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小火煨着的老母鸡汤,浮着一层金黄的油花,香气混着枸杞和党参的药味,氤氲了整个厨房。这是岑渊最喜欢的味道,他说每次出任务回来,只要闻到这个味,浑身的疲惫都能消散一半。
电话打来的时候,我正在煲汤。
小火煨着的老母鸡汤,浮着一层金黄的油花,香气混着枸杞和党参的药味,氤氲了整个厨房。这是岑渊最喜欢的味道,他说每次出任务回来,只要闻到这个味,浑身的疲惫都能消散一半。
手机在围裙口袋里震动,屏幕上跳动着“岑渊”两个字。
我擦了擦手,划开接听:“喂?”
“林舒,你现在去一趟南郊的客运站。”岑渊的声音一如既往,带着军人特有的命令式口吻,冷硬,不容置喙。
我顿了顿,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下午四点,正是晚高峰堵车的时候。“怎么了?有战友过来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似乎在斟酌用词,但最后还是选择了最直接的方式:“是薇薇,她回来了。身体不好,路上累着了,你去接一下,把家里次卧收拾出来。”
薇薇。
白薇薇。
这个名字像一根淬了冰的钢针,毫无征兆地刺进我的耳膜,连着心脏最深处的那根弦,都跟着一阵尖锐的疼。
我握着手机,感觉指尖的温度在迅速流失。厨房里温暖的香气,瞬间变得稀薄而可笑。
(看,多可笑。我在这里为他洗手作羹汤,扮演着一个温柔贤惠的妻子,而他,在千里之外,心里惦记的却是另一个女人的舟车劳顿。)
“她不是在国外治病吗?怎么突然回来了?”我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到我自己都觉得陌生。
“病情有反复,国外的医生也没办法,她想家了,就回来了。”岑渊的语气里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似乎觉得我的问题很多余,“你别问那么多了,她一个女孩子,刚下车,人生地不熟的。你快去,把她安顿好。我这边还有演习,走不开,明天才能回去。”
人生地不熟?
我差点笑出声。这座城市,白薇薇比我熟多了。这里是她的故乡,是她和岑渊青梅竹马长大的地方。而我,林舒,才是那个五年前为了嫁给他,背井离乡来到这里的异乡人。
“岑渊,”我轻轻开口,打断了他即将挂断电话的意图,“你觉得,我去接她,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被冒犯的恼怒,“林舒,我希望你懂事一点。薇薇不是外人,她现在身体很差,需要人照顾。你作为我的妻子,照顾她不是应该的吗?”
我的妻子。
应该的。
这五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心上,把那一点点残存的温情和幻想,砸得粉碎。
(原来在他眼里,我的身份不是爱人,而是一个需要“懂事”的职位,职责范围包括但不限于照顾他的初恋情人。)
我深吸一口气,汤锅里“咕嘟咕嘟”的声音此刻听起来格外刺耳。
“好,我知道了。”我说。
“嗯,那就这样。车钥匙在玄关柜子上,她穿的……”岑渊似乎想描述一下白薇薇的衣着,但又顿住了,改口道,“算了,她认识你。你到了给她打电话就行。”
他知道白薇薇认识我。当然认识,五年前,她躺在病床上,拉着岑渊的手,用那种悲痛欲绝又故作坚强的眼神看着我,说:“岑渊以后,就拜托你照顾了。”
那时候,我以为那是一个失败者的退场宣言。
现在我才明白,那是一份所有权的暂时转交。
电话挂断了。
厨房里,只剩下汤锅的沸腾声。我站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直到那股浓郁的香气钻进鼻腔,让我一阵反胃。
我走过去,关掉了火。
然后,我解下围裙,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流理台上。那上面还沾着一点面粉的白印,是我下午准备做手工面条时留下的。
我走进卧室,打开衣柜。
衣柜里,一半是岑渊的军装常服,熨烫得笔挺,散发着阳光和皂角混合的味道。另一半,是我的衣服。款式素雅,颜色温和,全都是他喜欢的风格。他说,军人的妻子,就该有这样沉静稳重的样子。
我一件都没拿。
我拉开衣柜最下层的抽屉,里面是几个密封的收纳箱。打开箱子,里面才是我自己的衣服。设计感十足的衬衫,剪裁利落的西裤,还有几件颜色鲜亮的连衣裙。这些衣服,我已经五年没穿过了。
我挑了一套黑色的真丝衬衫和烟灰色西裤换上,对着镜子,我看到了一个陌生的自己。镜子里的女人,眼神清亮,带着一丝久违的锋利,和我这五年来温顺的模样判若两人。
接着,我开始收拾东西。
我的东西不多。几件换洗衣物,笔记本电脑,几本专业书籍,还有我的证件。我把它们一一放进一个行李箱。
在收拾床头柜的时候,我的手碰到了一个丝绒盒子。
打开它,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军功章。二等功。
这是岑渊的荣耀,也是我们这个小家的荣耀。所有来家里的客人,都会对这枚军功章赞不绝口,夸他是青年才俊,军区未来的希望。
岑渊也总是带着一丝自豪,对别人说:“这是我职业生涯最重要的一个转折点。”
只有我知道,这个转折点背后是什么。
那一年,军区有个重大的技术攻关项目,涉及到一套复杂的网络防御体系的构建。岑渊的团队负责其中最关键的一个模块,但连续三个月都毫无进展,眼看就要被其他军区的团队超越。
那时候的他,整夜整夜地失眠,烟一根接一根地抽,脾气暴躁得像一头困兽。
而我,在嫁给他之前,是做什么的呢?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扯了扯嘴角。
我,林舒,曾经是国内顶尖大学计算机系的“代码女神”,毕业后直接被一家全球知名的网络安全公司以七位数年薪特招,是“红队”里最顶尖的攻击手。
为了他,我放弃了我的事业,辞掉了我的工作,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藏起了我所有的锋芒,心甘情愿地做他背后的女人。
那天晚上,看着他因为一份外文技术资料里晦涩的算法而痛苦不堪时,我没忍住,坐到了他的电脑前。
我花了整整两个通宵,没合眼,把他那份狗屁不通的方案推翻重来,重写了底层架构,优化了核心算法,并匿名黑进了那个外国军工企业的内部数据库,下载了他们最新的未公开技术文档,翻译、注释,做成了一份完美的中文解读报告。
我把这一切都放在他的桌上时,他已经熬得双眼通红,几乎要崩溃。
他看到那份报告时,愣了足足十分钟。然后他抬起头,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我,问:“你……”
我只是笑了笑,说:“我大学时辅修过,正好懂一点。”
他没有再追问。男人有时候的自尊心,脆弱得像一层窗户纸。我不想戳破它。
他拿着我的方案和报告,去做了汇报。
半个月后,项目成功,全军区通报表彰。再然后,这枚二等功的奖章,就送到了家里。
他把奖章递给我,说:“阿舒,军功章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
那时候,我信了。我以为,这是我们夫妻同心,其利断金的证明。
现在想来,这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的自我感动。他或许有过片刻的感激,但很快,这份感激就被他身为“天之骄子”的理所当然所取代。他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份荣耀,就像他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我为他做的一切。
我拿起那枚冰冷的军功章,轻轻放在了他的枕头上。
属于我的那一半,我现在不要了。连同我这五年愚蠢的付出,一并还给他。
最后,我从抽屉里拿出早就准备好,却一直没有勇气拿出来的东西——一份签好我名字的离婚协议书。
我也把它放在了军功章的旁边。
做完这一切,我拉着行李箱,走出了这个我生活了五年的家。没有丝毫留恋。
我没有去南郊客运站。
而是打车,去了市中心最高档的酒店,用我自己的身份证,开了一间套房。
站在酒店的落地窗前,看着脚下城市的车水马龙,我拨通了一个五年没有联系过的号码。
电话响了三声,被接起。
“喂?”一个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
“周教授,是我,林舒。”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一阵惊喜的笑声:“你这个小丫头!还知道给我这个老头子打电话!我以为你嫁人之后,就把你那身本事全都拿去炖汤了呢!”
我笑了,眼眶却有些发热。
“教授,我离婚了。”
“离得好!”周教授的声音没有半分惊讶,反而透着一股快意,“我早就说过,岑渊那小子虽然优秀,但骨子里的那种大男子主义和愚孝,配不上你。让你去做个家庭主妇,简直是暴殄天物!怎么,现在想通了,准备重出江湖了?”
“是。”我的声音不大,但异常坚定,“教授,您之前说的那个‘剑网’项目,现在还缺人吗?”
“缺!太缺了!”周教授的声音瞬间变得严肃起来,“本来我们请了国外的一个团队做蓝军总顾问,但那帮家伙傲慢得很,要价高不说,还处处藏着掖着。你要是肯来,我马上踢了他们!林舒,你来做我们‘剑网’演习的蓝军总指挥,有没有问题?”
“剑网”演习,是军方最高级别的网络安全攻防演习。
蓝军,是模拟黑客攻击的进攻方。
总指挥。
我握紧了手机,看着窗外璀璨的灯火,一字一句地回答:
“没有问题。”
另一边,岑渊带着白薇薇回到家属院时,已经是晚上八点。
打开门,迎接他的不是熟悉的饭菜香气,而是一室的清冷和黑暗。
“林舒?”他喊了一声,无人应答。
他皱了皱眉,打开灯。玄关处,我的拖鞋整齐地摆在鞋柜里,仿佛我只是临时出了个门。
“岑大哥,嫂子是不是……生我气了?”白薇薇站在他身后,声音怯怯的,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委屈和不安。她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身形单薄,看起来像一朵风中摇曳的小白花。
“别多想,她不是那种小气的人。”岑渊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升起一股无名火。他让林舒去接人,她不仅没去,现在连人都不在家,电话也打不通。这简直是在打他的脸。
他安顿白薇薇在沙发上坐下,自己则大步走进卧室。
然后,他看到了枕头上那枚刺眼的军功章,以及旁边那张更刺眼的纸。
“离婚协议书”五个大字,像五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他脸上。
他拿起那张纸,看着下面“林舒”那两个清秀而决绝的签名,一股荒谬感和怒火同时涌上心头。
她怎么敢?
她凭什么?
一个五年没有工作,靠他养着的家庭主妇,她有什么底气提离婚?她以为她是谁?
岑渊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拿出手机,再次拨打我的号码,听筒里传来的依旧是冰冷的关机提示音。
“砰!”他一拳砸在床头柜上。
(他赌我不敢。赌我离了他,就活不下去。赌我这五年的安逸生活,已经磨平了我所有的棱角和傲气。他赌我会像过去无数次争吵一样,自己冷静几天,然后灰溜溜地回来,继续做那个“懂事”的岑夫人。)
“岑大哥,怎么了?”白薇薇听到动静,不安地走了进来。当她看到岑渊手里的离婚协议书时,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窃喜,但脸上却立刻换上了震惊和自责。
“都怪我……都怪我回来了,才让嫂子误会……”她说着,眼圈就红了,“我、我还是走吧,我不想破坏你们的感情……”
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模样,岑渊心里的烦躁和怒火,莫名地就被抚平了一些。他想起医生说的,白薇薇的心脏不好,不能受刺激。
他收起离婚协议书,强行压下火气,放缓了声音:“不关你的事,是她无理取闹。你别管了,安心住下,我来处理。”
他把白薇薇安顿在次卧,又去厨房想找点吃的。结果发现,锅里的鸡汤已经凉透了,上面凝结了一层厚厚的油脂,看起来让人毫无食欲。
他烦躁地关上火,随便泡了碗面。
这天晚上,他躺在空荡荡的大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他想不通。
林舒一直那么温顺,那么体贴,那么“懂事”。她把他和这个家照顾得无微不至,让他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在部队打拼。他以为,他们的婚姻是最稳固的模式。他主外,她主内,完美和谐。
他承认,他对白薇薇确实心存愧疚。当年如果不是为了救他,她也不会落下病根,远走他乡。如今她孤苦无依地回来,他照顾她,难道不是天经地义吗?
林舒作为他的妻子,为什么就不能体谅他,理解他?非要用离婚这种方式来威胁他?
岑渊越想越气。
他冷笑一声。好,他倒要看看,她能硬气到什么时候。没有他的工资卡,没有他的人脉关系,她一个和社会脱节了五年的女人,能在外面撑几天?
最多三天。
三天之后,她一定会哭着打电话求他原谅。
到时候,他一定要好好给她立立规矩,让她知道,谁才是这个家的主宰。
带着这种笃定的自信,岑渊终于沉沉睡去。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一场足以颠覆他整个世界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而风暴的中心,就是他认定会服软的那个女人。
第二天,军区大礼堂。
“剑网2023”网络安全攻防演习的启动仪式,在这里隆重举行。
礼堂里将星闪耀,坐满了来自各大战区的领导和技术骨干。岑渊作为本次演习红军防守方的技术主官之一,坐在前排的位置。
他整了整军装,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但眼下的青黑和眉宇间的烦躁,还是暴露了他昨晚的辗转难眠。
林舒一夜未归,电话依旧关机。
他心里憋着一股火,既有被人忤逆的愤怒,也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慌乱。
他旁边的政委碰了碰他的胳膊,低声说:“老岑,怎么了?昨晚没休息好?今天可是重头戏,军区首长都看着呢。”
“没事。”岑渊摇摇头,强迫自己集中精神。
主席台上,演习总指挥,一位头发花白、肩扛将星的老将军,正在做开场致辞。
“……同志们,随着信息化战争的形态不断演变,网络空间已经成为继陆海空天之后的第五维战场。我们必须牢牢掌握网络空间的主动权!这次‘剑网’演习,我们改变了以往的模式,特意从地方上,请来了一位顶尖的专家,来担任我们蓝军的总顾问、总指挥!她将带领蓝军,对我们的防御体系,发起最猛烈的、最不计后果的攻击!”
将军的话,让台下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从地方请专家?还担任蓝军总指挥?这可是前所未有的。
要知道,蓝军是“磨刀石”,是“假想敌”。让一个地方专家来指挥,这既是对我方防御体系的极大考验,也是对这位专家能力的极大信任。
所有人都好奇,到底是何方神圣,能担此重任。
岑渊也微微蹙眉。他负责的,正是红军核心数据库的防御模块。他对自己团队的技术非常有信心,固若金汤不敢说,但绝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能轻易撼动的。
“下面,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我们的蓝军总指挥——林舒女士!”
将军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了礼堂的每一个角落。
林舒。
这个名字钻进岑渊耳朵的瞬间,他甚至没有反应过来。他觉得,这只是一个巧合的重名。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和其他人一样,将目光投向了主席台的侧方。
然后,他的瞳孔,在瞬间紧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
只见一个身穿黑色职业套装的女人,迈着沉稳而自信的步伐,从幕后缓缓走出。
她化着淡雅而精致的妆容,长发在脑后挽成一个利落的发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天鹅颈。她的眼神平静而锐利,扫视全场时,带着一种久居上位者才有的气场。
那张脸,他再熟悉不过了。
是林舒。
是那个每天穿着棉布裙子,为他煲汤做饭,笑起来温婉柔和的林舒。
是那个他以为和社会脱节了五年,离了他就会走投无路的林舒。
是那个他断定,最多三天就会哭着求他回家的林舒!
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怎么会是……蓝军总指挥?!
岑渊感觉自己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他像被人迎面打了一记闷棍,所有的思维都停滞了。他身边的政委和其他同事,也全都惊愕地张大了嘴巴,目光在他和台上的林舒之间来回逡巡。
“老岑,那……那不是嫂子吗?”政委的声音都结巴了。
整个礼堂,在短暂的寂静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而岑渊,就这么僵硬地坐在座位上,如坠冰窟。他看着台上的女人,接过话筒,微微颔首,用一种他从未听过的,冷静、专业、而又充满力量的声音,开始她的就职演说。
“各位首长,各位同仁,大家好,我是林舒。”
她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从他的脸上扫过。
没有停留,没有波澜。
就像在看一个……完全无关的陌生人。
那一刻,岑渊终于明白了。
他赌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林舒的就职演说很短,但极具冲击力。
她没有说空话套话,而是直接抛出了一个观点:“现代网络战争,不存在绝对安全的‘马其诺防线’。任何看似固若金汤的堡垒,都必然存在可以被利用的逻辑漏洞。我的任务,就是找到这些漏洞,然后,像一把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切开它。”
她的声音通过音响传遍全场,清晰、冷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性。
台下,许多原本还带着一丝轻视和怀疑的技术军官,脸色都变得凝重起来。
岑渊死死地盯着她,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几乎要窒息。
他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
林舒是顶尖网络安全专家?
她就是那个传说中,被周教授藏着掖着,谁也挖不走的得意门生?
那五年前,她为什么要辞职?为什么要放弃一切来嫁给他?为什么要心甘情愿地洗手作羹汤,扮演一个普通的家庭主妇?
无数个问题在他脑海里爆炸,但他一个都想不明白。他只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和失控。
他一直以为,林舒是依附于他这棵大树的藤蔓。现在他才发现,她本身就是一棵参天大树,只是为了他,收敛了自己所有的枝叶和光芒。
启动仪式结束后,演习正式开始。
红蓝双方进入各自的指挥中心。
岑渊作为红方核心数据库的防御负责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现在没时间去想那些私事,他必须守住自己的阵地。
他甚至还存着一丝侥幸。或许,林舒只是理论知识强。实战是另一回事。他手下的兵,都是军区最顶尖的网军,层层设防,固若金汤。
然而,他很快就为自己的天真付出了代价。
演习开始不到十分钟。
大屏幕上,代表蓝军攻击的数据流,就像一群沉默而致命的眼镜蛇,悄无声息地绕过了他们布置在最外围的层层哨卡和蜜罐陷阱,直扑核心区域。
“报告!一号防火墙被未知方式绕过!”
“报告!二号入侵检测系统没有发出任何警报!对方是隐形渗透!”
“怎么可能?!”岑渊冲到操作台前,双眼布满血丝,死死盯着屏幕上飞速滚动的代码。
对方的手法太诡异了。不像是常规的暴力破解或者漏洞攻击,更像是一种……降维打击。蓝军仿佛提前知道了他们所有的防御逻辑和部署习惯,每一次攻击,都精准地打在他们最薄弱、最意想不到的节点上。
“查!给我查对方的攻击路径和IP来源!”岑渊怒吼道。
“团长,不行!对方用了多层代理和动态跳板,根本追踪不到源头!而且……而且他们的攻击代码,是我们从未见过的架构,它在……在自我演变!”一个年轻的技术员声音都在发抖。
岑渊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知道,这是林舒的手笔。
这种天马行空,羚羊挂角,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攻击风格,他曾经见过一次。
就是五年前,她帮他修改方案时,随手写下的那几段演示代码。当时他只觉得精妙,却没能理解其中蕴含的恐怖实力。
现在,他亲身体会到了。
“顶住!所有人都给我顶住!”岑渊嘶吼着,亲自坐到键盘前,手指翻飞,试图构建临时的防御壁垒。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
在大屏幕上,代表红方防御体系的绿色数据墙,正在被蓝色的数据洪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蚕食、瓦解。
一个小时后。
红方指挥中心响起了一阵刺耳的警报声。
大屏幕中央,所有的防御数据瞬间清零,然后,缓缓升起了一面巨大的蓝色旗帜。
旗帜下面,是一行嚣张的红色小字:
“Your system has been pwned. L.S.”
L.S.
Lin Shu.
整个指挥中心,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屏幕,仿佛看到了世界末日。
而岑渊,他脱力地靠在椅背上,双手微微颤抖,脸色惨白如纸。
他负责的,被誉为军区最安全的“心脏”——核心数据库,在演习开始仅仅一个小时后,就被彻底攻破。
这是前所未有的惨败。
是奇耻大辱。
而给予他这份耻辱的,正是他昨天还认定会对他摇尾乞怜的妻子。
演习第一阶段的复盘会议,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岑渊站在会议室中央,低着头,听着总指挥的严厉批评。
“一个小时!同志们,仅仅一个小时!我们最核心的数据库,就成了人家的后花园!岑渊同志,你作为负责人,你来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将军的拐杖敲得地板咚咚作响。
岑渊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能说什么?说对方的指挥官是我老婆,她对我了如指掌?这只会让他更丢人。
“报告首长。”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会议室的另一端传来。
林舒站了起来。她作为蓝军总指挥,也列席了会议。
“这次能够成功突破,并非红方防守不力,而是我们利用了一个非技术性的、基于社会工程学的逻辑漏洞。”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她走到大屏幕前,调出了一张系统架构图。
“红方的防御体系,设计得非常严密。但在密码策略上,存在一个致命的疏忽。”她指着屏幕上的一个节点,“最高权限的root密码,设定规则要求必须包含‘特殊纪念日’。这是一个为了便于记忆而设定的规则,但也成了最大的弱点。”
她顿了顿,目光平静地扫过岑渊,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尝试了几个日期。比如,岑团长的生日,入伍纪念日,还有……他和初恋女友白薇薇小姐的相识纪念日。”
“最后发现,密码是第三个。”
轰!
整个会议室,瞬间炸开了锅。
所有人都用一种不可思议的、混杂着鄙夷和八卦的眼神,看向岑渊。
用自己和初恋的纪念日,作为军区核心数据库的最高权限密码?
这是什么惊天丑闻?!
这已经不是技术问题了,这是严重的思想问题和纪律问题!
岑渊的脸,“唰”的一下,血色尽失。他猛地抬头,死死地瞪着林舒,眼神里充满了屈辱和不敢置信。
他怎么也想不到,她会用这种方式,在这样的场合,把他最后一点尊严,剥得干干净净。
(你以为我只是在攻击你的系统吗?不,岑渊。我在攻击你的自负,你的傲慢,和你那份可笑的、自以为是的深情。)
我迎着他要杀人般的目光,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继续用平稳的语调进行我的复盘报告。
“利用这个密码,我们获得了最高权限。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很简单了。”
我说完,对着主席台上的将军敬了个礼,然后坐下。
整个过程,我没有再看岑渊一眼。
对他最大的惩罚,不是恨,而是无视。
会议结束后,岑渊被留下面临更严厉的内部审查。我则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出了会议室。
周教授在我身边,激动得老脸通红:“丫头,干得漂亮!太给老师长脸了!你是怎么知道那个密码的?”
我笑了笑,没说话。
我怎么知道的?
因为岑渊的书房里,摆着一张他和白薇薇的合照。照片背后,用钢笔写着那个日期,旁边画着一颗心。
我曾经以为,那只是他年少时的一段回忆。
我曾经“懂事”地,不去触碰,不去追问。
我以为我的容忍和退让,能换来他的尊重和爱护。
现在我才明白,我的“懂事”,只是在纵容他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我的付出,同时又在心底里,为另一个人保留着最重要的位置。
真是……何其可笑。
刚走出大楼,一辆黑色的轿车在我面前停下。
车窗降下,露出岑渊那张阴沉得快要滴水的脸。
“上车。”他命令道。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了。”我淡淡地说。
“林舒!”他几乎是咬着牙喊出我的名字,“你非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吗?非要让我在所有人面前都抬不起头吗?我们还是夫妻!”
“在你让我去接白薇薇的时候,我们就不是了。”我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还有,岑团长,请你搞清楚,让你抬不起头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设定的那个愚蠢的密码。”
说完,我转身就走。
他猛地推开车门,冲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腕。他的力气很大,捏得我生疼。
“你到底想怎么样?报复我?毁了我?这就是你的目的?”他双眼赤红,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野兽。
我用力甩开他的手,揉了揉被捏红的手腕。
“岑渊,你错了。我从来没想过要报复你,或者毁了你。因为现在的你,根本不配做我的对手。”
我从包里拿出那份离婚协议书的副本,和他枕边那份一模一样。
“签字吧。房子、车子、存款,我一分都不要。我只想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
“你自己的东西?你有什么东西?这五年你吃我的穿我的,哪一样不是我给你的?!”他被我的话彻底激怒了。
“岑渊。”我看着他,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怜悯,“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我要拿回的,不是这些物质的东西。”
“是我的人生,我的事业,我的尊严。以及……”
我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我那枚,被你冒名顶替的,二等功。”
这句话,像一道晴天霹雳,狠狠劈在了岑渊的头顶。
他脸上的愤怒和狰狞,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震惊和恐慌。
他最大的秘密,他事业起飞的基石,就这么被我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
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我知道,这场战争,我赢了。
最终,岑渊还是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
他没有选择。
“冒名顶替军功”这顶帽子,一旦被坐实,足以毁掉他的整个军旅生涯。他赌不起。
我们的离婚手续办得很快。从民政局出来的那天,阳光很好。我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连空气都是自由的。
后来,我听说了一些关于他的事。
因为那次演习的重大失利和密码事件的恶劣影响,他被调离了原来的技术主官岗位,去了一个边缘的后勤部门,晋升之路,基本断绝。
而白薇薇,那个需要人照顾的、柔弱不能自理的小白花,在得知岑渊失势后,很快就从家属院搬了出去。据说她又找了一个新的“岑大哥”,一个比岑渊更有前途的年轻军官。
她那种女人,永远知道如何将自己的“柔弱”当成武器,去猎取最优质的资源。
只是不知道,她的下一个“岑大哥”,会不会也把核心系统的密码,设置成她的生日。
这些都与我无关了。
“剑网”演习结束后,我因为表现出色,被军方正式聘为特约网络安全顾问,同时,我也重新回到了周教授的实验室,带领一个全新的团队,开始攻克下一个技术难关。
我重新穿上了我喜欢的衣服,做着我热爱的事业。我的名字,开始频繁出现在顶尖的学术期刊和行业峰会上。
我不再是谁的妻子,谁的附庸。
我只是林舒。
有一次,在一个军民融合的技术交流会上,我远远地看到了岑渊。
他穿着后勤部门的制服,正在搬运设备,身形有些落寞。他似乎也看到了我,脚步顿了一下,然后迅速低下头,混入了人群。
我们之间,隔着遥遥的人海,隔着五年被辜负的时光,隔着云泥之别的现在。
我收回目光,平静地走上了主席台,开始我的演讲。
那一刻,我心里没有恨,也没有爱,只剩下一片释然。
我终于明白,女人最好的底气,从来不是嫁一个多优秀的男人,而是让自己变得无可替代。
当你有足够的能力,站在世界之巅时,你就会发现,曾经让你痛不欲生的人和事,不过是你登顶之路上,一块不值一提的绊脚石而已。
而我,已经跨过了那块石头,走向了更广阔的天地。
来源:小模型数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