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58岁了，在这家公司干了大半辈子，眼看着一拨拨年轻人进来、升上去、跳槽走人，就我还钉在这个靠窗的、冬天漏风夏天晒得慌的位子上。

58岁了，在这家公司干了大半辈子，眼看着一拨拨年轻人进来、升上去、跳槽走人，就我还钉在这个靠窗的、冬天漏风夏天晒得慌的位子上。

再过三四年，我就该拎着单位发的那个保温杯退休回家了。原想着安安稳稳熬到那天，可现在，他们好像连这点清净都不愿意给我。

小刘，我们组新来的项目经理，顶了老张的缺。老张在的时候，我们处得多好，他知道我这把年纪，新玩意儿学得慢，从不强求，有些电脑上的精细活儿还常让年轻人帮我弄弄。

可这小刘，一来就搞什么“数字化转型”“流程优化”，恨不得把所有纸质表格都废了，全上那个我至今没弄太明白的协同办公系统。

“老周，这个月的报表得在系统里填，我发你链接了。”小刘隔着两个工位喊，声音清脆得刺耳。

周围那几个年轻同事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头都不抬，嘴角却像约好了似的微微翘着。

我知道他们在笑什么，笑我老古董，跟不上时代。

我凑到显示器前，眯着眼找了半天，哪有什么链接？“小刘啊，我没收到啊？”

“不可能，群里都发了，@你了都。”他走过来，手指在我屏幕上一划拉，“喏，这不就是？老周，您得学着点儿，不能总指望别人提醒啊。”

他那语气，听着是客气，可那眼神里的不耐烦，藏都藏不住。我憋着一口气，没吭声。

是，我眼睛是有点花了，屏幕上的小字看得费劲，可他们至于吗？故意把字弄得那么小，通知发得那么快，好像就显摆他们手快眼亮似的。

上周的例会才叫人生气。我负责跟了半年的那个客户，明明说好了续约，突然就黄了。

我在会上解释，说对方公司预算调整，小刘立马就接过话头：“老周，我了解的情况可不是这样。对方说我们后期的服务响应太慢，数据报送也老出错，格式总不对。”

我当时血就往头上涌。那客户公司的联系人是个刚毕业的小姑娘，毛都不懂，需求变来变去，我哪次不是耐着性子给她弄？

偶尔送晚了一次半次，那不也是因为系统老是卡顿，或者她非要那种稀奇古怪的格式我一时半会儿弄不出来吗？怎么到头来全成我的错了？

“小刘，话不能这么说，那个客户……”

“老周，”李总，我们部门头儿，打断了我的话，敲着桌子，“要跟上节奏啊。公司现在讲究的是效率和精准。不能因为个人原因影响整体业绩。”

李总这话像盆冷水，把我浇了个透心凉。个人原因？我老周在这公司三十年，没功劳也有苦劳吧？现在嫌我拖后腿了？

再看看小刘，一副“我为公司好”的正经模样，底下那几个年轻同事，眼神躲躲闪闪，交换着“你懂的”的眼神。

我算是看明白了，他们就是联手挤兑我。嫌我占着位置，嫌我工资高，想逼我自己走人，省一笔赔偿金。什么数据格式不对，什么系统不会用，都是借口！他们就是看我不顺眼！

今天下午更离谱。我辛辛苦苦整理了一下午的档案，就起身去接了杯热水，回来就看见小刘站在我工位旁，动我的电脑。

“小刘！你动我电脑干什么？”我声音可能大了点，整个办公室的人都看过来。

小刘吓了一跳，转过身：“老周，您回来了。我看您电脑没锁屏，这个页面 error 了半天了，我想着帮您看看……”

“用不着！”我一把拉开他，“我的东西我自己会弄！别动不动就动我电脑，里面多少重要文件你知道吗？”

小刘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老周，我就是好心……”

“你好心？你好心上次就不会把我做好的数据表擅自改了格式发给客户！害得我被投诉！”我积压的火气全冒出来了。

“那次是因为您用的还是旧模板，客户要求用新的，我跟您说过的……”小刘试图解释。

“你说什么了？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没听见！”我气得手都抖了。

周围安静得可怕。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儿，看着我们。我看到有人低下头，偷偷拿出手机，估计在哪个小群里直播呢吧？哼，让他们看！让他们都知道，我老马不是好欺负的！

“老周，您别激动。”小刘吸了口气，“这样，李总正好让您过去一趟，要不您先过去？”

又找李总？肯定又是告我的状！去就去！我还怕你们不成？

我憋着一肚子火，敲开了李总办公室的门。李总坐在那儿，脸色不太好看。小刘也跟着进来了。

“老周，坐。”李总指了指椅子。

我没坐，就站着：“李总，有什么事您直说吧。是不是又有人打我的小报告了？”

李总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夹，推到我面前：“老周，你先看看这个。”

我狐疑地打开文件夹，里面是几份打印出来的邮件和系统截图。第一份是客户投诉的邮件，明确写着因为我多次报送错误数据且沟通态度不耐烦，决定终止合作。日期是上个月。

第二份是系统后台的操作日志，显示那个“没收到”的报表链接，小刘确实发了，而我点了“已读”，但从未打开过。

第三份，是几份我提交的报告，上面被红笔圈出了无数处错误，不仅仅是格式，还有根本性的数据错漏，有些错得离谱，连我自己看了都心惊。这……这真是我做的？

最后，是一份IT部门的记录，显示我的电脑在过去三个月里，只有我自己的登录和操作记录，没有任何他人动过的痕迹。

“这……这不可能……”我的手开始发抖，文件夹都拿不稳了，“是他们……是他们伪造的！他们合起伙来……”

“老周！”李总的声音沉痛而严肃，“没有人合伙害你。这些问题，已经出现很长一段时间了。小刘几次想帮你，都被你呛回去。大家不是不想提醒你，是你根本听不进去，总觉得别人是针对你。”

我猛地抬头，看见小刘站在一边，脸上没有得意，反而是一种……担忧？他小声说：“老周，上次您说没听见我提醒您换模板，我……我后来查了会议记录，我确实说了三遍，还单独给您发了消息……您是不是……没注意到？”

李总揉了揉眉心：“老周，我和小刘，还有大家，都相信您不是故意的。但您最近的状态……真的很有问题。出错频率太高了，而且每次……每次您似乎都完全不记得，或者觉得是别人的问题。”

我看着那些白纸黑字的证据，那些我毫无印象的错误，那些我坚信不疑的“排挤”……办公室里那些窃窃私语、那些躲闪的眼神，此刻在我脑海里有了另一种解释——那不是嘲笑和阴谋，而是尴尬、无奈、和不知如何是好的回避。

一股凉气从脚底窜上来，瞬间冰透了我的全身。

那些我喋喋不休向老伴抱怨的“不公平”，那些我深信不疑的“挤兑”……难道，从头到尾，问题真的出在我自己身上？

我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剩下一种巨大的、令人窒息的恐慌攥紧了我的心。

来源：坡上坎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