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父亲倒是不说什么，只是每次吃饭时都多瞄我两眼，那眼神里写满了着急。

那封情书在我抽屉里躺了整整七年。

1989年的春天，我29岁，还是个光棍。

母亲天天在我耳边念叨：＂隔壁老王家的儿子都抱孙子了，你还在这儿混日子！＂

父亲倒是不说什么，只是每次吃饭时都多瞄我两眼，那眼神里写满了着急。

厂里的师傅们也开始关心起我的终身大事，三天两头有人给我介绍对象。

这不，刘师傅又给我安排了一个，说是他老婆娘家的侄女，在百货公司当营业员，人长得俊，性格也好。

那天下午，我特意请了半天假，把仅有的一身好衣服翻出来，在镜子前照了又照。

母亲在一旁帮我整理领子，嘴里不停地嘱咐：＂见了人家姑娘要客气点，别跟在厂里一样大咧咧的。＂

＂还有，别抽烟，人家姑娘最讨厌烟味了。＂

我把中华烟藏在口袋最深处，心想这可是我攒了两个月工资才买的，本想在关键时刻露一手的。

约定的地点是人民公园的湖心亭。

春天的公园里柳絮飞舞，湖水波光粼粼，倒是个谈情说爱的好地方。

我提前十分钟到了，心里七上八下的，手心都出汗了。

湖心亭里已经坐着好几对相亲的男女，说话声音都压得很低，场面有点儿尴尬。

正在那儿紧张地等着，忽然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

＂王建国？真的是你！＂

我回头一看，差点没认出来。

站在我面前的，竟然是李秀娟。

我的中学同学，也是我暗恋了三年的女孩。

她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连衣裙，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比学生时代漂亮了不知多少倍。

＂秀娟？你怎么在这儿？＂我结结巴巴地问。

她笑了，脸颊微微泛红：＂我...我是来相亲的。＂

我脑子里轰的一声，像是被雷劈了一样。

原来刘师傅给我介绍的对象，就是李秀娟。

这世界还真是小得要命。

我们都愣在那里，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湖心亭里有几个老大爷在下棋，旁边围着一群看热闹的人，吵吵嚷嚷的。

我和秀娟就这么站着，气氛尴尬得要死。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你...你现在在哪儿工作？＂

＂还是在机械厂，当钳工。＂我老实回答。

话音刚落，我就有点儿后悔，钳工听起来多没出息啊。

＂那挺好的，有技术，饿不着。＂她点点头，没有一丝嫌弃的意思。

我想问她这些年过得怎么样，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毕竟是来相亲的，不是来叙旧的。

可我心里翻江倒海，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记得上中学的时候，我就喜欢她。

那时候她坐在我前排，扎着两个麻花辫，总是认认真真地听课做笔记。

我经常在课堂上偷偷看她的背影，看她低头写字的样子。

她写字的时候总是很专注，头微微偏向左边，露出白净的脖颈。

有一次数学课，老师在黑板上写题目，她转过头来问我借橡皮。

那一瞬间，我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傻乎乎地把橡皮递给她。

她接过去的时候，手指碰到了我的手，那种感觉至今还记得。

有一次，我鼓起勇气给她写了一封情书。

字是我练了好久才写的，用的是最好的钢笔，蓝黑色的墨水。

内容也是反复琢磨过的，连标点符号都仔细推敲。

可是还没等我递给她，她就转学了。

听说是她父亲工作调动，全家搬到外地去了。

那是1982年的秋天，梧桐叶子正黄的时候。

那封情书我一直留着，像宝贝一样藏在抽屉最深处。

现在她又出现在我面前，还是来和我相亲的。

这算不算是老天爷给我的机会？

＂要不...要不我们走走？＂我提议道。

她点了点头。

我们沿着湖边小径慢慢走着，谁都没再开口。

春风轻拂，柳絮飞舞，远处传来孩子们的嬉笑声。

路边有个小贩在卖爆米花，＂嘭＂的一声响，吓得秀娟往我这边靠了靠。

我心里一阵窃喜，但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走了一段路，她忽然停下来：＂建国，你还记得我们以前的班主任吗？张老师？＂

＂当然记得，她现在还好吗？＂

＂挺好的，前年我还见过她。她问起过你，说你是个老实孩子。＂

听她这么说，我心里暖洋洋的。

＂那时候我们班的同学，现在都怎么样了？＂我问。

她开始跟我说起其他同学的近况，谁结婚了，谁有孩子了，谁在哪里工作。

说着说着，我们都放松下来，就像回到了学生时代。

＂记得咱们班的李明吗？现在在邮局当邮递员，每天骑着自行车满城跑。＂

＂还有王丽，嫁给了隔壁班的班长，现在有两个孩子了。＂

太阳渐渐西斜，公园里的人也少了。

我们找了个石凳坐下，继续聊着过去的事情。

春天的傍晚有些凉，她不自觉地把胳膊抱紧了一些。

＂秀娟，＂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当年你转学的时候，我...我其实有话想对你说。＂

她转过头看着我，眼神有些好奇。

＂什么话？＂

我深吸了一口气：＂我喜欢过你。在学校的时候就喜欢。＂

她的脸一下子红了，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手。

＂我甚至给你写过一封信，不过你走得太突然，我没来得及给你。＂

她抬起头，眼中有些惊讶：＂真的吗？＂

我点点头：＂那封信我到现在还留着。＂

说完这话，我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一个快30岁的大男人，还保留着中学时写的情书，听起来确实有些幼稚。

可是她没有笑话我，反而眼中有了一丝温柔。

＂能...能让我看看吗？＂她轻声问道。

我愣了一下：＂现在？＂

＂如果方便的话。＂

我心跳得厉害，这可是我从来没想过的情况。

可是转念一想，万一她看了觉得幼稚怎么办？

万一她觉得我这个人太念旧，不够成熟怎么办？

我犹豫了一下：＂那...那我们先回去，我去拿给你看。＂

从公园到我家有二十分钟的路程。

一路上我们都很少说话，但气氛不再尴尬，反而有种莫名的期待。

经过副食品商店的时候，我买了两个面包，算是简单的晚饭。

她没有拒绝，接过面包小口小口地吃着。

＂还是小时候的味道。＂她说。

回到家，父母都不在，大概是去菜市场买菜了。

我把她让进屋里坐下，心里又开始紧张起来。

家里的陈设很简单，一张三人沙发，一台14寸的黑白电视机，还有一台上海牌的收音机。

＂你坐一会儿，我去给你倒杯水。＂

我故意磨蹭了一会儿，想给自己一点时间平静下来。

端着搪瓷茶缸回到客厅，她正在看墙上挂着的一张全家福。

＂这是你们全家吗？＂

＂嗯，去年春节照的。＂

照片里，我站在父母中间，笑得有些拘谨。

＂你父母看起来很慈祥。＂

我点点头，然后鼓起勇气说：＂我去拿那封信。＂

跑到卧室，我的手都在发抖。

抽屉最深处，有一个小铁盒，里面放着我所有的＂宝贝＂。

毕业证书，几张老照片，还有那封从来没有送出去的情书。

信封已经有些发黄了，上面写着＂李秀娟同学收＂。

字迹还是当年的那种稚嫩，用的是最正规的楷书。

我拿着信走回客厅，手有些颤抖。

＂真的保存得这么好。＂她接过信，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

我紧张地坐在她旁边，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读着。

那是一封很青涩的情书，字里行间透着少年人特有的真诚和笨拙。

我写道：＂秀娟，我喜欢你已经很久了。喜欢你认真听课的样子，喜欢你帮助同学的善良，喜欢你笑起来的样子。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可能太早了，但我想让你知道，在我心里，你是最好的女孩。如果有一天我们毕业了，我希望能够继续见到你，和你一起看电影，一起散步，一起谈论我们的理想...＂

看完信，她的眼中竟然有了泪光。

＂建国，＂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你知道吗？当年我也...＂

她停下来，似乎在组织语言。

＂我也注意过你。你总是坐在最后一排，上课的时候偷偷看小说，被老师发现了就傻笑。有时候我也会偷偷回头看你。＂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真的？＂

她点点头：＂当时我还想，如果有男生给我写信就好了。没想到你真的写了，只是我没收到。＂

可是她的表情忽然暗淡下来。

＂不过，建国，我们已经都快30岁了，这么多年过去了...＂

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是啊，我们都不年轻了，她可能早就有了男朋友，甚至快要结婚了。

＂你是不是已经有对象了？＂我小心翼翼地问。

她摇摇头：＂没有，只是...只是觉得我们都错过了最好的年纪。＂

我松了一口气，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们对视着，空气中仿佛有什么在涌动。

七年了，七年的错过，七年的各自成长，却在这个春天的下午，因为一次意外的相亲，让我们重新坐在一起。

＂那现在呢？＂我鼓起勇气问，＂现在你觉得...我们还有可能吗？＂

她低着头，过了很久才说：＂我不知道。这些年我也交往过几个人，但总觉得少了什么。＂

＂少了什么？＂

＂少了那种...那种心动的感觉。就像中学时候那样，看到喜欢的人会脸红，会紧张，会偷偷高兴好久。＂

我的心狂跳起来。

＂那现在呢？你现在有那种感觉吗？＂

她抬起头看着我，眼中有些羞涩：＂有一点。＂

我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

＂秀娟，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她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重新看了一遍那封情书。

＂你知道吗？＂她轻声说，＂这可能是我收到过的最珍贵的礼物。不是因为它写得多好，而是因为它等了我七年。＂

我握住了她的手。

她没有抽开。

夕阳透过窗户洒进来，给我们两个人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

那一刻，我觉得这七年的等待都值了。

＂不过，＂她忽然说，＂我有一个条件。＂

我的心又提了起来：＂什么条件？＂

＂我想先认真地了解现在的你，不是中学时候的那个王建国，而是现在的。＂

我点头如捣蒜：＂当然，当然可以。＂

＂我们可以先做朋友，慢慢来。＂

＂好，都听你的。＂

从那天开始，我们真的像朋友一样相处着。

每个周末，我都会去找她，有时候一起看电影，有时候一起逛街，有时候就是简单地走走聊聊。

她在百货公司上班，每天要站八个小时，很累，但她从来不抱怨。

有一次我去接她下班，看到她在柜台后面耐心地给顾客介绍商品，脸上始终带着微笑。

那一刻，我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感情。

她不仅漂亮，更重要的是善良和坚强。

相处了两个月，我们之间的感情越来越深。

有一天晚上，我们在江边散步，月亮很圆，江水在月光下波光粼粼。

＂建国，＂她忽然说，＂我想我已经了解你了。＂

我的心跳得很快：＂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发现，我喜欢现在的你，比中学时候更喜欢。＂

我激动得差点跳起来，但还是强忍住了。

＂那我们...我们能在一起吗？＂

她点了点头，脸红得像苹果。

我轻轻抱住了她，感觉整个世界都变得美好起来。

一个月后，我正式向她求婚。

没有钻戒，没有玫瑰花，只是在那个熟悉的湖心亭里，我单膝跪地，拿出了一枚朴素的银戒指。

＂秀娟，嫁给我好吗？＂

她哭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好。＂她哽咽着说。

我们的婚礼很简单，在厂里的礼堂举行。

同事们都来了，张老师也专程赶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她在台上发言说：＂我从来没见过两个人这么般配的，简直就是天生一对。＂

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新婚之夜，秀娟拿出了那封情书。

＂我想把它裱起来，挂在我们的卧室里。＂

我笑了：＂不会觉得幼稚吗？＂

＂不会，这是我们爱情最好的见证。＂

现在想起来，如果当年没有那次＂意外＂的相亲，如果我没有勇气说出那些话，如果没有那封被保存了七年的情书，我们的人生会是什么样子呢？

可能这就是命运吧。

有些人，注定要在最合适的时候重新出现在你的生命里。

有些感情，即使被时间冲刷过，依然能够重新焕发光彩。

婚后的日子平平淡淡，却很幸福。

秀娟辞去了百货公司的工作，在家附近的小学当代课老师。

我还是在厂里当钳工，工资不高，但够我们两个人过日子。

有时候她会拿出那封旧情书来看，然后笑着说：＂幸好你当年写了这封信，不然我们可能永远不知道彼此的心意。＂

我总是会回答：＂幸好我保存了这么多年，不然怎么打动你呢？＂

她就会笑着拍我：＂臭美！＂

是啊，一封写于1982年的情书，在1989年的春天，成就了一段迟到但美好的姻缘。

有时候我想，人生中最美好的事情，可能就是在合适的时间遇到对的人，即使这个时间比预期的晚了一些。

但正因为经历了等待和错过，我们才更加珍惜彼此。

现在我们已经结婚三年了，日子虽然不富裕，但很充实。

秀娟怀孕了，预产期在明年春天。

我们都很期待这个小生命的到来。

＂如果是女儿，我希望她像你一样善良美丽。＂我说。

＂如果是儿子，我希望他像你一样真诚可靠。＂她说。

无论如何，我们都会把那封情书的故事讲给孩子听，告诉他什么是真正的爱情，什么是等待的意义。

来源：正大光明百灵鸟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