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初秋的风里还带着几分暑气,来宾北站的检票口前,侄子背着一个灰色双肩包,拖着一个黑色行李箱,转身时朝我和二姐挥了挥手,身影很快融入熙攘的候车人群。那抹年轻的背影忽然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打开了我记忆的闸门——19年前,也是这样一个秋老虎肆虐的日子,我在来宾站攥着一
初秋的风里还带着几分暑气,来宾北站的检票口前,侄子背着一个灰色双肩包,拖着一个黑色行李箱,转身时朝我和二姐挥了挥手,身影很快融入熙攘的候车人群。那抹年轻的背影忽然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打开了我记忆的闸门——19年前,也是这样一个秋老虎肆虐的日子,我在来宾站攥着一张无座车票,托着一份沉甸甸的梦想,开启了一场长达34小时的北上之旅。
2006年的来宾市,那时候还没有“来宾北站”动车站,只有一栋灰扑扑的老车站——来宾站,铁轨旁的杂草长得比脚踝还高。我揣着录取通知书去买票时,离开学只剩两天,售票窗口后的阿姨推了推老花镜说:“来宾去往北京,K158次列车,学生票也只剩站票了,34个小时,你确定要买吗?”我捏着口袋里父母凑的血汗钱,咬着牙点头:“要,站票也要买!”
那时的父母,一辈子没出过广西的山坳,父亲最远到过南宁,还是当年和村里的一个叔叔去买摩托车,晚上骑着新车沿国道往回赶时,差点在岔路口迷了路;母亲更是怕坐车,因为自小就晕车,一沾汽车座椅就头晕呕吐,连隔壁的柳州市都没去过。看着那些大学新生被父母围着拎行李、送进站,我心里不是没有羡慕,但转头看见父亲鬓角的白发和母亲发红的眼眶,又把那句“想让你们送送我”咽了回去。
出发那天傍晚,是父亲和四姐来送我。进站时我一提行李箱,旧箱子的拉杆突然“咔嚓”断了,衣物和生活用品顺着裂缝往外掉。离开车还有一些时间,四姐见状后二话没说,转身骑着小电瓶车就往附近的超市跑,汗水顺着她的鬓角往下淌,回来时手里攥着一个崭新的灰色行李箱——那是她花了半个月的工资买的。父亲在一旁笨拙地帮我收拾东西,反复叮嘱“钱要藏好,别跟陌生人说话,累了就靠墙角歇会儿”,可他自己都没坐过长途火车,那些“叮嘱”全是从村里外出务工的人那儿听来的。
绿皮火车开动时,车轮与铁轨撞击的“哐当”声震得人耳朵发疼。我摸着装着几千块学费和生活费的裤兜,缩在过道角落,不敢喝水、不敢合眼——那是父母在田里刨了大半年的收成,容不得半点闪失。开学季和外出务工季叠加,车厢里挤满了人,汗味、泡面味、烟味混在一起,有人靠在座位上打盹,有人在过道里打牌,我站得腿发麻,只能轮流踮着脚缓解酸痛。直到后半夜,邻座的一个叔叔起身给我让了半个座位:“小伙子,坐会儿吧,出门在外都不容易,一块挤挤吧。”那半个座位,成了34小时旅程里最温暖的光。
火车在北京西站停下时,天刚蒙蒙亮。我跟着人流走出车站,远远就看见学校新生接待处的红色横幅,坐上校车的那一刻,紧绷了一路的神经才终于放松。看着车窗外掠过的高楼大厦,我忽然明白,那场独自站了34小时的旅程,不仅是去北京读书,更是从依赖走向独立的第一课。
如今再看侄子,早已没有了我当年的窘迫。从没想过,来宾会有动车站,从来宾到北海的动车只要2小时多一点,比我当年从车站到村里的山路还近;他不用揣着现金担惊受怕,学费通过微信转账就能交;他的行李箱是品牌的,拉杆结实得能承受两个人的重量。可侄子也有他的难处——父母离异后,他跟着我的二姐生活,他父亲再婚后果断“缺位”,今年高考失利只能去北海的一所民办艺术院校,一学年将近30000块钱的学费压得我二姐喘不过气,虽然国家助学贷款只能贷2万,剩下的钱要靠二姐打两份工凑。出发前,他父亲说过要亲自开车送他去学校,可侄子知道,他父亲早几年前因为酒驾发生交通事故,驾驶证早就被吊销了,更何况,现在还有一个陌生的“阿姨”在身边,他只会觉得浑身不自在。在侄子出发前,他父亲只发了一个168元的微信红包,就当是“一路顺风”的祝福罢了。
二姐说“不送他”时,我其实是理解的。不是不想送,是送不起——从来宾开车去北海,一个来回,油费、过路费都要几百块,够侄子在学校吃半个月;更是不能送——已经是年满18岁的孩子,总不能一辈子躲在母亲的羽翼下,连一段2小时的旅程都要依赖别人。就像当年父母没能送我去北京,却让我学会了在拥挤的火车上保护自己,学会了在陌生的城市里找路,学会了遇到困难时先自己想办法。
动车检票的广播响起时,我仿佛又听见了19年前绿皮火车的鸣笛声。侄子的背影越来越远,我的思绪却在两个时空里穿梭——当年我攥着无座车票站在过道里的窘迫,和如今他拖着行李箱走向动车的从容;当年我藏在裤兜里的现金,和如今他手机里的转账记录;当年来宾站的灰扑扑,和如今来宾北站的亮堂堂。变的是交通工具,是出行方式,是城市的模样,不变的是每一代人都要经历的“独自远行”。
其实哪有什么“被迫成长”,不过是在某个瞬间,突然明白父母的能力有限,明白人生的路终究要自己走。就像19年前的我,在绿皮火车的过道里学会了坚强;就像现在的侄子,会在独自前往北海的动车上,慢慢懂得生活的重量。来宾北站的风还在吹,载着侄子的动车缓缓驶出站台,我知道,这趟2小时的旅程,会和我那34小时的站票旅程一样,成为他记忆里最珍贵的印记——因为所有独自走过的路,最终都会长成支撑我们走更远的力量。
来源:春季高考杨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