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年我向一女孩表白,她说:我配不上你,后来方知有些爱只能深

360影视 欧美动漫 2025-09-10 06:03 2

摘要:“请问是李卫东先生吗?”对面是个年轻姑娘的声音,很客气,但透着一股子公式化的清冷。

引子

那通电话打来时,我正在给一个老旧的水龙头换垫圈。

手上沾满了铁锈和油污,电话就在客厅的茶几上,像个催命鬼一样响个不停。

“老李,接电话啊!”老婆张兰在厨房里喊,抽油烟机轰隆隆地响,声音都变了调。

我嗯了一声,用手背蹭了蹭额头的汗,在围裙上胡乱擦了擦手,拿起电话。

是个陌生的号码。

“喂,你好。”我开口,声音有点干。

“请问是李卫东先生吗?”对面是个年轻姑娘的声音,很客气,但透着一股子公式化的清冷。

“我是,你哪位?”

“这里是市第一人民医院,有位叫林晓雪的病人,病危通知书需要家属签字,她的紧急联系人里只有您。”

林晓雪。

这三个字像一把生了锈的钥匙,猛地插进我心里,咯吱一声,拧开了一段被尘封了二十多年的记忆。我的脑子“嗡”的一下,手里的电话差点滑掉。水龙头的滴答声,抽油烟机的轰鸣声,一瞬间都消失了,世界安静得只剩下我自己的心跳,一声比一声重,擂鼓一样。

内心独白:二十多年了,这个名字我以为早就在心里烂掉了,没想到被人轻轻一碰,还能疼得这么钻心。林晓雪,她怎么了?病危?我算她哪门子家属?我们之间,早就断得一干二净了。可为什么,我的腿肚子会不自觉地发软?

“李卫东?你在听吗?”张兰不知什么时候关了抽油烟机,站在我身后,眼神里带着探究。

我猛地回过神,对着电话含糊地说:“知道了,我……我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我像个木头人一样杵在原地。

“谁啊?什么事这么火急火燎的?”张兰走过来,顺手拿起抹布,擦了擦茶几上我刚才蹭上的油印子。

“一个……一个老同事,出了点事,在医院。”我不敢看她的眼睛。

我们结婚二十年,她太了解我了,我一撒谎,眼神就飘。

“老同事?男的女的?”她追问,手里的抹布擦得更用力了。

“女的。”我声音低了下去。

张兰停下动作,盯着我,看了足足有十秒钟。她的眼神像两根针,扎得我浑身不自在。

“哦。”她最后只说了一个字,转身回了厨房,锅铲和铁锅碰撞的声音,叮叮当当,格外刺耳。

我知道,她不信。我们这种老夫老妻,日子过得像一杯白开水,波澜不惊,对方心里稍微起点褶子,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我没时间解释,也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匆匆脱下围裙,换了件外套就往外走。

“饭不吃了?”张兰在厨房里问,声音冷冰冰的。

“不了,你们吃。”我拉开门,逃也似的冲了出去。

老旧的楼道里,声控灯应声而亮,昏黄的光照着我慌乱的影子。我一路小跑下楼,初秋的凉风吹在脸上,却吹不散心里的那团火。

那是一团夹杂着愧疚、疑惑和一丝丝不该有的念旧的火。

我的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回了1996年的那个夏天。

厂里的小花园,空气里都是栀子花的香味。我穿着自认为最挺括的白衬衫,手心攥着一把汗,鼓足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对扎着马尾辫的林晓雪说:“晓雪,我……我喜欢你,我们处对象吧。”

她低着头,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自己会窒息。

最后,她轻轻摇了摇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卫东,你是个好人。可是,我配不上你。”

我配不上你。

这五个字,像一道无形的墙,把我所有的热情和希望都挡在了外面。我不明白,她明明是厂里最漂亮的姑娘,业务也好,人也温柔,怎么会配不上我这个愣头青小子?

后来,没过多久,她就辞职离开了我们这个小城,从此杳无音信。

我把那份被拒绝的失落和不解,连同一张她的黑白小照片,一起压在了箱底。再后来,我经人介绍认识了张兰,结婚,生子。日子就像这生了锈的齿轮,咯吱咯吱地转,磨掉了所有的棱角,也磨淡了那些青春心事。

我以为,林晓雪这个名字,永远只会出现在那个压在箱底的铁盒子里了。

可我没想到,二十多年后,它会以这样一种方式,重新撞进我的生活。

内心独白:医院,病危通知书。这两个词压在我心上,比我那套用了十几年的工具箱还沉。我怕的不是别的,是怕见到她。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一个说过“配不上我”却又把我写成紧急联系人的人。这二十多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而我,一个有家有室的中年男人,又该以什么身份站到她面前?

出租车在医院门口停下,我付了钱,几乎是跑着冲进了住院部。刺鼻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让我一阵晕眩。问了护士台,我找到了那间病房。

门虚掩着,我犹豫了一下,轻轻推开。

病床上躺着一个女人,瘦得脱了形,脸上罩着氧气面罩,花白的头发贴在蜡黄的额头上。

我几乎认不出她了。

这就是林晓雪?那个笑起来有两个浅浅酒窝的姑娘?

岁月这把刻刀,未免也太狠了。

第1章 那张苍白的脸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监护仪“滴滴”的单调声响,像在给生命倒计时。

我站在门口,脚下像生了根,挪不动步。眼前的景象,和我记忆里的那个夏天,反差大到让我心头发紧。我记忆里的林晓雪,是穿着碎花裙子,在车间里像一只蝴蝶一样穿梭的身影。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好像装满了星星。

可现在,那双眼睛紧闭着,长长的睫毛一动不动,眼窝深深地陷了下去。她的嘴唇干裂,没有一丝血色。裸露在外的手腕上,布满了针眼,青一块紫一块的,看得我心里发怵。

一个护士走了过来,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病床上的林晓雪,轻声问:“您是李卫东先生?”

我点了点头,嗓子干得发不出声音。

“病人的情况很不好,肝硬化晚期,并发多器官衰竭。”护士的语气很平静,却像一把锤子,一下下敲在我的心上,“医生说,时间不多了。您是她唯一的联系人,这个……您看一下。”

她递过来一张薄薄的纸,上面“病危通知书”五个大字,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接过那张纸,感觉有千斤重。我的目光落在“家属签字”那一栏,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家属?我算什么家属?

内心独白:我捏着那张纸,指尖冰凉。我不是医生,看不懂上面那些密密麻麻的医学术语,但我看得懂“病危”两个字。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无力感包围了我。二十多年前,她一句话把我推开,二十多年后,她又用这种方式把我拉回来。这算什么?命运开的一个恶劣玩笑吗?我该签这个字吗?签了,我对张兰怎么交代?不签,我良心上过得去吗?

“先生?”护士看我迟迟不动,又催促了一声。

我深吸一口气,那股消毒水的味道直冲脑门。我走到病床边,俯下身,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她的呼吸很微弱,隔着氧气面罩,我能看到一团微弱的白雾时有时无。她的眉头微微皱着,像是在做什么痛苦的梦。

就在这时,她的眼皮轻轻颤动了一下,然后,缓缓地睁开了一条缝。

那双曾经亮如星辰的眼睛,此刻浑浊不堪,像蒙了一层灰的玻璃珠。她看了我好一会儿,眼神里充满了迷茫,似乎在辨认我是谁。

“卫……卫东?”她开口了,声音嘶哑得像砂纸在摩擦。

“是我,晓雪。”我应了一声,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她似乎想笑一下,但嘴角只是牵动了一下,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表情。“你……还是来了。”

“我来了。”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重复着这三个字。

“对不起……又给你添麻烦了。”她的眼光移向护士手里的那张纸,眼神里满是歉意和疲惫。

“别说这些。”我打断她,“好好养病。”

这句话说出口,我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她轻轻摇了摇头,呼吸又急促了一些。“没用了……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她顿了顿,用尽力气说,“卫东,我……我有个请求。”

“你说。”

“我儿子……陈阳……他今年刚上大学。”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我走了以后,能不能……能不能请你,偶尔……照看他一下?他脾气倔,但心不坏……”

儿子?

我脑子里又“嗡”的一声。她有儿子了?姓陈?那她的丈夫呢?

似乎是看出了我的疑惑,她喘息着说:“他爸……前些年……工伤,没了。”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闷又痛。一个女人,独自拉扯一个孩子,还得了这样的重病,这些年她是怎么过来的?

“你放心。”我几乎是脱口而出,“我会的。”

听到我的承诺,她像是松了一大口气,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她闭上眼睛,不再说话,胸口的起伏也渐渐平缓下来,像是睡着了。

护士在一旁轻声说:“先生,病人的情绪不能太激动。您还是先把字签了吧,我们好做后续安排。”

我拿起笔,在那张纸上签下了“李卫东”三个字。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每一笔,都像刻在我的心上。

签完字,我走出病房,靠在走廊冰冷的墙壁上,点了一根烟。烟雾缭绕中,我的思绪乱成一团麻。

内心独白:我到底在做什么?我只是来签个字,为什么会答应她去照顾一个素不相识的男孩?我自己的儿子李明也才刚上大二,学费生活费压得我喘不过气。张兰要是知道了,这个家非得翻了天不可。可我看着她那张苍白的脸,看着她那双充满祈求的眼睛,我拒绝不了。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是同情?是怜悯?还是……对那段青春岁月无法释怀的执念?

我狠狠吸了一口烟,呛得直咳嗽。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张兰发来的短信。

“几点回来?饭菜都凉了。”

简单的几个字,我却仿佛能看到她坐在饭桌前,那张紧绷着的脸。

我回了两个字:“就回。”

掐灭烟头,我回头望了一眼那扇紧闭的房门。我知道,从我签下那个名字,答应那个请求开始,我平静的生活,已经被打破了。

一个巨大的漩涡,正在我面前缓缓展开,而我,已经身不由己地踏了进去。

回到家时,已经快九点了。

客厅的灯亮着,张兰和儿子李明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饭桌上的饭菜原封不动地摆着,已经凉透了。

“回来了?”张兰没看我,眼睛盯着电视屏幕。

“嗯。”我换了鞋,走过去,“怎么还没吃?”

“等你啊。”她说,语气不咸不淡,“还以为你这个‘老同事’要请你吃大餐呢。”

“老同事”三个字,她咬得特别重。

我心里一虚,没敢接话。

“爸,你干嘛去了?妈饭都没吃,一直等你呢。”儿子李明开口了,他一向向着他妈。

我叹了口气,在张兰身边坐下,放低了声音:“对不起,是我的不是。情况有点特殊,一个……很多年没见的老工友,病得很重,家里没人,我过去帮了点忙。”

“病得很重?”张兰终于把头转向我,“就是那个女同事?”

“嗯。”

“什么病?”

“……肝上的毛病。”

张兰沉默了。她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一听到“病”这个字,语气就软了下来。“严重吗?”

“很严重。”我不想多说,那种沉重的话题,会把家里的气氛也带得压抑。

“那你吃饭没?我去给你把菜热热。”她站起身。

“不用了,我在外面随便吃了点。”我又撒了个谎。其实我从医院出来,什么都没吃,胃里空得发慌,但心里更乱,一点食欲都没有。

“行吧。”张大嫂没再坚持,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里,有心疼,有疑惑,还有一丝挥之不去的戒备。

我知道,这件事,没那么容易过去。

第2章 压在箱底的秘密

接下来的几天,我的生活被割裂成了两半。

一半是在厂里,我还是那个埋头苦干的技术员李卫东,对着冰冷的机器,拧着螺丝,调整着阀门。我的工作需要极度的专注,每一个零件的松紧,每一道工序的顺序,都不能出错。这反而成了我的避难所,只要一头扎进机器的轰鸣声里,我就能暂时忘记医院里那张苍白的脸和家里那紧张的空气。

另一半,则是在家庭和医院之间来回奔波。

我每天下班后,都会先去医院看一眼林晓雪。她大多数时候都在昏睡,偶尔清醒,也说不了几句话。我能做的,就是帮她掖好被角,倒杯水,或者跟医生了解一下病情。医生的话总是很残酷,无非是“情况不乐观”、“尽人事听天命”之类的。每次听完,我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为了支付一些零碎的费用,比如特殊的营养液和护工的加时费,我动用了自己那点微薄的私房钱。钱是我这些年从牙缝里省下来的,藏在一个生了锈的铁皮茶叶罐里,本来是想攒着给儿子换个新电脑的。现在,那罐子里的钱,正一张张地变成医院的缴费单。

我的反常,张兰都看在眼里。

她不再像那天晚上一样质问我,但她的沉默,比质问更让我心慌。

她会不动声色地观察我。我回家晚了,她会问一句“今天又加班了?”;我接电话时下意识地走到阳台,她会装作不经意地跟过来浇花;我换下来的衣服,她会把每个口袋都掏一遍。

我知道她在找证据,找一个能证实她内心猜想的证据。这种感觉,就像在走钢丝,我每天都提心吊胆,生怕一不小心就摔得粉身碎骨。

这天晚上,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刚换下鞋,就看到张兰坐在沙发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茶几上,摆着一张揉得皱巴巴的收据。

我心里“咯噔”一下,那张收据,是今天下午我给林晓雪买蛋白粉的,花了我三百多块。我记得明明塞进了裤子口袋里,怎么会……

“这是什么?”张兰拿起那张收据,在我面前晃了晃。

“……买药的。”我低着头,不敢看她。

“给谁买的?三百二十八块的蛋白粉,咱家谁吃得起?”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颤音,“李卫东,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

“你胡说什么!”我一下子也火了,被冤枉和心虚交织在一起,让我情绪失控,“我怎么可能在外面有人!”

“那你解释解释!这个‘老同事’到底是谁?值得你这么鞍前马后地伺候?还贴钱进去!三百多块,你眼睛都不眨一下!你给我买件一百块的衣服都嫌贵!”张兰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

我看着她泛红的眼睛,心里的火一下子被浇灭了。我感到一阵愧疚。是啊,张兰跟着我,没过过什么好日子。她一辈子节俭,买菜都要跟人讲价半天,我却瞒着她,把钱花在一个“外人”身上。

内心独白:我该怎么解释?告诉她,这个女人是我二十多年前喜欢过的姑娘?告诉她,我正在为一个可能和我毫无关系的承诺,掏空自己的积蓄?她不会信的,任何一个正常的妻子都不会信。她只会觉得,这是旧情复燃,是背叛。我的沉默,在她的眼里,就是默认。

“张兰,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试图解释,但话到嘴边,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她……她真的很可怜,一个人,无依无靠的。”

“可怜?天底下可怜的人多了去了!都要你去管吗?李卫东,我们是夫妻!夫妻之间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坦诚!你现在这样藏着掖着,你把我当什么了?”

我们的争吵声惊动了在房间里写作业的儿子李明。他打开门,探出头,怯生生地问:“爸,妈,你们怎么了?”

看到儿子,张兰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她摆了摆手,说:“没事,你快回去写作业。”

说完,她不再理我,起身走进了卧室,“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那一晚,我睡在了客厅的沙发上。老旧的沙发又短又窄,我一米八的个子,只能蜷缩着。窗外的月光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照进来,洒下一地清冷。

我睁着眼睛,毫无睡意。

和张兰二十年的婚姻,我们不是没有吵过架,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隔着一扇门,心也隔了十万八千里。我觉得很累,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

我起身,蹑手蹑脚地走到储藏室,搬开一堆杂物,从最底下拖出一个落满灰尘的木箱子。

打开箱子,一股樟脑丸的味道扑面而来。里面是我的一些旧物,几本发黄的专业书,一个用过的卡带随身听,还有……一个生了锈的铁皮饼干盒。

我打开饼干盒,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上的姑娘,扎着马尾,穿着白衬衫,笑得灿烂,嘴角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我伸出粗糙的手指,轻轻抚摸着照片上那张年轻的脸。

林晓雪。

为什么?你当年为什么要说那句“我配不上你”?如果你没有说那句话,如果当年我们在一起了,现在的一切,会不会都不一样?

我们会不会也像我和张兰一样,为了柴米油盐争吵?会不会也为了孩子的学费发愁?还是说,你会永远是那个笑靥如花的姑娘?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这个压在箱底的秘密,如今正像一根毒刺,扎在我的婚姻里,让我进退两难。

内心独白:看着照片,我心里五味杂陈。我对林晓雪,究竟是爱,是愧,还是仅仅是对一段未了的青春心愿的执着?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对张兰,有情,更有义。她是我的妻子,是我儿子的母亲,是陪我走过二十年风风雨雨的人。我不能因为一个遥远的过去,毁掉我们来之不易的现在。

我把照片放回饼干盒,把箱子重新塞回储藏室的角落。

我决定,明天,我要跟张兰坦白。不,不能全部坦白,但至少,要让她知道一部分真相。

我不能再让她活在猜忌和痛苦里了。

这个家,不能散。

第3章 那个倔强的少年

第二天一早,我起了个大早,第一次没让张兰催,就钻进厨房做早饭。

稀饭在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我把昨天买的油条放在蒸屉上热了热,又切了一碟咸菜。厨房里弥漫着一股烟火气,让我纷乱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张兰起床后,看到桌上的早饭,愣了一下,但什么也没说,默默地坐下来喝粥。

气氛还是很僵硬。

“张兰,”我鼓起勇气,先开了口,“昨天……是我不对。”

她没抬头,只是用勺子搅着碗里的粥。

“那个同事,叫林晓雪,是我们进厂时同一批的。”我选择性地说道,“很多年没联系了,这次是真的病得很重,家里也没个亲人,就一个刚上大学的儿子,还在外地。医院找不到人,才打到我这里。”

我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表情。她的眉头稍微松动了一些。

“我帮她,就是出于老同事一场的情分,真的没别的。”我放缓了语气,“那三百多块钱,是我不对,没跟你商量。以后不会了,不管花什么钱,我都跟你说。”

张兰终于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就这些?”

“嗯,就这些。”我坚定地点了点头。我隐瞒了那段表白的往事,那是我心底的一块疤,揭开来,只会让事情更复杂。

她沉默了半晌,叹了口气:“老李,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谁家还没个难处?你要帮忙,我不拦着。可你不能瞒着我。我们是两口子,有什么事不能摊开来说?你越是瞒着,我心里越是犯嘀咕。”

“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我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那……她那病,要花不少钱吧?”张兰又问。

“嗯,医生说后续治疗费用是个无底洞。”我实话实说。

“那你打算怎么办?总不能一直拿我们家的钱去填吧?咱们家什么情况,你不是不知道。李明上大学,哪样不要钱?”

“我知道。”我点了点头,“我就是帮着跑跑腿,能出点力就出点力。钱的事,再想办法。”

这顿早饭,总算是在一种勉强达成和解的气氛中结束了。

下午,我去医院,林晓雪的精神看起来比前两天好一些。护士说,这是她儿子要来了,人有了盼头。

果然,傍晚时分,一个背着双肩包、风尘仆仆的年轻男孩出现在了病房门口。他很高,很瘦,皮肤是那种常年在阳光下暴晒的黝黑,眉眼间,有几分林晓雪的影子,但眼神里,却充满了戒备和疏离。

他应该就是陈阳。

他看到我,愣了一下,眼神里带着一丝敌意。“你就是李叔叔?”

他的声音很冷,跟我通电话时一样。

我点了点头:“嗯,我是你妈妈的……老同事。你从学校赶回来的?”

他没回答我的问题,径直走到病床前,放下背包,看着林晓雪,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妈,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傻孩子,哭什么。”林晓雪费力地抬起手,想去摸他的脸,却又无力地垂下,“妈没事。”

陈阳一把抓住她的手,紧紧贴在自己脸上,哽咽着说:“都这样了还没事?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告诉你有什么用?让你在学校担心吗?”

母子俩的对话,让一旁的我显得很多余。我悄悄地退出了病房,把空间留给他们。

我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了很久。听着病房里传出的断断续续的哭声和安慰声,心里说不出的酸楚。

过了一会儿,陈阳出来了。他走到我面前,脸上还挂着泪痕,但表情已经恢复了那种倔强的冰冷。

“李叔叔,谢谢你这几天的照顾。”他开口,语气很客气,但也很生分,“医药费……你花了多少钱?我记下来,以后一定还你。”

“不用说这些。”我摆了摆手,“你妈妈现在这个情况,钱的事先别想,好好陪着她。”

“不行。”他很固执,“我们家的事,不能麻烦外人。”

“我不是外人。”我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我是你妈妈的朋友。”

他似乎被我的话震了一下,眼神有些动摇,但很快又恢复了原样。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和一支笔,递给我:“你还是写一下吧。我不想欠人情。”

我看着他那双因为固执而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像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我也是这样,不肯轻易接受别人的帮助,觉得那是丢面子的事。

内心独白:这个孩子,跟他妈妈真不像。晓雪那么温柔,他却像一只浑身长满了刺的刺猬。或许,是生活把他磨练成了这样。没有父亲,母亲又重病,他不得不提前扛起一个家的重担。他的倔强,其实是一种自我保护。我不能跟他计较,我得理解他。

我没有接他的本子,而是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伙子,听叔叔一句劝。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妈妈。钱的事,以后再说。你刚下火车,肯定饿了,走,叔叔带你去吃点东西。”

他想拒绝,但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地叫了一声。他的脸“腾”地一下红了。

我笑了笑,拉着他的胳膊就往外走。“走吧,医院食堂的饭不好吃,叔叔带你下馆子。”

我带他去了医院附近的一家兰州拉面馆。热气腾腾的牛肉面端上来,他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看起来是真的饿坏了。

看着他吃饭的样子,我心里一阵阵发酸。这么大的一个半大小子,本该是在大学校园里无忧无虑的年纪,却要承受这么多。

“你妈妈的病,医生跟你说了吗?”我轻声问。

他吃面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点了点头,没说话。

“有什么打算?”

“退学,打工,给我妈治病。”他抬起头,眼神里有一种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决绝。

“胡闹!”我几乎是吼了出来,“你妈妈费了多大劲才把你送进大学?你现在说退学?你对得起她吗?”

我的声音太大,引得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

陈阳被我吼得一愣,随即也激动起来:“不退学怎么办?钱从哪里来?眼睁睁看着我妈等死吗?”

“钱的事,可以想办法!”

“怎么想?你去想吗?我们家跟你非亲非故,你凭什么帮我们?”他红着眼睛,也对我吼了起来。

“就凭我是你妈的朋友!”我一字一句地说。

我们俩就在这家小小的拉面馆里,隔着一张桌子,互相对峙着,像两头被激怒的公牛。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林晓雪的请求。这个孩子,太倔了,也太苦了。她怕她走了以后,他会一个人钻牛角尖,毁了自己。

我必须要帮他,不光是为了那个承诺,也是为了这个像石头一样又臭又硬的少年。

第4章 一场无声的战争

和陈阳在拉面馆的那次争吵之后,我们的关系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僵局。

他不再提还钱的事,但也对我保持着距离。我去看望林晓雪时,他会客气地叫我一声“李叔叔”,然后就默默地坐在一旁,削苹果,或者给他妈妈读报纸,很少和我交流。

我理解他的防备。一个突然出现的“叔叔”,对他妈妈过分热情,任谁都会觉得奇怪。

而家里的气氛,也并没有因为我那次“坦白”而真正缓和。张兰嘴上说着理解,但行动上却开始了她的“无声战争”。

她开始计算家里的每一笔开销。晚饭后,她会拿出个小本子,戴上老花镜,一项项地记账:今天买菜花了多少,水电费多少,李明这个月的生活费……她算得很仔细,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我听见。

我知道,她是在提醒我,这个家,不富裕。

我下班回家,她会把我的工资卡拿过去,说:“老李,这个月工资发了吧?我先存起来,留着给明明以后娶媳妇用。”

这是我们家多年的习惯,我的工资卡一向由她保管。但以前,她从不会说得这么直白。现在,她是在明确地告诉我,家里的钱,每一分都有它的用处,不能乱动。

我心里憋闷,却无话可说。她说的都是事实,我没有反驳的理由。

厂里的工作也变得不顺心。车间要评选一个技术标兵,奖金有三千块。本来以我的资历和技术,是十拿九稳的。但最近我总是因为医院的事分心,有一次还差点出了个小差错,被车间主任老王当众批评了一顿。

“李卫东,你最近怎么回事?心不在焉的!是不是家里有事啊?”老王拍着我的肩膀,语重心长。

我只能苦笑着说:“没事,主任,就是最近没休息好。”

最终,技术标兵的荣誉和那三千块奖金,落到了比我年轻的徒弟小刘头上。

那天晚上,我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回到家,张兰正在看电视,看到我回来,随口问了一句:“你们厂那个技术标兵,评上了吗?”

我摇了摇头。

“哦。”她应了一声,听不出什么情绪,“也正常,你最近心思都不在工作上。”

她的话像一根针,不偏不倚地扎在我最痛的地方。我感觉胸口堵得慌,一股无名火“噌”地一下就冒了上来。

“你什么意思?你觉得我是故意的?”

“我可没那么说。”她眼睛还盯着电视,“我就是实话实说。你天天往医院跑,厂里的事能顾得上吗?”

“我去医院不是去玩!那是人命关天的事!”

“人命关天?那是别人家的人命!你管得着吗?你先把我们自己家的日子过明白了再说吧!”张兰也来了火气,把遥控器往茶几上重重一拍。

“我们家的日子怎么了?缺你吃了还是缺你穿了?”

“是没缺吃少穿!可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魂不守舍的!工作丢了,钱也没了!李卫东,你为了一个外人,要把这个家折腾散了才甘心吗?”

“我说了,她不是外人!”

“她不是外人谁是外人?我吗?还是你儿子?”张兰的声音颤抖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你老实告诉我,你跟那个林晓雪,到底是什么关系?是不是你以前处过的那个?”

我浑身一震。她竟然知道。

内心独白:她是怎么知道的?是听谁说的?厂里那些老人吗?完了,我最大的秘密被戳穿了,所有的解释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我看着她满是泪水的脸,心里又痛又乱。我该承认吗?承认了,这个家就真的完了。不承认,她会信吗?

“你……你听谁胡说八道的?”我嘴上还在硬撑,但眼神已经出卖了我。

“不用谁说,我自己不会想吗?”张兰冷笑一声,“二十多年前,你刚跟她表白完,人家就走了。二十多年后,她一回来,你就跟丢了魂一样。李卫东,你当我是傻子吗?”

我彻底说不出话了。原来,她什么都知道,她只是在等我一个解释。而我,却用一个又一个谎言,把她推得越来越远。

“我……”我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里像堵了棉花。

“你不用说了。”张兰站起身,脸上是彻骨的失望,“李卫东,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吧,大家都冷静冷静。”

说完,她走进了卧室,反锁了房门。

我一个人愣在客厅里,电视里还在播放着热闹的综艺节目,那些笑声此刻听起来无比刺耳。

分开?

这两个字像两把大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跟张兰,从相亲认识,到结婚生子,磕磕绊绊也过了二十年。我以为我们的婚姻就像厂里那台老机器,虽然旧了点,噪音大了点,但只要勤上油,总能运转下去。

我从没想过,有一天,它会面临停转的危险。

都是因为我。因为我的自以为是,因为我的优柔寡断。

我走到阳台,想抽根烟,却发现烟盒已经空了。我烦躁地把空烟盒捏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无助。一边是岌岌可危的家庭,一边是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故人。我被夹在中间,动弹不得。

我甚至开始后悔,后悔接了那个电话。如果我没有去医院,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发生?

可是,没有如果。

我必须做出选择。

内心独白:我做错了吗?因为一份陈年的愧疚,去帮助一个垂死的人,我错了吗?可我如果眼睁睁看着她孤苦无依地死去,看着那个倔强的孩子辍学,我后半辈子能心安吗?但张兰呢?她又有什么错?她只是想守好自己的家,守好自己的丈夫。我欠林晓雪一个承诺,可我更欠张兰一个安稳的家。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第一次,对自己的坚持产生了怀疑。

也许,我真的该放手了。

第5章 墙角的那番话

(第三人称视角)

张兰把自己反锁在卧室里,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一点点滑坐到地上。

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她不是真的想跟李卫东分开。二十年的夫妻,他是什么样的人,她比谁都清楚。他就是个老实巴交的“犟驴”,心眼不坏,就是脑子不会转弯,一根筋。

但这一次,她真的怕了。

那个叫林晓雪的女人,是她心里的一根刺。当年,她和李卫东相亲时,介绍人就半开玩笑地提过,说卫东之前看上过厂里一个很漂亮的姑娘,可惜人家没看上他。

张兰当时没在意。谁年轻时心里没住过一个人呢?只要人最后是她的,就行了。

可她没想到,二十多年后,这根刺会重新冒出来,还扎得这么深,这么疼。

李卫东的反常,她都看在眼里。他看手机时躲闪的眼神,回家时身上那股淡淡的消毒水味,还有那张刺眼的蛋白粉收据……所有的一切,都像在告诉她一个最坏的可能:旧情复燃。

她不愿相信。李卫东不是那样的人。可他的隐瞒和谎言,又让她不得不信。

她感觉自己像个守着一堆柴火的看守人,眼睁睁看着火星子一点点靠近,却无能为力。她只能大声叫喊,用最激烈的方式,试图扑灭那危险的火苗。

可是,他不懂。他只觉得她无理取闹。

“分开”两个字,是她最后的武器。她想用这个来吓唬他,逼他回头。可话说出口,最疼的还是她自己。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她的老邻居,也是多年的牌搭子王姐发来的微信。

“兰啊,明天下午三缺一,老地方?”

张兰抹了把眼泪,回了两个字:“不去。”

“怎么了?跟老李吵架了?”王姐的消息立刻追了过来。

张兰盯着那行字,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拨通了王姐的电话。她需要找个人说说话,不然她觉得自己快要被憋疯了。

第二天下午,张兰没有去棋牌室,而是约了王姐在小区楼下的花园里见面。

秋日的阳光暖洋洋的,但张兰的心里却是一片冰凉。她把心里的委屈和猜疑,一股脑地倒给了王姐。

王姐是个热心肠,也是个大嘴巴。她听完,一拍大腿:“哎哟,我的傻妹子!这事你可得留个心眼!男人啊,都念旧。尤其是这种年轻时没得到的,心里总惦记着。现在人家病了,正是他献殷勤、表忠心的时候!”

王姐的话,句句都戳在张兰的心窝子上。

“那……那我该怎么办啊?”张兰六神无主。

“怎么办?看住他!看住家里的钱!”王姐压低了声音,凑到她耳边,“我跟你说,我表姐夫当年就是这样,跟一个初恋不清不楚的,最后把家里的积蓄都掏空了!你可不能犯傻!老李的工资卡,你得攥紧了!”

张兰点了点头,心里更乱了。

“还有,”王姐继续出谋划策,“你得找个机会,去医院看看。亲自去!看看那个女人到底长什么样,病成什么样。是真是假,一看便知。别让他把你蒙在鼓里。”

去医院?张兰心里一颤。她有点怕。怕看到自己不想看的画面,怕证实自己最坏的猜想。

但王姐说得对,她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了。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争吵声,打断了她们的谈话。

“我说了,我不需要你的钱!你把钱拿回去!”是陈阳的声音,激动又压抑。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这是救你妈命的钱!”另一个声音,是李卫东。

张兰和王姐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悄悄地走到了旁边一丛冬青树后面。

只见李卫东正把一个厚厚的信封往陈阳怀里塞,陈阳却死活不肯要,拼命地往外推。

“我妈的病,我自己会想办法!我就是去卖血,去借高利贷,也不用你的钱!”陈阳红着眼睛喊道。

“你混账!”李卫东气得扬起了手,但最终还是没舍得打下去,只是无力地垂下,“你以为你是在救你妈吗?你是在逼死她!她现在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能安心走吗?”

陈阳愣住了,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李卫东也红了眼眶,他把信封硬塞进陈阳的背包里,声音沙哑地说:“拿着。这不是给你的,是给你妈的。算……算我替一个人,还的债。”

还债?

冬青树后面的张兰,心里猛地一震。

她看到李卫东的脸上,没有她想象中的那种暧昧和痴迷,只有一种沉重的、悲悯的疲惫。那是一种她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表情。

他看陈阳的眼神,也并非单纯的同情,而是一种……长辈对晚辈的,又心疼又无奈的复杂情感。

王姐在一旁小声嘀咕:“哟,还上演苦情戏了。还债?欠什么债?情债吧?”

张兰却没有说话。她死死地盯着李卫东的侧脸,心里那个坚固的猜想,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

她认识的李卫东,是个老实人,甚至有点窝囊。他会为了省几块钱的打车费,去挤一个小时的公交车;他会因为自己工作上的一点小失误,懊恼好几天。

这样一个人,会为了一个二十多年前的旧情人,就拿出这么一大笔钱吗?看那信封的厚度,至少得有一两万。这可是他们家小半年的积蓄。

除非……事情真的不像她想的那么简单。

“还债”这两个字,像一颗石子,投进了她混乱的心湖,激起了一圈圈涟漪。

她决定,她要去医院。

但不是像王姐说的那样,去“抓奸”,去“示威”。

她要去看看,那个叫林晓雪的女人,到底是谁。她和李卫东之间,到底藏着一个什么样的,需要用“还债”来形容的秘密。

她要去找一个答案。一个能让她安心,或者让她彻底死心的答案。

第6章 那套房子的归属

李卫东塞给陈阳的那个信封里,是他全部的私房钱,加上从几个老工友那里借来的,一共一万五千块。

这点钱,对于林晓雪的病来说,只是杯水车薪。

主治医生找了陈阳和李卫东谈话,话说得很直接:“病人的情况在持续恶化,常规治疗已经意义不大了。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进行肝源配型,准备肝移植。但是……第一,肝源很难等;第二,费用极高,手术加上后期抗排异治疗,至少需要五十万。”

五十万。

这个数字像一座大山,压得陈阳和李卫东都喘不过气来。

陈阳当场就崩溃了,这个一直强撑着的少年,蹲在医院的走廊里,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李卫东的心也沉到了谷底。五十万,对他来说,是个天文数字。就算把他和张兰所有的积蓄都拿出来,也只是个零头。

他扶起陈阳,拍着他的背,一遍遍地说:“别哭,办法总比困难多。”

可他自己心里也清楚,这不过是一句空洞的安慰。

回到家,李卫东一晚上没睡着。他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睁眼看着天花板,脑子里反复回响着“五十万”这个数字。

他想到了厂里申请困难补助,但那点钱根本不够。想到了社会筹款,可林晓雪的情况特殊,又没有单位,手续复杂,远水解不了近渴。

他的思绪,最后落在了家里唯一值钱的东西上——那套给儿子李明准备的婚房。

那是他和张兰奋斗了半辈子,才在前几年买下的一套小两居。房子在城郊一个新开发的小区,面积不大,但却是他们全部的希望。他们想着,等李明大学毕业,结了婚,他们老两口就搬过去,把现在这套老房子留给儿子。

房产证上,写的是李卫东的名字。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里冒了出来:卖掉它。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把他自己吓了一跳。

那可是儿子的婚房啊!是张兰的命根子!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张兰会杀了他,这个家,就真的彻底完了。

他翻了个身,想把这个可怕的想法甩出脑海。

可林晓雪那张苍白的脸,陈阳那绝望的哭声,还有他自己心里那个沉甸甸的承诺,像三座大山一样压着他。

“替一个人,还的债。”

这是他对陈阳说的话,也是他对自己说的话。

他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他的父亲,是厂里上一任的老厂长,一个在厂里说一不二、受人尊敬的硬汉。在他心里,父亲一直是高大、正直的形象。

可他隐约记得,在林晓雪辞职前不久,父亲曾经找他谈过一次话。

“卫东,那个叫林晓雪的姑娘,你跟她……断了吧。”父亲的语气不容置疑。

“为什么?爸!我喜欢她!”年轻时的他,梗着脖子反抗。

“没有为什么!我说不行,就是不行!”父亲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要是还认我这个爸,就听我的!”

那是父亲第一次,用如此强硬的态度干涉他的感情。他当时不理解,只觉得是父亲嫌弃林晓雪家境普通。后来林晓雪的拒绝,更让他把一切都归咎于父亲的阻挠。

现在想来,事情,或许没有那么简单。

父亲和林晓雪家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为什么林晓雪会说“配不上”他?为什么父亲要强行拆散他们?

这一切,都像一团迷雾。而林晓雪,是唯一能解开这团迷雾的人。

可她,快要不行了。

救她,不仅仅是救一条命,更是为了找一个埋藏了二十多年的答案。一个关于他的青春,关于他的父亲,关于他整个前半生的答案。

内心独白:卖房子,这是在赌博。赌注是我的家庭,我的后半生。赢了,我或许能救回一条命,解开一个心结。输了,我将一无所有,妻离子散。我怕,我真的怕。可我一闭上眼,就是晓雪那双祈求的眼睛。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就这么走了,把所有的秘密都带走?

第二天,李卫东像是着了魔一样,偷偷地从家里拿出了房产证和自己的身份证,揣在怀里。

他跟单位请了假,坐上了去房屋中介的公交车。

车窗外,城市的景象飞速后退。他看着窗玻璃上自己那张憔悴又坚决的脸,心里一片茫然。

他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

他只知道,他必须这么做。

他走进一家房屋中介公司,接待他的是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小伙子。

“先生,您是要买房还是卖房?”

李卫东从怀里掏出那个红色的本本,放在桌上,声音沙哑地说:“卖房。”

就在他跟中介交谈的时候,他不知道,他的妻子张兰,正坐着另一辆公交车,向着市第一人民医院的方向驶去。

她要去寻找她的答案。

而他的儿子李明,也因为学校临时放假,坐上了回家的火车。他想给父母一个惊喜。

一场家庭的风暴,即将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猛烈地汇集。

这一天,李卫东的手机落在了家里的沙发上,他走得太匆忙,忘记了带。

中介公司的小伙子,根据房产证上的信息,为了核实情况,拨通了李卫东家里的座机电话。

接电话的,是刚刚从火车站回到家,准备给父母一个惊喜的李明。

“喂,你好,请问是李卫东先生家吗?我们是XX房产中介,关于您在城郊那套房子的出售事宜,有些细节想跟您确认一下……”

李明握着电话,整个人都傻了。

卖房子?

爸爸要卖掉给他结婚用的房子?

为什么?

第7章 真相那封信

当张兰站在市第一人民医院住院部门口时,她的手心全是汗。

她做了一路的心理建设,想象了无数种可能。她可能会看到李卫东正体贴地给那个女人喂饭,可能会看到他们相视而笑,眼神里满是她看不懂的情愫。每一种想象,都像一把小刀,在她的心上划拉。

她按照王姐打听来的病房号,找到了那间病房。

门虚掩着,她能听到里面有微弱的说话声。

她深吸一口气,轻轻地推开了门。

病房里,没有她想象中的李卫东。只有一个瘦得脱了形的女人躺在床上,和一个年轻的男孩坐在床边,正在给她读报纸。

那个女人,就是林晓雪?

张兰愣住了。眼前的女人,苍老、憔悴,和“旧情人”这个充满暧昧色彩的词汇,完全联系不起来。她看起来,只是一个被病痛折磨得不成样子的可怜人。

陈阳听到开门声,抬起头,警惕地看着她:“你找谁?”

张兰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自己是李卫东的妻子?那不等于是在宣示主权吗?太难看了。

正在她尴尬地杵在门口时,病床上的林晓雪,却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她看着张兰,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和歉意。

“你……是张兰吧?”林晓雪的声音很虚弱。

张兰心里一惊,她认识我?

“我是。”张兰走了进去,在离病床几步远的地方站定。

“对不起……”林晓雪喘息着说,“给你们……添麻烦了。”

张兰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这个女人,没有她想象中的盛气凌人,反而充满了歉疚。这让她准备好的一肚子质问,都堵在了喉咙里,说不出来。

“卫东他……是个好人。”林晓雪的目光望向窗外,像是在回忆什么,“他一直都……是个好人。”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猛地推开。

李明红着眼睛冲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气喘吁吁的李卫东。

“爸!你为什么要卖房子!”李明一进来就大声质问,他的手里,紧紧攥着那张房产证。

李卫东看到张兰和李明都在这里,脸色“刷”的一下白了。他想去拿房产证,却被李明躲开。

“你告诉我,为什么要卖房子!是不是为了她!”李明的手,指向了病床上的林晓雪。

整个病房,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张兰也懵了。卖房子?李卫东竟然要去卖儿子的婚房?她的身体晃了一下,感觉天旋地转。原来,她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你混账!你在这里嚷嚷什么!”李卫东又急又气,想去捂儿子的嘴。

“我混账?你为了一个外面的女人,要卖掉我们家的房子,你还说我混账?”李明彻底失控了,“妈!你看看他!他心里根本没有这个家!”

张兰的眼泪,终于决堤了。她看着李卫东,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背叛。她所有的猜疑,在“卖房子”这个事实面前,都成了铁证。

“李卫东……你……你真行……”她颤抖着说,心如刀割。

“不是的!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李卫东百口莫辩,急得满头大汗。

病床上的林晓雪,看着眼前这混乱的一幕,激动得剧烈地咳嗽起来。陈阳连忙扶住她,给她顺气。

“别……别吵了……”林晓雪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她从枕头下,摸索着拿出一个泛黄的信封,递给陈阳,“阳阳……把这个,给他们……”

陈阳接过信,迟疑了一下,还是走到了张兰和李明面前。

“我妈说,让你们看看这个。”

张兰颤抖着手,接过那个信封。信封没有封口,她抽出一张已经发黄的信纸。

上面是林晓雪清秀的字迹,但因为无力,写得歪歪扭扭。

信是写给李卫东的。

“卫东: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大概已经不在了。请原谅我,用这种方式,揭开一个埋藏了二十多年的秘密。

当年,你问我,为什么拒绝你。我说,我配不上你。其实,是我家,配不上你家。

你还记得吗?1995年的冬天,厂里发生了一次严重的生产事故。一个装满钢材的吊篮脱钩,砸了下来。为了救一个年轻的学徒,我爸爸冲了过去,推开了他,自己的腿,却被砸断了,终身残疾。

那次事故,厂里的调查结果是,吊钩老化,是一次意外。

但真相是,负责安全检查和设备维护的负责人,为了赶工期,玩忽职守,没有及时更换老化的吊钩。那个人,就是你的父亲,李厂长。

你父亲是个要强了一辈子的人,他不能让自己的履历上留下这样的污点。事后,他找到了我家,给了我们一笔钱,让我们保密。他说,他会一辈子负责我爸爸的医药费,负责我们家的生活。

我爸爸是个老实人,他一辈子都在厂里,对李厂长又敬又怕。他收下了钱,也答应了保密。

所以,卫东,你明白了吗?我怎么能嫁给一个让我父亲终身残疾的人的儿子?我们两家之间,隔着一条腿,隔着一辈子的愧疚和恩怨。

我不能告诉你真相,因为我不想破坏你心里那个高大正直的父亲形象。我只能选择离开。

这些年,你父亲一直信守承诺,每个月都会偷偷给我们家寄钱,直到他去世。这份恩情,或者说这份债务,我们家一直记着。

现在,我快不行了。我唯一的请求,就是你,能看在你父亲的份上,在我走后,帮我照看一下我那个犟脾气的儿子。不要让他因为我的病,毁了自己的前程。

卫东,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你的家人。如果有来生,希望我们,能生在普通人家,简单地相遇。

林晓雪 绝笔”

信不长,张兰却看了很久。她看完,又递给了身旁同样目瞪口呆的李明。

整个病房,安静得可怕。

真相,就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切开了所有人心里那个化脓的伤口。

李卫东愣在原地,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他脑海里,父亲强硬的面孔,林晓雪决绝的背影,所有的一切,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

他的父亲,那个他敬重了一辈子的硬汉,原来背负着这样一个沉重的秘密。

而他自己,这个被蒙在鼓里二十多年的傻瓜,竟然还一直误会着父亲,怨恨着他的“专制”。

“爸……”他喃喃地叫了一声,眼泪汹涌而出。他哭的不是林晓雪,而是那个用自己方式,扛起了一切的父亲。

张兰也哭了。她哭的不是那个即将逝去的女人,而是她身边的这个男人。

这个老实、固执,甚至有点笨的男人,他不是为了什么旧情复燃,他只是想替自己的父亲,还上一笔沉重的良心债。

而她,却用最刻薄的语言,最伤人的猜忌,一次次地捅在他的心上。

“老李……”张兰走到李卫东身边,握住他冰冷的手,泣不成声,“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李卫东摇了摇头,反手紧紧握住她的手。他知道,在这一刻,所有的误解,都烟消云散了。

内心独白:原来,那句“我配不上你”,藏着这么沉重的故事。它不是拒绝,而是一种保护。晓雪保护了我心中父亲的形象,而父亲,用他自己的方式,保护了他的名誉和我的未来。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受害者,是个被无情抛弃的可怜人。到头来,我才是那个最无知,最幸福的。这份迟到了二十多年的真相,让我看清了父辈的承担,也让我看懂了我妻子的善良。

李明看完了信,默默地走上前,把那本红色的房产证,塞回了李卫东的手里。

“爸,对不起。”这个半大小子,第一次在父亲面前,低下了他高傲的头。

一家三口,在别人的病房里,哭成了一团。

病床上的林晓雪,看着他们,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

她解脱了。

几天后,林晓雪在一个平静的下午,安详地走了。

李卫东最终没有卖掉房子。张兰拿出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又找亲戚朋友凑了一些,支付了林晓雪最后的医药费,并为她办了一个体面的葬礼。

陈阳在办完母亲的后事后,回了学校。走之前,他给李卫东和张兰,深深地鞠了一躬。

“李叔叔,张阿姨,谢谢你们。以后,我就是你们的半个儿子。”

生活,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

李卫东依然是那个在车间里跟机器打交道的普通技术员,只是他不再沉默寡言,下班后会抢着做家务,会记得在张兰生日的时候,买一束她喜欢的康乃馨。

张兰也变了,她不再那么斤斤计较,不再每天晚上对着账本唉声叹气。她会拉着李卫东去公园散步,会在他疲惫的时候,给他端上一杯热茶。

那段惊心动魄的经历,像一场高烧,烧掉了他们婚姻里积攒多年的杂质和猜忌,让剩下的情义,变得更加纯粹和珍贵。

那个关于1996年夏天的秘密,李卫东没有再提。他把那张黑白照片和那封信,一起放进了那个铁皮饼干盒里,锁进了记忆的最深处。

他终于明白,有些爱,就像那张泛黄的照片,只能被深埋。它存在的意义,不是为了占有,而是为了让你在未来的岁月里,更懂得珍惜眼前人。

平凡的日子,还在继续。李卫东知道,他这辈子,不会再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了。他要做的,就是守着他的妻子,看着他的儿子成家立业,把自己手里的活干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这,就是一个普通男人,最朴素,也最厚重的尊严。

来源:富足苹果Il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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