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沈知妤看着眼前年轻的圣上,又看向自己变得娇嫩的双手,没有丝毫迟疑,点头。
沈知妤本以为人死后,会去阴曹地府。
可她再次睁开眼,却回到了五十年前,回到了嫁给景王裴延之之前。
这一世,她决定出塞和亲,不再嫁裴延之……
成全他和他的青梅。
九月,洛阳城秋高气爽。
承乾宫内,一身明黄龙袍的天子坐于高位,眼底都是不解。
“知妤,你当真愿意出塞和亲?”
沈知妤看着眼前年轻的圣上,又看向自己变得娇嫩的双手,没有丝毫迟疑,点头。
“是,臣女愿出塞和亲,以结两国交好。”
皇上有些犹豫:“可你早已同景王定了亲。”
沈知妤立即回:“只是定亲,臣女与景王殿下尚未成婚。臣女身为太傅之女,受父亲教导,理应以国为重,为圣上分忧。”
皇上满脸欣慰:“知妤长大了,一月后,你便启程和亲。今日回去后,你多陪陪你父亲,太傅劳苦功高,朕不会忘了你们家。朕还会给你一个恩典,你回去后好好想想要什么。”
“多谢陛下。”
沈知妤一步步走出宫门,看着外面的天空恍若新生。
上一世,她和裴延之早早定亲。
却不知裴延之内心一直有个青梅,叫尹如玉。
裴延之和沈知妤成婚生子后,便不再管她,让一个女子照顾亏空严重的景王府,照顾裴家老小。
直到,沈知妤年老将死之际,才在一处小院,见到了分别几十年不愿归家的裴延之。
他和他的青梅尹如玉相拥在一起,并且许诺生生世世还要在一起。
回想过往,沈知妤手都在颤抖。
这世,她不要再嫁裴延之了。
她要彻底离开,去往塞外和亲,远离洛阳。
走到宫门口,还年轻的小桃冲着沈知妤跑了过来,扶着她上马车。
“小姐,今日景王殿下不是说要来府中商议与小姐的婚事吗?我们快回府吧。”
沈知妤毫不在意道:“他不会来了。”
前世的裴延之今日没有去商议与自己的婚事,让自己苦等了一日,害她被其他世家小姐耻笑了一辈子。
“我们去花满林赏花吧。”沈知妤又吩咐。
“是,小姐。”小桃虽然不知道沈知妤怎么了,可还是答应了。
四角的玲珑轿子抬着沈知妤,一路来到了花满林。
轿子稳稳落定,她刚掀开轿帘,小桃便惊呼。
“那不是景王殿下吗?”
沈知妤循着小桃的目光看去,的确是年轻时候的裴延之。看着那副雕琢如玉的面容,她并不惊讶。
只因前世将死之时,她早已把裴延之的过往一切都打探清楚了。
今日裴延之会来此处,陪尹如玉赏花。
果然,她又看到裴延之身边站着一个弱柳扶风的白衣女子。
她就是尹如玉。
裴延之捧在手心的青梅……
只是,原来这尹如玉并不爱裴延之。
三年前,裴延之和骁骑将军郑源一同求娶她。
尹如玉毅然决然选择了郑源,她还说:“王爷,如玉心中只有郑源一人,再容不下他人。”
可一个月前,匈奴突袭大汉,郑源战死后尸骨未寒。
她又回到了洛阳,回到了裴延之的身边。
沈知妤收回渐远的思绪,对小桃道:“你在此处等我。”
她要去看看,裴延之前世抛家弃子,也要一直陪伴的佳人到底是何姿色,有何过人之处。
前世,沈知妤调查得知,自得知郑源死后,裴延之便将尹如玉接进了王府。
他带着尹如玉微服出访在民间四处游乐,还偷偷带着她七次下江南赏烟雨如画……
他带着尹如玉策马奔腾在花野间,亲手握着她的手弯弓搭箭,与她共赏大漠孤烟……
前世他们是一日日快活,而自己和裴延之成婚后,生儿育女,照顾家宅,甚至用自己的嫁妆贴补王府,供两人享乐!
沈知妤的心是一寸寸变凉的。
她悄悄跟在两人身后,一路耳中不断传来两人亲昵的话语。
“王爷,你今日不是要商议婚事吗?你不去找沈知妤?”
“郑源刚战死沙场,留你孤身一人,本王放心不下。”
尹如玉嘴角扬起:“延之,你是放心不下我,还是还心仪我?”
没等裴延之回答,她又说:“我如今是残花败柳,配不上你。你将妻子的名分给了沈知妤,你能不能答应我,你心中最爱的女人只能是我?!”
沈知妤就听裴延之不带一丝犹豫回。
“好。”
也是这一刻,她看到了尹如玉的面貌,面如其名。
很美……
难怪她家室普通,却能让当朝王爷和骁骑将军都求亲。
而沈知妤又不由得想起了前世,也就是三年前,尹如玉跟着将军去边关后。
裴延之花了重聘求娶自己,还当着圣上的面许诺:“陛下,臣心仪太傅之女沈知妤,想聘她为妻,求陛下恩准。只要陛下恩准,臣此生不负妤妤。”
“若负妤妤,臣当天诛地灭,永不聘妻,永无子嗣。”
可笑,尹如玉一回来,他就忘记了曾经的承诺。
回到太傅府。
沈父得知沈知妤要去和亲的事,眼底都是诧异:“知妤,你不是一直心仪景王吗?怎么接下了和亲的旨意?”
沈知妤跪在了沈父的面前,眼底都是坚定。
“爹,对不起,我不想嫁景王了。我现在一心只想和亲,以结两国交好。”
只有去和亲,皇上才会收回她和裴延之的赐婚。
沈父其实早就听闻了裴延之和尹如玉的事,可因为对方是王爷,他也只能隐忍不发。
“好,去匈奴也好,也能远离洛阳这个虎狼之地。”
沈知妤又磕了一个头。
“只是孩儿远去匈奴和亲,便不能为爹爹尽孝了,爹爹可要好好照顾自己。”
沈父轻抚着她的发顶,温声道:“妤妤莫要担忧,府中还有你兄长照料爹爹,你放心去就是。”
世道艰难,沈知妤身为女子人微言轻,许多事情都身不由己,唯有和亲一事她能做主。
翌日,响午。
裴延之才过来太傅府见沈知妤。
沈知妤坐在院外,手里正在绣着香囊,头也没抬。
“妤妤,你这是给本王绣的香囊吗?”
沈知妤将手中的针线交给丫鬟,仿佛才看到他:“见过王爷。”
她手中的香囊,是给父亲的纪念,自己走后,父亲可以睹物思人。
裴延之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不过只觉是小女儿姿态。
他走上前,语气中带着几分歉意:“妤妤,昨日本王军务缠身,无法抽身前来。你别怪本王。”
沈知妤闻到他身上的脂粉味。
如此明显,前世的自己却没发现。
她扯出一抹淡笑:“王爷日理万机,我能体谅。”
裴延之就知道她不会生气,适时得拿出了一只翠玉镯子。
“这是母妃托本王送于你的合欢镯,也是代表了景王妃的信物。”
“本王早已认定你便是本王唯一的王妃,待我们成婚后,我定会好好待你。”
“多谢景王殿下。”
沈知妤微微俯身谢过,却没有接镯子。
裴延之如今一心都扑在尹如玉身上,自是没有注意到沈知妤的疏离。
他将合欢镯放下后,又说:“本王还有公事要忙,不能一直陪着你,等来日我们成婚,本王日日陪着你。”
说完,他就迫不急待回了景王府。
反正,沈知妤会嫁给自己,永远不会离开,他要在成婚前,好好陪着如玉。
待他走后,沈知妤将合欢镯递给了小桃。
“小桃,这镯子给你,我和亲去后,你找个好的谋生活计。”
前世自己嫁给裴延之之后,也就这只镯子是真的值钱。
小桃眼眶瞬间红了:“小姐,我要跟着你一起去塞外。”
沈知妤看着她,想到前世,小桃哪怕成家后,也一直陪着自己到老,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
“傻丫头,塞外有什么好的……”
“有小姐。”
小桃一句话,让沈知妤说不出话来。
这时,府外响起了一阵嘈杂。
“小姐,外头有个女子在府门前闹事,说要找你!”丫鬟匆忙跑来。
沈知妤神情未变。
她知道是尹如玉来了。
沈知妤走出去,果然看到尹如玉站在府门前脸色苍白我见犹怜。
她一见沈知妤出来,便上前拉住她的袖子,大声泣道。
“沈小姐,我命苦,夫君不久前战死。是景王殿下好心收留我住进王府,我只求容身之所,并无其他心思,还望沈小姐大人有大量,包容如玉在王府住下。”
周围的行人纷纷止步,投来看戏的目光。
在前世,身为贵女的沈知妤自然没有见过尹如玉这样不知礼数的女子,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连尹如玉的正面都未曾见过,只在一道屏风后让她离开。
最后落得了个恶毒的骂名。
如今,沈知妤不急不缓问她:“尹姑娘,你是无兄弟姐妹?还是无父无母?你夫家可是除了郑源将军外再无其他亲人?”
尹如玉一愣。
不等她回来,沈知妤字字珠玑:“据我所知,你还有夫家和娘家为倚靠,并不是孤苦无依。再者,我与景王还未成婚,如何做的了你是否住进王府的主?”
“我大汉虽民风开化,可你也不能让我还未出嫁,就担了恶毒的名声。”
看戏的众人听到沈知妤的话,这才明白事由。
“这小娘子看着可怜,没想到这么有心计。”
尹如玉瞬间羞红了脸。
沈知妤不愿与她再多纠缠,抬脚回府。
当夜,她就收到了景王府的书信,裴延之明日要见她。
翌日,辰时。
景王府。
今日也是裴延之的生辰。
沈知妤来后,就见他坐在书房中,手执笔墨。
裴延之抬头看向她,眸色晦暗。
“妤妤,你也是女子,应当明白女子的艰辛和不易,为何还要难为如玉?”
沈知妤正视着他的目光:“殿下,昨日尹小姐在府门求我,让她住在景王府,我只是告诉她,我做不得主。谈何为难?”
裴延之剑眉微蹙:“如玉的娘家势微,她的丈夫又战死了,她怕你过府后,会赶她走,所以才会去求你。”
前世,他也是那么解释,沈知妤不想让一个寡妇住在府邸,于是和裴延之言明。
裴延之表面答应让尹如玉搬出去住,实则给她另寻了别院,两个人背着自己在外居住好不惬意。
只有没了银两,才回来找自己。
“尹小姐哪儿的话,她孤苦无依,与王爷你又是自幼相识,她哪怕是一辈子住在王府,知妤都别无二话。”沈知妤一字一句。
裴延之没想到她这么大度,放下了手中的笔。
“妤妤,是我误解你了。”
“你别多心。我只当如玉是妹妹,与她没有儿女之情。”
没有儿女之情……
前世,若不是尹如玉的身子不好,她和裴延之怕是早就儿孙满堂了。
沈知妤本想就此离开,裴延之却又说今日是他的生辰,让她陪着自己一起用午膳。
午膳之时,她又看到了尹如玉。
尹如玉一副做小伏低的姿态:“姐姐。”
沈知妤温柔一笑:“尹小姐,你还是称呼我的名讳吧,我是家中嫡女,我母亲没能给我生下妹妹。”
尹如玉闻言,面色微变,坐在了裴延之的身边。
下人上着菜。
尹如玉看到一道梨花酥,嘴角上扬:“延之,你不用差人每日给我买城南的梨花酥,我已经吃腻了。”
裴延之看向她的眼中都是宠溺。
“无妨,每日都有,避免你突然想吃。”
沈知妤坐在一旁,看着那盘梨花酥,不由想起前世裴延之每日都会差人去买城南的糕点。
她一直以为是裴延之喜欢,现在才知道是尹如玉喜欢。
裴延之或许是察觉到忽略了沈知妤这个未婚妻子,不禁问她:“妤妤,你怎么了?可是今日的膳食不合你胃口?”
沈知妤回过神来,目光落在桌上的食物上。
都是小米,螃蟹,柿饼等大寒之物。
尹如玉的喜好,裴延之不但能记住还能爱屋及乌。而关于自己,就连忌口之物,他都一概不知。
她出声:“螃蟹和柿饼都是极寒之物,我脾胃虚弱,大夫说过不能吃。”
裴延之微怔,急忙解释:“妤妤,是本王忘了,本王立刻让下人为你重备一份。来人。”
话音一落,几名婢女便很快重新为沈知妤布置好了新的菜式。
沈知妤低头一看,炙烤鹿肉、烩鱼翅和蒸鳖……
道道荤腥,都是自己不爱吃的菜品。
裴延之当真是对她不在意。
沈知妤只吃了几口,便落了筷子,起身离开。
“殿下,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不然我爹爹该担心了。”
“您和尹小姐慢用。”
裴延之看着她的背影离去,先是一愣,而后起身丢下尹如玉,跟了出来。
“妤妤,今日是本王的生辰,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三年前,尹如玉嫁人离开京城后。
裴延之日日借酒消愁,沈知妤不知他是为了一个女人,以为他是朝堂不顺。
于是会想方设法逗他开心,还会在每个节日,给他准备礼物。
今日他的生辰,沈知妤怎么会忘准备礼物?
昨日不是还在绣香囊吗?
沈知妤立即回:“祝殿下洪福齐天,万福金安。”
裴延之眸色黯了又黯:“妤妤,本王要的不是一句祝贺。”
这一刻,他才察觉到了沈知妤的改变,变得有些客气疏离了。
三年前,两人订亲后,明明她很是活络开心,事事都与自己分享,可最近好似一直在躲着自己。
而沈知妤看着他,只觉得讽刺。
前世裴延之每次生辰,沈知妤都会精心准备礼物,但他从来不在意。直到沈知妤偶然发现,他藏在书房的一个锦盒里,满满都是和尹如玉有关的东西。
上一辈子的今天,沈知妤送给他一个自己亲手绣制的香囊。
他却说自己常在外行走,容易丢失,从未戴过。
等沈知妤再次问起时,他已然不知放在何处了。
收回渐远的思绪,沈知妤淡淡道:“望殿下见谅,我今日忘记为殿下准备生辰贺礼了。”
闻言,裴延之只觉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一滴地脱离自己的掌控。
薄唇嗫嚅许久,他才说:“无碍,忘了便忘了吧。”
紧接着,他又道:“锦衣楼近日新进了许多新的样式和料子,我们明日一同去看看,做几身成婚之后的衣裳吧。”
看着裴延之一反常态的主动,沈知妤猜到他是因为今夜膳食之事有些愧疚,才想着要弥补自己。
沈知妤也没拒绝,点了点头道:“好。”
匈奴远在边塞,凛冬将至,想来那里的气候定是酷寒。
她要做一些冬衣。
翌日响午,锦衣楼。
裴延之温声道:“妤妤,你尽管挑,只要是你喜欢的,本王都替你买下。”
沈知妤在一排排琳琅满目的绫罗绸缎中走过,只觉得眼花缭乱。
这时,她看到不远处的裴延之选了几匹绸缎递给了锦衣楼的掌柜。
她细细看着裴延之挑的几匹绸缎,其绣花繁琐又精致,分明都是尹如玉喜欢的夸张样式。
而自己只喜欢简约大气的素色锦。
沈知妤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随手取下来几身做冬衣的厚料子。
裴延之目光落了过来:“妤妤,如今只是九月,还用不着定冬衣。”
沈知妤看到他那幅面如冠玉的俊颜近在咫尺。
她随口扯了个谎:“我有些畏寒,提前备着也好,以防万一。”
裴延之听后,轻笑着又为她取下来几套厚厚的毛料子。
“那等过段日子秋猎,本王为你猎来最好的赤狐皮毛做身狐裘,好不好?”
沈知妤看了他一眼,对于他的话只是听之任之,并不放在心上。
毕竟前世裴延之答应自己的事,都会因尹如玉而改变,她早就不再对裴延之有任何祈望。
可见裴延之一副还在等着自己回答的模样,沈知妤回:“好。”
两人正欲往锦衣楼的二楼拾级而上时,一名王府里的随从着急忙慌地朝他们奔来。
还没等在二人面前站定,他喘着粗气说道。
“王爷不好了,尹小姐自缢了!”
此话一出,裴延之脸色大变,顾不上身侧的沈知妤急忙赶回王府。
望着裴延之越来越远的背影,沈知妤心底却无波无澜。
她只是淡然和掌柜说:“请您尽快将我买下的料子赶制成冬衣。”
锦衣楼的掌柜轻轻掂了掂,沈知妤刚选好的料子:“好的,沈小姐。不过制衣需费些时日,最少也要半个月。”
“好。”
半个月,沈知妤算了算日子,距离自己去和亲,还有二十几日,来得及。
回到太傅府。
日头如流水潺潺般逝去,一转眼已是半个月后。
这些天,裴延之没有再来过太傅府,也没给沈知妤捎来任何书信。
早上拜见父亲时,沈知妤听父亲和同僚谈起:“景王告病好半月未上朝,不知发生了何事。”
沈知妤知道他是为了尹如玉自缢之事,没有上朝。
秋日,落叶飘零。
小桃替沈知妤不值:“小姐,三年前尹如玉出嫁离京,景王混混度日,是您一直陪在他身边。”
“如今尹如玉回来,他就把您忘了。”
沈知妤安慰她:“没事,反正我也不会嫁他了。”
于此同时,外面小厮通传,说裴延之来了。
他还带了一箱箱礼物,里面都是珠宝首饰。
“妤妤,对不起,这半月本王一直在照顾如玉,现在才能抽空来看你。”
“这些是本王带给你的礼物。”
沈知妤早就不在意了,她平静的问:“那日听闻尹姑娘自缢,她如今可还好?伤得严重吗?”
“已无性命之忧。只是如玉不知听了什么风言风语,说不想连累本王,总闹着要寻死,离开景王府。”裴延之嗓音中带着隐忍的担忧。
裴延之话落又着急解释:“妤妤,你不要多想。如玉是因本王才自缢的,本王心中愧疚,故才放心不下她,你不要介怀。”
沈知妤神情未变:“无事,王爷陪着尹小姐是情理之中。”
裴延之眼底满是歉意:“妤妤,如玉一心寻死,她身旁离不得人。本王……”
他话还没说完,沈知妤格外懂事打断。
“王爷,你多陪陪尹小姐吧,毕竟人命关天。”
裴延之没想到她这么大度,这才离开。
时光匆匆,一晃眼,又过去五日。
锦衣楼内。
沈知妤带着小桃来取做好的冬衣。
掌柜一边将包好的衣裳递给小桃一边问:“沈小姐,今日景王殿下怎的没有陪你来?”
沈知妤随口回:“景王殿下日理万机,脱不开身。”
而掌柜从身后又拿出了几件华丽无比的衣裙。
“这是上回景王殿下选的料子制成的衣裙,想必定是送给沈小姐的,今日你一并带回去吧。”
沈知妤目光一滞,淡漠道:“不必了,这几件衣裳,景王殿下或许自有打算。”
掌柜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对对对,景王殿下兴许是要给沈小姐一个惊喜的,是我唐突了。”
他话锋一转又道:“沈小姐和景王殿下真是郎才女貌,听闻你们早已定下婚约,打算何时成亲?”
沈知妤心想,没有那一天了。
见她不愿多说,掌柜也就识趣地噤声不再问了。
待回到太傅府,已是暮色迟迟。
一进门,沈父便迎了上来。
他目光落在小桃手中提着的冬衣上,眸中难掩担忧:“我儿,边塞生活清苦,都准备妥当了吗?”
沈知妤故作轻松地回:“爹爹,不必挂心,我早已准备妥当,随时都可离开。”
话音一落,门外就响起裴延之的声音。
“什么离开?妤妤你要去何处?”
沈知妤一回首,便看见面色幽深又冷峻的裴延之走了进来。
她将裴延之带出堂厅解释:“只是过几日要去郊外游玩。”
“王爷,你今日怎么来了?”沈知妤随口问道。
裴延之听后,神情缓和许多。
随即,他敛了敛神色:“最近如玉不再闹了,本王与你也有段时日未见,便想着来看看你。”
他顿了顿又问:“难道你不想本王来陪你吗?”
陪?上辈子,他大部分时间都是陪着尹如玉。
这辈子,又能陪自己几日?
“王爷说笑了,你我还没成婚,这些话不要被旁人听了去。”
“今日天色已晚,王爷改日再来吧。”
裴延之一安顿完尹如玉,就匆匆赶来太傅府,本以为沈知妤会很开心,没想到她竟会拒绝自己。
他沉默了半瞬,才说:“那我明日再来找你。”
沈知妤本以为他只是一说,没曾想第二天,他又来了。
裴延之眉眼噙着笑:“妤妤,今日洛阳城艳阳高照,本王带你去骑马吧。”
“我不想去。”
沈知妤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前世裴延之最常做的就是,带着尹如玉骑马。
裴延之被拒绝先是一愣,而后又耐着性子声音温润。
“妤妤,那你想去何处,本王都陪你。”
沈知妤想着自己只有五日就要离开,想最后看看洛阳城的风景。
“那我们在城内走走吧。”
“好。”
裴延之一口答应。
来到长街,人头攒动。
一路上,裴延之如同其他贵族公子,给沈知妤买着各种各样的物品。
可沈知妤却兴致缺缺,两人走到一棵姻缘树下,抬头就看到上面挂满了写满心愿的红布条。
“妤妤,你等我。”
裴延之快步朝着姻缘树下的小摊贩走去:“拿一块红布。”
递了一锭银子给摊贩,裴延之先是拿起笔,又牵过沈知妤的手。
沈知妤就看到他在红布上写着:“只愿与妤娩白头到老,永不相弃。”
而后,他在最后写下他的名字。
“裴延之。”
沈知妤心里不免疑惑,他的真心到底有几颗?
为何能给尹如玉后,还给自己?
裴延之执起沈知妤的手,俊美的容颜下,都是温柔:“妤妤,你信本王,本王这辈子都会对你好。”
话落,他拿着红布,一个轻功飞到了姻缘树最上面,挂上了红布。
若不是重生回来,沈知妤还真会相信他的话。
从姻缘树下来,裴延之又直直地看着她。
“妤妤,你我已经定亲,我选了吉日,阳春三月初五,我们便成婚好不好?”
沈知妤还没回答。
这时王府的小厮又匆匆过来,不知道在裴延之耳边低语了些什么。
他眼底都是担心:“妤妤,如玉又出事了,你在此等本王,本王很快就回来。”
沈知妤点头:“好。”
不过,等他走后。
沈知妤没有等他,而是也在小摊贩上买了一块红布,她拿起笔,写下字。
“信女愿与裴延之此生永不再见。”
“沈知妤。”
而后她将红布绑在了一根树枝之上,转身离开。
离出塞和亲只有五日了。
沈知妤先是找了一个画师给自己画一副像,准备给父亲留着。
而后她没有回府,而是进了宫面见皇上。
“妤妤,离你去匈奴只有五日了,你可想好了恩典?”
沈知妤跪在大殿上,恭敬道:“是。”
“是何恩典,你尽管说来。”皇上是被太傅扶持登基,如今让太傅嫡女出嫁和亲,他格外愧疚。
沈知妤一字一句:“臣女求圣上为景王殿下和郑源将军的遗孀尹如玉赐婚。”
话音落在寂静的大殿上,掷地有声。
皇上满脸愕然:“知妤,你知道景王和尹如玉的事了?”
原来皇上也知道。
沈知妤重重得点头。
“那你还愿意成全两人?”皇上不敢置信。
沈知妤不是什么好人,上辈子裴延之之所以可以和尹如玉一直举案齐眉,不过是因为背后有自己生儿育女,管理府宅。
如今,自己远嫁和亲。
她让皇上赐旨,让一个王爷娶一个寡妇。
不知裴延之是否还能如前世一般,待尹如玉好。
不知他得知尹如玉伤了身子,是否还能一心一意待她。
不知两人是否还能如前世一般,白头不离,想着要葬在一处。
“景王殿下对尹小姐有意,知妤愿成人之美,促有情人终成眷属。”
见沈知妤如此坚持,皇上只好点头:“好,朕准了。”
……
另一边,景王府。
尹如玉脸白如纸,她拉住裴延之的手:“延之,我听府里的小厮说,你不日就要娶沈知妤了。”
裴延之一次次被她叫回来,再多的情谊也变得不耐烦起来。
“如玉,本王已经告诉过你,妤妤是识大体之人,她说了,她嫁过来后,你依旧可以留在王府。”
尹如玉也察觉到他的改变,眼泪大颗大颗滚落。
“我只是害怕,她把你抢走……”
“延之,你不是说此生只我一人吗?我要你娶我,好不好?”
最近这段时间,她越发的心慌,感觉沈知妤好似真的要住进裴延之的心底了。
裴延之听到她要自己娶她,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如玉,本王若是娶你,你叫天下人如何看本王。”
一语落下。
尹如玉眼底一片死寂。
裴延之见她这样,内心又一软,毕竟她是自己最喜爱之人。
他抱住尹如玉:“如玉,你放心沈知妤只不过是你离开后,本王的慰藉。”
“本王最喜爱之人,一直是你。娶她回来,不过是为了做做样子,本王并不爱她……”
不知道为何,说起这话,他的脑海中又浮现出这些日的沈知妤。
为了让尹如玉放心,他又说:“本王这几日陪着你,让你安心。”
这一陪,又是十日过去。
而沈知妤在五日前,已经被皇上亲封为大汉公主,赐名乐平。
和亲阵仗盛大恢弘,沈知妤早早坐在宽敞的马车中,身后跟着数支队伍,一路从皇城往边塞的匈奴前行。
洛阳城中不少百姓围观,却都不知马车里的人就是太傅之女沈知妤。
五日之后,百姓们还津津乐道和亲之事。
裴延之安抚好了尹如玉,正要去找沈知妤商量婚事,走出府门,就听街边行人议论。
“听说了吗?五日前去和亲的是个官员家的女儿。”
“究竟是谁家舍得将自家女儿送去和亲?”
“和亲也不无好处,她可是圣上亲封的乐平公主,以后可是匈奴王单于的王妃,身份可谓尊贵。”
裴延之听着这些话,并不在意。
他让小厮准备礼物,好前去太傅府。
可一个时辰后,小厮没有等来,等来了皇上的心腹太监李德广和一卷圣旨。
“圣旨道!景王裴延之接旨。”
裴延之立刻带着府中众人跪下行礼。
李德广将圣旨徐徐展开,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景王裴延之与民女尹如玉情投意合,为成佳偶之美,特将尹如玉许配给景王为景王妃,择良辰完婚,钦此。”
一语激起千层浪,众人顿时面色各异。
裴延之心乱得漏跳一拍,像是被一道闷雷击中,许久未回过神来。
直到身侧的尹如玉欣喜地唤他:“王爷,王爷快接旨。”
他才如梦初醒般道:“裴延之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待他起身后,满脸都是愕然。
“李公公,您可知皇上为何要为本王和尹如玉赐婚?”
李公公一脸奇怪:“王爷您不知道吗?这恩旨可是乐平公主为你所求。”
“乐平公主?”裴延之眼底都是疑惑。
而李公公继续说:“殿下,乐平公主对你一往情深,为了成全你和尹小姐的婚事,不惜出塞和亲,你可别忘了她的情谊。”
一往情深……
情谊……
裴延之心慌得厉害:“公公,敢问乐平公主是何人?”
李公公一字一句:“自然是与你定亲三年的太傅之女,已经出塞和亲五日的匈奴单于王妃。”
“沈知妤。”
裴延之不敢置信,他此刻只想找到沈知妤问个清楚。
一刻也等不了的裴延之一路奔袭来到了太傅府。
他一进门便四处唤道:“妤妤,妤妤。本王有话要与你说。”
可是一路走进太傅府,沈知妤早已不在,连同着太傅沈摺也不在,整个太傅府笼罩着一股莫名的异样气氛。
裴延之顾不上细究,径直来到沈知妤的闺房前。
他连唤了几声妤妤,都没有听到回应。心底那抹缭乱的思绪越发动乱不安,就好似有什么东西即将抓不住,要离他而去了似得。
裴延之缓缓推开房门,只见房内空空荡荡,唯有书案上的一卷明黄色的圣旨。
他目光猛地一滞,随即上前迟疑地将圣旨打开来。
只一眼便看到圣旨上的“出塞和亲”四字,刺目不已。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傅之女沈知妤自请出塞和亲,以结大汉与匈奴两国友好。朕念其知书达理,和亲有功。特封为大汉公主,赐号乐平,赏黄金万两,良田千顷,钦此。”
裴延之目眦欲裂地将圣旨上的每一个字都反复看了一遍又一遍,他怎么也不愿相信往日里深爱着自己一直陪伴着自己的沈知妤会离开自己。
想到今日街边行人的议论,裴延之心底蓦地一痛。
“嘭”的一声,裴延之手中的圣旨猛地掉落在地上。
这时,太傅沈摺回到了府中。
他刚踏进府门,下人们便告诉他:“老爷,景王殿下来了,此刻正在小姐房中。”
沈摺闻言微怔,他没料到裴延之竟会来的这样快。
待沈摺来到沈知妤厢房前时,裴延之仍旧盯着圣旨出神,他面沉如水,一双精致动人的墨瞳此刻却黯然不已。
下人都候在门口,不敢轻易打扰他。
“景王殿下。”
沈摺的一声轻唤,唤回了裴延之飘远的思绪。
他薄唇嗫嚅,涩声开口道:“沈太傅,妤妤为何要出塞和亲,她明明早已与本王有了婚约。”
沈摺一脸深意地看着裴延之,不冷不淡道:“景王殿下,妤妤向来有自己的主意,自次出塞和亲也是为了圣上排忧解难,还望殿下见谅。”
裴延之闻言,面上一片黯然:“大汉多少女子,可去和亲,为何偏偏是妤妤?这样大的事情,她竟瞒着本王,连我们之间的情谊也全然不顾,将本王置于何地?”
他心知自己既不能劝皇上收回成命,亦不能将沈知妤带回来。此事已是板上钉钉,必成之事。
思及此,裴延之心底便像堵了一块大石,压得他喘不过气。
沈摺只轻叹一声后劝道:“景王殿下,此事已无转圜的原地,妤妤如今也早已出了洛阳城,您便放下吧。”
而早在五日前,沈知妤出了洛阳城后,便掀开了车帘。
越往边塞驶去,周围的景色便越荒凉。
正值十月,城外却有了寒色,劲风吹得大汉的幡旗纷飞。
沈知妤看着车窗外的景色,瞳中涌动着晦涩不明的情绪。
她不由得想裴延之在得知自己离开洛阳城去和亲的消息时,会是怎样的神情。
前世的一幕幕浮现在沈知妤脑海里,自己这一世不会再在王府里蹉跎一生,也不会被裴延之欺瞒着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府邸了。
她要去寻找另外一番属于自己的天地。
沈知妤心底默念:“这辈子我成全你们,只愿我们再也不要相见。”
浩浩荡荡的和亲队伍一路向着匈奴部落驰骋,越是靠近沈知妤便越觉得忐忑,她不知道这一世匈奴单于呼延曜会不会接受自己。
路上渐渐颠簸起来,道路也由沙土变为了草原。
一望无垠的碧绿草原莫名地让沈知妤心情极好,她看着起起伏伏的山脉和不远处吃草的牛羊忽地觉得原本不安宁的心平静了些许。
车马一路行了许久,摇晃的车厢让沈知妤有些昏昏欲睡。
上一秒还在看着眼前的风景,下一秒她便酣然入睡了。
梦里跌宕离奇,光怪陆离。前世今生的画面一帧帧在梦境里闪现,让沈知妤看不真切,一时竟有一些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
“乐平公主,我们到了。”
忽地车帘外传来一声低呼,将正在与周公相会的沈知妤唤醒。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随后便掀开了车帘。
车帘外已是漆黑的夜色,燃烧的篝火映亮了一排排围成圈的匈奴部落村民,他们身着各色皮毛制成的厚实袍子围着沈知妤带来的和亲队伍,投来打量的目光。
沈知妤在人群中只一眼便看到一个身量颀长,精壮凌厉的男人。
她眸色微黯,将幽深的目光落在那男人身上,认出那人便是匈奴部落的首领呼延曜。
呼延曜一身雪白狐裘锦袍,额简带着一抹宝石点缀的束带,如藻般的墨发在风中飘逸。深邃的五官使得精雕细琢的面容更添几分英气和恣意。
他站在人群之中,沈知妤却看不清他的神情。
呼延曜不似一般的匈奴人只是单纯的魁梧,他生得精壮有力,厚实的衣袍之下难掩姣好的身材轮廓。
这时,站在最前方的几个匈奴妇女出声道:“请公主下马车,我等在此恭候多时。”
沈知妤这才回过神来,在众目睽睽之下端庄地走下马车。
“各位久等了。”她盈盈一笑,笑得得体又大方。
见状,匈奴人都有些微怔,似是没想到大汉竟然真的送来了一个温柔贤淑的女子与他们的单于成亲。
随后,沈知妤就被几位匈奴侍女带去了安顿沐浴。
待沐浴之后便来到了部落中心的最大的大帐内。
帐内几位身着华服的魁梧男人和女子环坐在四周,大抵是匈奴人的几位藩王和他们的家眷,他们面前的桌上各自摆着大块的牛羊肉,而呼延曜正坐在中央的高座上。
沈知妤也不怯场,面对着各色打量探究的目光,她只是轻笑着行礼,俨然一副得体规范的公主作派。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高座上的呼延曜,等待着他出声。
呼延曜的嗓音淡漠,说出来的话语却没来由地让人安心。
“公主远道而来,舟车劳顿,今日先好生休息一番,待过几日我们再谈大婚。今夜是特意为了庆祝公主到来,公主请坐。”
沈知妤眸光动了动,随即便被侍女带道呼延曜身旁坐下。
这是她第一次距离呼延曜这样近。
沈知妤用余光悄无声息地偷瞥他,呼延曜的侧颜更是凌厉,带着匈奴人特有的深邃眉骨和高挺鼻梁,其气质与倨傲清冽的裴延之截然不同。
她默地想着,只要呼延曜敬待自己,两人相敬如宾,你不犯我我不犯你,这不失为一对好姻缘。
沈知妤正出神想着,忽的眼前出现一双筷子将一块羊肉夹了过来。
沈知妤讶异地抬眸看去,正撞进呼延曜那双幽深的琥珀瞳子当中。
他薄唇轻启,淡然道:“边塞寒冷,羊肉性温,公主多食些暖暖胃。”
沈知妤听后,看向呼延曜夹来的羊肉,莫名感到一丝温暖。
炙烤羊肉的香气扑鼻,丝丝缕缕飘进沈知妤的鼻翼中,令她胃口大开。
她也就不在拘礼数,放心吃了起来。
而余光瞥见她吃后,呼延曜嘴角扬起一抹微不可查的淡笑。
随后便有匈奴的少男少女入帐子表演,他们载歌载舞,热闹无比。
经过这一夜为了欢迎自己而举行的宴会后,沈知妤只觉得匈奴人民豪迈朴实,并不像自己臆想的一般凶神恶煞。
且在匈奴当中并无洛阳城中的各种规矩,众人相处起来自在肆意许多。
而呼延曜也一如她前世的记忆般,虽始终不冷不热,却处处可窥见他待人极其贴心赤诚,沈知妤不禁想,他会是一个好夫君。
吃饱喝足后,众人踏着月色回到各自的帐中,而呼延曜还有事务要处理早早便离开了。
沈知妤则坐在账外吹着晚风,夜里的篝火烧得旺,橙黄的火焰映在身上暖洋洋的,连带着吃饱羊肉和烤饼的胃也暖洋洋的。
她撑着下颌,望着天际那轮皎洁的圆月出神。
前世的今日,是自己和裴延之的大婚之日。
那日的凤冠霞帔,十里红妆还历历在目,可记忆中身为新郎官的裴延之却心不在焉。
只因为尹如玉知道了他们大婚的消息后便一直寻死觅活,裴延之放心不下便大婚当日瞒着所有人在新婚之夜和尹如玉待在一起。
事后却告诉沈知妤,自己喝醉后在书房睡了一晚。
沈知妤当时有多信任他,在调查到他与尹如玉之间的苟且时便有多崩溃。
两人相伴五十载,到头来沈知妤才知自己一生都活在裴延之的欺瞒当中。
自己一心以为的良人一生都披着虚伪的皮囊,思及此沈知妤愈加自责自己识人不清。
想着想着,沈知妤只觉得眼睑困顿极了,下一瞬便睡着了。
只是恍惚之间,她好似看见了自己眼前出现了一抹雪白的身影。
待沈知妤再次醒来,已是翌日清晨。
她是在自己的帐子内醒来的,身上还盖着厚厚的毛毡。
“公主,你醒啦!”身旁的匈奴侍女格桑见沈知妤清醒后,急忙为她递上来一块温热的帕子搽脸。
沈知妤想起来昨夜的身影,不由得问:“昨夜我是如何回来的?”
格桑性子活泼,是呼延曜特意派给她的侍女。
她眨了眨圆溜溜的眸子,笑道:“是单于亲自将公主抱进帐子的,你们感情可真好!”
闻言,沈知妤的眸光微动,她没想到呼延曜竟会做出这般亲昵的行径。
想到昨夜他为自己夹菜的动作,沈知妤不由得疑惑起来,这一世他们明明是初次相见,为何呼延曜却像是和自己认识许久一般熟稔。
沈知妤有些心乱,又暗自在心底猜想道:“大抵呼延曜只是为了大汉和匈奴之间交好,才故作出我们二人和谐相处的表象罢了。”
就在这时,帐外响起一道声音:“公主,单于请你去他的帐中议事。”
沈知妤立刻回道:“是,我这就来。”
片刻之后,匈奴首领的大帐之中。
沈知妤一进入帐内,就见身姿挺拔的呼延曜背身而立在地。
她温声开口道:“单于寻我来,所为何事?”
呼延曜缓缓转过身来,一双琥珀色的眼眸似笑非笑。
“乐平公主,你对于大婚可有何要求?”
沈知妤亦是初次出塞和亲,对这些全然不懂。
她思索片刻后道:“都听单于安排。”
呼延曜目光直直地看着她,淡淡道:“你既是嫁于我为妻,我呼延曜自会用我匈奴一族最盛大的礼节迎娶你。”
他顿了顿又道:“明日便是大婚之夜,你若是紧张,都可告诉我。”
沈知妤前世早已嫁过一回,且自己历经五十载时光,早已看淡一切,不再是青涩稚嫩的小女子。
她抬眸看向呼延曜,淡然地点了点头。
离开呼延曜的大帐后,沈知妤刚回到自己帐中,格桑便捧着一件精美非凡的霞衣走了上来。
“公主,这是今晚大婚要穿的喜服,这可是单于命我们按你们中原的样式缝制的,你快试试看,合不合身。”
话音一落,沈知妤的目光便被格桑手上的霞衣吸引住了。
这件霞衣款式简约大气,精致的绣花点缀其中,一眼便觉得惊艳。
其内里还辅以羊毛为底,抚摸时更添几分柔软。
沈知妤一时有些震惊,呼延曜竟如此重视两人大婚。
随即她便否定了自己的臆想,自嘲地想到:大抵只是他重视两国和亲罢了。呼延曜身为一族首领,向来是以国为重,和她又有何关系。
入夜后,漆黑的天际被群星映亮,月光和星光相得益彰,像一幅璀璨的画卷。
整个匈奴的驻扎地都点燃了篝火,喜庆的红绸挂满了营帐。
呼延曜今夜一身正红喜袍,款款而来。
他身姿如松,俊逸脱尘。走到人前,迷得周遭的匈奴女子无不夸赞艳羡。
沈知妤眸光一震,怔愣地看着一身喜服的呼延曜。
她轻声喃喃道:“很好看,这红色很衬你。”
呼延曜听后,嘴角立刻勾起一抹淡笑。
四处欢歌起舞,匈奴人民独特的歌声悠扬嘹亮,酒香混合着食物的香气在空气中萦绕。
即使时不时有凛冽的夜风拂过,也难抵这热烈的气氛。
所有人欢聚一堂,享受着美酒佳肴为呼延曜和沈知妤庆贺着。
“祝单于和阏氏喜结良缘,百年好合!”
“今后大汉和匈奴一家亲!”
“早生贵子,给匈奴再添个小单于!”
沈知妤难得也喝得有些醺然了,她被格桑一路扶着带进呼延曜的大帐中。
她睁着惺忪的醉眼看向摇曳的烛火,想到接下来即将发生之事,不由得有些面热羞赧了。
虽然自己前世早已嫁人生子,只不过嫁与除了裴延之的男人行人事,这仍是第一次。
就在此时,帐帘被掀开了,烛火被夜风吹得轻颤几下,连带着沈知妤也抖了抖身子。
她抬眸看去,俊朗如玉的呼延曜正凝望着自己。
大红的喜服衬得沈知妤朱唇皓齿,眉眼如画。
不知是醉意还是今夜气氛撩人,呼延曜忽地觉得一股莫名的燥热自身下窜上心尖。
沈知妤轻抿薄唇,刚要开口,下一刻呼延曜便猛地几步走到她面前,将她整个打横抱起。
“今夜你是我的。”
呼延曜喉头轻滚,眸底的情欲掩盖不住。
下一瞬,两副火热的身子就好似芦苇依偎磐石般,紧紧贴在一起。
月色之下,一夜驰骋。
待沈知妤醒来时,旖旎的气味还未散尽,身子仿佛散架般隐隐作痛。
她刚睁开眼眸便看见了身侧的呼延曜,男人俊美无双的脸庞近在咫尺,似乎能听到他呼吸时的鼻息。
沈知妤一下子红了脸颊,不敢在动弹,生怕将呼延曜惊醒。
但呼延曜似有所感般微微侧身,将她搂紧在怀中。
“我的阏氏,再睡会儿。”
他突地瞥见沈知妤颈间的一抹红痕,嘴角微不可查扬起一抹淡笑。
沈知妤感受到身侧传来的温热,心底生起一股莫名的情愫。
在前世,自从自己为裴延之诞下一子后,他便再也没有碰过沈知妤。
还言之凿凿地说:“本王只是心疼妤妤生育之苦,才不忍与你欢好。”
到头来全是谎言,在自己十月怀胎时他便已经将尹如玉养在了郊外的院子里日日相见。
思及此,沈知妤不由得皱了皱秀眉。
身侧的呼延曜察觉到怀中人的异样,不由得问:“阏氏,你怎么了?”
沈知妤摇摇头:“我无事,单于。”
呼延曜淡笑着道:“既然我们如今已经成婚了,便不要互称单于阏氏了。”
单于和阏氏皆是匈奴一族称呼首领和首领夫人所用之词,难免显得有些生疏。
沈知妤闻言微怔:“那该如何称呼你我?”
“我唤你阿妤,你便唤我阿曜,如此便好。”呼延曜回道。
“阿曜?”沈知妤尝试着轻唤一声。
呼延曜应道:“我在,阿妤。”
沈知妤有一瞬间的恍神,此刻他们二人倒真像是一对新婚夫妇般。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若不是不愿再次与前世一般重蹈覆辙,沈知妤亦不会出塞和亲。出塞和亲虽不是上乘的计谋,但如今匈奴人民和呼延曜皆善待自己,已是出乎意料的福气。
不一会儿,呼延曜便起身了。
他换上一身墨色外袍,一边将长而卷曲的墨发挽在脑后一边对着床上的沈知妤道:“阿妤,昨夜折腾了一夜你再睡会吧。部落中仍有事需我处理,我晚些再来陪你。”
呼延曜离开后,没多久帐外便传来了嘈杂的声响。
沈知妤也无意再继续睡了,她简易梳妆过后,便推开帐帘往外走去。
一掀开帐外的帷幔便看见匈奴部落的孩子们站在帐外翘首以盼,他们个个捧着花环,一见沈知妤露面便一拥而上。
“阏氏,这是我们早上去草原上新摘的鲜花,送给你!”
“阏氏夫人,你长得真漂亮!”
匈奴的孩子们用稚嫩的话语表达着对沈知妤的喜欢,看向沈知妤时的眼眸带着真情实意的雀跃。
而沈知妤连忙低下头接受孩子们的好意,鲜艳的花环带在她头上,更衬得她娇俏动人。
“谢谢你们,我很喜欢。”
就在这时,格桑突然上前来告诉她道:“阏氏,今日收到了洛阳城给你寄来的信件。”
说着,格桑将一封雪白的信件交给了沈知妤。
沈知妤接过一看,只见上面熟悉的字迹是自己爹爹沈摺的。
信件是自己出发后才寄来的,到边塞时已过去两日。
沈知妤心底忽地有些忐忑,爹爹怎会突然寄信给自己,莫不是自己离开之后发生了了什么大事。
她急忙将信件拆开后,细细看了起来。
沈摺的来信中说:“景王殿下如今已经知晓你出塞和亲之事。只是妤妤你为景王殿下和尹小姐赐婚一事,景王殿下为请求圣上收回成命连跪了两日,圣上并不肯应允……”
沈知妤眸光震了震,她没想到裴延之竟会抵抗圣上的赐婚。
狐疑和不解纷纷冒上心头,前世自己亲自听过裴延之应允了尹如玉要和她生生世世在一起,他们不是要不离不弃,要生同衾,死同穴吗?
为何如今自己让皇上为二人赐婚,他如今却不愿了。
难道尹如玉的寡妇名声真让他如此蒙羞?
前世裴延之对尹如玉的情谊,沈知妤看在眼里,那并不是假的,如今这一出又是为何呢?
皇上贵为九五至尊,君无戏言。只要圣上不收回旨意,想来裴延之也不能抗旨不遵。
沈知妤想了想,一心觉得裴延之早晚都会依照旨意和尹如玉成婚,只是早晚之事罢了。
看完后,她将爹爹沈摺的来信好生叠好后收进了怀中。
随后便回到帐中,让格桑取来纸笔,写了一封回信。
信很简单,大致是说沈知妤在边塞过得安稳,让沈摺不要挂念。
写完后,沈知妤向着格桑问道:“格桑,你可有法子替我将信件寄回洛阳城?”
格桑点了点头,从她手中接过信件便转身下去办事了。
沈知妤看着格桑离开的背影有些失神,她放眼望去这片匈奴生活的大草原,心底无限感慨。
她自小生活在洛阳城,从未离开城中半步,如若不是重生一回,她定不会出塞和亲。
远赴边塞和呼延曜成婚的生活和她想象中的略有不同,她本以为和自己从未谋面的呼延曜会维持疏远冷肃的部落首领的姿态。
却没有料到他待自己这般的亲昵友好。
和前世的自己一对比,沈知妤顿时觉得自己当初选择嫁进景王府是多么错误的选择。
待沈知妤回过神来,呼延曜已然站在她身旁,他正眸光灼灼地凝视着她。
“阿妤,你在想些什么?想得这般入神。”
沈知妤摇摇头,将渐远的思绪收回:“无事。”
呼延曜又问道:“我听说你远在中原的家人给你写了信,你是不是想念洛阳城了?”
沈知妤听后,又是摇头否定。
自己出塞和亲仅仅两日,如今便思量起家人和洛阳城,那日后的日子该是多么难熬。
她微微一笑:“我如今远赴匈奴和亲,离家万里,只是爹爹担忧我,故特地写信来慰问我。阿妤已经告诉他,我在此处过得很好,不必忧心。”
呼延曜闻言,眸底映出一抹欣然。
“我与阿妤便如大汉与匈奴,你自请和亲已修两国交好,王爷定会好好待你,从此我们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沈知妤回以一笑:“好,阿曜。”
翌日,沈知妤便作为部落首领的阏氏和呼延曜一起出席了匈奴的早会。
呼延曜邀她出席时,沈知妤本想拒绝,她生怕自己身为一个女子,无能为匈奴的发展提出有益的建议。
呼延曜却说:“阿妤,如今你已是我匈奴的首领夫人,自然有资格参与。”
沈知妤也就不好再推脱。
大会上,众人各抒起见,七嘴八舌地议论着部落里近日发生的事。
而呼延曜和沈知妤便一左一右坐在高座上,静静听着。
呼延曜时不时出声落下几个决断。
回想着前世的记忆,沈知妤知道不久后的将来,因为恶劣的天气会引起边塞的粮食短缺。
于是在会上,沈知妤提出:“我可以教匈奴人们像大汉一样开垦种田,栽种储存更多的粮食。我从洛阳也带来不少蔬菜的种子。”
她的话音一落,周围顿时安静下来,众人面面相觑。
会间有人迟疑地问道:“这能行吗?边塞都是草原,要重新开垦种田,岂不是异想天开?”
沈知妤闻言,也觉得自己唐突了,不由得懊悔自己没有思前想后便脱口而出。
就在此时,呼延曜突然沉吟道:“我认为阿妤所说的极好,我们吃的皆是牛羊肉,进出塞外的青菜少之甚少,孩子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正得吃些青菜。”
沈知妤听后,眸光猛地一亮。
她没想到,呼延曜竟会如此支持自己,莫名地生出几分感动。
身为单于的呼延曜都开口了,其他人也不再推脱了,都应下了沈知妤的开垦之计。
自那日起,沈知妤便带着匈奴人们开垦播种,浇灌种粮。
短短半年便小有成果,种出了各式的瓜果,匈奴人民都对她感激不已。
而她和呼延曜的感情也愈来愈好,情深渐笃。
在这片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呼延曜曾带着她策马奔腾在旷野当中,也曾与她在篝火前翩翩起舞;他曾将沈知妤喻作草原上的月亮,也曾亲自为她猎下最好的兽皮做衣裳……
她渐渐沦陷在呼延曜的温柔乡中,忘却了远在洛阳城的裴延之。
过往的伤疤渐渐在这片淳朴恣意的土地上被疗愈,心底的伤痛逐渐释然。
日子行云流水一般逝去,一转眼已是一年光阴后。
自她出塞后,仅仅一年时间内,大汉和匈奴两族团结和睦,国泰民安。无论是边塞还是洛阳城皆展现出欣欣向荣的和平景象。
期间,沈知妤的太傅爹爹写了不少信给她。
无一例外都是问她过得好不好,父母担心子女之情溢于言表。
……
来源:轩宝贝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