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他望向远方,眼神穿越时光,“也许那里,还藏着我不知道的秘密。”
文:飞客故事汇
“老李,你真要回新疆?那边的人还会记得你吗?”
老友担忧的目光中,李志远紧握那封泛黄的信件。
“五十年了,我欠她一个答案。”
他望向远方,眼神穿越时光,“也许那里,还藏着我不知道的秘密。”
北京的冬日,寒风刺骨。
李志远独自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任凭冷风吹拂他花白的头发。
七十八岁的他,退休教师的身份让他的生活像一杯白开水,平淡无奇。
每天早起锻炼,买菜做饭,偶尔和老友下下棋,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他的小区里,大多是和他年纪相仿的老人,彼此之间偶有问候,却也仅限于此。
李志远的家人只有一个远在南方的侄子,一年也难得见上一面。
他从未想过自己的晚年会是这样孤独。
年轻时的理想与热情,如今都已沉淀为眼角的皱纹。
那段青春岁月,那片遥远的土地,那个明媚的笑容,都被他深深埋在记忆深处。
直到那天,一封来自新疆的信,打破了他平静的生活。
信封上的字迹有些潦草,署名是“阿依古丽”。
这个名字如同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尘封多年的记忆之门。
他的手微微颤抖,仿佛那薄薄的信纸有千钧之重。
“李志远,如果可以,请回来一趟。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简短的内容,却让他彻夜难眠。
五十年了,他以为早已忘记,却发现那段记忆从未真正远去。
第二天清晨,李志远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满是皱纹的脸,想起了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
他下定决心,是时候回去了。
是时候面对那段未完的青春,那段被硬生生掐断的爱情。
他拨通了侄子的电话,告诉他自己要去一趟新疆。
侄子在电话那头惊讶不已:“大爷,您这么大岁数了,去那么远干什么?”
李志远只说:“有些事情,拖了五十年,不能再拖了。”
他开始收拾行李,在箱底找出了那个尘封已久的小盒子。
盒子里,是一张泛黄的照片,和几封同样泛黄的信件。
照片上,年轻的他和一个维吾尔族姑娘站在葡萄架下,笑得灿烂。
那是1965年的夏天,那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02
1965年春天,二十三岁的李志远怀揣着理想,参加了支援边疆建设的队伍。
那时的他,刚从大学毕业,满腔热血,渴望在祖国最需要的地方贡献自己的力量。
他被分配到新疆生产建设兵团,成为了一名知青。
离开北京时,父母的担忧写在脸上,但他只想着远方的天空会有多么广阔。
火车行驶了三天三夜,终于到达了乌鲁木齐。
踏上这片土地的那一刻,他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广袤的天空下,是一望无际的戈壁滩。
远处的天山连绵起伏,白雪皑皑的山顶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这里的一切都与北京不同,陌生而神秘。
李志远被分配到兵团的一个农场,负责水利工程建设。
刚到农场的日子并不好过,艰苦的条件让这个城市来的大学生吃尽了苦头。
烈日下的劳作,让他的皮肤变得黝黑粗糙。
夜晚的寒冷,让他不得不裹紧单薄的被子。
但年轻人的适应能力总是惊人的,不到半年,他就完全融入了这里的生活。
他学会了和战友们一起在戈壁滩上开沟挖渠。
也正是在这片土地上,他遇见了阿依古丽。
那是一个夏日的午后,他正在农场的水渠边测量数据。
一个维吾尔族姑娘从远处走来,手里提着一个竹篮。
阳光下,她的长辫子随着步伐轻轻摇晃,脸上的笑容如同这里的葡萄一般甜美。
“你好,你是新来的知青吧?”她用略带口音的普通话问道。
李志远点点头,有些惊讶于她流利的中文。
“我叫阿依古丽,是农场医院的护士。”她从竹篮里拿出一个水壶,“天气这么热,喝点水吧。”
李志远感激地接过水壶,喝了一大口。
凉爽的水滑过喉咙,让他感到一丝清凉。
“谢谢,我叫李志远,来自北京。”他也做了自我介绍。
阿依古丽眼睛一亮:“北京!我一直想去看看天安门。”
就这样,他们有了第一次交谈。
之后的日子里,他们开始频繁相遇。
有时是在农场的小路上,有时是在食堂门口,有时是在放映电影的院子里。
阿依古丽告诉他,她的父亲是学校的老师,从小教她学中文。
她喜欢汉族的文学作品,尤其喜欢朱自清的散文。
李志远则给她讲北京的四合院,讲天安门广场的壮观,讲什刹海的美丽。
两人之间的文化差异非但没有成为障碍,反而成了他们交流的桥梁。
他们互相学习对方的语言和文化,在彼此的世界里找到了新的乐趣。
农场的人都看得出,这对年轻人之间正在萌生一种特殊的感情。
战友们时常调侃李志远:“小李,什么时候给我们发喜糖啊?”
李志远总是笑而不答,但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
1967年的秋天,在一个满天繁星的夜晚,李志远终于向阿依古丽表白了心意。
他们站在农场后山的小坡上,望着远处点点灯火。
“阿依古丽,我想和你一起看遍这片土地的四季变换。”李志远真诚地说。
阿依古丽低下了头,但李志远能看到她嘴角的笑意。
“我父亲说,只有真心爱这片土地的人,才能真心爱这里的姑娘。”她轻声回答。
“我爱这片土地,也爱你。”李志远坚定地说。
那一刻,他们的手紧紧相握,仿佛已经许下了共度一生的诺言。
之后的日子,他们的感情越来越深。
李志远开始学习维吾尔族的习俗,去拜访阿依古丽的家人。
阿依古丽的父亲是个开明的人,尊重女儿的选择,但也有所顾虑。
“你们年轻人的感情我不反对,但你总有一天要回北京,阿依古丽呢?”
李志远郑重承诺:“叔叔,我会留在新疆,和阿依古丽一起生活。”
1968年初,他们已经开始计划婚礼。
阿依古丽开始准备嫁妆,李志远则在想如何给北京的父母写信,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
然而,命运却在这时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
那是1968年的三月,新疆的春天刚刚来临。
李志远和阿依古丽正在讨论婚礼的细节,计划在夏天举行。
忽然,农场的通讯员急匆匆地跑来,手里拿着一封电报。
“李志远同志,北京来电报,速回!”
李志远疑惑地接过电报,只见上面写着:“父亲重病,速回。”
电报是母亲发来的,言简意赅,却让李志远心如刀绞。
他立刻向农场领导请了假,计划第二天就启程返京。
阿依古丽帮他收拾行李,眼中满是不舍和担忧。
“你要照顾好叔叔,别担心我。”她努力保持镇定。
“我会尽快回来的,最多一个月。”李志远紧紧抱住她,“等我回来,我们就结婚。”
阿依古丽点点头,泪水却控制不住地流下来。
临行前,他们在农场的葡萄架下合影留念。
李志远把照片留给了阿依古丽,说等他回来时,照片上会多一个人。
谁也没想到,这一别,竟是五十年。
李志远回到北京,发现父亲的病情比想象中严重得多。
老人中风瘫痪,需要长期照料。
作为独子,李志远不得不暂时留在北京照顾父母。
他给阿依古丽写信,解释了情况,承诺一旦父亲病情稳定,就立刻返回新疆。
然而,正是那个特殊的年代,一切都变得不再由人掌控。
他所在的兵团因政策调整而被重组,很多人被调回原籍。
李志远多次申请返回新疆,却都被以各种理由拒绝。
他开始频繁给阿依古丽写信,告诉她自己的处境,请她再等等。
然而,他寄出的信如同石沉大海,从未收到回复。
他不知道的是,那时的通信是多么不畅通,多少信件在途中遗失。
一个月过去了,半年过去了,一年过去了。
李志远始终没能等到返回新疆的机会,也没能收到阿依古丽的只言片语。
他尝试通过各种途径打听阿依古丽的消息,但都无果而终。
慢慢地,他开始怀疑,也许阿依古丽已经放弃了等待,开始了新的生活。
这个想法让他痛苦不已,但他又不得不面对现实。
1970年,李志远的父亲去世了。
母亲劝他重新开始生活:“孩子,阿依古丽那边已经没有消息了,你该为自己考虑了。”
在亲友的介绍下,他认识了一位北京姑娘,两人在1971年结婚。
婚后的生活平淡如水,他和妻子之间始终缺少那种灵魂的共鸣。
他努力做一个好丈夫,但心里那个未愈合的伤口,始终隐隐作痛。
每到新疆葡萄成熟的季节,他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在葡萄架下微笑的姑娘。
时光如水,岁月如梭,转眼间,三十年过去了。
04
李志远在北京的生活称不上多彩,但也算安稳。
他在一所中学教授物理,是学生们眼中严谨而又和蔼的老师。
课堂上,他总是充满激情地讲解物理定律。
课后,他会耐心地为学生解答各种疑难问题。
他的教学方法独特,常常把复杂的物理概念用生动的比喻解释清楚。
学生们都喜欢他的课,他也从教书育人中找到了一丝慰藉。
但回到家,等待他的只有一个冷清的家和一段不温不火的婚姻。
他和妻子性格不合,生活习惯也大相径庭。
妻子喜欢热闹,经常参加各种社交活动。
而他则喜欢安静,下班后只想一个人看看书,听听音乐。
两人之间的对话越来越少,最终只剩下生活必须的交流。
他们没有孩子,这让本就缺乏温度的家更加冷清。
起初,妻子为此苦恼过,去医院检查了很多次。
后来,他们都默认了这个事实,也许这段婚姻本就不该有结晶。
1995年,在他们结婚二十四年后,妻子提出了离婚。
“我们这样下去没有意义,不如各自寻找幸福。”妻子平静地说。
李志远没有挽留,他知道妻子说的是事实。
离婚后,妻子很快就和一个商人再婚,搬去了南方。
而李志远则继续着他的教书生涯,独自一人住在学校分配的房子里。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渐渐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
早上起床,煮一碗面,然后去学校上课。
晚上回家,看看书,偶尔写写教案,然后早早睡觉。
周末去趟菜市场,买够一周的菜,再去公园散散步。
就这样,平淡而规律的生活,一过就是二十多年。
2015年,六十八岁的李志远正式退休了。
学校举行了简单的欢送仪式,学生们送了他一块刻有“桃李满天下”的牌匾。
同事们凑钱给他买了一块手表,祝他退休生活愉快。
告别了教了一辈子的讲台,李志远忽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
那种被需要的感觉没有了,每天的目标也没有了。
他开始思考自己的一生,思考那些未完成的梦和未实现的承诺。
尤其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那段被掐断的青春,那个未能兑现的诺言,总会浮现在脑海。
他试图寻找阿依古丽的消息,但几十年过去,当年的联系方式早已失效。
互联网的发展让寻人变得容易了一些,但对于不谙此道的老人来说,还是有些困难。
他在各种社交平台上发布寻人启事,但都石沉大海。
2022年冬天,七十五岁的李志远患上了重感冒,在家躺了半个多月。
这次生病让他意识到,自己真的老了,或许没有多少时间了。
如果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现在不去完成,可能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在病床上,他做了一个决定:一旦身体好转,就去新疆找阿依古丽。
不管结果如何,至少他尝试过,不会留下遗憾。
李志远的身体慢慢恢复了健康。
春天来临时,他的精神也变得格外好。
一天晚上,他偶然在电视上看到一个关于新疆的纪录片。
镜头中,那熟悉的天山,那广阔的戈壁,那甜美的葡萄,一切仿佛就在昨天。
纪录片中,有一个镜头特写了一个老人,坐在葡萄架下,脸上的皱纹如同年轮一般密集。
这个画面狠狠地击中了李志远的心:他也老了,而时间不等人。
那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
梦中,年轻的阿依古丽站在葡萄架下,向他招手。
他想跑过去,却发现自己的脚步越来越慢,无论如何也无法靠近。
醒来时,枕头已经被泪水浸湿。
他决定不再犹豫,是时候完成那个五十年前的承诺了。
他开始准备返回新疆的行程。
首先,他需要找到当年农场的位置。
通过查阅资料,他得知那个农场早已改制,变成了一个现代化的农业示范区。
但地址大致还是能找到的,至少可以作为寻找的起点。
接下来,他整理了当年的照片和信件,希望能找到一些线索。
那张在葡萄架下的合影,虽然已经泛黄,但两人脸上的笑容依然清晰可见。
信件中,阿依古丽曾提到她的家乡在伊犁州的一个小村庄。
这也许是另一个可以寻找的方向。
准备工作做得差不多了,李志远给侄子打了电话,告知了自己的决定。
侄子再次表示担忧:“大爷,您一个人去太危险了,要不我陪您一起去?”
李志远婉拒了:“不用麻烦你,我自己能行。况且,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侄子知道劝不动固执的老人,只好答应在李志远出发前帮他订好机票和酒店。
“大爷,您到了新疆给我打电话,如果有什么事,我随时过去。”侄子叮嘱道。
李志远答应了,心里却想着,这是一段只属于他自己的旅程。
出发前的晚上,李志远久久无法入睡。
明天,他将踏上那片阔别五十年的土地。
无论结果如何,至少他尝试过,这已经足够。
黎明时分,他背上简单的行囊,踏上了前往新疆的航班。
飞机起飞的那一刻,他的心情既紧张又兴奋。
窗外的云层渐渐变薄,阳光透过来,照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
他闭上眼睛,回忆着当年离开新疆时的场景。
那时,他以为很快就能回去,却不想一别五十年。
如今,他终于要回去了,不知道那里还有多少人记得他。
06
乌鲁木齐的机场比五十年前大了许多,也现代化了许多。
李志远拖着行李箱,缓缓走出机场大厅,深深吸了一口新疆的空气。
干燥而清新,和北京的湿润完全不同。
他打了一辆出租车,告诉司机要去当年农场所在的地方。
“老人家,那地方现在叫绿洲农业示范区,变化可大了。”司机热情地说。
车窗外的风景飞速掠过,高楼大厦,宽阔的马路,繁忙的交通。
这座城市已经完全不是他记忆中的模样。
但当车子驶出市区,进入郊外,他开始看到一些熟悉的景象。
远处的天山依旧巍峨,戈壁滩依旧广袤。
这些自然的景观,在时间面前显得那么恒久不变。
终于,车子停在了绿洲农业示范区的大门口。
李志远付了车费,站在大门前,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原本想,也许可以在这里找到一些老战友,或者打听到阿依古丽的消息。
但眼前的一切都那么陌生,让他不知从何下手。
正在犹豫间,一位老大爷从农场里出来,好奇地看着他。
“同志,你是来参观的吗?”老大爷问道。
李志远摇摇头:“我是来找人的,五十年前,我在这里当过知青。”
老大爷眼睛一亮:“哎呀,那咱们可能是老战友了!我叫张建国,1964年来的这里。”
李志远激动地握住老人的手:“我叫李志远,1965年来的,1968年回北京了。”
“李志远?”张建国努力回忆着,“是不是当年水利工程队的那个大学生?”
“对对对,就是我!”李志远激动地说,没想到还有人记得他。
“走,进来坐坐,咱们好好叙叙旧。”张建国热情地说。
两个老人找了农场食堂的一个角落坐下,点了一壶茶,开始回忆当年的峥嵘岁月。
张建国告诉李志远,当年的农场早已不复存在,大部分知青都已回到各自的家乡。
“你当年和一个维族姑娘好像挺要好的,叫什么来着?”张建国突然问道。
“阿依古丽,”李志远的声音有些颤抖,“你知道她的消息吗?”
张建国摇摇头:“具体不清楚,但听说她后来去了乌鲁木齐,在医院工作。”
这个消息让李志远看到了一丝希望。
“你知道是哪家医院吗?”他急切地问。
“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我有个老战友,当年和她一个医疗队的,他可能知道。”
张建国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
经过一番交谈,张建国挂断电话,转向李志远:“老王说,阿依古丽确实在乌鲁木齐第一人民医院工作过,后来退休了,现在住在东城区的一个小区里。”
李志远激动得站了起来:“你能问问具体地址吗?”
张建国笑了:“别急,老王说他下午就来,可以亲自带你去找她。”
下午,老王如约而至。
他比李志远和张建国都要年长几岁,但精神矍铄,一看就是经常锻炼的人。
“李志远?我记得你,当年你走得匆忙,阿依古丽可伤心了。”老王一见面就说。
李志远心里一痛,低声说:“我也没想到会一别五十年。”
“算了,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带你去找她吧,只是不知道她还住在那个地址没有。”老王说。
三位老人坐上老王的车,向乌鲁木齐市区驶去。
路上,老王告诉李志远,阿依古丽后来成了一名医生,在医院工作了一辈子,很受尊敬。
“她结婚了吗?”李志远小心翼翼地问。
“结婚了,但早就离婚了,好像有个儿子。”老王回答。
这个消息让李志远心情复杂,既松了一口气,又感到一丝愧疚。
车子驶入东城区,在一个老旧但整洁的小区门口停下。
“就是这里了,希望她还住在这。”老王说。
李志远下了车,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五十年后,他终于要见到阿依古丽了,心中既期待又害怕。
小区的保安认识老王,让他们顺利进入。
老王带着李志远,来到一栋六层的楼前。
“如果我没记错,阿依古丽住在四楼,401室。”老王指着楼道口说。
李志远站在楼下,仰头望着四楼的窗户,心跳加速。
“老王,你能先上去看看她在不在家吗?”李志远请求道。
老王理解他的紧张,点点头上楼去了。
十分钟后,老王回来了,脸上带着遗憾的表情。
“她不在家,邻居说她去社区医院做义工了,可能要晚上才回来。”
李志远松了一口气,又有些失落。
“要不我们明天再来?”老王建议道。
李志远想了想,摇摇头:“不用了,我想先了解一下她现在的生活,再决定是否见她。”
他担心贸然出现,会打扰阿依古丽平静的生活。
毕竟,五十年过去了,他们都已经是古稀之年的老人。
老王带他去了小区附近的社区公园,那里经常有老人聚集,或许能打听到一些消息。
公园里,几位老人正在下象棋,还有一些在练太极。
老王认识其中的几位,上前打招呼,然后自然地提起阿依古丽。
“阿依古丽医生啊,她是我们社区的宝贝,退休了还每天去社区医院义诊。”一位老太太热情地说。
“是啊,我血压高,每周都去找她量血压,她给的建议特别有用。”另一位老人附和道。
听着这些评价,李志远的心中涌起一股自豪感。
当年那个热心的护士,如今成了受人尊敬的医生。
“她的儿子现在在哪工作啊?”老王随口问道。
“艾尔肯医生啊,他在市中心医院当医生,是个好样的,跟他妈妈一样心善。”
儿子也是医生,李志远想,阿依古丽把孩子教育得很好。
“那孩子他爸呢?好像很少见他。”老王继续打听。
“早就离婚了。”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敲在李志远心上。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说话的老人,想问更多,却被老王拉住了。
“别多问了,回头引起误会。”老王小声提醒他。
李志远强忍着内心的震惊,默默点头。
离开公园后,他一言不发地坐在老王车里,思绪万千。
老王看出他的心事,拍拍他的肩膀:“别胡思乱想,等见了面问清楚不就知道了吗?”
李志远苦笑一下:“我是担心,如果贸然出现,会不会打扰她现在的生活。”
“哎,那你就打算这么回去?”老王不解地问。
李志远摇摇头:“不,我要见她,但我需要做好心理准备。”
他决定,先回旅馆休息一晚,明天再去找阿依古丽。
夜晚,李志远躺在旅馆的床上,辗转反侧。
窗外,乌鲁木齐的夜景灯火通明,与五十年前的小油灯完全不同。
他回想着今天得到的消息,心中充满了不安和期待。
明天,他将面对五十年前未能兑现的承诺。
清晨,李志远早早起床,仔细整理着装。
虽然已是古稀老人,但他依然希望给阿依古丽留下好印象。
他特意去理了发,刮了胡子,换上一件干净的衬衫。
整理完毕,他看着镜中的自己,银发苍苍,皱纹密布。
时光无情地在他脸上刻下了岁月的痕迹,但那双眼睛,依然炯炯有神。
“李志远,你能做到的。”他给自己打气。
他拿出那张泛黄的照片,看了又看,然后小心翼翼地放进口袋。
离开旅馆,他直接打车去了阿依古丽所住的小区。
这次,他决定独自前往,不再请老王陪同。
有些事情,有些话,只适合两个人之间说。
来到小区,他深吸一口气,走向401室所在的楼栋。
爬楼梯对七十八岁的老人来说并不轻松,但他坚持一步一步往上走。
终于,他站在了401室的门前。
门上贴着一幅春联,还有一个小小的门神。
李志远抬起手,犹豫了一下,然后轻轻敲响了门。
08
当门打开的那一刻,李志远却愣住了。
一位白发苍苍的维吾尔族老妇人出现在门口,脸上带着询问的表情。
尽管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但那双明亮的眼睛和温柔的嘴角,依然和记忆中如出一辙。
两人四目相对,时间仿佛凝固。
“阿依古丽...”李志远轻声呼唤,声音有些颤抖。
老妇人先是困惑,继而震惊,最后眼中涌出泪水。
“李...志远?”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真的是你吗?”
李志远点点头,眼眶湿润:“是我,我回来了。”
阿依古丽站在那里,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她的手轻轻抚上李志远的脸,似乎在确认这不是梦境。
“五十年了...”她轻声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李志远握住她的手,也湿了眼眶:“对不起,我来晚了。”
阿依古丽侧身让开,示意他进门:“进来坐吧,我们有很多话要说。”
李志远跟着她进入屋内,环顾四周。
这是一个温馨整洁的小家,墙上挂着一些照片,家具简单但布置得很舒适。
阿依古丽请他坐在沙发上,自己去厨房泡茶。
李志远的目光被墙上的一张照片吸引。
照片中,一位中年男子穿着白大褂,站在医院门口,面容和阿依古丽有几分相似。
“那是我儿子,艾尔肯。”阿依古丽端着茶回来,注意到了他的视线。
“他也是医生?”李志远接过茶杯,轻声问道。
“是的,在市中心医院工作。”阿依古丽的语气中带着自豪。
李志远心中一动,他想问,却又不敢问。
阿依古丽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叹了口气:“你想知道他的父亲是谁,对吗?”
李志远点点头,心跳加速。
阿依古丽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旧盒子。
“这些年,我一直保留着你的照片和信件。”她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些泛黄的纸张。
李志远认出那是他当年写给阿依古丽的信。
“我给你写了很多信,但都石沉大海,从未收到回复。”他低声说。
阿依古丽摇摇头:“我也写了很多,看来都没能送到你手上。”
那个年代的通信是多么不便,多少承诺和爱意,都湮没在岁月长河中。
“你离开后不久,我发现自己怀孕了。”阿依古丽轻声说,目光落在远处。
李志远的心猛地一跳,他预感到了什么,但仍需确认。
“艾尔肯...是...”他小心翼翼地问。
“是的,他是你的儿子。”阿依古丽直视着他的眼睛,平静地说。
尽管已有预感,这个答案仍然让李志远震惊不已。
他,有一个儿子,一个已经五十一岁的儿子。
这个事实如此震撼,让他一时语塞。
“我试图通过各种途径联系你,告诉你这个消息,但一直没有成功。”阿依古丽继续说道。
“后来,为了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我和一个好心的维吾尔族同事结了婚。”
“他知道艾尔肯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但他依然视如己出,对他很好。”
李志远感激又愧疚:“谢谢他,也谢谢你,把孩子抚养得这么好。”
“我们后来因为性格不合离婚了,但他一直关心艾尔肯,直到十年前去世。”
李志远深吸一口气,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艾尔肯知道我的存在吗?”
阿依古丽点点头:“知道,我从不对他隐瞒。我告诉他,他的亲生父亲是一个好人,只是因为特殊原因不能回来。”
她拿出一张照片,是年轻时的李志远站在农场的葡萄架下。
“这张照片,艾尔肯看过很多次,他说他有你的眼睛。”
李志远接过照片,手微微颤抖:“我很想见见他。”
阿依古丽看了看时钟:“他今天下午休班,我已经给他发了信息,他应该很快就会来。”
李志远惊讶地看着她:“你已经告诉他我来了?”
“是的,在你敲门的那一刻,我就认出了你。”阿依古丽微笑着说,“五十年过去了,你的眼睛还是那么有神。”
两人开始讲述各自这五十年的生活。
阿依古丽在医院一直工作到退休,培养了很多年轻医生。
李志远则讲了自己在北京的教书生涯,以及晚年的孤独。
他们像两个老朋友一样,分享着彼此的人生故事,时而感慨,时而微笑。
谈话间,门铃突然响起。
阿依古丽起身去开门:“应该是艾尔肯来了。”
李志远的心再次提到嗓子眼,他即将见到自己的儿子,一个已经五十一岁的儿子。
门开了,一位身材挺拔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他穿着休闲装,但站姿挺直,一看就知道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人。
他的脸型像阿依古丽,但眼睛和鼻子,却有着李志远年轻时的影子。
李志远站了起来,不知该说些什么。
“艾尔肯,这是李志远,你的亲生父亲。”阿依古丽轻声介绍道。
艾尔肯脸上的表情复杂,有惊讶,有疑惑,还有一丝期待。
“您好,李先生。”他用流利的普通话说,声音低沉有力。
“你好,艾尔肯。”李志远的声音有些颤抖,眼睛湿润了。
两人对视了片刻,然后不约而同地向对方伸出了手。
手握在一起的那一刻,一种无法言说的血脉相连的感觉涌上心头。
“我总是想象,有一天能见到你。”艾尔肯轻声说,“母亲经常给我讲你的故事。”
李志远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能紧紧握住儿子的手:“对不起,我来晚了。”
阿依古丽在一旁看着父子相认,眼中满是泪水。
“坐下来吧,我们好好聊聊。”她招呼两人坐下。
艾尔肯坐在李志远对面,开始讲述自己的生活。
他从小受到阿依古丽的影响,立志成为一名医生。
大学毕业后,他如愿进入了医院工作,现在已经是心脏外科的主任医师。
“我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儿子今年二十八岁,女儿二十五岁。”艾尔肯说。
“儿子跟我一样是医生,女儿是大学老师。”
李志远震惊地意识到,自己不仅有一个儿子,还有一个孙子和一个孙女。
“你是说...我是爷爷了?”他几乎不敢相信。
艾尔肯点点头,拿出手机,调出一张全家福。
照片上,艾尔肯和妻子站在中间,身边是一对年轻的男女。
“这是我儿子艾合买提,这是女儿古丽娜尔。”艾尔肯介绍道。
李志远接过手机,仔细端详着照片。
年轻人的脸上,似乎能看到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特别是那个叫艾合买提的年轻人,眉宇之间竟与年轻时的自己有几分相似。
“他们...知道我的存在吗?”李志远小心翼翼地问。
“知道,我从小就告诉他们,他们的爷爷是一位北京来的知青,因为特殊原因不能回来。”艾尔肯回答。
“他们一直很想见你,尤其是古丽娜尔,她对北京的文化很感兴趣。”
李志远的泪水终于控制不住,顺着脸颊流下。
七十八岁的老人,在这一刻知道了自己不仅有一个儿子,还有一个孙子和一个孙女。
这个事实如此震撼,让他一时无法言语。
“他们...会接受我吗?”李志远颤抖着问。
“会的,他们一直在等这一天。”艾尔肯坚定地说,“明天是周末,我会把他们都叫回来,一家人好好聚一聚。”
一家人,这个词对李志远来说是多么陌生又多么温暖。
五十年来,他一直以为自己只是一个孤独的老人,没想到在遥远的新疆,有一群血脉相连的亲人一直在等着他。
“谢谢你,艾尔肯,谢谢你没有怨恨我。”李志远哽咽着说。
“母亲告诉我,你不是自愿离开的。”艾尔肯平静地说,“那个年代,很多事情不是人力可以改变的。”
阿依古丽站起身,从厨房拿出一瓶酒:“这是我珍藏多年的葡萄酒,今天,我们应该庆祝一下。”
三人举杯,共同庆祝这场迟来五十年的重逢。
李志远望着眼前的儿子,想象着明天将要见到的孙子孙女,心中充满了期待和感慨。
人生的旅途如此奇妙,失去的东西,有时候会以另一种方式回来。
10
酒过三巡,气氛渐渐轻松下来。
艾尔肯看了看时间:“我得去接孩子们,他们知道您来了,都很激动。”
李志远惊讶地看着他:“今天就能见到他们?”
“是的,他们改变了计划,今晚就回来。”艾尔肯微笑着说,“他们等不及要见您了。”
艾尔肯离开后,屋子里又只剩下李志远和阿依古丽两人。
两位老人相对而坐,一时陷入沉默。
五十年的分离,造就了太多的遗憾和误会,需要时间去消化和理解。
“你结婚了吗?”阿依古丽打破沉默,问道。
李志远点点头:“结过,但后来离婚了,没有孩子。”
“所以,艾尔肯是你唯一的孩子。”阿依古丽轻声说。
“是的,没想到命运会有这样的安排。”李志远苦笑道。
他想起了那些年,自己和前妻因为没有孩子而烦恼的日子。
“那时候,我们去了很多医院,做了很多检查,都说我的问题。”他轻声说。
“而我却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有了一个儿子。”
阿依古丽安慰地拍拍他的手:“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重要的是今后。”
李志远深吸一口气:“我有很多疑问,希望你能告诉我。”
“当然,问吧。”阿依古丽平静地说。
“你当时为什么没有告诉我你怀孕了?”这是李志远最大的疑惑。
“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阿依古丽解释道,“你走后两个月,我才发现。”
“我立刻给你写了信,但从来没有收到回复。”
李志远回忆起那段时间:“我回北京后,也给你写了很多信,同样没有收到回复。”
“那时候的通信太不可靠了,再加上特殊年代的管控,很多信件可能在半路就被拦下了。”
阿依古丽点点头:“我后来才明白这一点。当时,我以为你故意不回信,心里很难过。”
“我怎么会?”李志远急切地说,“我当时多么想回来啊。”
他告诉阿依古丽,自己如何多次申请返回新疆,却都被以各种理由拒绝。
“我知道,后来有一位老战友从北京回来,告诉我你的情况。”阿依古丽说。
“但那时艾尔肯已经三岁了,我已经和他继父结婚。”
李志远理解地点点头:“你做了正确的决定,孩子需要一个完整的家。”
“他继父对他很好,虽然知道他不是亲生的,却从未亏待过他。”阿依古丽回忆道。
两人又聊起了艾尔肯的成长过程,阿依古丽讲述着儿子的点点滴滴。
如何从一个顽皮的小男孩,成长为一个优秀的医生。
如何在知道自己身世后,没有怨恨,反而更加努力。
如何用自己的行动,回报母亲和继父的养育之恩。
李志远听得入神,仿佛在这些故事中,他也参与了儿子的成长。
“谢谢你,把他教育得这么好。”李志远真诚地说。
“这是我应该做的,”阿依古丽微笑着说,“而且,他身上有你的影子,特别是那种对知识的渴望和对生活的热情。”
这句话让李志远心中温暖,原来,即使不在孩子身边,血脉中的联系依然存在。
正聊着,门铃再次响起。
阿依古丽去开门,艾尔肯带着两个年轻人走了进来。
李志远站起身,心跳加速,他即将见到自己的孙子和孙女。
年轻人看到李志远,眼中满是好奇和期待。
“爷爷...”年轻的女孩怯生生地叫道,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这一声“爷爷”,让李志远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七十八岁的他,第一次被人叫爷爷,这感觉如此美妙,又如此心酸。
那晚,李志远在阿依古丽家留宿,一家人促膝长谈到深夜。
来源:悠楠聊脱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