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89年的秋天，风里已经有了凉意。我们镇上的中学，那两排有些年头的红砖瓦房，被夕阳染上了一层暖洋洋的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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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1989年的秋天，风里已经有了凉意。我们镇上的中学，那两排有些年头的红砖瓦房，被夕阳染上了一层暖洋洋的金色。
那年我17岁，叫张强，正在读高二。我这人吧，学习成绩也就中不溜，但个子蹿得快，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算是老师眼里那种“老实能干活”的学生。
我们的语文老师姓苏，叫苏云。她不是本地人，听说是从省城分配下来的大学生，也就二十五六岁的样子。
苏老师跟我们学校里别的女老师不一样。她不爱穿那时候流行的的确良衬衫，总是一身素雅的连衣裙，头发烫着时髦的大波浪卷，走起路来，身上有股淡淡的香味儿，好闻得很。
她人长得漂亮，课也讲得好。我们这些半大小子，上她的语文课，腰杆都挺得比上数学课直。一下课，总爱找各种借口往她办公室跑。
那天下午放学，我正准备跟同学去打球，苏老师在后面叫住了我。
“张强，你等一下，帮老师个忙。”
我心里一乐，屁颠屁颠地就跑了过去。
“苏老师，啥事儿？”
“新学期的教材刚到，在教务处呢。太沉了，你帮我搬到办公室去，行吗？”她笑着说，眼睛弯弯的，像月牙儿。
“没问题啊！”我拍着胸脯，这活儿我最拿手。
教务处的仓库里，堆着小山似的牛皮纸包。我一口气扛起两大捆，胳膊上的肌肉都绷起来了。苏老师跟在后面，手里只拿了一小摞作文本。
“慢点，别摔着。”她在我身后小声嘱咐。
到了她的办公室，天已经快黑了。办公室里就我们两个人。我把教材放在墙角，码得整整齐齐。
“辛苦你了，张强。”她递给我一个搪瓷缸子，里面是泡好的胖大海，“喝口水润润嗓子。”
我接过来，“咕咚咕咚”地喝着，心里美滋滋的。
她看着我狼吞虎咽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你这孩子，就是太实在。”
就在我准备告辞的时候，她突然走到门口，把办公室的门给轻轻关上了，还从里面插上了插销。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点懵。
她转过身来，脸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红。她走到我面前，离得很近，我甚至能闻到她身上那股好闻的香味儿。
她压低了声音，几乎是在我耳边说：“张强，今晚……老师教你点特别的。”
02
我当时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特……特别的？”我舌头都大了，心跳得跟擂鼓似的。
苏老师看见我那副傻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伸手在我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
“想什么呢？小脑袋瓜里一天到晚不学好。”她嗔怪地说，“我是说，我看你作文写得不错，就是有点干巴巴的，老师想单独给你辅导辅导，教你怎么写得更生动。”
我这才松了口气，脸“唰”地一下就红到了脖子根。原来是我想歪了。
“哦……哦，好啊。”我赶紧点头，心里又有点说不出的失落。
那天晚上，苏老师真的就坐在我对面，拿出我的作文本，一字一句地给我分析。
“你看这句，‘秋天的风吹过，叶子落了下来’，太平淡了。”她拿起红笔，在旁边写着，“你可以写，‘秋风像个顽皮的孩子，悄悄给梧桐树染上了金黄，又不舍地把一片片叶子，像蝴蝶一样，送回大地母亲的怀抱’。这样是不是就有画面感了？”
我看着她娟秀的字迹，听着她温柔的声音，哪里还有心思听作文啊，一颗心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她的手很白，手指细长细长的，握着红笔的样子特别好看。灯光下，她的侧脸有层柔和的光晕，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的，看得我心里直痒痒。
“听明白了吗？”她讲完一段，抬起头问我。
“明……明白了。”我赶紧回过神来。
她笑了笑，继续低头讲课。
不知不觉，墙上的挂钟“铛铛”地敲了九下。
“哎呀，都这么晚了。”苏老师伸了个懒腰，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今天就到这儿吧，你快回家，不然你爸妈该着急了。”
我站起来，感觉腿都有点麻了。
“苏老师，那我走了。”
“嗯，”她点点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这事儿别跟别的同学说，免得他们有想法，说老师给你开小灶。”
“我知道，我谁也不告诉。”我拍着胸脯保证。
从办公室出来，晚上的风一吹，我感觉自己跟喝醉了酒似的，脸上烧得厉害，脚步都是飘的。
03
从那以后，苏老师真的就经常给我“开小灶”。
有时候是放学后，有时候是晚自习的时候，她会把我叫到办公室，给我讲作文，讲诗歌，讲那些课本上学不到的东西。
她给我推荐了很多书，像《平凡的世界》、《人生》，还有一些朦胧诗。她说，一个男孩子，不能光有力气，脑子里也得有东西。
我像一块干涸的海绵，拼命地吸收着她教给我的知识。我的作文成绩突飞猛进，好几次都被当成范文在全班朗读。
同学们都羡慕我，说苏老师偏心。我嘴上不说，心里却甜得跟吃了蜜一样。
那段时间，我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可慢慢地，我发现事情有点不对劲了。
我们学校的教导主任，姓王，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人称“王扒皮”，出了名的严厉。可我发现，这个王扒皮，看苏老师的眼神总是不太对劲。
那是一种……男人看女人的眼神，带着赤-裸-裸的占-有-欲。
有一次，我又去帮苏老师搬东西，刚到办公室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王扒-皮的声音。
“小苏啊，你看你一个单身女同志，在咱们这小镇上也不容易。以后有啥困难，就跟王哥说，王哥肯定帮你。”
“谢谢王主任，我没什么困难。”是苏老师冷冰冰的声音。
“哎，别这么见外嘛。”王扒-皮的声音听起来油腻腻的，“今晚教职工食堂有新来的大厨做红烧鱼，我给你留一份？”
“不用了，我晚上还有事。”
我听得心里直冒火。这老东西，明显是想占苏老师的便宜。
我正想冲进去，苏老师却把门打开了。她看见我，愣了一下，随即对王扒-}-皮说：“王主任，我让张强来帮我搬东西，您要是没别的事，我们就先忙了。”
王扒-皮看见我，脸色沉了一下，但还是挤出个笑脸：“行，那你们忙，我先走了。”
等他走了，苏老师才松了口气，脸上带着一丝疲惫。
“苏老师，那老东西是不是经常骚-扰你？”我忍不住问。
她看了我一眼，勉强笑了笑：“别瞎说，王主任就是关心同事。”
可我看得出来，她是在硬撑。
04
事情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
没过几天，学校里就传出了风言风语。
“听说了没？苏老师跟王主-任走得挺近的。”
“可不是嘛，有人看见王-主任晚上往苏老师宿舍送东西呢。”
这些话传到我耳朵里，气得我差点跟人打起来。
我知道，这肯定是王扒-皮故意散布出去的。他得不到苏老师，就想把她的名声搞臭。
苏老师那几天脸色特别差，上课的时候也总是走神。好几次，我看见她在办公室里偷偷抹眼泪。
我心疼得不行，可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帮她。我就是一个穷学生，能拿那个教导主任怎么样？
那天晚自习，她又把我叫到了办公室。
“张强，”她看着我，眼睛红红的，“老师可能……要离开这里了。”
我脑子“嗡”的一声，像是被谁打了一闷棍。
“为……为啥啊？”
她苦笑了一下：“我申请调回省城了，可能过几天就批下来了。”
“是因为王扒-皮吗？”我脱口而出。
她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他到底把你咋了？”我急得直抓头发。
“他……”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他跟我说，要是我不从了他，他就去教育局告我，说我……说我生活作风有问题，还……还跟学生搞不正当关系。”
“他-妈-的！”我一拳砸在桌子上，“他这是诬陷！苏老师，你别怕，我去给你作证！”
“你作证？”她摇了摇头，眼泪掉了下来，“你一个学生，谁会信你的话？到时候，只会把你也给拖下水。你的前途就都毁了。”
“我不管啥前途！”我红着眼睛说，“我不能看着你被他这么欺负！”
“傻孩子，”她伸手，轻轻摸了摸我的脸，动作像是在安抚一只受伤的小兽，“老师不想连累你。离开这里，对我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特别无能。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喜欢的女人受委屈，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苏老师……”我哽咽着，不知道该说啥。
她看着我，眼神里满是疼惜和不舍。
突然，她做了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举动。她上前一步，轻轻地抱住了我。
她的身体很软，带着那股好闻的香味儿。我整个人都僵住了，一动也不敢动。
“张强，”她在我耳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答应老师，忘了老师，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以后……别像老师这样，被人欺负。”
说完，她就松开了我，转身跑进了里间的宿舍，关上了门。
我一个人站在办公室里，感觉整个世界都塌了。
05
苏老师最终还是走了。
走的那天，是个阴天。她没让任何人送，一个人提着一个简单的行李箱，悄悄地离开了。
我站在教学楼的楼顶，远远地看着她的背影，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小镇的尽头。
我的心，像是被掏空了一样。
苏老师走了，王扒-皮更得意了。他逢人就说，苏云是作风有问题，自己没脸待下去才走的。
我恨得牙痒痒，可我能怎么办？
从那天起，我像是变了个人。我不再跟同学打闹，也不再去打球了。我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学习上。
我记着苏老师的话，我要考个好大学，我要变得强大，我不要再像她一样，被人欺负。
一年后，我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上了省城的一所名牌大学。
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我一个人跑到学校的后山，对着省城的方向，大声地喊：
“苏老师！我做到了！”
喊着喊着，我就哭了。
08
大学四年，我过得很充实，也很孤独。我没谈恋爱，心里总觉得那个位置，是留给一个叫苏云的女人的。
毕业后，我进了一家国企，从基层做起。我工作玩命，不要命地加班，不要命地出差。同事们都说我疯了，可他们不知道，我心里憋着一股劲儿。
十年。
整整十年。
我从一个普通的技术员，做到了分公司的副总。
2000年的时候，我已经31岁了，在省城有车有房，也算是别人口中的“成功人士”了。
可我一点也不快乐。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总会想起她，想起那个在昏黄灯光下给我讲作文的女人。
这些年，我不是没想过去找她。可我不知道她在哪儿，也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我怕……我怕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嫁作人妇，儿女成群。
我怕自己会忍不住，去破坏她平静的生活。
直到那年同学聚会。
我们班长现在在省教育厅工作，酒喝多了，跟我说起了王扒-皮。
“强子，你还记得当年那个王主任不？那老东西，前几年因为贪-污-受-贿被抓了，判了十五年，现在还在牢里蹲着呢。”
我心里一动，问：“那……那他当年诬陷苏老师的事……”
“嗨，别提了。”班长叹了口气，“都翻案了。说是那老东西求爱不成，怀恨在心，故意报复。教育系统里都通报了，算是给苏老师平-反了。”
“那……苏老师现在在哪儿？”我的声音都在发抖。
“听说是回省城了，具体在哪儿我也不清楚。不过……”班长想了想，“我好像有她当年的档案，上面应该有她家的地址。”
06
我从班长那儿拿到了地址。
那是一个很老旧的小区，楼道里堆满了杂物。我站在那扇熟悉的门前，心跳得厉害，手心全是汗。
我抬起手，敲了敲门。
过了好半天，门才开了一条缝。
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我面前。是她。
十年过去了，岁月似乎没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 ઉ (traces). She was still as beautiful as I remembered, just a bit thinner, and her eyes held a hint of weariness.
“你……你是？”她看着我，眼神里有些疑惑。
“苏老师，是我，张强。”
她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我，过了好一会儿，眼泪才“唰”地一下流了下来。
“张强……真的是你……”
那天，我在她家待了很久。
她告诉我，她当年回到省城后，因为王扒-皮的诬告，一直找不到好工作，只能在一家私立学校当个代课老师。后来，那事儿虽然平-反了，但她的心也冷了，就一直没再回公立学校。
她一直没有结婚，一个人生活。
“我一直在等你。”她看着我，轻声说，“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的。”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上前一步，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
“对不起，苏老师，我来晚了。”
“不晚，”她在我怀里，摇着头，哭着笑了，“只要你来了，就什么时候都不晚。”
07
半年后，我和苏云结婚了。
婚礼那天，我请了很多当年的同学。班长端着酒杯，拍着我的肩膀说：“强子，你小子可以啊，还真把我们当年的女神给追到手了。”
我看着身边穿着洁白婚纱的苏云，笑得像个傻子。
我知道，为了这一天，我等了十年，她也等了十年。
婚后的日子，很幸福。我把她宠得像个公主，不让她再受一点委屈。
有时候，夜深人静，她会靠在我怀里，问我：“强子，你当年……真的就没想歪过？”
我会故意逗她：“咋没想歪？那天晚上你关上门，我魂儿都吓飞了，以为你要对我……”
她会笑着捶我，骂我“不正经”。
闹够了，我会紧紧抱着她，在她耳边轻声说：“云，你知道吗？那天晚上，你教给我的，不是什么作文技巧。”
“那是什么？”
“是爱，是希望，是让我从一个浑浑噩噩的臭小子，变成一个真正男人的力量。”
是啊，如果没有她，我可能现在还是那个在小镇中学里混日子的张强。
是她，像一道光，照亮了我的人生。
有些遇见，注定是一生的劫，也是一生的缘。
我很庆幸，在那个懵懂的年纪，遇见了她。也很庆幸，在我有能力保护她的时候，她还在原地等我。
这，大概就是爱情，最美好的样子吧。
来源：高贵海燕XZW8K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