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饭桌上的灯光是那种老式的暖黄色,把婆婆张桂华脸上每一条算计的纹路都照得清清楚楚。
饭桌上的灯光是那种老式的暖黄色,把婆婆张桂华脸上每一条算计的纹路都照得清清楚楚。
她用筷子尖拨弄着盘子里最后一块红烧肉,肥肉颤巍巍的,像她即将出口的问话。
“小晚啊。”
我眼皮都没抬,专心致志地对付着碗里的米饭,一粒一粒,像是数着什么KPI。
“妈,您说。”
“你们俩结婚也三年了,日子过得挺好,妈就想问问,你手里……大概攒了多少钱了?”
来了。
这顿饭的“主菜”终于端上来了。
我能感觉到身边的老公姜涛,身体瞬间僵硬了一下。
我放下筷子,抬起头,准备迎战。
我的脑子里,一个数字清晰地浮现出来:八百万。准确地说,是八百三十二万七千块。
那是我婚前投资一个朋友初创公司的回报,是我的底气,我的安全网,是我在这个家里还能心平气和坐着吃饭的定心丸。
我甚至已经想好了说辞,半真半假,就说三四十万,一个不高不低,既能堵住她的嘴,又不至于让她觉得我是个分文没有的废物。
但我看着她那双浑浊又充满探究的眼睛,一股邪火忽然就顶了上来。
凭什么?
我为什么要对她撒谎?我的钱,是我自己挣的,干净,漂亮。
我清了清嗓子,嘴角甚至挂上了一丝准备摊牌的微笑。
“妈,其实我……”
“咳!”
一声短促而用力的咳嗽,从我左边传来。
是姜涛。
我转头看他,他正低着头,假装被一口汤呛到,脸憋得通红。
我心里冷笑一声。
“咳!咳咳!”
他又连着咳了两声,一声比一声重,桌子都跟着微微震动。
第三声尤其响亮,像是一记重锤,不偏不倚,正好砸在我那句即将脱口而出的“八百万”上。
我懂了。
这三声咳嗽,不是提醒,是警告。
是“我们是一家人”的紧箍咒。
是“别让我难做”的免战牌。
空气凝固了三秒钟。
婆婆的视线在我俩之间来回扫射,像个精明的雷达。
我深吸一口气,把那股邪火压下去,换上了一副略带羞赧和局促的表情,这是她最喜欢看的儿媳妇的表情。
我重新拿起筷子,无意识地戳着碗里的米饭,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一桌子人都听见。
“妈,您也知道,我跟姜涛工资都不算高,平时开销也大……这几年,也就攒了……九万块钱吧。”
我说完,桌上一片死寂。
婆婆脸上的期待瞬间垮塌,像被戳破的气球,只剩下皱巴巴的失望。
“九……九万?”她不敢相信地重复了一遍,尾音拖得老长,充满了嫌弃。
我点点头,一脸的“真诚”。
“嗯,九万。”
我能感觉到姜涛紧绷的肩膀终于松弛了下来,他甚至在桌子底下,用膝盖轻轻碰了我一下,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在嘉奖。
我没理他。
我的心,在那三声咳嗽之后,就已经凉了半截。
从婆婆家出来,坐进车里,姜涛那张虚伪的关切才敢明目张胆地摆出来。
“老婆,你别生气,我妈她就是那样的人,刀子嘴豆腐心。”
我发动车子,没看他。
“豆腐?”我冷笑,“我看是刀子嘴,刀子心。”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妈?”他的声音立刻拔高了八度,仿佛我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我怎么就不能这么说了?”我猛地一脚刹车,车子在寂静的地下车库里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姜涛,你告诉我,你那三声咳嗽是什么意思?”
他被我吓了一跳,气势瞬间弱了下去。
“我……我不是怕你跟我妈吵起来嘛。你知道的,她那个人,你要是说多了,她肯定没完没了。”
“所以你就让我说九万?”我盯着他,“姜涛,你觉得我像个傻子吗?”
他躲开我的眼神,看向窗外。
“九万怎么了?少说点,省得麻烦。”
“麻烦?”我气得发抖,“是省得你麻烦吧!你怕你妈知道我有钱,找我要钱,你怕你夹在中间难做人,所以你就选择牺牲我,让我装穷,让我受她的白眼,对不对?”
他被我说中了心事,恼羞成怒。
“林晚!你能不能别这么咄咄逼人?我这不也是为了我们这个家好吗?我弟那个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弟。
姜雷。
他那游手好闲,眼高手低的宝贝弟弟。
谜底揭晓了。
原来今晚这场鸿门宴,是为了给他铺路。
我重新发动车子,一言不发地开上了路。
车里的气氛,比窗外的冬夜还要冷。
回到家,我把自己摔进沙发里,一句话都不想说。
姜涛跟了进来,在我身边坐下,语气软了下来。
“老婆,我知道你委屈。但你想想,我要是让你说了实话,哪怕是三四十万,我妈今天晚上就得开口,让我弟那个女朋友,明天就得杀到我们家来。”
“他谈女朋友了?”我有些意外。
“谈了,都准备结婚了。但女方家要求,必须在市里买套房,哪怕是付个首付。”
我明白了。
一套房子的首付,在我們这个二线城市,怎么也得四五十万。
我那“九万块”的存款,在他们眼里,连个厕所都买不起。
“所以,你就联合你妈演了这么一出,来试探我的底?”
“没有联合!”姜涛急着否认,“我事先也不知道她会问。我就是……就是个临场反应。”
临场反应。
多么熟练的临场反应。
这三年来,类似的事情发生了多少次?
婆婆说她腰不好,让我把年终奖拿出来,给她换个带按摩功能的床垫。姜涛在一旁说:“妈,小晚赚钱也不容易,要不我来买吧。”然后转头对我说:“老婆,咱妈年纪大了,就当孝顺她了。”
公公说他喜欢钓鱼,想换一套好点的渔具。姜涛说:“爸,那东西多贵啊。”然后私下跟我商量:“老婆,咱爸也没别的爱好,就让他高兴高兴。”
甚至姜雷,那个永远长不大的弟弟,换手机,换电脑,哪一次不是姜涛先假意拒绝,然后又在我耳边吹风,最后从我们的小金库里拿钱?
而我,一次又一次地妥协了。
因为我爱姜涛,我以为爱一个人,就要爱他的全部,包括他那个需要不断输血的原生家庭。
我以为我的退让,能换来他的体谅和我们这个小家的安宁。
现在看来,我错了。
我的退让,只换来了他们的得寸进尺。
而姜涛,这个我爱了五年的男人,他不是我的队友,他是对方派来的卧底。
“姜涛,”我看着他,眼神平静得可怕,“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有那笔钱吗?”
他愣了一下,“你不是说,是你以前工作攒的,还有你爸妈给的嫁妆吗?”
我摇摇头。
“结婚前,我跟你说过,我最好的闺蜜在创业,公司缺一笔启动资金,我把我当时所有的积蓄,二十万,都投进去了。”
这件事,我当时是当成一个笑话跟他说的。我说,要是赔了,我就得喝西北风了。
他当时还抱着我,信誓旦旦地说:“没事,赔了老公养你。”
“那个公司,三年前上市了。”我看着他一瞬间瞪大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手里的原始股,翻了四十倍。所以,我不是有几十万,我是有八百万。”
姜涛的嘴巴张成了“O”型,半天没合上。
他看着我,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八……八百万?”他的声音都在发颤。
“对。”
他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狂喜,再到一丝不易察察觉的懊悔。
我猜,他懊悔的,是刚才在饭桌上,为什么没让我说实话。
如果我说了实话,那他弟弟的首付,不就轻而易举地解决了吗?
“所以,你刚才说九万……是骗我妈的?”他小心翼翼地问。
“不。”我看着他的眼睛,清晰地说道,“我不是在骗你妈,我是在骗你。”
“因为从你咳嗽那三声开始,我就知道,我的钱,跟你,跟你的家人,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那一晚,我们分房睡了。
这是我们结婚三年来第一次。
第二天早上,我没等他,自己开车去了公司。
刚到办公室,婆婆的电话就追了过来。
我看着屏幕上“婆婆”两个字,直接按了静音。
没过几分钟,微信消息弹了出来。
“小晚啊,昨天妈说话可能有点直,你别往心里去。”
“妈也是为了你们好,想着你们年轻人花钱大手大脚,帮你们把把关。”
“你跟姜涛都不小了,也该考虑要个孩子了。养孩子花销大,可不得从现在就开始攒钱嘛。”
我看着这些虚情假意的文字,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还在试探,还在铺垫。
她不相信我只有九万块。
一个开着三十万的车,背着两万块的包,住在市中心高档小区的儿媳妇,怎么可能只有九万块存款?
她觉得我在防着她。
她猜对了。
我不仅防着她,从现在开始,我也防着她儿子。
中午吃饭的时候,姜涛的电话打来了。
“老婆,你还在生气吗?”
“没有。”
“晚上我早点下班,我们出去吃,吃你最喜欢的那家日料。”
“不用了,我晚上有事。”
“什么事?”
“私事。”
我挂了电话。
所谓的私事,是我约了我的律师朋友,咨询婚前财产协议的事情。
朋友听完我的叙述,推了推眼镜。
“晚晚,你糊涂啊。这笔钱是在你们婚前就已经明确的投资收益权,虽然变现是在婚后,但法律上完全可以界定为你的个人财产。你早就该做个财产公证了。”
“我以前觉得,谈钱伤感情。”
“现在呢?感情还在吗?”
我沉默了。
是啊,感情还在吗?
当姜涛为了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为了他那个贪得无厌的妈,毫不犹豫地选择牺牲我的时候,我们之间那点本就不算坚固的感情,就已经出现了裂痕。
从律师事务所出来,我心里有了底。
接下来的几天,我跟姜涛陷入了冷战。
他每天照常上班下班,给我做饭,洗衣服,表现得像个二十四孝好老公。
但他绝口不提他弟弟买房的事,也不提那天晚上的争吵。
他在装傻。
他在等我心软,等我主动把这件事揭过去。
而他的家人,显然没有他那么好的耐心。
周六早上,我还在睡觉,门铃被按得震天响。
我顶着一头乱发去开门,婆婆和姜雷,一左一右,像两尊门神,堵在我家门口。
婆婆手里还提着一袋子菜,脸上堆着笑。
“小晚啊,还没起呢?妈买了你最爱吃的排骨,给你们做糖醋排骨。”
我侧身让他们进来,心里冷笑。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姜涛从卧室出来,看到他妈和他弟,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就掩饰过去。
“妈,小雷,你们怎么来了?”
“怎么,不欢迎啊?”婆婆把菜往厨房一放,自顾自地在沙发上坐下,“我来看看我儿子儿媳妇,不行吗?”
姜雷则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眼睛在我家客厅里四处乱瞟。
“哥,嫂子,你们这房子真不错,装修得真带劲。”
我没接话,倒了杯水,坐在离他们最远的单人沙发上。
婆婆清了清嗓子,终于进入了正题。
“小晚啊,上次妈问你存款的事,你可别多想。妈是听你弟弟说,他想买房了,想着你们要是手头宽裕,就帮衬他一把。”
“妈,”我打断她,“我们手头不宽裕,我跟您说过了,我们只有九万。”
婆婆的脸僵了一下。
旁边的姜雷忍不住开口了:“嫂子,九万?不可能吧?我哥一个月工资就一万多,你工资也不比他低,三年怎么可能就攒九万?你们平时花销是有多大啊?”
这话说得,好像我花自己挣的钱,都是一种罪过。
我看着他,忽然笑了。
“是啊,花销是挺大的。我喜欢买包,一个两三万;我喜欢旅游,一年出去两三趟,一次也得三五万;我还喜欢做美容,办张卡就得十万。怎么,我花我自己的钱,还需要跟你报备吗?”
我的话像一记耳光,把姜雷扇蒙了。
他没想到,平时看起来温温和和的嫂子,说话能这么冲。
婆婆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林晚!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什么叫你自己的钱?你嫁给了姜涛,你的钱就是我们家的钱!我们家姜雷是你亲弟弟,他有困难,你这个当嫂子的,不应该帮吗?”
“第一,”我竖起一根手指,“姜雷是姜涛的弟弟,不是我的。法律上,我对他没有任何扶持的义务。”
“第二,”我竖起第二根手指,“我的钱,就是我的钱。婚前财产,神圣不可侵犯。你要是不懂,我可以让我的律师来跟你聊聊。”
“第三,”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们今天来的目的,我很清楚。想要钱,没有。想让我卖房卖车去接济一个巨婴,门都没有。”
“你……你……”婆婆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的鼻子,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一直沉默的姜涛终于站了出来。
他拉住我,低声吼道:“林晚,你够了!那是我妈,我弟!”
“所以呢?”我甩开他的手,“是你妈,是你弟,就可以跑到我家来,理直气壮地找我要钱?姜涛,你今天给我一句实话,这件事,你到底知不知情?”
他眼神闪躲,“我……”
“哥,你别怕她!”姜雷在一旁煽风点火,“她就是有钱烧的!前两天我还看见她朋友圈,跟她那个闺蜜,叫什么来着,合伙开公司那个,两人在高级餐厅吃饭,一瓶红酒就好几千!她要说她没钱,鬼才信!”
我心里咯噔一下。
我那个闺蜜,就是当年我投资的那个。
她为人低调,公司上市后,外界很少有人知道她跟我之间的关系。
姜雷怎么会知道?
我猛地看向姜涛。
他的脸,刷的一下白了。
是他。
一定是他。
他把我最大的秘密,告诉了他那个不着调的弟弟。
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往头上涌,一股从未有过的愤怒和失望,几乎要将我吞噬。
“姜涛,”我的声音都在颤抖,“你告诉他的?”
他不敢看我,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好,好样的。”我连说了两个“好”字,眼泪却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那是我的底牌,是我在这个婚姻里,为自己留的最后一点尊严和退路。
他却亲手把这张底牌,掀给了他最不该告诉的人。
婆婆和姜雷显然没明白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他们从姜涛的反应里,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什么公司?什么闺蜜?”婆婆追问道,“姜涛,到底怎么回事?林晚是不是背着我们藏了私房钱?”
姜涛的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红。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乞求。
他在求我,不要把事情闹大,给他留点面子。
可我的心,已经彻底冷了。
我擦干眼泪,看着他,也看着他身后那两个贪婪的家人,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没错,我有钱。我不是只有九万,我有八百万。”
“那是我婚前投资赚的,是我自己的钱,跟你们姜家,没有一分钱关系。”
“今天,我就把话放这儿。这八百万,我就是拿去烧了,也不会给你们一分。”
整个客厅,死一般的寂静。
婆婆和姜雷的表情,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呆滞,震惊,然后是无法掩饰的狂喜和贪婪。
八百万。
这个数字,对他们来说,无异于天文数字。
“八……八百万?”婆婆的声音都变了调,她看我的眼神,不再是挑剔和嫌弃,而是一种……看金矿的眼神。
她猛地扑过来,抓住我的手,脸上瞬间堆满了菊花般的笑容。
“哎哟,我的好儿媳!我就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你看你,有钱怎么不早说呢?一家人,说这些就见外了嘛!”
她的手又干又糙,抓得我生疼。
我用力甩开她。
“别碰我。”
姜雷也反应了过来,他搓着手,一脸谄媚地凑上来。
“嫂子,我就知道你最大方了!你看,我买房这事……”
“跟你有关吗?”我冷冷地打断他。
“嫂子,话不能这么说啊,咱们都是一家人……”
“谁跟你们是一家人?”我指着门口,“现在,立刻,从我家滚出去。”
“林晚!”姜涛终于忍不住了,他冲过来,挡在我和他家人中间,“你别太过分了!”
“我过分?”我看着这个我曾经深爱过的男人,只觉得无比可笑,“姜涛,你摸着你的良心问问,到底是谁过分?”
“是谁在我面前装可怜,骗走了我一次又一次的妥协?”
“是谁把我的信任当成驴肝肺,把我最大的秘密告诉了你的家人?”
“是谁,在你妈和你弟上门逼宫的时候,像个缩头乌龟一样,一句话都不敢说?”
“现在,你倒有脸站出来指责我了?你凭什么?”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子,插进他的心脏。
他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嘴唇翕动,却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
婆婆见状,立刻开始撒泼。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拍着大腿嚎啕大哭。
“哎哟,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娶了这么个搅家精的儿媳妇!有钱就了不起啊!看不起我们乡下人啊!我没法活了啊!”
姜雷也跟着帮腔:“哥,你看她!还没怎么样呢,就这么对咱妈!以后还得了?”
一时间,整个屋子,充斥着哭喊声,指责声,像一个热闹的菜市场。
我看着眼前这出闹剧,只觉得筋疲力尽。
我不想再跟他们纠缠下去。
我转身走进卧室,拿出手机,拨通了110。
“喂,你好,我要报警。有人私闯民宅,寻衅滋生事。”
我开了免提,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客厅里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哭声,戛然而止。
婆婆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仿佛我是个疯子。
“你……你报警?”
“对。”我拿着手机,走到他们面前,“我再说一遍,从我家出去。不然,等警察来了,你们就去跟警察解释,你们为什么赖在我家不走。”
姜涛彻底慌了。
“林晚,你疯了!这是家事!你把警察叫来,我们家的脸往哪儿搁?”
“从你选择欺骗我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就只剩下公事,没有家事了。”我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至于脸面,那是你们自己凑上来丢的,与我无关。”
最终,他们还是走了。
在警察到来之前,被姜涛连拉带拽地弄走了。
临走前,婆婆恶狠狠地瞪着我,撂下一句:“林晚,你给我等着!”
我没理她。
整个世界,终于清静了。
姜涛没有跟他们一起走。
他留了下来,或者说,他不敢走。
他坐在沙发上,垂着头,像一只斗败的公鸡。
许久,他才抬起头,声音沙哑。
“晚晚,我们……真的要闹到这一步吗?”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很平静。
“姜涛,我们离婚吧。”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和恐慌。
“离婚?不,我不同意!晚晚,我知道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机会?”我笑了,“我给过你多少次机会了?从你第一次为了你家人的要求让我妥协开始,我就在给你机会。我以为你会明白,我们是一个独立的家庭,我以为你会跟我站在一起。可是你呢?你一次又一次地让我失望。”
“那三声咳嗽,不是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压垮我的,是你这三年来,无数次的和稀泥,无数次的道德绑架,是你那句轻描淡写的‘我这不也是为了我们这个家好吗’。”
“你的家,是你的父母,你的弟弟。而我,林晚,只是你用来安抚你家人的工具,是你家庭矛盾的缓冲垫,是你用来展现你‘孝顺’‘顾家’的提款机。”
“我累了,姜涛。我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
我说完,走进书房,从抽屉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离婚协议书,拍在他面前。
“我什么都不要你的。车子,房子,都是我婚前买的,跟你没关系。我们之间,唯一的共同财产,就是那九万块钱的存款。你拿走吧,就当我……就当我这三年喂了狗。”
“林晚!”他被我最后那句话刺痛了,猛地站起来,眼眶通红,“你一定要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吗?”
“比起你们做的事,我觉得我的话,已经很客气了。”
那天晚上,姜涛没有签字。
他哭着求我,说他爱我,说他以后一定改,说他会去跟他爸妈说清楚。
我没有心软。
哀莫大于心死。
当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彻底失望的时候,他的眼泪,比自来水还廉价。
我把他赶出了家门。
接下来的日子,我开始了漫长的离婚拉锯战。
姜涛不同意离婚,开始对我死缠烂打。
每天早上在我家楼下等我,晚上在我公司门口堵我。
送花,送礼物,写道歉信。
我一概不收,视而不见。
他的家人也没闲着。
婆婆开始在亲戚朋友间散播我的谣言。
说我嫌贫爱富,一有钱就翻脸不认人。
说我不孝顺公婆,虐待丈夫,是个十足的恶妇。
甚至有远房亲戚打电话来骂我,说我没有良心。
我把这些人的电话全部拉黑。
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我只要过好我自己的生活。
我向公司申请了长假,订了去欧洲的机票。
我想出去走走,换个环境,换个心情。
就在我出发的前一天,姜雷找到了我公司。
他被前台拦在了楼下。
他给我打电话,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卑微。
“嫂子,你下来一趟吧,我求你了,我就跟你说几句话。”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下去了。
咖啡厅里,姜雷坐在我对面,局促不安地搅着面前的咖啡。
几天不见,他好像憔悴了很多,眼下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说吧,什么事。”我开门见山。
他抬起头,看着我,“嫂子,我……我是来跟你道歉的。”
我挑了挑眉,没说话,等着他的下文。
“那天……那天是我不对,我不该跟我妈一起去你家闹。我就是……我就是被钱冲昏了头。”
“我跟我女朋友,吹了。”他低下头,声音有些哽咽,“她家听说了我们家那天去你那儿闹事,觉得我们一家人都是吸血鬼,人品有问题,坚决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了。”
我心里没有丝毫波澜,甚至觉得有些可笑。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这是你的事,跟我没关系。”
“有关系!”他急切地说道,“嫂子,我知道错了。我哥……我哥也知道错了。他这几天,为了你的事,人都瘦了一圈。他天天在家喝酒,跟我妈大吵了一架,说都是他们害了我们。”
“他还说,他这辈子,非你不可。”
我端起咖啡,轻轻抿了一口。
“所以呢?你今天来,是替他当说客的?”
“不全是。”姜雷摇摇头,“嫂子,我就是想跟你说,我哥他是真的爱你。他那个人,就是耳根子软,孝顺过了头,但他心不坏。”
“他那天把你的事告诉我,也是喝多了,被我套了话。他第二天酒醒了,后悔得直撞墙。”
“嫂子,你再给他一次机会吧。我们保证,以后再也不去烦你了。”
我放下咖啡杯,看着他。
“姜雷,你觉得,一个打碎了的花瓶,就算用胶水粘起来,还能跟原来一样吗?”
他愣住了。
“裂痕,永远都在。每一次看到,都是一次提醒。”
“我不想我下半辈子,都活在提心吊胆里,担心你们家今天又出了什么幺蛾,明天又需要我怎么‘帮衬’。”
“我也不想我的丈夫,在我和他家人之间,永远像个墙头草,摇摆不定。”
“所以,离婚,是最好的选择。对你,对你哥,对我,都好。”
我站起身,准备离开。
“对了,有件事,我忘了告诉你。”
我回头,看着他。
“我那八百万,已经全部转入了信托基金。受益人,是我自己。就算我明天死了,那笔钱,你们姜家,也一分都拿不到。”
说完,我转身离开,再也没有回头。
我的欧洲之旅,很顺利。
我去了巴黎,在埃菲尔铁塔下看来来往往的情侣。
我去了罗马,在许愿池前抛下一枚硬币,许的愿望是,愿我余生,自由,快乐。
我去了圣托里尼,在爱琴海的蓝白世界里,放空了自己。
一个月后,我回到家。
桌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灰。
我打开手机,有几十个未接来电,全是姜涛的。
还有一条未读短信,是他半个月前发的。
“晚晚,我签字了。离婚协议书,我放在了门口的鞋柜里。对不起,祝你幸福。”
我走过去,打开鞋柜。
那份协议书,静静地躺在那里。
他的签名,龙飞凤舞,带着一丝决绝。
那一刻,我没有想象中的轻松,也没有难过。
心里很平静,像是完成了一件早就该做的事情。
我把协议书收好,开始打扫房间。
把所有关于姜涛的东西,都打包,装箱。
他的衣服,他的牙刷,他喜欢的游戏机,我们一起买的情侣杯。
清理到书房的时候,我发现了一本相册。
里面,是我们从相识到相恋,再到结婚的所有照片。
第一张,是在大学的迎新晚会上,他弹着吉他,唱着一首我没听过的民谣,眼神清澈,笑容温暖。
最后一张,是我们结婚三周年的纪念日,在一家旋转餐厅,背景是城市的璀璨夜景。照片里的我,笑得很甜,依偎在他怀里。
我一张一张地翻过去,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我承认,我还是会心痛。
毕竟,那是我用整个青春去爱过的人。
我以为,他会是我一生的良人。
可是,生活不是童话。
爱情,终究抵不过现实的鸡零狗碎。
我把相册合上,和那些杂物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第二天,我去了民政局。
工作人员在我们的结婚证上,盖上了一个蓝色的,写着“注销”的章。
我们正式,成为了陌生人。
从民政局出来,阳光有些刺眼。
姜涛站在台阶下等我。
他瘦了,也黑了,胡子拉碴,看起来很憔悴。
“一起吃个饭吧。”他说,“散伙饭。”
我没有拒绝。
我们去了第一次约会的那家小面馆。
还是那个位置,还是那个味道。
只是,坐在对面的那个人,心情已经完全不同。
我们沉默地吃着面。
“以后……有什么打算?”他先开了口。
“先休息一段时间,然后可能会自己开个工作室吧。”
“挺好的。”他点点头,“你那么有才华。”
又是一阵沉默。
“我妈……她前两天中风了,半身不遂。”他忽然说道。
我拿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
“那天从我家回去,她就一直生气。后来我跟她大吵了一架,把她气进了医院。”
“医生说,以后……可能就只能躺在床上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说了一句:“节哀。”
他苦笑了一下,“这都是报应吧。”
“我把工作辞了。”他继续说道,“准备带她回老家。我爸一个人,照顾不过来。”
“姜雷呢?”
“他?他还是老样子。不过,他女朋友家吹了之后,他好像也受了点打击,没以前那么混了。找了个班上,一个月三千块,虽然不多,但好歹是自食其力了。”
我点点头,没再说话。
一碗面,很快就吃完了。
“我送你回去吧。”他说。
“不用了,我自己开车了。”
我们走到面馆门口,就此分别。
“林晚。”他忽然叫住我。
我回头。
他看着我,眼睛里,有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对不起。”
“还有……我爱你。”
我看着他,看了很久。
然后,我笑了笑,转过身,挥了挥手,没有说再见。
因为,我们不会再见了。
我开着车,行驶在城市的车流里。
电台里,正放着一首老歌。
“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
我的眼泪,又一次流了下来。
但这一次,不是为他,是为我自己。
为了我那段,被辜지以赴,却最终被辜负的青春。
为了我那个,曾经以为只要有爱,就可以战胜一切的天真的自己。
回到家,我洗了个热水澡,换上舒服的睡衣。
我打开电脑,开始规划我的工作室。
名字,我都想好了。
就叫“新生”。
林晚的新生。
生活,还要继续。
而且,要比以前,更精彩。
半年后。
我的个人设计工作室,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写字楼里,正式开业了。
开业那天,来了很多朋友。
闺蜜抱着一大束香槟玫瑰,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恭喜你,林老板!以后,我就靠你养了!”
我笑着捶了她一下,“去你的!”
我们笑作一团。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我身上,暖洋洋的。
我看着窗外车水马龙的城市,看着工作室里朝气蓬勃的年轻员工,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踏实和满足。
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
靠自己,为自己而活。
手机响了一下,是一条微信好友申请。
头像是灰色的,名字只有一个字:涛。
我猜到是他。
我点了拒绝。
然后,把他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拉黑了。
过去,就让它过去吧。
我还有我的未来。
我的新生。
来源:朝雾拂面去登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