经和好如初,紧紧相拥。而我的世界,只剩下35分贝的背景音,和一颗慢慢变冷的心。
夜里,我被渴醒。摸过手机一看,凌晨两点。身边的位置是空的,江川还没睡。我轻手轻脚地走出卧室,书房的门缝里透出一点微光。
我走到门口,刚想敲门,却听到里面传来他压低了的声音。
“……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来想办法。”
“……不行,不能让她知道,她那个人,爱胡思乱想。”
“……放心吧,周五,还是老地方见。”
我的血一下子凉了。他口中的“她”,无疑就是我。不能让我知道的事,还要想办法凑钱,和一个女人在“老地方”见面。
这几个月来所有的异常,那些深夜的沉默,回避的眼神,无端的烦躁,此刻都有了最残酷的解释。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原来,婚姻的消亡,不是惊天动地的争吵,而是这样悄无声息的背叛。
我没有推门进去质问他,我怕看到自己最不堪的一面。我悄悄回到床上,用被子蒙住头,眼泪无声地浸湿了枕头。
那一夜,我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第二天早上,我顶着两个黑眼圈起床做早餐。江川从书房出来,眼下也是一片乌青。我们俩像两只互不相干的游魂,在同一个空间里飘荡。
他坐在餐桌前,拿起一片吐司,机械地往嘴里送。他的标志性动作又出现了——当他感到疲惫或者内心有事时,总会下意识地用手揉搓后颈。我看着他那个动作,心里五味杂陈。
“我今天,想去妈那儿一趟。”我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嗯。”他头也没抬。
“月月也带过去,周末就在那边住了。”
“行了,知道了。”他淡淡地应着,这是他的口头禅。以前我觉得这句话充满了担当,他说“知道了”,就意味着事情他会搞定。现在听来,只剩下敷衍。
我看着他,忽然很想问一句:江川,我们之间,到底怎么了?
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我的骄傲,我的自尊,不允许我在一个可能已经变了心的男人面前,表现出丝毫的软弱。
这就是我的致命缺陷,我总以为沉默是最好的武器,能逼对方先开口,却不知道,沉默往往是扼杀感情最锋利的刀。
我默默地收拾好东西,带着月月出了门。关上门的那一刻,我没有回头。
引子完
第一章
我妈住在老城区,房子不大,但收拾得干净利落。一进门,她就看出了我的不对劲。
“怎么了这是?跟江川吵架了?”我妈接过我手里的包,拉着我坐下。
“没有。”我勉强笑了笑,“就是最近有点累,想回来歇歇。”
月月已经熟门熟路地跑去看外婆养的金鱼了,客厅里只剩下我们母女俩。
我妈给我倒了杯热水,叹了口气:“你这孩子,从小就爱把事儿往心里搁。夫妻俩,哪有不吵架的。床头吵架床尾和,说开了就好了。”
我捧着温热的水杯,喉咙发紧。说开?怎么说?难道要我直接问他,你外面是不是有人了?那个女人是谁?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
光是想想那些问题,我就觉得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疼得喘不过气。
下午,我陪我妈去超市。她想用手机支付,却对着付款码的界面捣鼓了半天。
“哎,这玩意儿怎么又不行了?”她有些着急,后面排队的人已经开始探头探脑。
我接过她的手机,帮她调出付款码,对着扫码器“滴”的一声,支付成功。
“妈,我不是教过你吗?点这里,再点这个‘收付款’。”我耐心地又给她演示了一遍。
“记不住啊。”我妈自嘲地笑了笑,“人老了,脑子跟不上了。不像你们年轻人,什么都会。”
看着她鬓角的白发和眼角的皱纹,我心里一酸。我总觉得父母还是我记忆中那对无所不能的超人,却忘了他们也会老,也需要我们的耐心和陪伴。
我对母亲有无限的耐心,可以一遍遍教她用智能手机,可为什么面对江川,我却连一句坦诚的问话都说不出口?
晚上,月月睡着后,我妈又跟我聊起了江川。
“小川那孩子,我看着长大的,人品没得说。就是个闷葫芦,不爱说话。男人嘛,事业为重,压力大,你在家里,要多体谅他。”
“体谅?”我苦笑了一下,“妈,体谅是相互的。如果只有一个人在付出,那不叫体谅,叫煎熬。”
我妈愣住了,她大概没想过我会说出这样的话。
“婉婉,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我摇摇头,把头靠在她肩膀上,像小时候一样。
“妈,我就是觉得,我和他之间,好像隔了一层毛玻璃,看得见彼此,却怎么也摸不着了。”
回到我从小睡到大的房间,我失眠了。我拿出手机,翻看着我和江川的聊天记录。最近的一次,还是三天前,他发来一张水电费的截图,我回了一个“收到”。
再往前,是上周,我提醒他给月月买新的水彩笔。
我们的对话,只剩下了这些关于家庭运转的必要指令,像两个精准协作的机器人,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情感交流。
我点开他的朋友圈,最新的一条,还是半年前公司团建的照片。照片里,他站在一群人中间,笑得有些勉强。
就在我准备关掉手机的时候,屏幕突然亮了,一条微信消息弹了出来。是江川的。
“睡了吗?”
我心脏猛地一跳。这是这几个月来,他第一次在深夜主动找我。
我握着手机,指尖冰凉,犹豫着要不要回复。
过了几分钟,他又发来一条。
“房间的空调遥控器找不到了,你知道在哪吗?”
原来,还是为了这些琐事。
我心里那点刚刚燃起的微弱火苗,瞬间被一盆冷水浇灭。
我没有回复。
把手机调成静音,扔到一边。我闭上眼睛,脑海里却反复回响着他在电话里说的那句:“周五,还是老地方见。”
今天,是周三。
还有两天。
我决定,我必须去看看,那个“老地方”到底是什么地方,那个女人,到底是谁。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像藤蔓一样疯狂地在我心里滋生。我知道这样做很不堪,像个偷窥者。但是,被蒙在鼓里的滋味,更让我窒息。
周五那天,我跟妈说单位有急事,把月月托付给她,然后一个人回了市里。我没有回家,而是把车停在了江川公司对面的一个咖啡馆里。
我像一个蹩脚的侦探,从上午九点,一直等到下午五点半。
五点三十七分,江川的身影出现在公司门口。他没有开车,而是径直走向了地铁站。我立刻发动车子,远远地跟了上去。
他坐的是二号线,在市中心广场站下了车。我戴上帽子和口罩,混在人流里,与他保持着十几米的距离。
他走进了一家看起来很高档的西餐厅。我站在餐厅门口,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看到他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大约十分钟后,一个年轻的女孩出现了。她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长发及腰,看起来也就二十三四岁的样子,青春洋溢。
她径直走到江川对面坐下,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江川也笑了。那是我很久很久,没有在他脸上看到过的,轻松而温柔的笑容。
他甚至还主动为那个女孩拉开了椅子。
我站在餐厅外,手脚冰凉。原来,他不是不会温柔,只是他的温柔,给了别人。
我看到他们相谈甚欢,女孩时不时被他逗得开怀大笑。江川还拿起桌上的柠檬水,亲自给她续杯。
每一个动作,都像一把刀子,狠狠地扎在我的心上。
我拿出手机,对着窗内的两个人,颤抖着按下快门。
然后,我转身逃离。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车开回我妈家的,一路上,我的视线被泪水模糊了一次又一次。
回到家,我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我妈在外面敲门,我也不开。
我把那张照片放大,看着江川对着另一个女人露出的温柔笑意,心如刀割。十年婚姻,原来不过是一场笑话。
我的骄傲,我的隐忍,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被击得粉碎。
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离婚。
晚上,江川打来电话,我挂断了。他又打,我直接关机。
我的世界,需要安静。
第二天,我收到了江川发来的一条长长的短信。
“小婉,我知道你生气了。昨天给你打电话你没接。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那个女孩叫苏晴,是我以前带的实习生,现在自己创业,遇到了点技术难题,找我帮忙。那顿饭,是她为了感谢我请的。我发誓,我们之间清清白白。”
清清白白?
我冷笑。一个男人,会为一个“清清白白”的异性,费尽心思去凑钱,还瞒着自己的妻子?
我回了他四个字:“我们谈谈。”
他立刻回了过来:“好,我马上过来接你和月月。”
“不用,月月在妈这儿。你定个地方,我自己过去。”我不想在家里谈,那个曾经充满温馨的地方,现在只会让我觉得讽刺。
“好,那……去我们公司旁边的储物间谈吧,那里绝对安静。”他提议道。
储物间?我心里又是一沉。连一个像样的谈话空间都不愿意给了吗?要在那么逼仄、压抑的地方,结束我们十年的婚姻?
也好。就在最不堪的地方,做最彻底的了断。
“一段婚姻里,最先沉默的那个人,其实是攒够了所有的失望。” 这句话,是我在某本书上看到的,现在觉得,字字扎心。
我就是那个,攒够了失望的人。
第二章
江川公司的储物间,位于办公楼的地下二层,阴暗潮湿,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旧纸箱和灰尘混合的味道。狭小的空间里堆满了各种杂物,只留下一条窄窄的过道。
我走进去的时候,江川已经在了。他背对着我,站在一盏昏暗的壁灯下,身影被拉得很长。
听到我的脚步声,他转过身来。几天不见,他好像憔悴了很多,下巴上泛着青色的胡茬,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你来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递到我面前:“这里面有二十万,是我……找朋友凑的。我知道,可能不够,但我会尽快……”
“够了。”我打断他,“我什么都不要。”
他愣住了,举着卡的手僵在半空中。
“江川,我们离婚吧。”我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觉得可怕。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你说什么?”
“我说,离婚。”我重复了一遍,加重了语气。
“为什么?”他上前一步,想抓住我的手,被我躲开了。“就因为那顿饭?我都解释了,我跟她真的没什么!”
“没什么?”我从包里拿出手机,把那张照片调出来,举到他面前。“没什么,你会对她笑得那么开心?江我,你有多久没对我这样笑过了?”
他看着照片,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没什么,你要背着我给她凑钱?没什么,你们要在‘老地方’见面?”我一句句地质问他,每说一句,心就更冷一分。
“钱……钱不是给她的!”他急切地辩解,“是公司……是我自己的事!”
“你的事?你的什么事需要瞒着我?”我逼视着他,“江川,我们是夫妻!夫妻之间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坦诚!你做到了吗?”
他沉默了,标志性地揉了揉后颈,眼神里充满了疲惫和挣扎。
看到他这副样子,我心里的火气更盛。
“说啊!”
“你为什么不说话!”
“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傻!”
我的情绪终于失控,声音越来越大。在这狭小压抑的空间里,我的质问显得格外尖利。
情绪越激烈,我说出的话越短。
“你骗我!”
“你不爱我了!”
“离婚!”
他被我逼得步步后退,最后靠在了冰冷的墙上。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睛红得吓人。
“林婉。”他叫我的全名,声音里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破碎感,“你能不能……别这么逼我?”
“我逼你?”我气笑了,“到底是谁在逼谁?是你,是你用你的沉默和谎言,把我们逼到了今天这一步!”
储物间的灯光本就昏暗,此刻仿佛又暗了几分。我们俩就在这片昏暗中对峙着,像两只互相刺伤的困兽。
就在这时,我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是我妈打来的。
我平复了一下情绪,走到角落里去接电话。
“喂,妈。”
“婉婉啊,月月突然发高烧了,刚量的,三十九度二!你快和江川回来一趟!”我妈的声音充满了焦虑。
我脑子“嗡”的一声,什么离婚,什么背叛,瞬间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好,妈,你别急,先给月月用温水擦擦身子,我们马上回来!”
挂了电话,我冲着还愣在原地的江川喊道:“月月发高烧了!”
他听到这话,脸上的表情瞬间变了,所有的疲惫和挣扎都被焦急所取代。他二话不说,抓起车钥匙就往外冲。
我们一路飙车赶回我妈家。在车里,我们谁也没有说话,但气氛却不再是刚才那种剑拔弩张。我们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女儿。
赶到家时,月月的小脸烧得通红,蔫蔫地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的。
江川冲过去,摸了摸她的额头,烫得吓人。他当机立断:“去医院!”
他一把抱起月月,用毯子裹好,就往楼下冲。我赶紧拿着早就准备好的东西跟上。
到了医院,挂急诊,化验,打点滴,江川全程抱着月月,跑上跑下,没有一句怨言。他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白衬衫的后背也湿了一大片。
看着他宽厚而稳重的背影,我心里一阵恍惚。这个男人,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永远都在。
月月打上点滴后,烧慢慢退了下去,在病床上沉沉睡去。
我和江川守在病床边,一夜没合眼。
天快亮的时候,月月醒了,小声地喊:“爸爸,妈妈……”
我们俩同时凑了过去。
“宝贝,感觉怎么样?”我摸了摸她的额头,已经不那么烫了。
月月看着江川,又看看我,小声说:“爸爸妈妈,你们不要吵架了好不好?”
孩子无意识的话语,像一根最细的针,精准地刺进了我们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我别过脸去,不想让江川看到我泛红的眼眶。
江川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月月的小脸,声音嘶哑地说:“好,爸爸妈妈不吵架了。月月乖,再睡一会儿。”
他转过头来看我,眼神复杂。
“小婉,”他顿了顿,说,“等月月好了,我们……再好好谈谈。”
我点了点头。
经过这一夜,我心里的坚冰,似乎有了一丝裂缝。我开始怀疑,是不是我真的误会了他?
可是,那些电话,那顿饭,那个年轻的女孩,又该怎么解释?
我的心,再次陷入了矛盾的漩涡。
第三章
月月的病来得快,去得也快。两天后,我们就出院回家了。
生活仿佛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但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
江川不再一回家就钻进书房,他会陪月月搭一会儿积木,或者给我讲个从网上看来的不好笑的笑话。
我们之间的冷战,在女儿生病这件事的冲击下,无声无息地瓦解了。
但那根刺,依旧扎在我心里。
我们谁也没有再提“离婚”那两个字,也没有再提那个储物间里不欢而散的“谈话”。我们像两个走钢丝的人,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表面的和平,生怕一不小心,就掉进万丈深渊。
一天晚上,我洗完澡出来,看到江川坐在沙发上,没有看手机,也没有看电视,只是静静地坐着。茶几上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
“喝了吧,暖暖身子。”他看到我,轻声说。
我走过去,端起牛奶杯。杯壁的温度,透过我的掌心,传到心里。
这是我们冷战中的无声关怀。他知道我体寒,天一凉就手脚冰冷。以前每个秋冬的夜晚,他都会给我热一杯牛奶。这个习惯,已经中断了好几个月。
我小口地喝着牛奶,心里百感交集。
“小婉。”他突然开口。
“嗯?”
“周六,陪我去个地方吧。”
“去哪?”
“去了就知道了。”他卖了个关子。
我没有拒绝。或许,这是一个机会,一个让我们把话说开的机会。
周六那天,天气很好。江川开车,带着我出了城。车子在盘山公路上行驶,窗外的风景不断变换。
我看着他开车的侧脸,轮廓分明,眼神专注。这个男人,我爱了十年。我真的要因为一些未经证实的怀疑,就放弃他吗?
车子最终停在了一个山顶的墓园前。
我愣住了。
“来这里做什么?”
“进去看看就知道了。”江川停好车,从后备箱拿出一束白色的雏菊。
他拉着我的手,走进了墓园。他的手掌很温暖,干燥而有力。我没有挣脱。
我们穿过一排排墓碑,最终在一个很偏僻的角落停下。
那是一个很新的墓碑,上面贴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女人很年轻,笑得很甜,眉眼间,和江川有几分相似。
墓碑上刻着:爱姐 江雪之墓。
江雪?我猛地想起来,这是江川的堂姐。我只听他提起过一次,说他从小是堂姐带大的,感情特别好。后来堂姐远嫁他乡,联系就少了。
“我姐她……去年就走了。”江川的声音低沉而悲伤,“癌症。从发现到走,不到半年。”
我的心一紧。
“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那时候你正忙着评职称,天天加班到半夜,我看你那么累,就没告诉你。”他顿了顿,继续说,“姐夫受不了打击,精神出了问题,家里就剩下一个刚上大学的外甥。我姐临走前,最不放心的就是他。”
他把那束雏菊轻轻放在墓碑前,用手擦了擦墓碑上的灰尘。
“她一辈子要强,没跟我张过口。我也是她走了之后,整理遗物时才知道,她为了治病,把家里的积蓄都花光了,还欠了不少外债。”
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要凑钱了。
“那……苏晴呢?”我还是问出了口。
“苏晴是姐夫一个远房亲戚的女儿,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外甥的女朋友。我姐走了,姐夫又那个样子,家里一团糟。苏晴这孩子很懂事,一直帮忙照顾着。我每次过去看我外甥,都是她接待。上次你看到我们吃饭,是她代表我外甥,正式谢谢我这段时间的帮助。”
江川转过身,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歉意。
“小婉,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
“我以为,这些事,我自己能扛过去。我不想让你跟着我一起操心,不想把负面情绪带给你。我以为这是为你好,是我……太自以为是了。”
原来,这就是所有的真相。
没有背叛,没有谎言。只有一个男人,用他自己认为正确的方式,默默地扛起了一切。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我不是哭他的隐瞒,而是哭他的傻。我们是夫妻啊,夫妻不就是应该风雨同舟,患难与共的吗?
我用力地捶着他的胸口,把这段时间所有的委屈、不安、恐惧,都发泄了出来。
“你这个笨蛋!你这个傻瓜!”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难受!”
他没有躲,就那么站着,任由我打他。等我哭累了,他才一把将我紧紧地搂在怀里。
“对不起,小婉,对不起……”
他的声音哽咽了。我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滴在我的头发上。
这个在我面前永远坚强得像座山的男人,哭了。
我们在他姐姐的墓碑前,相拥而泣。积压在心头几个月的阴霾,在这一刻,终于烟消云散。
回去的路上,夕阳把天边染成了温暖的橘红色。
江川一边开车,一边用空着的那只手,紧紧地握着我的手。
“小婉,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再瞒着你了。”
“嗯。”我点点头。
“还有,”他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个电视音量,以后你想调多大就调多大。”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婚姻里最可怕的不是争吵,而是连争吵的欲望都没有了的沉默。” 我想,我们终于打破了那层致命的沉默。
第四章
生活似乎真的回到了正轨,甚至比以前更好。
江川开始有意识地减少在书房的时间,晚饭后,他会陪我和月月在客厅里待一会儿。有时候我们会一起看一部电影,有时候他会听我絮絮叨叨地讲单位里的趣事。
电视机的音量,也不再是雷打不动的35。有时候是月月喜欢的动画片,声音开得很大;有时候是我看的纪录片,声音又很轻。它变成了一个流动的数字,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我以为,那道坎,我们已经完全迈过去了。
直到有一天,我帮他收拾书房,在抽屉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份被揉得皱巴巴的《股权转让协议书》。
甲方签名处,是江川的名字。而乙方,是一个我完全陌生的公司。
协议的日期,恰好是我们冷战最激烈的那段时间。
我的心,又一次悬了起来。
他不是说公司项目忙吗?怎么会签这种协议?转让股权,这不等于把自己的心血卖掉吗?
我的致命缺陷又开始作祟——胡思乱想,并且拒绝直接沟通。我没有当面问他,而是把那份协议又悄悄地放了回去,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但是,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很难根除。
我开始留意他的一举一动。我发现,他接电话的次数比以前更频繁了,而且总是避开我。他看手机的时候,也常常眉头紧锁。
那晚在储物间里,他欲言又止的挣扎,和他那句“公司……是我自己的事”,又在我脑海里盘旋。
他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瞒着我?
这种猜忌,像一只无形的手,慢慢地,又在我们之间筑起了一道墙。
我开始变得敏感、易怒。
有一次,他晚上回来得很晚,身上带着一股酒气。
“又去应酬了?”我没好气地问。
“嗯,跟几个客户吃饭。”他疲惫地揉着太阳穴。
“哪个客户需要喝到这么晚?”我提高了音量。
“林婉,你又怎么了?”他皱起了眉头,“能不能别阴阳怪气的?”
“我阴阳怪气?”我冷笑,“江川,你敢说你心里没鬼吗?你是不是又有什么事瞒着我?”
“你简直不可理喻!”他把外套往沙发上一扔,转身进了浴室。
“砰”的一声,浴室门被重重地关上。
我们又吵架了。
这一次,没有歇斯底里的质问,只有冰冷的对峙。
之后的几天,我们再次陷入了冷战。家里的气氛,比上一次还要压抑。
月月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变得小心翼翼的,不敢大声说话。
一天,她拿着一张画跑到我面前,小声说:“妈妈,你看,这是我画的我们一家人。”
画上,有三个手拉手的小人,都笑着。太阳公公在天上,也咧着嘴笑。
“月月画得真好。”我摸了摸她的头,心里却是一阵刺痛。
“妈妈,你和爸爸什么时候才能像画里一样笑啊?”
孩子天真的话语,让我无言以对。
晚上,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江川睡在另一侧,背对着我。我们之间,隔着一条楚河汉界。
我看着他宽阔的后背,突然觉得很陌生。这个和我同床共枕了十年的男人,我好像,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他。
我悄悄地爬起来,走进书房,打开了他的电脑。
我没有他的密码,但我知道他有个习惯,会把一些重要的东西,存在一个名叫“Backup”的隐藏文件夹里。
我花了一点时间,找到了那个文件夹。
点开,里面只有一个文档。
文档的标题是:《致小婉》。
我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我深吸一口气,点开了那个文档。
“小婉: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或许,我已经一无所有了。
对不起,我又骗了你。
公司出了问题,很严重的问题。因为一个核心技术的泄露,我们被竞争对手抢占了市场,资金链也断了。
这几个月,我一直在想办法挽救。我卖了车,抵押了我们郊区的那套小公寓,甚至……签了那份股权转让协议,想用我最后的股份,换一笔救命钱。
我找了所有能找的朋友,喝了无数顿不想喝的酒,说了无数句违心的话。
但是,还是失败了。
公司,可能要破产了。
对不起,我不是一个好丈夫。我没能给你和月月一个安稳的生活。
我不敢告诉你,我怕看到你失望的眼神。我更怕,你会因为这个离开我。
我每天都在煎熬。白天在公司强颜欢笑,安抚员工;晚上回家,还要在你面前假装一切都好。
我快要撑不住了。
小婉,如果……如果真的到了最坏的那一步,我们离婚吧。
我不能拖累你和月月。
房子给你和月月,我留下的那张卡里,还有一些钱,够你们撑一段时间。
对不起。
爱你的,江川。”
信的落款日期,是半个月前。
我看着屏幕上的每一个字,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
原来,这才是他所有异常行为的根源。
不是不爱,而是爱得太深,深到宁愿自己一个人扛下所有,也不愿让我受一点点委屈。
我这个傻瓜,都做了些什么?
我在他最艰难,最需要我支持的时候,却用无端的猜忌和争吵,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他。
我冲出书房,跑到卧室。
江川被我惊醒了,他坐起来,睡眼惺忪地看着我:“怎么了?”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
“怎么了?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他被我吓到了,手忙脚乱地帮我擦眼泪,轻轻地拍着我的背。
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说:“我……我都……看到了……”
他身体一僵,瞬间明白了什么。
他没有说话,只是把我搂得更紧了。
那一刻,我感觉到了他的身体,在微微地颤抖。
第五章
那一夜,我们聊了很久。
在关了灯的卧室里,黑暗成了最好的保护色,让我们都能卸下伪装,坦诚相对。
江川把所有的事情,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我。
原来,他所在的那家初创科技公司,是他和几个大学同学一起创立的,倾注了他全部的心血。半年前,因为一个核心员工被对手公司挖走,带走了他们正在研发的关键技术,导致公司陷入了绝境。
这几个月,他一直在东奔西走,拉投资,找项目,试图挽救公司。
那笔给堂姐外甥的二十万,是他用自己最后一点私人积蓄垫付的。
那份股权转让协议,是他最后的挣扎,但最终,因为对方公司趁火打劫,条件过于苛刻,他还是放弃了。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我问,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
“下周一,就要宣布破产清算了。”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疲惫和落寞。
我能想象,一个男人,眼睁睁看着自己亲手建立起来的事业大厦,一点点崩塌,内心该是何等的煎熬。
而我,却在他的伤口上,撒了一把又一把的盐。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哽咽着问,“江川,我们是夫妻,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天大的事,我们一起扛,总会有办法的。”
他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我怕。我怕我连累你和月月。我怕我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和父亲。我怕……你会看不起我。”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巨石,重重地压在我的心上。
原来,男人坚强的外壳下,也藏着一颗脆弱而敏感的心。
我捧着他的脸,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江川,你听着。我嫁给你,不是因为你有多少钱,也不是因为你的事业有多成功。我嫁给你,是因为你这个人。不管你是公司的老板,还是一个普通的上班族,甚至……就算你一无所有,你都是我的丈夫,是月月的爸爸。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钱没了,我们可以再挣。工作没了,我们可以再找。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我的话,像一道光,照亮了他眼里的黑暗。
他看着我,眼眶慢慢变红。这个习惯了把一切都扛在自己肩上的男人,在我面前,终于露出了他最脆弱的一面。
他把头埋在我的颈窝里,像一个无助的孩子,肩膀微微耸动。
“小婉,我……差点就撑不住了。”
我紧紧地抱着他,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就像他安慰我时那样。
“没事了,都过去了。以后,有我呢。”
那一夜,我们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相拥着。我能清晰地感觉到,我们之间那道无形的墙,彻底消失了。我们的心,前所未有地贴近。
第二天是周日,我们谁也没有提公司破产的事。
我们像一对最普通的夫妻,带着女儿去了公园。
黄昏时分,夕阳的余晖洒在公园的湖面上,波光粼粼。我们坐在长椅上,看着月月在草地上追逐鸽子,笑声像银铃一样清脆。
“真好。”江川突然感慨道。
“是啊。”我靠在他的肩膀上,“以后,我们会有更多这样的时间。”
他转过头,看着我,眼神里是化不开的温柔。
他突然伸出手,把我颊边的一缕碎发,轻轻地别到耳后。这是一个很小的动作,却让我心头一暖。
“小婉,”他说,“谢谢你。”
“傻瓜。”我笑了。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他走到一边去接电话。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些不安。
电话讲了很久。等他回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很奇怪,像是激动,又像是不敢相信。
“怎么了?”我问。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我,眼睛里闪着一种异样的光芒。
“是……是苏晴打来的。”
我的心,咯噔一下。
“她说什么?”
“她说,她把我们的技术方案,推荐给了她现在实习的那家公司的老板。对方很感兴趣,想……想约我明天见个面,谈谈收购我们技术专利的可能性。”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这简直就是绝处逢生!
“真的吗?”
“嗯。”江川用力地点了点头,他握住我的手,手心里全是汗。“小婉,我们……可能还有机会。”
“生活就是这样,在你以为跌入谷底的时候,它往往会给你留一扇窗。” 我看着江川眼中重新燃起的希望之火,心里默念着。
第六章
周一的早晨,阳光透过阳台的玻璃窗,洒进厨房。
我正在准备早餐,煎蛋在锅里发出“滋滋”的声响,空气里弥漫着食物的香气。
江川穿戴整齐地从卧室走出来。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西装,刮干净了胡子,头发也梳理得一丝不苟。整个人看起来,又恢复了往日的精神。
他从背后轻轻地抱住我,下巴抵在我的肩膀上。
“老婆,我走了。”
“嗯,早饭吃完再走。”
“不了,时间有点来不及。”他亲了亲我的脸颊,“等我好消息。”
我转过身,帮他理了理领带,就像过去十年里的每一个早晨一样。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成与不成,我们都接着。”
他看着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送走江川,我心里七上八下的。我知道,这次见面,对他,对我们这个家,都至关重要。
我坐立不安,一上午什么事都没做成。
快到中午的时候,我接到了我妈的电话。
“婉婉啊,你爸那个老手机,又接不了视频了,你快帮我看看。”
“妈,我在电话里说,你照着做……”
“哎呀,电话里说不清楚,你还是回来一趟吧!”
我只好开车回了娘家。
我爸正对着手机唉声叹气。我拿过来一看,原来是不小心把微信的摄像头权限给关了。
我帮他重新设置好,又耐心地教了他两遍。
“你看,爸,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就点这个‘设置’,然后找到‘应用管理’……”
“记不住,记不住。”我爸摆摆手,“还是我闺女厉害。”
看着父母日渐老去的容颜和对新事物无所适从的窘迫,我心里一阵感慨。他们养育我们长大,教会我们一切。现在,轮到我们,牵着他们的手,慢慢地,去适应这个飞速发展的世界了。
就像,我现在要陪着江川,度过他人生中最艰难的时期一样。
下午三点,江川给我发来一条微信。
“在谈,很顺利。”
短短五个字,让我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大半。
傍晚,我接了月月,回到我们自己的家。
一开门,就看到江川坐在沙发上。
他没有开灯,整个人陷在黄昏的微光里,看不清表情。
我的心,又提了起来。
“怎么样?”我小心翼翼地问。
他没有回答,而是站起身,一步步向我走来。
他走到我面前,突然,毫无预兆地,把我打横抱了起来,在客厅里转了好几个圈。
“啊!”我吓了一跳,赶紧搂住他的脖子。
月月在旁边拍着手,咯咯地笑:“爸爸妈妈在玩飞高高!”
“江川,你快放我下来!你疯啦!”
他把我放在沙发上,双手撑在我身体两侧,俯下身看着我。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像淬了星光。
“小婉,我们成功了!”
“他们……他们不仅要收购我们的技术专利,还要注资,重组我们的团队!”
“公司,保住了!”
我愣愣地看着他,巨大的惊喜让我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他兴奋得像个孩子,捧着我的脸,狠狠地亲了一口。
“老婆,你真是我的福星!”
我看着他眉飞色舞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段时间压抑在我们头顶的乌云,终于彻底散去了。
晚上,我们一家三口,去楼下的小饭馆,好好地吃了一顿。
饭桌上,江川给我和月月不停地夹菜。
月月看着他,突然说:“爸爸,你今天,好像我画里的爸爸呀。”
江川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他摸了摸月月的小脑袋,又转头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失而复得的珍视。
吃完饭,我们手牵着手,在小区里散步。
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小婉。”江川突然停下脚步。
“嗯?”
“等公司走上正轨,我们就去旅行吧。就我们俩。”
“那月月呢?”
“送去妈那儿。”他坏笑着说,“我们要过二人世界。”
我白了他一眼,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那个熟悉的,有点“不正经”的江川,好像又回来了。
“真正的夫妻,不是一辈子不吵架,而是在吵吵闹闹中,还能扶持着走完一生。” 看着身边这个男人,我想,我们会的。
第七章
公司重组的事情进行得很顺利。
江川又恢复了忙碌,但他不再是那个沉默的、把所有心事都藏起来的男人。
每天晚上,他都会跟我分享公司里的进展。哪个技术难关攻克了,哪个新同事很有趣,甚至哪个客户很难缠。
我成了他最忠实的听众和最坚定的支持者。
我们的交流,不再仅限于水电费和孩子的学习,而是真正地,深入到了彼此的灵魂里。
一天早上,我醒来时,发现江川正侧着身,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你看什么呢?”我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没说话,只是伸出手,用指腹轻轻地描摹着我的眉眼。他的眼神,专注而深情,就像我们初识时那样。
“看我老婆,好看。”他突然凑过来,在我耳边轻声说。
温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耳朵上,痒痒的。我脸一红,推了他一下:“不正经!”
他却顺势握住我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然后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大男孩一样,笑着起床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像被灌满了蜜一样甜。
原来,女人最抵抗不了的,就是男人这种突如其来的、带着点孩子气的“不正经”动作。它像一剂强心针,能瞬间让平淡如水的生活,泛起甜蜜的涟漪。
周末,我们一家三口去逛超市。
月月想买一个很贵的乐高玩具,我有些犹豫。
江川走过来,看了一眼价格,然后蹲下身,对月月说:“宝贝,这个玩具,爸爸现在买不起。但是,你相信爸爸,等下个月发了工资,爸爸一定给你买,好不好?”
他没有用“这个太贵了”或者“家里没钱”这样的话来敷衍孩子,而是用一种平等、真诚的态度,向女儿解释了家里的“困境”。
那一刻,我看着他蹲在女儿面前,耐心解释的样子,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一个男人,敢于在孩子面前承认自己的“无能”,这比任何的豪言壮语,都更能打动一个女人的心。这也是一种“不正经”——不正经地打破了传统父亲无所不能的刻板形象,却显得无比真实和可靠。
从超市回家的路上,经过一个地下通道,有几个小混混在调戏一个路过的女孩。
江川看到后,立刻把我手里的购物袋接过去,让我和月月站到他身后。
“你们干什么!”他沉声喝道。
那几个小混混看他身材高大,又一脸正气,互相看了一眼,骂骂咧咧地走了。
女孩惊魂未定地向我们道谢。
江川只是摆摆手,说:“没事,快回家吧。”
然后,他牵起我的手,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
我看着他宽阔的肩膀,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这就是我爱的男人。他或许不完美,他会犯错,会脆弱,但他正直、善良,有担当。在危险面前,他会毫不犹豫地把我护在身后。
这种骨子里的保护欲,才是男人最致命的魅力。它无关金钱,无关地位,是一种最原始、最本能的爱。
这,或许就是女人最无法抵抗的,第三种“不正经”——在关键时刻,那种不容置疑的、保护性的“霸道”。
生活,就在这些细碎而温暖的日常中,缓缓流淌。
我们也会吵架。
为了一件衣服的颜色,为了一道菜的咸淡,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但我们不再冷战。
我们会把不满和委屈都说出来,吵得面红耳赤。但吵完之后,他会默默地去把碗洗了,而我会给他端上一杯刚泡好的热茶。
我们都学会了,在爱里,适时地低头。
“好的婚姻,不是没有裂痕,而是懂得如何修复。” 我们用坦诚和沟通,一点点地,修复了我们婚姻里的裂痕,并让它变得比以前更坚固。
转眼,到了年底。
江川的公司,因为新技术的注入,拿到了一个很大的项目。年会那天,他作为公司的核心人物,上台发了言。
我坐在台下,看着聚光灯下的他,自信、从容,侃侃而谈。
我的眼眶,有些湿润。
只有我知道,这个在台上闪闪发光的男人,在几个月前,曾跌入过怎样的谷底。
年会结束后,他喝了点酒,有些微醺。
回家的路上,他一直拉着我的手。
到了地下车库,停好车。他却没有马上下车。
他转过头,借着车内昏暗的灯光,深深地看着我。
“小婉。”
“嗯?”
“谢谢你。”
又是这三个字。但这一次,我听出了里面更深的含义。
“如果没有你,我可能……真的就爬不起来了。”他很少说这样感性的话,此刻,借着酒意,他终于把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一个男人,在你面前,卸下所有的骄傲和伪装,向你展示他内心的感激和依赖。这种全然的信任和交付,是第四种,也是最令人动容的“不正经”。
我笑了笑,凑过去,主动吻住了他的唇。
这个吻,很轻,很柔,却包含了我们这十年来所有的爱恨纠葛,所有的争吵与和解,所有的眼泪与欢笑。
回到家,月月已经睡了。
我们轻手轻脚地洗漱完,躺在床上。
江川从背后抱着我,下巴抵着我的头顶。
“老婆。”
“嗯?”
“我爱你。”
“……我也是。”
夜,很静。
我能听到他平稳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像最动听的催眠曲。
我知道,我们之间,再也不会有那道冰冷的墙了。
阳台上,那盆曾经因为我们疏于照顾而差点枯死的绿萝,又长出了嫩绿的新叶。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来。
我睁开眼,看到江-川正准备起身。
他似乎想说什么,张了张嘴,最后却只是俯下身,在我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
然后,他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遥控器,把卧室空调的温度,从26度,调到了27度。
那是我最喜欢的温度。
来源:聪明饺子I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