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门上的大红喜字还没来得及撕,上面的烫金粉在楼道昏暗的灯光里,闪着一丝尴尬的光。
引子
门上的大红喜字还没来得及撕,上面的烫金粉在楼道昏暗的灯光里,闪着一丝尴尬的光。
警察同志刚走,屋里还飘着一股子公事公办的冷气,混着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儿。我,陈兰,五十岁,昨天刚成了这家的女主人,今天就成了嫌疑人。
我坐在沙发上,手里攥着一个已经凉透了的茶杯。杯身上印着“寿比南山”四个字,是老李最喜欢用的一个。现在看着,只觉得扎眼。
我的新婚丈夫,七十五岁的李振邦,街坊邻里口中的“老李头”、“李老板”,今天早上没能醒过来。
“陈兰,是吧?”一个穿着黑色夹克的男人开了口,声音又冷又硬。他是老李的大儿子,李建国。我见过他几次,每次都行色匆匆,眼神里带着审视。
我点点头,嗓子干得像塞了一团沙。
“我爸……他身体一直很好。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会……”他没把话说完,但那双眼睛已经把“是你干的”四个字钉在了我的脸上。
他旁边的妹妹李雅雯,眼圈红红的,但看我的眼神也一样,充满了怀疑和怨恨。
我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想说昨天晚上老李还拉着我的手,说以后这个家就交给我了,说他这辈子没这么踏实过。可这些话在他们冰冷的目光里,都显得那么苍白,像一个精心编造的谎言。
我的脑子乱成一锅粥。昨天,就在这间客厅里,我们办了个简单的仪式。没有宾客,只有我和老李两个人。他给我戴上戒指的时候,手有点抖,但笑得像个孩子。他说:“陈兰啊,委屈你了。等我走了,这些东西都是你的,没人敢欺负你。”
我当时还笑他,说大喜的日子别说这种话。
没想到,一语成谶。
李建国清了清嗓子,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啪地一声摔在茶几上。“这是我爸的律师刚送来的,遗嘱。上个月立的。”
他死死地盯着我,一字一顿地说:“四千六百万的遗产,还有这套房子,全都留给你一个人。陈兰,你可真是好手段啊。”
四千六百万。
这个数字像一颗炸雷,在我耳朵里轰然炸开。我只知道老李有钱,但从没想过是这么多钱。我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拽进了冰窟窿。我忽然明白了,从这一刻起,我在他们眼里,不再是一个照顾了老李三年的护工,一个他临终前想要抓住的伴儿。
我只是一个为了钱,处心积虑的女人。
【内心独白】
我的手在发抖,抖得连茶杯都快拿不住了。四千六百万?老李,老李,你这是在帮我,还是在害我啊?我仿佛能看到街坊邻居的指指点点,听到他们在我背后唾骂。我这辈子活得清清白白,到头来,却要背上一个贪财害命的骂名吗?我图的,真不是这个啊。
李雅雯突然哭出声来,指着我骂:“你这个!我爸才认识你多久,你就把他迷得团团转!你给我爸灌了什么迷魂汤!”
“我没有。”我的声音很小,连自己都觉得没有底气。
“没有?”李建国冷笑一声,那笑声像刀子一样刮着我的耳膜。“结婚第二天人就没了,遗产全归你。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陈兰,我们法庭上见!”
法庭。
这两个字让我浑身一哆嗦。我一个普普通通的下岗女工,半辈子都在菜市场和厨房里打转,什么时候跟“法庭”这两个字扯上过关系?
我抬起头,看着墙上老李的黑白照片。照片上,他穿着一件干净的中山装,眼神温和,嘴角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老李,你都看到了吗?这就是你留给我的“家”吗?
第1章 那通电话
警察说,初步判断是心源性猝死,具体要等法医报告。但李家兄妹显然不信这个结论。他们像两尊门神,堵在客厅里,用眼神把我凌迟。
“陈阿姨,哦不,现在该叫你一声‘妈’了。”李建国拉长了语调,满是嘲讽,“我爸平时吃的药呢?他有高血压,心脏也不算太好,每天都要吃降压药和阿司匹林的。”
他的话像是在提醒我。我赶紧站起来,走到电视柜旁,拉开最下面的抽屉。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几个药盒,旁边还有一个记录本。
“药都在这儿。这是记录,每天吃了什么,什么时候吃的,我都记着。”我把本子递过去,手还有点抖。这是我做护工三年养成的习惯,每一项工作都要留下痕迹,免得说不清楚。
李建国一把夺过本子,飞快地翻着。他的手指在昨天的记录上停了下来。
“昨天晚上九点,降压药一片,阿司匹林一片……剂量都对。”他皱着眉,似乎没找到他想要的破绽。
“我爸昨晚有没有什么异常?比如情绪激动,或者身体不舒服?”李雅雯追问道。
我努力回忆着。昨天,领了证,老李很高兴。我们没出去吃,我亲手做了四菜一汤。他喝了二两白酒,脸颊红扑扑的,话也比平时多。他说,他这辈子最得意的是年轻时建起了厂子,最遗憾的是没处理好跟子女的关系。
他说:“建国和雅雯,他们都觉得我这个当爹的不合格。其实我哪是不爱他们,我就是……就是不知道怎么爱。”
这些话,我能跟他们说吗?说了,他们也只会觉得是我在挑拨离间。
“李老师他……他昨天很高兴。”我斟酌着词句,“喝了点酒,但没多喝。睡前我还给他量了血压,一切正常。他睡得很安详。”
“安详?”李建国冷笑,“直接睡死了,能不安详吗?”
这句话太刻薄了,像一根针扎在我心上。我强忍着泪,没让它掉下来。
【内心独白】
心口堵得慌,像塞了一大团湿棉花。我照顾老李三年,每天给他擦身、喂饭、按摩、陪他说话。他便秘,我用手一点点给他抠;他半夜想喝水,我再困也立刻爬起来。李建国他们兄妹,一个月能来看一次就不错了。现在,我倒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人心,怎么能这么凉薄?
我的手机在这时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我哆哆嗦嗦地掏出来,屏幕上跳动着“儿子”两个字。
我心里一紧,赶紧按了静音。儿子正在准备考研,我不想让他为我的事分心。
但李建国眼尖,他瞥了一眼我的手机屏幕,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哦?儿子打电话来了?是来问你得手了没有吗?”
“你胡说什么!”我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了毛。他们可以侮辱我,但不能侮辱我的儿子。那是我唯一的指望。
“我胡说?”李建国步步紧逼,“我可听说了,你儿子考研要报北京的学校吧?学费、生活费,将来还要在北京买房娶媳生子,那可不是一笔小钱。你一个月五千块的护工工资,够吗?”
我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他把我查得一清二楚。
“我儿子的事,不用你操心!我自己有办法!”我梗着脖子喊。
“你的办法,就是这个,是吗?”他指了指茶几上的遗嘱,又指了指墙上老李的照片,“陈兰,你可真行啊!为了你儿子,连命都敢要!”
“我没有!我没有!”我除了重复这三个字,什么也说不出来。所有的辩解,在四千六百万的巨额遗产面前,都显得那么无力。
李雅雯走过来,拉了拉她哥的胳膊:“哥,算了,别跟她吵了。等法医报告出来,看她还怎么狡辩。”
她虽然在劝架,但眼神里的鄙夷和李建国如出一辙。
他们兄妹俩商量了一下,决定先把老李的后事办了。李建国临走前,回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已经定了罪的犯人。
“陈兰,你最好别动这屋里的任何东西。也别想着跑。不然,我有的是办法找到你。”
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墙上挂钟的滴答声,一声一声,像在为我倒计时。
我瘫坐在沙发上,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灰蒙蒙的,像我此刻的心情。
我拿起手机,给儿子回拨了过去。
“妈,你怎么才接电话?家里没事吧?”儿子的声音充满了担忧。
我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没事,妈能有什么事。就是……手机静音了没听见。你复习得怎么样了?”
“还行。妈,我听王阿姨说,你和李大爷……领证了?”
我的心一沉。这事儿传得真快。
“嗯。”我轻轻地应了一声。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儿子小心翼翼地问:“妈,你……是为了我吗?”
一句话,让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决堤而出。
【内心独-白】
儿子,妈怎么能说是为了你呢?说是为了你,不就等于承认了我是为了钱吗?可如果不是为了给你一个好前程,我一个五十岁的女人,又何必走这一步,去嫁一个七十五岁的老人,去承受这些本不该我承受的非议和羞辱?妈这心里,真是像被油煎一样,里外都不是人。
“傻孩子,别胡思乱想。”我擦掉眼泪,强装笑脸,“李大爷对我很好,妈是自愿的。你好好复习,别的事不用管。”
挂了电话,我看着这空荡荡的大房子,第一次感到了刺骨的寒冷。这哪里是家,分明是一个华丽的牢笼。老李,你把我推上了一个金碧辉煌的审判台,下面坐满了等着看我笑话的人。
我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花园里几个正在聊天的老太太。她们一边说笑,一边不时地朝我家的窗户指指点点。
我知道,从今天起,我陈兰,就是这一片小区里最大的新闻和笑话了。
第2章 一碗面条
老李的灵堂就设在家里。
李建国兄妹俩一手操办,请了法师,买了花圈,客厅里摆满了纸钱元宝。他们忙里忙外,招待着前来吊唁的亲戚朋友,完全当我不存在。
我穿着一身黑衣,默默地坐在卧室里,像一个被遗忘的影子。
偶尔有不明就里的亲戚走进来,看到我,会愣一下,然后被李雅雯不着痕迹地拉出去。接着,门外就会传来压低了声音的议论。
“那就是那个护工?看着挺老实的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二叔身体那么好,说没就没了,这里面没鬼才怪!”
“啧啧,五十岁,还能捞到几千万,这辈子值了。”
这些话像一把把小刀子,割在我的心上。我把头埋进膝盖里,只想把自己缩成一个点,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到了饭点,李雅雯端着一碗白米饭和一碟咸菜走进来,重重地放在床头柜上。
“吃吧。”她冷冷地说,“别饿死在我家,不然又说不清了。”
我看着那碗饭,一点胃口都没有。
“我不饿。”
“不饿也得吃!”她突然提高了音量,“你还想绝食博同情吗?我告诉你陈兰,没用!我们家不吃这一套!”
我抬起头,看着她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这张脸,和老李有七分相像,但眼神里却没有老李的半点温情。
“雅雯,”我轻声说,“我照顾了你爸三年。他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晚上睡觉会不会踢被子,我比你们都清楚。我……”
“闭嘴!”她厉声打断我,“你不过是个拿钱办事的保姆!别说得自己好像圣人一样!我爸就是被你这种虚情假意给骗了!”
她说完,转身就走,把门摔得震天响。
我看着那碗饭,眼泪一滴滴掉进去。
【内心独白】
虚情假意?老李半夜突发肠胃炎,上吐下泻,是我一个人把他送到医院,垫了医药费,守了他一夜。他想吃老家的一口酱菜,我跑遍了半个城才给他买到。这些,他们知道吗?他们不知道。在他们眼里,我做的所有事,都只是为了钱。原来,没有血缘关系的付出,再多也是廉价的。
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我从昨天到现在,滴水未进。
我不能倒下。如果我倒下了,就真的什么都说不清了。儿子还在等我,我得撑下去。
我端起碗,大口大口地把米饭往嘴里扒。咸菜很咸,涩得我喉咙发疼,可我还是逼着自己咽下去。
吃完饭,我走出卧室。客厅里的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李建国和几个亲戚在商量着什么。
看到我出来,他们的谈话戛然而止。
李建国站起来,走到我面前。“法医的初步报告出来了。”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怎么说?”
“心肌梗塞,突发的。”他盯着我的眼睛,似乎想从我的表情里看出些什么,“不过,这只是初步结论。我们已经申请了详细的毒理学检测,看看到底有没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我的心稍微放下了一点,但随即又被他后半句话给提了起来。他们还是不肯罢休。
“随便你们查。”我说,“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呵,最好是。”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李雅雯去开门,门口站着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提着一个保温桶。是住我对门的王姐。
王姐是小区里的热心肠,也是个大嘴巴。她看到屋里的阵仗,愣了一下,然后把目光投向我,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小陈啊……”她有些尴尬地开口,“我……我听说了老李的事。唉,这人啊,真是说走就走。我……我给你煮了碗面,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垫垫肚子吧。”
我心里一暖。在这满屋的冰冷里,这碗面,是唯一的温度。
“谢谢你,王姐。”
我正要伸手去接,李建过却一把拦住了。
“王阿姨,我们家不缺吃的。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他皮笑肉不笑地说。
然后,他转向我,压低了声音:“怎么?这么快就找好同盟了?想让外人来给你作证吗?”
我的手僵在半空中,脸上火辣辣的。他把所有人都当成了我的同谋,把所有的善意都当成了阴谋。
王姐的脸色也很难看。她把保温桶往李雅雯手里一塞,没好气地说:“建国,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我跟小陈当了几年邻居,她是什么人我清楚!你爸在世的时候,你是怎么对他的,你心里没数吗?现在人没了,你倒来欺负一个外人了!”
“我们家的事,不用你管!”李建国也来了火气。
“我不管?老李走的前一天,还跟我说,幸亏有小陈,不然他这把老骨头早没人管了!他还说,你们兄妹俩,眼里就只有他的钱!”
王姐的话像一颗炸弹,在客厅里炸开了。
李建国和李雅雯的脸,瞬间变得煞白。
第3章 那个账本
王姐的话,像一把锥子,狠狠扎进了李建国兄妹的心里。
“你胡说!”李雅雯尖叫起来,“我爸不可能这么说!一定是你!一定是你这个女人在背后挑唆!”她指着我,手指都在发抖。
王姐气得直喘粗气:“我胡说?半个小区的人都知道!老李头住院,是谁跑前跑后?是小陈!老李头想吃口热乎饭,是谁一天三顿给他做?还是小陈!你们呢?你们除了打电话问‘人死了没有’,还会干什么!”
这番话,说得李家兄妹哑口无言,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李建国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火气,对王姐说:“王阿姨,这是我们家的家事。您请回吧。”这是下了逐客令。
王姐还想说什么,我拉了拉她的衣角,对她摇了摇头。
“王姐,谢谢你。你先回去吧,别为我跟他们置气。”
王姐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地看了我一眼,转身走了。
屋子里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那碗面被李雅雯随手放在了角落的柜子上,已经开始凉了。
李建国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他显然被王姐的话刺激到了。他停下来,死死地盯着我。
“陈兰,我真是小看你了。收买邻居,这招都用上了。看来,你为了今天,准备了很久啊。”
我累了,真的累了。我不想再跟他争辩。
“你怎么想,随你吧。”我转身想回卧室。
“站住!”他喝道,“我问你,我爸书房里那个保险柜,密码是多少?”
我愣了一下。老李的书房里是有一个保险柜,但我从来没问过密码,他也没主动说过。
“我不知道。”
“不知道?”李建国冷笑,“陈兰,别装了。我爸连四千多万的遗产都给你了,会不告诉你一个保险柜密码?里面是不是还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书房。我也跟了进去。
书房里,一个半米高的保险柜嵌在书柜下面。李建国蹲下身,试了几个密码,生日、纪念日……保险柜都毫无反应。
他急得满头大汗,最后干脆找来一把锤子,开始野蛮地砸锁。
“哥!你干什么!”李雅雯冲进来阻止他,“这是爸最喜欢的书柜!”
“滚开!”李建国眼睛都红了,“我今天一定要打开它!我倒要看看,这里面到底藏了什么!”
哐!哐!哐!
刺耳的砸击声,像是砸在我的心脏上。老李最爱惜他这些书和家具,他要是泉下有知,看到这一幕,该有多寒心。
就在这时,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有一次,老李喝多了,拉着我的手,指着这个保险柜说:“兰啊,这里面,放着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东西。它的密码,是我这辈子最亏欠的人的生日。”
最亏欠的人?
是谁?
我看着李建国和李雅雯。是他们吗?不像。如果是他们,李建国早就试出来了。
那是……他们的母亲?老李的原配?
我记得听老李提过,他的妻子在他创业最艰难的时候就去世了,是积劳成疾。他一直觉得很对不起她。
我走到李建国身边,轻声说:“你试试……你妈的生日。”
李建国的动作停住了。他抬起头,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我,有惊讶,有怀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
“你怎么知道?”
“李老师……他跟我提过一次。”
李建国犹豫了一下,还是在密码盘上按下了他母亲的生日。
“滴”的一声轻响,保险柜的门弹开了。
李建国和李雅雯都愣住了。
【内心独白】
老李啊老李,你心里最亏欠的人,是你那位早逝的妻子。你把她看得那么重,为什么还要在晚年做出这样惊世骇俗的决定?你把我和你最珍视的秘密放在一起,究竟是想告诉我什么?我越来越看不懂你了。你留给我的,究竟是财富,还是一个解不开的谜题?
保险柜里没有金银珠宝,也没有什么秘密文件。
只有一个小小的、上了锁的红木盒子,和一本厚厚的、已经泛黄的账本。
李建国拿起那本账本,翻开了第一页。
他的脸色,瞬间变了。
那不是一本生意账本,而是一本“人情账”。
第一页,用苍劲的笔迹写着:
“庚子年春,大疫。建国来电,问安。时长一分三十秒。言及公司周转不灵,需款五十万。次日,款汇。此为父子之情,不计。”
第二页:
“庚子年夏,雅雯携孙来。留饭。孙吵闹,雅雯不耐,斥之。吾心甚戚。饭后,雅雯言及欲换学区房,差款百万。吾允。此为舔犊之情,不计。”
一页,又一页。
每一次子女的探望,每一个电话,每一次开口要钱,都被老李清清楚楚地记录在案。时间,地点,事由,金额。
而在每一笔记录的最后,都写着四个字:
“不计。”
或者,“此为天伦,不计。”
账本的最后几页,画风突变。
“壬寅年秋,陈兰至。为吾护工。月薪五千。是日,吾夜半惊醒,胸闷。陈兰闻声而至,速送吾入院。垫付医药费三千二百元。此为雇佣之谊,当计。”
“壬寅年冬,吾欲食酱菜。陈兰冒雪寻三街,购得。言二十元。吾知其价不止。此情,当计。”
“癸卯年春,吾便秘,三日未出。苦不堪言。陈兰不嫌脏臭,为吾手抠。此恩,当计。”
……
最后一页,是昨天。
“甲辰年夏,吾与陈兰领证。无他,惟愿此真心之人,老有所依,不再为生计所迫。吾一生财富,皆为身外之物。赠予建国、雅雯,恐其坐吃山空,失其本心。赠予陈兰,信其能善用之。此非交易,乃吾最后一点私心与托付。此情,无价,更无需再计。”
账本从李建国颤抖的手中滑落,掉在地上。
李雅雯已经瘫坐在地,泣不成声。
【内心独白】
原来,这才是真相。老李,你什么都知道。你知道子女的疏离,知道我的付出。你用一本账本,算清了你一辈子的亲情和恩情。你不是糊涂,你是太清醒了。清醒地看着这世态炎凉,清醒地做出了你认为最正确的选择。可这份清醒,却把我推到了风口浪尖。
我看着失魂落魄的李家兄妹,心里五味杂陈。没有报复的快感,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悲凉。
这个家里,最孤独的人,原来一直是那个已经离去的老人。
第4章 一场闹剧
账本像一面镜子,照出了李建国和李雅雯内心最不堪的一面。
他们对父亲的“孝顺”,被父亲亲手用一笔笔账目量化,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不计”。而我这个外人,每一次微不足道的付出,都被记为“当计”。
这种对比,比任何恶毒的咒骂都更伤人。
“不可能……这不可能……爸不会这么对我们……”李雅雯喃喃自语,失魂落魄。
李建国则像一尊石像,僵在原地。他引以为傲的精明和算计,在父亲这本“人情账”面前,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他一直以为自己在算计父亲的遗产,却没想到,父亲早就算清了他这个儿子。
我弯腰,捡起地上的账本,轻轻抚去上面的灰尘。这薄薄的本子,此刻却重如千斤。
“现在,你们相信我没有撒谎了吗?”我的声音很平静。
李建国猛地抬起头,双眼布满血丝。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死死地盯住我手中的账本,像是要把它盯出一个洞来。
“假的!这一定是假的!”他突然歇斯底里地喊道,“是你!是你伪造的!我爸的字迹,你模仿了三年,肯定学得像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到了这个地步,他还在自欺欺人。
“哥!”李雅雯拉住他,“别说了……这确实是爸的笔迹……”
“你懂什么!”李建国一把甩开她,“他都被这个女人迷了心窍了!遗嘱可以是他不清醒的时候立的,这账本也可以是这个女人伪造的!我不信!我一个字都不信!”
他像一头发疯的公牛,冲过来就要抢我手里的账本。
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把账本紧紧抱在怀里。这是老李留下的,唯一能证明我清白的东西,我不能让他毁了。
“李建国,你清醒一点!”我大声喊道。
“我清醒得很!”他扑过来,抓住了我的胳膊。他的力气很大,捏得我生疼。“把东西给我!这是我们李家的东西,你一个外人没资格碰!”
我们两个在狭小的书房里撕扯起来。书桌上的东西被撞得叮当乱响,几本书掉在了地上。
李雅雯在一旁哭着喊“别打了”,却又不敢上前。
混乱中,我脚下被掉落的书绊了一下,整个人向后倒去。
我的后脑勺重重地磕在了书柜的边角上。
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我失去了知觉。
当我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刺鼻的消毒水味,白色的天花板。
儿子守在我的床边,眼睛又红又肿。
“妈!你醒了!”他紧紧抓住我的手,声音都在发颤。
“我……我怎么了?”我的头还很痛,像要裂开一样。
“你被……被李建舍推倒,撞到头了。医生说,轻微脑震荡,需要住院观察几天。”儿子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妈,都怪我。要是我早点过来,你就不会受这个罪了。”
我摸了摸他的脸,心里一阵酸楚。“傻孩子,不怪你。妈没事。”
“怎么会没事!”儿子咬着牙,一脸愤恨,“他们太过分了!我已经报警了!故意伤害,我要告他!还有那个遗嘱,我们一分钱都不要!我不能让你为了钱,受这种委屈!”
我心里一颤。不要了?
【内心独-白】
儿子,你说得轻巧。我们不要,我们靠什么?你考研,你将来结婚买房,哪一样不要钱?妈这半辈子,省吃俭用,就是想让你过得好一点。现在好不容易有了这个机会,虽然过程难堪了点,但如果就这么放弃了,妈不甘心。妈受的这些委屈,不就白受了吗?
“小航,”我拉住他的手,“这件事,你别管。妈自己有分寸。”
“我怎么能不管!”他激动起来,“妈,我们是有骨气的人!我们不能要这种不明不白的钱!外人会怎么看我们?他们会说你贪得无厌,说我为了钱连我妈的尊严都不要了!”
他的话,像一把锤子,重重地敲在我的心上。
是啊,尊严。
我陈兰活了五十来年,穷过,苦过,但从来没丢过做人的尊含。我靠自己的双手挣钱,干干净净。可现在,为了这笔“天降横财”,我被人指着鼻子骂,被人推倒在地,还要被自己的儿子质疑。
这钱,拿得真的值吗?
病房的门被推开了,李雅雯走了进来。她手里提着一个果篮,脸上带着一丝愧疚和不安。
她看到我儿子,愣了一下,然后把果篮放在床头柜上。
“陈……陈阿姨,对不起。”她低着头,声音很小,“我哥他……他也是一时糊涂。您的医药费,我们都会负责的。”
我儿子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不想看她。
我看着她,心里没有恨,只有一种说不出的疲惫。
“账本呢?”我问。
李雅雯的脸色白了白:“在我哥那儿……他……他把自己锁在书房里,谁也不见。”
我心里一沉。那本账本,是唯一的物证。如果被李建国毁了……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走了进来。是老李的律师,姓王。
“陈兰女士,”王律师一脸严肃地对我说,“李建国先生刚刚联系我,说他要提起诉讼,申请判定李振邦先生的遗嘱无效。理由是,李先生在立遗嘱时,精神状态不稳定,受到了您的胁迫和欺骗。”
我的心,彻底凉了。
这场闹剧,原来才刚刚开始。
第5章 红木盒子
李建国真的告了我。
法院的传票寄到医院时,我正准备办理出院手续。那张薄薄的纸,在我手里却有千斤重。
儿子气得当场就要去找李建国拼命,被我死死拉住。
“小航,别冲动!这是法治社会,冲动解决不了问题。”
“那怎么办?妈,我们就任由他这么污蔑你吗?”儿子眼睛通红。
我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心里也是一片茫然。账本在李建国手里,他肯定不会拿出来当证据。老李已经走了,死无对证。我拿什么来证明我的清白?拿什么来证明老李立遗嘱时是清醒的?
王律师来看过我一次。他很同情我的遭遇,但他也很坦诚地说,这场官司不好打。
“李建国请了本市最好的律师。他们肯定会从李先生的年龄、身体状况,以及你们短暂的婚姻关系入手,攻击遗嘱的有效性。而且,你是直接受益人,又曾经是他的护工,这种关系在法官眼里本身就很敏感。”
“那我该怎么办?”我无助地问。
“除非……你能拿出更有力的证据,证明李先生立遗嘱是完全自愿的,并且精神状态正常。”
更有力的证据?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内心独-白】
老李啊老李,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了会有今天?你设下这个局,给了我泼天的富贵,也给了我无尽的麻烦。你是不是在考验我?还是在考验你的子女?可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我快要撑不下去了。你到底还给我留了什么?
回到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家,我感觉自己像个外人。
屋子里还保留着灵堂的痕迹,空气中飘散着一股纸灰和香烛混合的怪味。李家兄妹已经搬走了,把这里变成了一个战场,等着跟我对簿公堂。
我把自己关在卧室里,整整一天。
我反复回想着和老李相处的点点滴滴,试图从记忆的碎片里找出一点线索。
突然,我想起了那个红木盒子。
就是保险柜里,和账本放在一起的那个小盒子。
当时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账本吸引了,谁也没在意那个上了锁的盒子。李建国把它随手丢在了书桌上。
我心里燃起一丝希望,立刻冲进书房。
书房里一片狼藉,还保留着那天撕扯后的样子。那个红木盒子,果然还在书桌的角落里,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
盒子不大,做工很精致,上面雕刻着细密的花纹。锁孔很小,是一把很老式的铜锁。
我没有钥匙。
我试着用发夹去捅,又试着用小刀去撬,但那把小小的铜锁异常坚固。
我急得满头大汗。直觉告诉我,这里面,一定有老李留给我的最后答案。
我抱着盒子,在屋子里团团转。钥匙……钥匙会在哪里?
我把老李的遗物翻了个遍。他的衣服口袋,他的床头柜,他平时放杂物的抽屉……都没有。
难道钥匙在李建国那里?这个念头让我心一沉。如果是这样,那就全完了。
我颓然地坐在沙发上,抱着那个打不开的盒子,感觉自己就像抱着一个无法实现的希望。
天色渐渐暗了。我没有开灯,任由自己陷在黑暗里。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我的手指无意中触碰到了脖子上的一根红绳。
这是老李在领证那天,亲手给我戴上的。他说这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就是一个平安符,是他从庙里求来的,让我贴身戴着。
我一直以为里面包着的是一道符纸。
我迟疑着,把那个小小的布包从红绳上解了下来。布包缝得很密实。我找来剪刀,小心翼翼地剪开缝线。
里面没有符纸。
只有一把小小的、已经氧化发黑的黄铜钥匙。
我的心狂跳起来,手都开始发抖。
我冲回书房,把钥匙插进锁孔。
大小正好。
我轻轻一拧。
“咔哒”一声,锁开了。
我深吸一口气,慢慢地打开了盒盖。
【内心独-白】
我的心跳得像打鼓一样。这把钥匙,老李亲手交给了我,却什么都没说。他让我贴身戴着,是早就预料到我会有需要它的一天吗?他把最后的秘密藏得这么深,又用这种方式把钥匙交给我,就像一个老顽童,在跟我玩一个猜谜游戏。而谜底,就在这个盒子里。
盒子里没有我想象中的房产证或者银行卡。
只有一盘小小的DV录像带,和一张折叠起来的信纸。
我先展开了那张信纸。是老李的笔迹,比账本上的更加潦草,似乎写得很急。
“兰,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大概已经走了。不要难过,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我知道,我那个遗嘱,会给你带来天大的麻烦。我那两个不孝子,一定会闹得天翻地覆。我本可以不这么做,但我必须这么做。这不是对他们的惩罚,而是对你的补偿,也是给我自己一个交代。”
“我这一辈子,看似风光,其实活得很失败。我用钱衡量一切,也教会了我的子女用钱衡量一切。他们关心我的股票,关心我的房子,却从不关心我晚上会不会咳嗽,吃饭有没有胃口。直到你的出现,才让我这个孤寡老头,在晚年又活得像个人。”
“他们不会懂,你给我擦背时掌心的温度,你为我熬粥时厨房的香气,你陪我看电视时安静的陪伴……这些,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我把遗产给你,不是让你去跟他们斗气,是想让你下半辈子,能活得有底气,有尊严,不再为五斗米折腰。”
“账本,是我写给他们的,让他们看清自己。而这个盒子里的东西,是我留给你的,让你保护自己。”
“去吧,把录像带放出来。让所有人都看看,我李振邦,到死都是个明白人。”
我的眼泪,一滴一滴,砸在信纸上,晕开了墨迹。
这个固执、骄傲、又内心柔软的老人,他把一切都算到了。
他不是在考验我,他是在用他最后的力量,保护我。
第66章 一场公审
我联系了王律师,告诉他我找到了新的证据。
王律师来得很快。当他看到那盘DV录像带时,眼神里也闪过一丝惊讶。
“这是……?”
“李老师留下的。”我说。
我们没有立刻播放。王律师建议,把这个作为“秘密武器”,在法庭上当众播放,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开庭那天,我特意穿了一件干净的白衬衫。儿子陪着我,他的手心全是汗,比我还紧张。
法庭上,旁听席坐满了人。有李家的亲戚,也有我们小区的街坊邻居,王姐也来了。他们都想亲眼见证这场轰动全城的“巨额遗产争夺案”的结局。
李建国和李雅雯坐在原告席上,他们的律师是一个看起来非常精干的中年男人。
李建国的律师首先发难。他滔滔不绝地陈述着,把我说成一个处心积虑、利用老人晚年孤独骗取钱财的“捞女”。他强调了我和老李悬殊的年龄、巨大的财产差距,以及短暂到只有一天的婚姻关系。
“……综上所述,我们有理由相信,被继承人李振邦先生在订立遗嘱时,其精神状态受到了被告陈兰的严重影响,无法做出真实、自由的意思表示。我们请求法庭,判定该遗嘱无效!”
他说完,得意地看了我一眼。
旁听席上响起一阵窃窃私语。很多人看我的眼神都充满了鄙夷。
轮到王律师发言。他没有急着反驳,而是不紧不慢地向法官提交了那本账本的复印件。
“法官大人,这是李振邦先生的亲笔账本。上面详细记录了他与子女,以及与我的当事人陈兰女士之间的往来。孰亲孰疏,孰真情孰假意,一目了然。”
李建国的律师立刻反驳:“反对!这本账本的真实性存疑!我们有理由怀疑是被告伪造的!”
李建国也在原告席上大声说:“没错!是她伪造的!”
法庭上一片混乱。
法官敲响了法槌:“肃静!原告,请控制你的情绪!”
就在这时,王律师平静地说:“法官大人,我的当事人还有一份证据。这份证据,足以回应所有的质疑。”
他向法官和陪审团展示了那盘DV录像带。
“这是李振邦先生生前自己录制的视频。我们请求,当庭播放。”
法官批准了请求。
法庭的大屏幕上,雪花闪烁了几下,然后出现了画面。
画面里,是老李的书房。老李就坐在他那张红木书桌前,面容有些憔悴,但眼神异常清亮。看日期,是立遗嘱的第二天。
“我叫李振邦。今天,我录下这段视频,是想把一些事情说清楚。”
老李的声音通过音响,回荡在整个法庭。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李建国和李雅雯更是瞪大了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
“我昨天,去公证处立了份遗嘱。我决定,在我死后,把我名下所有的财产,包括四千六百万的存款和这套房子,全部留给我的护工,陈兰。”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仿佛知道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我知道,很多人会不理解。我的儿子,我的女儿,他们肯定会觉得我疯了,老糊涂了。他们会去告陈兰,会用尽一切办法,想把这笔钱夺回去。”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屏幕,直直地射向原告席上的李建国兄妹。
“建国,雅雯。我知道你们在看。爸没疯,也没糊涂。爸这辈子,比什么时候都清醒。”
“我问你们,你们记得我的生日是哪天吗?你们知道我最爱吃的是什么菜吗?你们知道我这几年,因为前列腺炎,一晚上要起夜多少次吗?”
“你们不知道。你们只知道我公司的股价,只知道我这套房子的市价。你们每次来看我,坐不满十分钟,电话就响了。不是生意,就是孩子。在你们眼里,我这个爹,就是个会走路的提款机。”
李建国的头,一点点低了下去。李雅雯已经开始用手捂住脸,肩膀在轻轻抽动。
“是陈兰,”老李的声音变得柔和了一些,“是她,一个跟我毫无血缘关系的外人,记得我的所有喜好。我半夜咳嗽一声,她会立刻端着温水进来。我随口说一句想看年轻时的照片,她会把我所有的老相册都翻出来,一张张擦干净,陪我一起看。”
“她来我们家三年,没跟我要过一分钱的额外报酬。过年我给她红包,她都不要。她说,这是她分内的工作。什么叫分内的工作?把一个老人当亲人一样照顾,这也是分内的工作吗?”
“我给她钱,不是交易。是我这个做了一辈子生意,习惯了等价交换的老头子,唯一能想到的,报答这份恩情的方式。这份恩情,在我这里,值四千六百万。我觉得,它值。”
“我跟她结婚,也不是图什么。我就是想给她一个名分,一个保障。让她在我走后,能堂堂正正地住在这个她付出了三年的家里,而不是被我的好儿子、好女儿,像垃圾一样扫地出门。”
视频的最后,老李看着镜头,一字一句地说:
“我,李振邦,在我意识完全清醒,精神完全正常的状态下,自愿将所有遗产赠予陈兰女士。此决定,任何人不得更改。如果我的子女因此闹上法庭,那只能证明,我这个决定,是多么的正确。”
画面定格。
整个法庭,鸦雀无声。
【内心独-白】
老李,谢谢你。谢谢你用这种方式,为我洗刷了所有的冤屈,给了我最坚实的依靠。你不是给了我钱,你是给了我站直了腰杆做人的权利。这份情,比那四千六百万,重得多。我陈兰何德何能,能遇到你这样的知己。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我看到,旁听席上的王姐,正在偷偷抹眼泪。
而原告席上,李建国把头埋得低低的,像一个被戳穿了所有谎言的孩子。李雅雯早已泣不成声。
这场闹剧,这场对我进行的公开审判,终于,以一种谁也没想到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第7章 一顿饺子
法庭最终宣判,李振邦先生的遗嘱真实有效。
当我走出法院大门时,阳光正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我眯着眼,感觉像是做了一场漫长而疲惫的梦。
儿子紧紧地扶着我,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喜悦。
“妈,我们赢了!”
我笑了笑,心里却很平静。没有什么赢不赢的。这只是一场本不该发生的闹剧。
李建国和李雅雯失魂落魄地从另一侧走了出来。他们没有看我,径直走向停车场。他们的背影,在阳光下拉得很长,显得无比萧索。
王姐和几个老邻居围了上来。
“小陈,恭喜你啊!总算是还你清白了!”
“就是!那个老李头,真是个明白人!”
“以后有什么事,跟姐说,看谁还敢欺负你!”
我一一向他们道谢。经历了这场风波,我才看清,谁是真心,谁是假意。
回到家,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老李的那张黑白照片,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
“老李,都结束了。”我对着照片轻声说,“你放心吧。”
照片上,他依然温和地笑着。
三天后,我的门铃响了。
我打开门,看到李雅雯站在门口。她看起来憔悴了很多,眼睛还是肿的。她手里提着一个袋子。
“陈阿姨。”她怯怯地叫了我一声。
我让她进了屋。
她把袋子放在茶几上,里面是一些新鲜的猪肉和韭菜。
“我……我想来……给爸包顿饺子。”她低着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爸生前最爱吃我包的韭菜猪肉馅饺子。可是……我已经有七八年,没给他包过了。”
我的心,被轻轻地触动了一下。
“好。”我说。
那个下午,我和她就在客厅的餐桌上,一起包饺子。她和面,我择菜。谁也没有说话,只有擀面杖在案板上发出的咕噜声,和剁馅的笃笃声。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气氛有一种奇异的祥和。
【内心独-白】
我看着李雅雯笨拙地擀着饺子皮,心里百感交集。恨吗?好像也谈不上了。她只是一个被物质和自私蒙蔽了双眼的可怜人。老李的视频,像一把手术刀,切开了她心里的脓疮。也许,疼痛过后,会是新的开始。这或许,也是老李最想看到的结局吧。
饺子包好了,一个个像元宝一样,整整齐齐地码在盖帘上。
李雅雯煮饺子的时候,我给老李的遗像前,也恭恭敬敬地摆上了一碗。
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上桌,李雅雯夹起一个,咬了一口,眼泪就掉了下来。
“爸以前总说,我包的饺子,馅儿大皮薄,比外面馆子的好吃一百倍。我还嫌他烦,说他就会哄我干活。”她哽咽着,“现在,我想让他再烦我一次,都不可能了。”
她的话,让我也不禁湿了眼眶。
“吃吧。”我说,“趁热吃。你爸看见了,会高兴的。”
她点点头,擦掉眼泪,大口地吃了起来。那样子,像一个迷路很久,终于找到家的孩子。
吃完饺子,她临走前,把一张银行卡放在桌上。
“陈阿姨,这是我哥让我给您的。他说……他对不起您,也对不起爸。这卡里是我们这些年,从爸那里拿的钱,还有……还有我们应该尽的赡养费。密码是爸的生日。”
我看着那张卡,没有去拿。
“你拿回去吧。”我说,“钱,我有了。你们,比我更需要这个。”
李雅雯愣住了。
我平静地看着她:“你爸留给我这笔钱,不是让我守着它过日子。他信我能善用之。我打算,用这笔钱,成立一个以你父亲名字命名的养老基金,专门资助那些像我一样,生活有困难的护工,也帮助那些像你父亲一样,需要人照顾的孤寡老人。”
“我希望,这个世界上,能少一些你父亲那样的孤独,也少一些我这样的无奈。这,应该也是他最想看到的。”
李雅雯呆呆地看着我,嘴唇翕动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最后,她朝着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送走李雅雯,我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心里却前所未有的充实。
阳光透过窗户,把屋子照得亮堂堂的。我仿佛看到老李就坐在他常坐的那张沙发上,手里端着他那个“寿比南山”的茶杯,正对着我,温和地笑着。
我知道,我的下半生,才刚刚开始。
这一次,我要为自己,也为他,活出真正的尊严。
来源:梦幻可乐k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