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一天一夜,我不吃不喝,岛上我指战员拼死苦战的枪声,像无数只毒 虫死命的噬咬着我火烧火燎的心灵,痛得我一刻不停地来回走着,敌机在 我军指挥所上方扫轰,我也无动于衷。
南溪、孙翊整理
兵 多 船 少 难 以 增 援
船!这要命的船,果真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结局。
我向兵团向友邻求 援,我手中还有4个团的兵力,如果找到船,就可将这生力军运过去,就 能反败为胜。
一天一夜,我不吃不喝,岛上我指战员拼死苦战的枪声,像无数只毒 虫死命的噬咬着我火烧火燎的心灵,痛得我一刻不停地来回走着,敌机在 我军指挥所上方扫轰,我也无动于衷。
从登陆部队陆续报来的情况看,金门守敌显然不止增加了几个团,
我 244团、251 团当面的敌人是12兵团18军的118师,①背后沿海岸打过来 的是18军的11 师和19军的18师;
我253团当面的敌人是19军的13师 和14师,还有敌18军的118师一部。
俘虏说胡琏兵团已全部到达金门, 也许是吹牛,但战场上出现该兵团5个师的番号,说该兵团大部已到金 门,当非夸大之词。
按照兵团指挥所情报人员提供的情况,敌人什么时候、增兵多少都未 查清,这是怎么回事?
我又急又恼,要张宪章科长打电话询问兵团指挥 所,金门敌人到底增加了多少?
指挥所回答说,确悉已增加了第118师。 看来直到这个时候,兵团仍对金门敌情心中无数。②
① 国民党第12(黄维)兵团,原有第10、14、18和25军共4个军,在淮海战役中全部被歼。
这个兵团主力系11师和18军,陈诚曾任师长和军长(因此陈诚集团被称为“土木系”)。第10、14两 军都是由18军扩充的。
1949年初,蒋介石命令重建12兵团,由胡琏任司令,在江西恢复第10军和18 军。
1949年下半年,胡琏带这两个军从江西到广东潮汕地区。
不久又撤消第10军番号,由第10军和 18军各抽一个师组成19军,并由当地保安队加以补充。
到金门战斗前18军除43师外,其11师和18 师都于10月上中旬到达金门。
11师担任大嶝岛和金门岛东部防务,118师担任机动任务。
19军于10 月19日撤离汕头,其第13、14和18师分别于23、24、25日陆续在金门登陆,有1个团于25日登陆小 金门。
② 胡琏兵团确是来金门接替李良荣兵团的。金门战斗第二天,26日11时,由胡琏正式接过指挥权。
于是我给刘培善主任打电话,沉痛地说:“这个仗要打下去,关键是要船。没想到第一梯队的船,一条也没有回来。我这里已无船可找,剩下的破船正在抢修,修好了也装不了1个营,厦门有没有轮船?能不能动员几条轮船,将82师指挥所和246团运过去?”
刘主任答应在厦门找船,他还指示,已过海的3个团,要收拢兵力, 固守几个点,天黑后由246团孙云秀率部增援,4个团协同作战。
到25日黄昏,我251 团、253团以及244团的零星人员,都集中于林 厝附近,并控制着古宁头半岛。
251团又恢复了同后方的无线电联系,要求第二梯队夜间在古宁头以北海岸登陆,他们准备派兵接应。
25日下午19时左右,驻大嶝岛双沪村的82师指挥所报告,246团团长孙云秀率领该团已做好渡海准备,厦门的船什么时候到?
我征求指挥所同志们的意见:“究竟是增援还是不增援为好?”
有的同志说:“我们已经犯了罪,不能再添油似地增援!敌人兵力那 么多,增援一两个营能解决什么问题!”
当时,还有人提议,派少数人增援于事无补,有船不如开过去接回一 些人,挽救多少算多少。
我感到这些话都有道理,但又想到兵团主张增援,便告诉82师叫 246团做好准备,我再请示兵团。
25日19时半,兵团指挥所传来叶司令员的答复:“只要有一线希望, 就要派兵增援,同胡琏兵团打到底!”
可是,到20时左右,兵团才从厦门派来一条机动船,还装不下1个 营的兵力。孙云秀同志即带领两个连登船,21时向金门进发。
后来,从 厦门又开来几条木船,停靠在87师259团驻地沃头。该团当即派3营2 个连登船,由代营长梅鹤年率领,向古宁头增援,不幸中途被风吹散,只 有4个排在古宁头海岸登陆。
从25日黄昏到26日拂晓,金门敌人基本停止对我登陆部队的攻击, 双方呈胶着状态,大概敌人也担心我后续部队增援,敌机在金门上空盘 旋,不时投下照明弹,观察海面情况。
孙云秀同志乘坐的船,于26日凌晨2时在古宁头以东沿岸登陆,并 进入古宁头同251团、253团会合。
孙云秀和梅鹤年等同志到达古宁头,说明后方还在积极努力增援第一 梯队,对第一梯队各团领导有一定的鼓舞,但增援兵力如此之少,也使他 们看到,后方有兵无船,增援力不从心,岛上部队只能殊死战斗,以个人的牺牲换取敌人更多的伤亡,使敌人付出更大的代价。①
① 我登陆各团指挥员向后方报告的地点、因当时的地图不很精确,他们所讲的地名也不完全准 确。例如古宁头范围的大小,就有不同的说法,有的只包括北山、南山,有的还包括林厝,甚至包括 安 岐 。
血战金门,悲壮的结局
26日早晨,我军控制着古宁头半岛,包括林厝、北山、南山3个村 庄和4块无名高地共1.8平方公里的台地。
26日整天,敌人通过一夜的休整和调动,继续以主力攻击古宁头我 占领的各据点,在林厝同我军展开巷战。我军依靠林厝的石质建筑顽强据 守,予进攻之敌以巨大杀伤。
晨9时,敌从林厝南端攻进林厝,同我军逐屋争夺,到11时30分占 领林厝大部,我军仍在少数据点和海边阵地抵抗。
为从背后进攻南山,26 日拂晓,敌一部分人从湖下涉海水到古宁头半岛南岸,付出重大伤亡后, 于10时攻占南山,我军乃退守北山。
后来了解到,从26日午前11时起,胡琏本人即到前线亲自指挥所部 向林厝和古宁头半岛进攻。
26日午前11 时,兵团刘培善主任由厦门来到澜江我军指挥所。这是 自准备攻击金门以来,兵团首长头一次来到我部。我和李曼村主任迎上前 去,3个人面面相觑,脸色都很凝重,半天说不出话。
我首先打破沉默,流着泪向他报告了岛上的战况,沉痛地说:“刘主任,28军是您领导打出来的,您要帮助我们呀!现在船一条也没有,后 方的部队过不了海,岛上的部队也回不来……”
说着说着,我痛苦地说 不出话来了。
事到如今,刘主任也拿不出什么主意。他打电话给85师师长朱云谦同志,命令他过海到古宁头指挥部队坚持战斗,但因无船,同时因岛上战斗已近尾声,下午他又取消了这个命令。
26日午后,我和李曼村主任联名致电金门岛上各团指挥员,要点如下:
敬爱的邢永生同志、孙云秀同志、刘天祥同志、田志春同志、徐博同 志、陈利华同志并转全体指挥员、战斗员和船工:
敬爱的同志们,自10 月24日晚21 时,为了解放祖国东南沿海岛屿,你们乘坐木船战胜8--9 公里的惊涛骇浪,在金门岛西北岸10里海滩实行坚决的突破,为歼灭蒋 介石的残余溃兵,付出了宝贵的鲜血,不少同志牺牲了年轻的生命。
我英 勇善战的人民子弟兵,在后无船只援兵的情况下,血战两昼夜,给数量大 大超过我军的敌人以惨重的杀伤,摧毁了敌人很多军事设施。
由于领导错 误判断了敌情,我10个战斗建制营遭到失败,写下了极壮烈的史篇。
目 前还活着的同志们,正抱着有我无敌的决心,继续战斗。
为保存最后一份 力量,希望前线指战员机动灵活,从岛上的每个角落,利用敌人或群众的 竹木筏及船只,成批或单个越海撤回大陆归建。我们在沿海各地将派出船 只、兵力、火器接应和抢救你们。
26日下午,敌军由胡琏亲自指挥,继续向古宁头半岛我军阵地攻击, 他们以坦克为先导,挨个轰击我军据守的石头建筑,然后步兵再逐屋搜 索。他们每进一步,都付出惨重代价,到17时30分,才攻占北山。
下午15时许,253团发来最后一次报告:“敌三面进攻,情况严重! 情况严重!”
只听到一声爆炸,报告中断,估计他们指挥所中了炮弹。至 此,我们同岛上各部队的无线电联系完全停止。
到26日傍晚,金门岛西北部海岸,大部分又回到敌军控制之下,我 军只占据着古宁头几个地堡和几片海滩阵地。
据事后了解,登岛各团领导 干部孙云秀、刘天祥、田志春、徐博和陈利华等同志,夜间在古宁头举行 了作战会议,研究了严重的军事形势。
大家认为,经过2天2夜的英勇战 斗,我军给敌人李良荣、胡琏两兵团3个军以巨大杀伤,毙伤敌大约 9000余人,我军10个营也伤亡近5000人,已没有完整的连和营,大家一 致同意分成几股打游击,继续同敌人周旋。
但从古宁头村史记载中才知,金门岛根本没有共产党的组织,也没有 共产党领导的游击队来接应我们。我军上岛后,金门老百姓根本不支持我 军,反与我为敌,我军与蒋军鏖战时,村民们聚在附近山头看热闹。
战后掩埋解放军战士尸体,村民齐动手。有许多受伤很重的解放军官兵,并未 死亡,“一个个脑袋光秃秃的,眼睛睁得圆圆的,呻吟声此起彼落”。
有 一个十六七岁重伤战士被掩埋时一直猛摇手,看起来凄惨而恐怖,他哀号 着,乞求着不要埋他,最后仍被活埋,看后令人落泪。
因此,即使留下来 打游击,也是困难的,坚持不了多久。因为金门的老百姓对解放军根本不 了 解 。
27日和28日两天,我在澜江军指挥所楼上,双眼含泪,隔着滔滔海 浪,遥望着大金门岛,仔细倾听着从那里传来的枪炮声……
邢永生、孙云 秀、刘天祥、田志春、徐博和陈利华等同志的面影和身姿,不断地在我脑 海中闪过,这些好同志,还有那数不清的我认识和我不认识的战友,他们 如今情况怎么样?
他们同我一道,从山东打到中原,又转战于大江南北, 攻上海,进福州,打平潭,为人民为革命立下了汗马功劳,我们是血肉相 连的阶级兄弟,是共呼吸同命运的战斗伙伴。
如今,他们同我分手了,隔 着海峡、海水,我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
我心痛如刀绞,眼睛被泪水遮住。通信员在身旁劝我:副军长别看 啦,进屋休息吧。这时敌机又飞到上空,“轰”的一声,一颗炸弹落在指挥所附近。
我想,这颗炸弹如果落在我身旁,让我追随那些牺牲在金门岛 上的战友,我的心就永远不会痛苦了!
金门战斗,从10月24日午夜前发起,到27日午夜基本结束。
我登 岛300多条船,10个建制营共9086人(内有船工、民夫350人),苦战3 昼夜,半数壮烈捐躯,半数因负伤和失去战斗力被俘虏,无一船一人 返 回 。
据战后几年调查了解,各团领导干部情况如下:
244团团长邢永生,于25日中午负伤,当日下午或26日被俘,被押 送到台湾嘉义陆军医院,11月间因叛徒告密,暴露了团长身份,被敌人带走暗害。
参谋长朱斐然,在登陆前即受重伤,25日上午被俘,被押送 到台湾后牺牲。
政治处主任孙树亮,26日被俘,被关进台北内湖集中营, 1950年回大陆。
萧锋与身边工作的作战参谋(名不祥)留影
246团团长孙云秀,27日晨从古宁头突围,进入金门中部山地,28 日上午被敌发现,在同敌人交战后拔枪自尽。
副团长兼参谋长刘汉斌,率 领该团3营于25日晨登陆作战时牺牲。
251团团长刘天祥、政委田志春、副团长马绍堂和参谋长郝越三,27 日晨从古宁头突围,郝越三27日夜到海边找船时牺牲。
28日,刘天祥等 人在山区被敌人发现包围。刘天祥被敌坦克压断小腿,失血昏迷后被俘。 敌人将他押到台北,用尽威胁利诱、美人计等卑劣手段,天祥仍坚贞不 渝,毫不动摇。
在1950年元旦时分,国民党特务、宪兵队押着他对大陆 广播,刘天祥同志拿起话筒高呼:“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解放 军……”敌人夺下话筒,不久便把他秘密杀害了。
田志春和马绍堂被关进 台北内湖集中营,1950年初,田被敌人带走暗害,马于1950年回大陆。
253团团长徐博和政委陈利华,27日晨从古宁头突围,陈利华在向山地转移时失踪。
徐博转移到北太武山区,在山洞中隐藏近3个月,于 1950年1月被俘,关到台北内湖集中营,不到1个月即被带走暗害。
参谋长王剑秋,于26日下午在古宁头海滨负伤被俘,先关在台北内湖集中营, 后下落不明。
参加金门战斗的我各团指挥员和战斗员,为解放祖国、统一祖国战斗到最后一刻,他们绝大多数人在战场上是英雄,在敌人集中营里也是好 汉,他们不愧为中华民族的优秀子孙,不愧为人民解放军的光荣战士,不 愧为毛泽东思想培养教育的无产阶级革命战士。他们的英雄事迹不应被埋 没,他们的革命牺牲精神值得人们永远怀念。
1949年11 月1日,在厦门老虎山洞举行了10兵团党委扩大会。
到会 的有福建省委书记、省主席张鼎丞,叶飞司令员,韦国清政委,还有29 军军长胡炳云、政委黄火星,31 军军长周志坚、政委陈华堂,28军代军长萧锋、政委陈美藻、政治部主任李曼村等25人。
叶飞主持会议,总结 攻金战斗失利的教训。
会间,我第一个发言。我流着泪,说:“金门战斗失利,是领导判断错误,指挥失误,是骄傲轻敌的结果,违背了毛主席不打无把握之仗的指 示,违背了粟裕同志的三个条件下攻打金门战斗的指示精神。这是我盲目地、机械地执行脱离实际的上级命令的结果。”
顿了一下,我激动地说:“指战员们在渡船被炸、前无接应、后援不 继、孤军作战、弹尽粮绝的极端险恶和绝对劣势的条件下,以有我无敌、 前仆后继的牺牲精神,与数倍于我之敌进行了异常酷烈、极其悲壮的撕 杀,惊天憾地。
特别是他们在那样一种令常人难以想象的艰难困苦的场合 下,在血与火的殊死拼搏中,给敌人以巨大的杀伤,坚持战斗到最后一个 阵地,流尽最后一滴血!他们发扬了人民军队这种舍生忘死、 一往无前的 浩然正气和革命英雄主义精神!”
讲到这里,我已泣不成声,大脑比较混乱,后面讲的话断断续续。
最 后,我忍住悲痛着重表示:“我对党、对福建人民犯了极大的罪,请求10 兵团党委和三野前委给我严厉的处分。”
过了一会儿,叶飞司令员一脸沉重地说:“金门战斗的失利,主要责任在我,我是兵团司令员、兵团党委第一书记,不能推给萧锋,他有不同的意见,我因轻敌,听不进,临开船时,在电话上我还坚持只要上去两个 营,萧锋掌握好第二梯队,战斗胜利是有希望的。是我造成的损失,请求前委、党中央给严厉处分。”
叶飞司令员那种敢于承担责任的高尚品质,给到会者以震动,那种敢做敢为、实事求是的战斗风格,将10兵团一些人对28军的不公正的看法予以纠正。
来源:大肥肥文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