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嗡——”，清亮的汽笛声在9月1日12时响彻云天，准时叫醒这座休眠了整整四个月的全国渔业第一县的平静海面——威海荣成，中国大陆海岸线的第一缕阳光在此洒下。

数道金光刺向蔚蓝海面，深蓝船身急急劈开黄海千顷碧波，浪头和船头怒撞交锋，碎浪飞溅，白色海鸥绕飞百千红色旗帜，像为利剑出鞘时最迅疾的船只加冕。

“嗡——”，清亮的汽笛声在9月1日12时响彻云天，准时叫醒这座休眠了整整四个月的全国渔业第一县的平静海面——威海荣成，中国大陆海岸线的第一缕阳光在此洒下。

“开海了！”岸边一个童声兴奋地宣告，鞭炮声仍在噼啪庆贺，渔民大鼓的铿锵鼓点尚有余韵，劳动号子激昂的念白里藏着海边千年未变的祈愿：鱼虾满舱，丰收礼赞。

当夜，近海穿梭的小型船只就带回了肥润鲜甜的鲅鱼、带鱼和皮皮虾，它们在码头被一抢而空，即刻进入千家万户的后厨，“鲜”在海边人的舌尖。

而驶向蔚蓝深处的大型远洋捕捞船只，将在短则一周、长达近月的游弋后，将金枪鱼、鱿鱼 和南极磷虾装进-25℃的“移动的大冰箱”，于48小时内“鲜达”全国版图，或源源不断运向釜山、洛杉矶、莫斯科与哥伦比亚的商超货架。

43年来，荣成蝉联水产品产量全国县级桂冠，坐拥“从浪尖到舌尖”的全链条海洋产业。从这里，也得以一窥更为辽阔的山东海洋经济全景。

开海，是盛事，也是一个结果——养海丰饶，才有渔可获。

“鲁荣渔56787”号年轻的船长刘凯，感叹地用“向大海讨生活”形容自己祖辈世代寄生计于一条小渔船的过往。

曾经，依海维生的渔民习惯用“讨海人”称呼自己，风雨摇动，鱼虾吞吐，海的“脸色”决定了日子的成色。

丰年竭泽，歉年叹气——粗放的捕捞模式一个劲儿“讨要”，让90年代的荣成人一度陷入“无鱼可捞”的渔业资源萎缩困境。

“当时随着改革开放，渔业也有一个快速发展的黄金期，这个产业又是典型的资源索取型产业，所以捕捞量一度急剧增长，把近海快掏空了。” 寻山集团爱伦湾海洋牧场经理卞大鹏回顾本地渔业历史，认为千百年来“讨海”路径转变的关键节点在于立体养殖模式的探寻。

“全省都在寻找不同的出路，荣成很幸运，摸索出了立体养殖的路子。”卞大鹏介绍，立体养殖旨在“科技兴海，以养兴渔”，将垂直海域划分为“藻-贝-鱼”三个功能区，上层挂养海带、龙须菜等藻类，形成光合带吸碳放氧；中层则主养牡蛎、扇贝，利用其过滤海水净化水质，同时为下层提供养分；最底层通过人工鱼礁播养海参、鱼类。

卞大鹏调侃说，“胶东半岛有一句很有名的总结，说养海带相当于海里捞‘铜’，养扇贝是海里捞‘银’，养鱼才是捞‘金’呐。”而在立体养殖中，这三者比例为“7:2:1”，鱼类仅占10%。这意味着这一模式放弃了短期内经济价值最可观、回报最直观的鱼类养殖，转而培育可循环、高利用效率的健康生态。

爱伦湾海洋牧场养殖区

短期“牺牲”的回报亦是可喜的。立体养殖尽管会使企业在头几年有所减产，但最终带来了20%～30%的亩产增收，且年固碳量可达42.5万吨，威海市甚至在2021年向寻山集团开出了全国首例“海洋碳汇贷”——2000万，是对相当于7万公顷森林碳吸收量的定价，亦是对海洋馈赠的“回礼”。

循着科技兴海的路子，荣成乃至全省探索的脚步未曾止息。以立体养殖为底，“耕海牧鱼”成为更进阶的版本，卞大鹏解释说，“海洋牧场”就好比在海上种植藻类，圈养贝类鱼类，把人工育苗投进自然海域则形同大规模散养。

一如将海洋视作“冒险家乐园”的渔民的探险与开创精神，2019年，山东成了全国唯一试点海洋牧场的省份——直到今日，六年“养海”路，全省已建成的海洋牧场在全国的数量、规模已成“双料冠军”。

“养”是富了供给，“休”则带来活力。回到海洋故事的起点，从小鱼苗变作鲜鲅鱼，一条幼鱼能在海水里充分呼吸游弋，是不可缺少的成长条件。

为此，长达4个月的休渔期，算的是一笔“生态账”，也是一笔“经济账”。荣成海洋发展局工作人员于杨打比方说，这就像给环渤海放了一个长假，鱼虾蟹贝都能安心“长个子”。

调查显示，十年伏季休渔以来，渤海渔业资源相对密度增长了3至7倍、黄海渔业资源相对密度增长了2至5倍。

“肥的更肥，鲜的更鲜。”刘凯说，渔民从来晓得，“今日休渔，是为了明日有鱼。”

石岛非岛，但却繁茂如林——在这里，林立着冷链物流、海洋食品、海洋保健和海洋生物制药企业，“一条鱼游到石岛，它可以变成任何形态。”

开海当刻，荣成沸腾，石岛加“马”：48小时后，大批船只将满载渔获、集中归港，冷链运输车早已整齐列阵；车厢中，GPS和温控芯片一同亮起，温度、湿度、位置信息实时跳上云端。

冷链车们将沿着G228国道，搭乘特运航班，裹着石岛的海风与潮汐味道，飞抵全球主流餐桌——跨山越海，“鲜”味成功接力。

冷链物流库

除“鲜货”外，以即食、营养、方便为卖点的水产精深加工食品，是荣成的另一招牌。当地海洋食品龙头企业泰祥集团，车间里始终保留一句创始期的口号，“质量，就是泰祥人的饭碗。”而这句口号能够叫得响亮，本地优质的海货供给功不可没。

鲅鱼水饺、黄金扇贝串、香煎鱼排、章鱼丸，这些商超“爆款”原料，从海港码头到泰祥车间，不过短短时间。

智能技术让至少3000双重复分拣、穿串、包制的手，退出了流水线，“以前穿串都是人工穿，费劲，需要熟练工，两年前用上穿串机了，机器臂一抬一落，活儿干的也不错。”泰祥集团营销总监李国祯介绍，现在，精深加工讲究“能用机器链接的就用机器”，稳定的精度意味着稳定的品控，当一盘即食的鲅鱼水饺被端上东京的餐桌，它也将最大程度留有荣成风味。

海洋食品加工车间

但，荣成的海洋产业野心，远远不止于此：除了餐桌，也要挺直腰板，登上高附加值产品链的“牌桌”。

远洋船队带回的一条金枪鱼，能如何“身价倍涨”？荣成蓝润集团给出的答案是——给边角料加点酶解“魔法”。

鱼皮、鱼骨，这些曾经的厨余边角料，经特殊酶解技术，被精准“剪切”成能轻松被人体吸收的小分子肽，市场热捧的深海面膜与保健饮品由此诞生。

蓝润负责人感叹，“每吨鱼骨能提炼4公斤胶原肽粉，这些海洋软黄金可比鱼肉金贵多了。”

鸿德海洋生物科技则把目光转向与海相依的陆地，同样的酶解技术，被用于让农作物、水果、蔬菜也吃上了金贵的“鱼蛋白营养餐”，深海“下脚料”让沃土更添生命力。

放眼山东，早已把“一片海”拆成“一条链”，从分子到药物、从鱼皮到面膜、从实验室到全球货架，这条愈延愈深的产业链，正在为山东创造千亿产值：2024年，山东渔业经济总产值达4904亿元，4个海洋新兴产业实现增加值558.6亿元，同比增长7.3%。

43年的渔业“老牌冠军”荣成，这几年来，也有它不大不小的烦恼。

开海前，海成码头高大船只上有人跳上跳下，身形并不十分轻便，收拾渔网的手脚也显迟缓，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的话题已出现孙辈。海城集团船队经理李文辉叹了口气说，“现在船员普遍年龄得50-55岁，老龄化严重，年轻人哪有爱干这苦差事的？”

短工日结500-600元，长工在8个月作业期收入可达10万元，尽管薪酬诱人且门槛较低，但仍后继乏人。

开海头月，是渔获最为丰盛的时令，刘凯的船一天能收四网，每网多则上万斤，而后就是繁重的分拣、去杂、保鲜、洗网……即便有人动心于高薪，但在尝试跟船一两次后，“十个里能有两个留下来干就不错了！”李文辉手下稍年轻又干活麻利的船员，早已升至船长、大副。

做开海前准备的海成渔港

“我的船近几年硬件没什么升级，还是老样子，每天光开动的成本就4万块钱，没有多余预算。”刘凯解释，船只机械化作业水平较低，因而仍十分依赖人力与从业者经验，相较其他延伸行业的智能化进度，捕捞作业似乎在“初级形态”。

直至今日，海洋始终莫测，面目复杂多变。相较于陆地四通八达的智慧系统，对于试图观测的人们，海洋仍呈现出诸多不确定性——“海风、海浪、海流，这些都是随时变化的，海上和陆地，掌握起来完全是两回事，智慧系统也很难复用。”在海洋发展局工作多年，于杨更清楚海上作业之复杂。

作为养殖企业的管理者，卞大鹏一直期望育苗育种、海产产量，能够变得更为“可控”，但他亦承认，“海上不太可能建立所谓标准导轨，机械化的基础就不存在，变量要素也太多，要训练一个具有预测性的AI大模型，目前较难实现。”尽管曾努力与高校合作“摸底”海洋数据，但还未有实际成果。

诸如此类的尝试，让于杨无奈总结说：“海洋啊，始终有它的特殊性！”

对抗、征服、共处——直至共生，被海哺育，也凭海叹息的人们，始终在寻找一种与海洋相处最恰当的关系。荣成，把这份追问锻造成了一条近乎完备的海洋产业链，向南向北，潮声接续，青岛、烟台、日照正在一起努力深描更辽阔绚美的“蓝色大省”图景。

来源：这里是荣成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