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一男子坐37年牢,出狱后去派出所办证,工作人员看到他当场

360影视 日韩动漫 2025-09-10 05:49 1

摘要:“同志……办个身份证。”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长久不说话的沙哑,像一台生了锈的旧机器,猛地一开,零件都在摩擦。

引子

他伸出手,递上那张薄薄的、已经泛黄的纸。

纸的边缘被岁月磨得起了毛,折痕处像老人脸上的皱纹,深不见底。

“同志……办个身份证。”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长久不说话的沙哑,像一台生了锈的旧机器,猛地一开,零件都在摩擦。

派出所户籍大厅里人不多,空调的冷风“嗡嗡”地吹着,和他身上那股子监狱里带出来的、混杂着皂角和霉味的气息格格不入。

他对面坐着一个年轻的女警,约摸三十出头,穿着挺括的蓝色制服,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她有一双很亮的眼睛,此刻正低头看着电脑屏幕,指尖在键盘上敲得飞快。

“叫什么名字?”她头也没抬,声音清脆,像清晨菜市场里掰断的嫩葱。

“陈建国。”

女警的手指在键盘上停住了。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他那张写满沧桑的脸上。那是一张被时间刻刀胡乱雕琢过的脸,皮肤是灰败的,沟壑纵横,只有一双眼睛,还残存着一丝不肯熄灭的火星。

她的视线慢慢下移,落在那张释放证明上。

“陈……建……国。”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来,声音开始发颤。

出生年月:1965年10月。

户籍地址:上海市虹口区长治路XX弄3号。

一个早已被拆迁夷为平地的地址。

入狱时间:1987年。

刑期:无期徒刑,后减刑。

出狱时间:2024年。

三十七年。

这三个字像三块沉重的石头,猛地砸进女警的心里。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嘴唇微微哆嗦着,那双明亮的眼睛里迅速蒙上了一层水汽。

陈建国有些局促不安。他看到女警的反应,以为是自己的材料有什么问题。他下意识地搓了搓手,那是一双粗糙变形的手,指关节肿大,像是老树的根。

“同志,是不是……办不了?”他问得小心翼翼。

女警没有回答。

她只是死死地盯着他,眼里的水汽越积越多,终于凝成一颗泪珠,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砸在桌面的文件上,晕开一小团湿漉漉的印记。

大厅里很安静,只有空调的“嗡嗡”声和远处另一位民警打电话的模糊声音。

陈建国彻底懵了。

他想不明白,自己只是来办个身份证,怎么就把人家一个年轻女同志给弄哭了?三十七年了,外面的世界变得这么奇怪了吗?

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

她的眼神里有震惊,有悲伤,有难以置信,还有一种他读不懂的、深埋了太久的痛楚。

然后,她猛地站起身,动作太大,带得椅子往后滑出刺耳的“嘎吱”一声。她绕出办公桌,快步走到他面前,站定。

她比他高一些。他坐着,仰头看着她。

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接一颗地往下掉。她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好几次,却只发出一些破碎的、不成调的音节。

最后,她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

那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又重得像一块巨石,狠狠砸在陈建国的心上。

她说:“……爸?”

第一章 那通电话

“爸”这个字,像一把生了锈的钥匙,猛地插进了陈建国尘封三十七年的记忆里,用力一拧。

“咯嘣”一声,锁开了,洪水猛兽般的往事瞬间将他吞没。

他最后一次听到这个称呼,是在一个闷热的夏天。女儿思思还只有三岁,扎着两个羊角辫,穿着一条碎花的小裙子。他把她高高举过头顶,她在阳光下咯咯地笑,口齿不清地喊着:“爸爸,飞……飞……”

那是他记忆里最明亮的画面。

可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穿着警服的、陌生的女人。她的眉眼间依稀有妻子李慧芳年轻时的影子,但更多的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坚毅和疏离。

“你……你认错人了吧?”陈建国几乎是本能地否认。他的心跳得像擂鼓,手心里全是冷汗。

他不敢认。

怎么敢认?

他是一个刚从牢里出来的劳改犯,一个在女儿三岁时就从她生命里消失的罪人。他有什么资格,让她叫自己一声“爸”?

【内心独白】

三十七年,我每天都在想她长什么样了。是像我,还是像她妈?会不会被人欺负?过得好不好?可真见到了,我却怕了。我这副鬼样子,只会给她丢人。我宁愿她不认识我,宁愿我只是一个来办证的陌生老头。

女警,不,是陈思思,她看着父亲躲闪的眼神,心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疼得喘不过气。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我叫陈思思。我妈妈是李慧芳。我们以前,住在长治路。”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钉进陈建国的过往里。

他再也无法否认。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双放在膝盖上的、布满老茧的手。这双手,曾经抱过那个柔软的小身体,曾经为她削过苹果,曾经牵着她蹒跚学步。而现在,它连碰一下她的勇气都没有。

大厅里开始有其他人投来好奇的目光。

陈思思迅速恢复了职业状态。她擦了擦眼泪,退回到办公桌后,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您的户籍已经因为长期服刑被注销了。现在需要重新补录。您先填一下这张表。”

她递过来一张表格和一支笔。

陈建国接过笔,那支光滑的圆珠笔在他粗糙的手指间显得格外纤细。他对着表格,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太多空格了。

家庭住址?他没有家。

联系电话?他没有手机。

工作单位?他是个无业游民。

他像一个被现代社会抛弃的孤魂野鬼,连一张小小的表格都填不满。

陈思思看出了他的窘迫。她拿过表格,轻声说:“我来问,您来答吧。”

她的声音很公式化,仿佛刚才那个泪流满面的女人不是她一样。

“姓名,陈建国。”

“是。”

“民族,汉。”

“是。”

……

问到“家庭住址”时,她顿了一下,然后在表格上飞快地写下了自己家的地址。

陈建国看到了,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沉默了。

办完所有手续,陈思思告诉他,新的身份证需要半个月才能拿到,会给他办一个临时身份证。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他。“这里面有两千块钱,你先拿着。找个地方住,买点换洗的衣服。”

陈建国猛地后退一步,像被烫到一样。“不,我不要。”

他的自尊心像一根被踩在脚下的枯枝,虽然脆弱,却不肯弯折。

“你不住旅馆,睡大马路吗?”陈思思的语气硬了起来,带着一丝不耐烦。

“我有地方去。”他嘴硬道。

“去哪儿?长治路的老房子早就拆了!你那些老邻居,死的死,搬的搬,你还能找到谁?”陈思思的声音拔高了,引得旁边的人又看了过来。

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压低了声音,几乎是恳求:“算我……借给你的,行吗?”

陈建国看着她,看着她眼里的红血丝和那份刻意压抑的关心。他心里那堵坚硬的墙,裂开了一道缝。

他默默地接过那个信封。信封很薄,却重得他几乎拿不稳。

“你的电话……是多少?”他沙哑地问。他需要一个能联系到这个世界的号码。

陈思思在一张便签纸上写下一串数字,递给他。

“有事打这个电话。”她的语气又恢复了那种公事公办的冷淡。

陈建国捏着那张薄薄的纸条,像是捏着一根救命稻草。他站起身,对着她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谢你,陈警官。”

他没有叫她“思思”,而是用了最疏远的称呼。

说完,他转过身,迈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地走出了派出所。阳光很刺眼,照得他睁不开眼。外面的车水马龙声像潮水一样涌来,他觉得自己像一片被冲上岸的枯叶,不知该飘向何方。

他走到一个公共电话亭,这种老旧的东西在如今的上海已经很少见了。他看着手里的纸条,犹豫了很久,还是拿起了听筒。

他拨通了另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一个三十七年都没有拨打过,却在心里默念了无数遍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哪位?”一个苍老但依旧熟悉的女声传来。

陈建国的心脏猛地一缩。是李慧芳。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里像是被棉花堵住了。

“喂?说话呀!不说话我挂了啊!”对方的语气有些不耐烦。

“慧芳……”他终于挤出了两个字,“是我。”

电话那头,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足足有半分钟,李慧芳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惊恐和颤抖:“陈建国?你……你出来了?”

“嗯。”

“你打电话给我干什么?我们早就离婚了!你别来找我!”她的声音尖利起来,像是在驱赶什么不祥之物。

“我……我就是想问问……你……好不好。”

“我好得很!用不着你关心!”李慧芳吼道,“陈建国我告诉你,你别来破坏我现在的安宁日子!思思她也长大了,有自己的生活了!你这辈子就当我们死了,行不行?”

“嘟……嘟……嘟……”

电话被狠狠地挂断了。

陈建国握着冰冷的听筒,站在原地,像一尊石像。

原来,她告诉女儿,他是个坏人,是他抛弃了她们。原来,在他的前妻心里,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内心独白】

也是,我凭什么指望她还念着我?三十七年,一个女人拉扯一个孩子有多难,我比谁都清楚。她恨我,是应该的。思思恨我,也是应该的。我就是一个罪人,不配得到任何原谅。只是心口这里,怎么还是像被刀子剜一样疼呢?

冷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陈建国觉得浑身发冷。他把那两千块钱攥得更紧了。

这是女儿给他的钱。

他不能睡大马路。他要活下去,哪怕像条狗一样,也要活下去。

第二章 一碗阳春面

上海的夜,霓虹闪烁,像一张巨大而华丽的网。

陈建国背着一个破旧的帆布包,那是出狱时发的。他沿着苏州河慢慢地走,河边的老式路灯投下昏黄的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他不敢去住那些看起来干净明亮的连锁酒店。门口扫码登记的牌子,对他来说就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他没有智能手机,更不懂什么叫健康码。

最后,他在一条偏僻的小巷里,找到了一家没有招牌的家庭旅馆。老板娘是个胖胖的中年女人,正嗑着瓜子看电视。

“住店啊?身份证。”她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

陈建国把那张崭新的临时身份证递过去。

老板娘接过去,对着灯光看了半天,又狐疑地打量了他几眼。“刚办的啊?外地来的?”

“嗯,刚到上海。”他含糊地应着。

“一天八十,押一付一。没窗户的房间。”

“行。”

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床和一个床头柜,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和廉价香皂混合的味道。墙壁上贴着发黄的报纸,其中一张的日期是十几年前的。

对他来说,这已经很好了。至少有个能躺下的地方。

他把包放下,坐在床沿上。从包里掏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东西,一层一层打开,里面是一个已经褪了色的拨浪鼓。鼓面上画着一个笑脸娃娃,颜色都快磨没了。

这是当年他给思思买的。入狱时,他身上唯一带着的,就是这个。

三十七年,狱中的日子像一条没有尽头的黑暗隧道。他靠着这个拨浪鼓,靠着对女儿的思念,才一天天熬了过来。他想象着女儿长大后的样子,想象着她叫自己“爸爸”的声音。

可现实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女儿长大了,优秀了,成了人民警察。而他,只是一个让她感到难堪的、顶着“父亲”名号的罪犯。

肚子“咕咕”叫了起来。他从早上出来到现在,只喝了几口水。

他把拨浪鼓小心翼翼地收好,走出旅馆。

夜风更凉了。他闻到一股食物的香气,顺着味道找过去,是一家很小的面馆,招牌上写着“老地方面馆”。

店里只有一个老师傅在忙活,灶台上热气腾腾。

“老板,来碗面。”

“要啥面?”

“最……最便宜的。”陈建国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老师傅看了他一眼,没多问,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好嘞!阳春面一碗!”

很快,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就端了上来。清汤,细面,上面撒着一把翠绿的葱花,飘着几滴猪油,香气扑鼻。

陈建国拿起筷子,夹起一撮面,吹了吹,送进嘴里。

就是这个味道。

三十七年前,他和李慧芳刚结婚,穷得叮当响。李慧芳下了夜班,他就会去巷子口那家面馆,给她买一碗阳春面。她总是先让他吃一半,自己再吃剩下的一半。

那时候的日子虽然苦,但心里是甜的。就像这碗阳春面,虽然简单,却暖心暖胃。

他吃得很慢,很珍惜。每一口,都像是在品尝逝去的岁月。

【内心独白】

一碗面,还是当年的味道。可吃面的人,已经不是当年的我了。慧芳恨我,思思怕我。这个世界,好像已经没有我的位置了。我像这碗面里的葱花,漂着,无根无萍。不知道明天醒来,该往哪里去。

吃到一半,面馆的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穿着警服的年轻人。

“王师傅,给我来碗大排面!饿死我了!”年轻人大大咧咧地坐下。

“小李啊,又加班到现在?”王师傅一边下面一边搭话。

“可不是嘛!今天我们户籍科的思思姐,碰上个怪事。一个刚放出来的老头,三十多年没户口了,一来就办证。结果你猜怎么着?那老头是她亲爸!思思姐当场就哭了,我们都吓一跳。”

陈建国夹着面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真的假的?”王师傅也来了兴趣,“那后来呢?”

“后来?思思姐硬是撑着给他办完了手续,还塞了两千块钱给他。那老头走的时候,我看思思姐的眼睛都肿得跟桃子一样。回来以后一句话不说,把自己关在档案室里,晚饭都没吃。”

“哎呦,作孽哦……”王师傅叹了口气,“这孩子也是命苦。从小没爸,她妈一个人把她拉扯大,不容易。”

“是啊,所以我们都挺心疼她的。你说这叫什么事儿,突然冒出个劳改犯的爹,以后在单位怎么抬头做人啊?”

后面的话,陈建国已经听不清了。

他的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原来,她不是不难过,只是把所有的情绪都藏起来了。

原来,她为了他,在同事面前丢了脸。

原来,她晚饭都没吃。

他手里的筷子“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面,再也吃不下去了。每一根面条,都像针一样扎着他的喉咙。

他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纸币放在桌上,踉踉跄跄地站起来,逃也似的离开了面馆。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沿着马路一直走,一直走。

城市的灯火在他眼中变得模糊,像一片流动的泪海。

他走到一个街心公园,在一个长椅上坐下。深夜的公园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

他想给她打个电话,想跟她说声“对不起”,想跟她说“你别管我了,就当我没回来过”。

可他拿起手机,又放下了。

他有什么资格去打扰她?他只会给她带来更多的麻烦和难堪。

他把脸埋在粗糙的手掌里,肩膀无声地耸动着。一个年近六十的男人,在异乡的深夜里,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

第三章 破烂里的尊严

天亮的时候,陈建国被公园里晨练老人的音乐声吵醒。

他在长椅上蜷了一夜,浑身酸痛,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

他得找个活干。

他不能一直花女儿的钱。那两千块钱,像烙铁一样烫着他的心。他必须尽快还给她。

可一个快六十岁、有前科、与社会脱节三十七年的人,能干什么呢?

他在劳务市场转了一整天,得到的只有白眼和拒绝。

“年纪太大了。”

“没干过?那不行。”

“要看健康码和行程码,你有吗?”

“我们这儿不招……你这种人。”一个老板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眼神里的鄙夷像针一样。

天黑了,他又回到了那个小公园。口袋里的钱没少,但心里的希望却被磨掉了一层。

他坐在长椅上,看着不远处一个收废品的老人,正费力地把一个巨大的纸箱压扁,捆好,放到他那辆破旧的三轮车上。

陈建国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大爷,您这……还招人帮忙吗?”

收废品的老人抬起头,露出一张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脸。他打量了陈建国一番,问道:“能吃苦?”

“能。”

“不怕脏?”

“不怕。”

“行。跟我干吧。没底薪,收多少东西,咱俩对半分。”

就这么,陈建国成了一名“破烂王”。

他跟着老师傅,每天天不亮就出门,穿梭在上海的弄堂和高楼之间。他学着分辨不同种类的塑料,学着把易拉罐踩扁以节省空间,学着跟小区的保安搞好关系。

这活又脏又累。夏天,垃圾桶里散发出的馊味能把人熏个跟头。冬天,冰冷的铁皮冻得手指没有知觉。

但陈建国干得很起劲。

他仿佛要把这三十七年欠下的力气,全都使出来。每一滴汗水,都让他觉得自己还“活着”,还在为自己的生计奔波。这让他感到踏实。

老师傅姓王,是个话不多但心眼不坏的人。他看陈建过干活实在,手脚也麻利,慢慢地也就接纳了他。

一天,他们在一个高档小区的垃圾房里,发现了一台被遗弃的旧收音机。红木外壳,款式很老,但看起来还很新。

“这玩意儿现在没人要了,不值钱。”王师傅撇撇嘴,准备把它扔到装塑料的袋子里。

“等等。”陈建国拦住了他。

他拿起那台收音机,仔细地擦掉上面的灰尘。他年轻的时候,在工厂里当过学徒,跟老师傅学过无线电。虽然三十多年没碰了,但一些基本原理还记得。

他把收音机带回了那个八十块一晚的小旅馆。

晚上,他用从废品里攒下的工具——一把小螺丝刀,一小卷电线,开始修理那台收音机。

旅馆的灯光很暗,他凑得很近,眼睛都快贴到零件上了。他的动作很慢,很小心,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那些生锈的旋钮,断裂的电线,在他手里仿佛活了过来。

【内心独白】

在里面的时候,我修过缝纫机,修过水泵。每次把一个坏掉的东西修好,我就觉得自己还有点用。现在也是。这个收音机,就像我一样,被这个时代扔掉了。如果我能让它再响起来,是不是就证明,我也还能发出一点声音?

经过两个晚上的捣鼓,当他接上电,拧开开关,一阵“滋啦滋啦”的电流声后,一个清晰的女声从喇叭里传了出来:

“听众朋友们晚上好,这里是上海交通广播……”

那一刻,陈建国笑了。

那是他出狱以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

第二天,他把修好的收音机擦得锃亮,带到了小区门口。一个喜欢听评弹的老大爷看到了,爱不释手。

“小伙子(在他眼里陈建国还算年轻),这收音机卖不卖?”

“大爷,您喜欢就送您了。”

“那哪行!”老大爷硬是塞给了他一百块钱。

陈建国拿着那一百块钱,手都在抖。

这是他出狱后,靠自己的手艺挣的第一笔钱。

他没有把钱存起来,而是立刻去了一家商场。他记得小李警官说过,思思那天晚饭都没吃。他想给她买点吃的。

商场里的东西琳琅满目,价格贵得吓人。他转了半天,最后在一个糕点柜台前停下。里面有一种蝴蝶酥,他记得慧芳以前最爱吃。不知道思思会不会也喜欢。

他花三十块钱,买了一小盒。

然后,他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拨通了那个他只打过一次的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了,是陈思思的声音,很职业化:“喂,您好。”

“我……是我。”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有事吗?”

“你……你晚饭吃了吗?”他笨拙地问。

“……吃了。有事说事。”她的声音依旧冷淡。

“我……我给你买了点东西。就在你们派出所对面的公园。你要是……方便的话,就来拿一下。不方便就算了。”

说完,他怕被拒绝,匆匆挂了电话。

他提着那盒蝴蝶酥,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在公园的长椅上坐立不安。

他不知道她会不会来。

也许,她会觉得他很烦,觉得他一个收破烂的,给她送的东西太寒酸。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就在陈建国准备放弃的时候,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陈思思换下了警服,穿着一件米色的风衣,正快步向公园走来。

第四章 沉默的蝴蝶酥

陈思思走到长椅前,停下了脚步。

她看着坐在那里的父亲。他穿着一件不合身的、捡来的旧夹克,裤子上还沾着灰尘。他局促地站起来,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纸盒子,像是攥着全部的家当。

“给你的。”陈建国把盒子递过去,不敢看她的眼睛。

陈思思接过来。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点心盒子,上面印着“上海老字号”的字样。

“这是什么?”她问。

“蝴蝶酥。我……我不知道你爱吃什么。”

蝴蝶酥。

陈思思的鼻子猛地一酸。她记得很小的时候,妈妈偶尔会买一点蝴蝶酥,那算是家里最大的奢侈。妈妈总是说:“这是你爸爸以前最喜欢买给我吃的。”

那时候,她不懂“爸爸”是什么意思。她只知道,蝴蝶酥是甜的,是带着一种遥远而模糊的温暖的味道。

她打开盒子,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几块金黄色的蝴蝶酥,散发着黄油的香气。

“你哪来的钱?”她突然问,语气有些严厉。

她给他的两千块钱,是让他安顿生活的,不是让他买这些没用的东西的。

“我……我挣的。”陈建国小声说,“我找了个活。”

“什么活?”陈思思追问。

“收……收点东西。”他含糊地说,下意识地把那双沾满污垢的手往身后藏了藏。

陈思思看着他躲闪的动作,心里一阵刺痛。她什么都明白了。

收点东西。不就是收破烂吗?

她的父亲,一个刚从监狱里出来的老人,在上海这个繁华的都市里,靠收破烂为生。然后用挣来的第一笔钱,给她买了这盒她可能根本不会吃的点心。

一股巨大的、复杂的情绪堵在她的胸口。有心疼,有羞耻,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

她气他为什么要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也气自己为什么会因为他的狼狈而感到难堪。

“谁让你干这个的?”她的声音冷得像冰,“我给你的钱不够你用吗?你非要出去抛头露面,让别人看笑话吗?”

陈建国被她问得抬不起头。

“我想……把钱还给你。”他低声说,“我不能用你的钱。”

“我是你女儿!”陈思思几乎是吼了出来。

吼完,她自己也愣住了。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如此清晰地承认这个身份。

空气仿佛凝固了。

公园里很安静,只有晚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

陈建国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女儿。她的眼睛又红了,但强忍着没有让眼泪掉下来。那倔强的样子,像极了年轻时的李慧芳。

【内心独白】

她说,她是我女儿。这句话,我在梦里听了三十七年。可现在从她嘴里说出来,我却觉得心如刀割。我这个做父亲的,不仅没能给她一点依靠,反而成了她的负担,她的耻辱。我有什么脸,应这一声?

“我走了。”陈思D思把蝴蝶酥的盒子盖上,转身就走,步子很快,像是在逃离什么。

陈建国看着她的背影,张了张嘴,想叫住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看着她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街角的拐角处。

他重新在长椅上坐下,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他搞砸了。

他本来是想让她高兴一点,结果却让她更生气,更难堪了。

也许,他真的不应该回来。不应该再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另一边,陈思思提着那盒蝴蝶酥,快步走在回家的路上。

她没有回家,而是绕到了母亲李慧芳现在住的小区。

李慧芳已经再婚,嫁给了一个姓张的退休干部,生活安稳。

陈思思站在楼下,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上去。

她和母亲的关系很复杂。她爱母亲,感激她把自己一手带大。但她也怨母亲,怨她从小就灌输给她“你爸爸是个坏人,他不要我们了”这样的念头。

她一个人走到小区的花园里,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坐下。

她打开那盒蝴蝶酥,拿出一块,慢慢地放进嘴里。

很甜,很酥,带着黄油的香气。

可她吃着吃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她想起了派出所那个叫小李的同事说的话:“突然冒出个劳改犯的爹,以后在单位怎么抬头做人啊?”

是啊,怎么抬头做人?

她是通过了严格的政审才当上警察的。如果单位知道她的父亲是个有三十七年刑期的劳改犯,会怎么看她?她的前途会不会受到影响?

她感到一阵恐慌。

但同时,她又想起了父亲递给她点心时那双布满老茧和伤口的手,想起了他那卑微而又固执的眼神。

那是一个父亲,想对女儿好一点的,最笨拙的方式。

她把一整块蝴蝶酥都吃了下去,甜到发腻,也苦到穿心。

她拿出手机,给母亲李慧芳发了一条信息:

“他出来了。今天来找我了。”

第五章 尘封的往事

李慧芳收到女儿信息的时候,正在和现任丈夫老张一起看电视。

看到屏幕上那几个字,她的手一抖,遥控器掉在了地上。

“怎么了,慧芳?一惊一乍的。”老张关切地问。他是个脾气温和的男人,对李慧芳和陈思思都很好。

“没……没什么。”李慧芳捡起遥控器,脸色却已经白了。

那个男人的名字,像一个幽灵,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听到了。

“是……陈建国的事?”老张猜到了。他知道妻子的过去。

李慧芳点点头,眼圈红了。“他出来了。还去找思思了。”

“出来就出来吧。都快四十年了,还能怎么样呢?”老张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

“我怕……我怕他会毁了思思!”李慧芳的声音带着哭腔,“思思现在是警察,前途正好。要是单位里的人知道她有那么个爹……”

“思思不是小孩子了,她知道怎么处理。”老张叹了口气,“慧芳,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什么事?”

“你是不是……也该把当年的真相,告诉思思了?”

李慧芳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看着丈夫。“不行!绝对不行!”

“为什么不行?”老张皱起眉,“你让她恨了他三十年,还不够吗?当年那事,他虽然有罪,但情有可原。你不能让他背一辈子黑锅。”

“我不是让他背锅!”李慧芳激动地站起来,“我是为了保护思思!我不想让她知道,她的父亲是为了打一个流氓才坐牢的!我不想让她活在那种阴影里!说他抛弃我们,总比说他是个杀人犯要好听吧?”

这是一个埋藏了三十七年的秘密。

当年,陈建国在工厂里是个技术骨干,年轻有为。李慧芳是厂里的厂花。两人是自由恋爱,感情很好。

悲剧发生在一个晚上。李慧芳下夜班,被厂里一个一直骚扰她的车间主任堵在了小巷里。那个主任喝了酒,动手动脚。

陈建国正好来接她,看到这一幕,血一下子上头了。他冲上去跟那个主任厮打起来。混乱中,他随手抄起路边的一块砖头,砸了过去。

就那一下,要了那个主任的命。

过失杀人。

因为有防卫过当的情节,没有判死刑,判了无期。

那一年,陈思思三岁。

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丈夫是杀人犯。李慧芳的天,塌了。

流言蜚语像刀子一样,每天都在割她的心。她走在路上,背后都是指指点点。

为了让女儿能在一个“干净”的环境里长大,她选择了离婚,搬了家,对所有人都说,孩子的父亲是个陈世美,跟别的女人跑了,不要她们母女了。

她也这样告诉了年幼的思思。

一个“坏爸爸”,总比一个“杀人犯爸爸”,听起来要容易接受一些。

她以为,这个秘密会烂在肚子里一辈子。

【内心独白】

老张说得对,我是自私的。我怕思思知道真相后,会可怜他,会同情他,甚至会重新接纳他。我怕我这三十多年苦心经营的“受害者”形象会崩塌。更怕思思会怨我,怨我骗了她这么多年。陈建国,你为什么要回来?你为什么不干脆死在里面?

老张看着妻子痛苦的样子,没再说什么。他知道,这个心结,只能靠她自己打开。

第二天,李慧芳主动约了陈思思见面。

母女俩坐在一家咖啡馆里,相对无言。

“妈,你找我什么事?”还是陈思思先开了口。

“他……都跟你说什么了?”李慧芳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不敢看女儿的眼睛。

“没说什么。就是来办身份证。”陈思思淡淡地说,“他现在在收废品。”

李慧芳的手一顿。

“他……他给了我一盒蝴蝶酥。”陈思思看着母亲,一字一句地说。

李慧芳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这个男人,坐了三十七年的牢,出来第一件事,还是记得她爱吃什么。

不,那不是给她买的。那是给他女儿买的。

“思思……”李慧芳的声音哽咽了,“你听妈说。离他远一点。他不是什么好人。他会毁了你的。”

“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陈思思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妈,你骗了我三十年,现在,你是不是该告诉我真相了?”

李慧芳浑身一颤,像被看穿了心思。

“什么真相?真相就是他不要我们了!”她还在嘴硬。

“是吗?”陈思思从包里拿出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推到李慧芳面前。

照片上,是年轻的陈建国和李慧芳,两人中间抱着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陈建国把女儿扛在肩上,笑得一脸灿烂。李慧芳依偎在他身边,满眼都是幸福。

“这是我前几天回老房子那边,从一个还住在那里的王奶奶手里找到的。”陈思思说,“王奶奶说,当年我爸是厂里最老实本分的人,最疼老婆孩子。她说,他不可能抛弃我们。”

“她还说,当年出事后,你哭得死去活来,到处求人,想为他减刑。”

“妈,”陈思思看着母亲苍白的脸,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他到底犯了什么罪?你告诉我。”

李慧芳看着那张照片,看着照片上那个笑得无忧无虑的自己,防线彻底崩溃了。

她捂住脸,压抑了几十年的痛苦和委屈,在这一刻,全部爆发了出来。

她断断续续地,把那个血色的夜晚,那个改变了所有人命运的夜晚,全部都说了出来。

咖啡馆里很安静,只有她低低的、破碎的哭声。

陈思思静静地听着。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桌子底下的手,却早已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嵌进了肉里。

第六章 一场冤枉

真相像一把锋利的刀,剖开了陈思思三十年来对父亲的认知。

原来,他不是抛弃妻女的“坏人”。

他是一个为了保护妻子而失手杀人的“罪人”。

这两种身份,哪一个更让她心痛?她分不清。

她只知道,她的父亲,背负着杀人的罪名,在牢里度过了三十七年。而她的母亲,为了保护她,编织了一个长达三十年的谎言。

他们都是悲剧的承受者。

她没有回家,也没有回单位,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

她走到父亲收废品的那个小区附近,在一个隐蔽的角落,停了下来。

她看到他了。

他正推着一辆破旧的三轮车,车上堆满了纸箱和塑料瓶。他的背佝偻着,步伐迟缓。一个保安拦住了他,似乎在呵斥他什么。他只是不停地点头哈腰,脸上带着讨好的笑。

那笑容,像一根针,扎在陈思思的心上。

她看着他把三轮车停在路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馒头,就着一瓶矿泉水,狼吞虎咽地吃起来。那是他的午饭。

吃完,他没有休息,而是从车上拿起一个捡来的破旧玩具小汽车,坐在马路牙子上,用一把小螺丝刀,认真地修理起来。

阳光照在他斑白的头发上,他的侧脸专注而平静。

那一刻,陈思思忽然觉得,他身上有一种东西,是自己从未见过的。那是一种在尘埃里开出的、卑微而又坚韧的尊严。

【内心独白】

我以前恨他,因为我觉得他是个不负责任的懦夫。现在我知道了真相,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情绪去面对他。同情?可怜?不,都不是。看着他修理那个玩具的样子,我心里只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楚。他失去了三十七年,却还在努力地,想把这个破碎的世界,一点一点地修补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陈思思像一个跟踪者,默默地观察着父亲的生活。

她看到他把修好的玩具车送给了小区里一个哭闹的小孩,小孩的妈妈连声感谢。

她看到他把收来的旧书报分门别类,整整齐齐地码好,而不是胡乱塞成一团。王师傅夸他:“你这哪是收破烂,简直是在做学问。”

她看到他在下雨天,用自己的雨衣盖住车上的纸板,自己却淋得浑身湿透。

他就像一棵在石缝里挣扎生长的老树,虽然姿态不那么好看,却拼尽全力地活着。

陈思思的心,一点一点地软化了。

她决定,要为他做点什么。

她开始利用自己的职业便利,悄悄地查阅父亲当年的案卷。卷宗已经发黄,字迹也有些模糊。但里面的每一个字,都记录着那场惊心动魄的悲剧。

她看到了那个车间主任劣迹斑斑的记录,看到了邻居们证明父亲品性正直的证词,看到了母亲当年写下的、字字泣血的求情信。

她的父亲,不是一个穷凶极恶的暴徒。他只是一个被逼到绝境的、爱护妻子的普通男人。

就在陈思思对父亲的感情日益复杂时,一件事发生了。

陈建国和王师傅常去收废品的那个高档小区,一户人家里丢了一件价值不菲的金首饰。

那家人报了警,警察来调取监控。不巧的是,那户人家门口的监控正好坏了。

警察盘问了一圈,最后,怀疑的目光落在了陈建国身上。

因为,他是这栋楼里唯一有“前科”的出入人员。

“陈建国是吧?跟我们回所里一趟,协助调查。”来的是两个年轻的民警,是陈思思的同事。

陈建国懵了。

“警察同志,不是我!我没拿!”他急得脸都涨红了。

“是不是你,回去了就知道了。”民警的语气很公式化。

王师傅在一旁急得直跺脚:“警察同志,你们搞错了!老陈不是那样的人!他连一瓶水都舍不得买,怎么会去偷人家的金项链?”

但没人听他的。

陈建国被两个民警一左一右地“请”上了警车。

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小区。

“我就说嘛,那种人怎么可能变好。”

“坐了三十多年牢,手脚早就不干净了。”

“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流言蜚语像石头一样,向着那个刚刚试图站起来的老人砸去。

陈建国被带到了派出所,同一个他不久前来过的地方。

负责审问他的,正是那个曾经在面馆里议论过他的小李警官。

“陈建国,我们给你个机会。主动把东西交出来,可以算你自首,从轻处理。”小李的语气很严厉。

“我真的没拿!”陈建国百口莫辩,急得满头大汗。

他这辈子,最怕的就是再跟“警察”“审问”这些词沾上关系。

就在这时,审讯室的门被推开了。

陈思思站在门口,脸色冰冷。

“你们在干什么?”她问。

“思思姐?你怎么来了?”小李愣了一下,“我们在办案子。”

“办案子?你们有证据吗?就凭他有前科,就可以随便抓人定罪吗?”陈思思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冰锥一样。

“我们只是请他回来协助调查……”

“协助调查需要用这种审犯人的口气吗?”陈思思一步一步走进来,站到陈建国的身前,像一只护着幼崽的母狮。

她转身看着满脸惊慌的父亲,声音放缓了,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爸,你别怕。有我在。”

第七章 一顿家常饭

那一声“爸”,清晰而响亮,回荡在小小的审讯室里。

陈建国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小李警官也惊呆了。他看着挡在老人身前的陈思思,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思思姐,这……这是规定……”

“什么规定?”陈思思转过身,目光如炬,“《刑事诉讼法》规定,讯问犯罪嫌疑人,应当首先讯问犯罪嫌疑人是否有犯罪行为,让他陈述有罪的情节或者无罪的辩解。你们问了吗?你们只是在诱供!”

她拿过桌上的记录本,翻了翻。“监控坏了,没有目击证人,没有物证,你们凭什么认定他就是嫌疑人?”

“他……他有前科……”小李的声音弱了下去。

“有前科的人,就该被钉在耻辱柱上一辈子吗?”陈思思的声音拔高了,“那我们警察的职责是什么?是保护每一个公民的合法权益,还是凭着偏见和臆断去冤枉一个好人?”

这一番话,掷地有声。

小李被问得面红耳赤,低下了头。

就在这时,审讯室的门又被推开了。

李慧芳和老张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李慧芳是从王师傅那里听到消息,吓得魂飞魄散,拉着老张就赶了过来。

“警察同志,他不会偷东西的!我敢用我这条命担保!”李慧芳冲进来,一把抓住小李的胳膊,哭着说,“他当年……他当年是为了我才犯的事!他不是坏人!”

她当着所有人的面,把那个埋藏了三十七年的秘密,又重复了一遍。

审讯室里,所有人都沉默了。

陈建国看着为自己辩解的前妻,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女儿,眼眶一热,浑浊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滚落下来。

他这一生,失去的太多。但在此刻,他觉得自己好像又拥有了全世界。

最终,事情水落石出。

陈思思冷静下来后,提出了调查方向。她让同事去查了小区最近的出入记录,发现失主家有一个亲戚的儿子最近经常来玩,那孩子有偷窃的前科。

警察找到那个少年,稍一盘问,他就承认了。金首饰被他拿去卖了,钱都花在了游戏上。

一场冤枉,终于澄清。

陈建国走出派出所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陈思思,李慧芳,还有老张,都在门口等他。

“建国,对不起……”李慧芳看着他,满脸愧疚。她愧疚的,不仅仅是今天的误会,更是那三十七年的谎言。

陈建国摇了摇头,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只是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走吧,回家。”

开口的,是陈思思。

她没有说“回你的旅馆”,也没有说“回我的家”,只是简单的一句“回家”。

陈建国愣住了。

陈思思走上前,很自然地搀住了他的胳膊。

那是三十七年来,父女俩第一次如此亲近的肢体接触。

他的胳膊很瘦,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摸到骨头的形状。

“我……我身上脏。”陈建国下意识地想抽回手。

“不脏。”陈思思握得更紧了,“走吧,我做了饭。”

老张开着车,载着这奇怪的一家四口,驶向陈思思的家。

陈思思的家不大,是个两室一厅的老公房,但收拾得很干净。

桌上摆着四菜一汤。番茄炒蛋,红烧带鱼,清炒菠菜,还有一个排骨汤。都是最普通的家常菜。

“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随便做了点。”陈思思给陈建国盛了一碗饭,递给他。

陈建国接过那碗热气腾腾的米饭,手都在抖。

他已经不记得,上一次吃一顿真正的“家常饭”,是什么时候了。

老张打开一瓶黄酒,给陈建国和自己都倒了一杯。

“老陈,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老张举起杯子,“以后都是好日子。为了思思,咱们喝一个。”

陈建国看着老张,这个男人,占据了他妻子的后半生,给了他女儿一个安稳的家。他心里没有嫉妒,只有感激。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烧得他眼眶发热。

李慧芳不停地给陈建国夹菜,嘴里念叨着:“多吃点,看你瘦的。”仿佛他们还是三十七年前那对恩爱的小夫妻。

陈思思没怎么说话,只是默默地吃饭,时不时地,会给父亲的碗里添一筷子他爱吃的带鱼。

一顿饭,吃得沉默而又温暖。

吃完饭,李慧芳和老张要走了。

临走前,李慧芳把陈建国拉到一边,塞给他一张银行卡。

“建国,这里面有点钱,是我这些年存的。密码是思思的生日。你别再去收破烂了,找个正经的活,租个好点的房子。别让思思再为你操心了。”

陈建国这次没有拒绝。

他知道,他收下的不是钱,而是一份迟到了三十七年的和解。

送走母亲和继父,屋子里只剩下陈建国和陈思思两个人。

气氛有些尴尬。

“爸,你……今晚就住这儿吧。那个房间我给你收拾出来了。”陈思思指了指旁边一间小屋。

“不了,我回旅馆就行。”陈建国摆摆手,“我明天就去找房子。不能总打扰你。”

他还是觉得,自己不配住进女儿的家。

陈思思看着他,忽然说:“爸,你能……再给我修修这个吗?”

她从房间里拿出一个东西。

是那个早已褪色的拨浪鼓。

陈建国接过拨浪鼓,鼓面上那个笑脸娃娃,经过岁月的磨损,看起来像是在哭。连接鼓和木柄的地方,已经松动了。

“我小时候,妈不让我玩这个。她说这是个不吉利的东西。我偷偷藏起来了。”陈思思轻声说,“后来搬了几次家,都舍不得扔。”

【内心独白】

这个拨浪鼓,是我在黑暗的隧道里唯一的光。我以为它只能陪着我,在回忆里摇响。没想到,它也陪着她,走过了那些我缺席的岁月。我们父女俩,就像这鼓的两面,被一根脆弱的线连着,三十七年,从未真正断过。

陈建国坐在灯下,拿出他那套简陋的工具,开始修理那个拨浪鼓。

他的动作依旧那么专注,那么小心翼翼。

陈思思就坐在他对面,静静地看着。

灯光温暖,岁月静好。

窗外,上海的夜依旧繁华,但对于这间小屋里的人来说,一个破碎的家,正在被一点一点地,重新粘合起来。

陈建国最终没有住在女儿家。

他在附近租了一个很小的一居室,用李慧芳给的钱,置办了些简单的家具。

他也没有再去收废品。他在小区里找了一份维修工的工作。修理水电,疏通管道,换个灯泡。活不重,但很琐碎。

他干得很开心。

每一次帮邻居修好一个龙头,换好一个开关,听到那一声“谢谢陈师傅”,他都觉得自己的腰杆能挺直一分。

他用自己的手艺,在这个阔别了三十七年的社会里,重新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一个微小,但有尊严的位置。

陈思思每个周末都会来看他,有时候带点菜,有时候只是过来坐坐,陪他说说话。

父女俩的话依旧不多,但那种血脉相连的亲情,已经不需要太多言语。

一个周日的下午,阳光很好。

陈建国正在楼下的小花园里,帮邻居李大妈修理她那辆吱呀作响的旧轮椅。

他跪在地上,仔细地给轮轴上油,调整刹车。他的动作熟练而认真,仿佛在对待一件精密的仪器。

陈思思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他的背还是有些佝偻,头发也全白了。但阳光照在他身上,他的身影看起来,却前所未有的高大。

轮椅修好了。李大妈坐上去试了试,顺畅无比。

“哎呀,陈师傅,你这手艺真是绝了!太谢谢你了!”

“应该的,应该的。”陈建国憨厚地笑着,擦了擦手上的油污。

他一抬头,看到了不远处的女儿。

她正对着他笑,眼睛弯弯的,像月牙儿。

他也笑了。

他的一生,像一部情节曲折的悲剧。他失去了青春,失去了家庭,失去了三十七年的自由时光。

但在此刻,看着女儿的笑容,他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未曾失去。

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迎着阳光,向女儿走去。

他的步子不快,但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踏实。

来源:执着的饼干Ag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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