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呼兰河的水一年又一年地淌,姜保红从小在河边长大。村子小得可怜,一条土路通到底,晴天扬灰,雨天成泥。她爸在镇上修自行车,她妈在炕头纳鞋底。邻居家的孩子读完初中就出去打工,年底带回来一部山寨机,就够全村炫耀半年。
呼兰河的水一年又一年地淌,姜保红从小在河边长大。村子小得可怜,一条土路通到底,晴天扬灰,雨天成泥。她爸在镇上修自行车,她妈在炕头纳鞋底。邻居家的孩子读完初中就出去打工,年底带回来一部山寨机,就够全村炫耀半年。
她不想这样。
小学老师一句“读书能飞出穷窝”被她死死记住。冬天五点,她抱着课本蹲在灶台边借火光背英语,脸烤得通红,鼻涕冻成冰溜子。高考放榜那天,她攥着甘肃政法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在河边转圈,河风刮得脸生疼,她却笑得比阳光还亮。
一
兰州的校园比呼兰河边热闹多了。
姜保红第一次走进教室,男生们的眼光齐刷刷扫过来,像探照灯。她知道自己长得好看,可好看不能当饭吃,她把这点优势算得贼精。
想约她看电影的师兄排队,她笑眯眯补一句“改天吧”,对方觉得还有戏,继续送早餐。想表白的学弟递情书,她随手夹进书里,既不答应也不撕掉,人家心里还存着小火苗。
四年里,她没正式谈过恋爱,身边的“哥哥”却没断过。谁家里有法院的关系,谁舅舅在组织部,她门儿清。毕业实习表发下来,她直接勾了七里河区法院,那是师兄嘴里“最容易留下来”的地方。
二
实习第一天,她穿着白衬衫、黑西裤,在一群灰扑扑的同学里白得晃眼。庭长老周四十出头,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远远冲她点头微笑。
后面的日子像开了挂。别人跑腿送卷宗,老周让她坐办公室学写判决书;别人啃干面包,老周顺手给她带酸奶。
实习最后一周,老周通知她晚上留下整理档案。整栋楼空荡,空调嗡嗡响。老周拎着一瓶干红进门,另一只手拿的正是盖着红章的公务员录用函。
“小姜,以后就是同事了,提前庆祝?”
她没说话,只觉喉咙发紧。酒倒进一次性纸杯,像两杯暗红的墨水。后来发生了什么,她记得天花板上的灯管一直在晃,像呼兰河上的月亮碎成一片片。
第二天,她成了正式干警。老周依旧人模人样,她也学会了把头发挽成干练的发髻。
三
好日子没过半年。
一天上午,法院门口突然冲进一个烫卷发的女人,高跟鞋踩得大理石地面噔噔响。老周老婆把一沓照片摔在立案大厅,照片里全是老周和姜保红并肩走路、低头说话的样子。
全院沸腾。有人窃笑,有人摇头,更多人翻白眼。姜保红从办公室出来,脸白得像纸。
老周被调离,她成了众矢之的。档案室、打印室、法庭记录席,她轮了个遍,处处是冷脸。
熬了半年,她主动申请调去省维稳办。调令下来那天,她只拎了一个纸箱子走出法院大门,箱子里除了水杯,全是别人送的没拆封的零食。
四
维稳办听起来高大上,其实就是个大杂烩。她每天写材料、接电话、订盒饭,像颗螺丝钉。
她试着认真干活,年底评优却没她份。一次聚餐,邻座的老科长喝多了,拍她肩膀:“小姜,想往上走,得有人抬。”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
她开始频繁出现在有领导的饭局。谁爱喝茅台,谁喜欢听秦腔,她都记小本子。酒桌上她笑得甜,杯子举得勤,眼角余光却瞄着主位的大领导。
火书记的出现像电视剧桥段。
那天的包厢金碧辉煌,主位上的火书记梳大背头,嗓音洪亮。酒过三巡,他眯着眼问:“这么俊的丫头,维稳办的?”
她举杯敬酒,手腕一翻,红酒一滴不洒。散场时,两人互留了电话。
五
隆冬的兰州,夜里零下十五度。
她裹着羽绒服赶到酒店,楼道地毯厚得像草甸。那一夜之后,她的办公桌从犄角旮旯搬到阳面。
半年不到,副科变副处。火书记调去武威当一把手,走前给她画路线图:“先读博,再下去挂职,回来正好提正处。”
她听话照做。兰州大学历史文化学院的博士课堂,她坐在第一排,笔记本上记得密密麻麻。2012年博士帽还没戴稳,任命书就追到宿舍——武威市招商局局长。
四个月后,兼任市政府副秘书长;再过半年,发改委主任;一年后,副市长候选人名单里赫然写着她的名字。
一路绿灯,像坐电梯。
六
位子越高,围着她转的人越多。
远鑫实业的孙老板最会来事。第一次见面,孙老板就递上公司20%的干股,股东写成她妈的名字。
她看中兰州市区一套两百平的河景房,孙老板当场刷卡,钥匙直接送到她办公室抽屉。
后来孙老板想挖祁连山保护区里的泥炭矿,明摆着违规。姜保红收了五十万现金,当着孙老板的面给国土局领导打电话:“孙总的项目,特事特办。”
钱来得太快,她花得也狠。美容院充值一次就是二十万,老板娘亲自端茶倒水。
火书记爱表,手腕上一天换一块奢侈品牌。网上有人扒出五十多张“表哥”照片,帖子热度爆表。有人提醒他避避风头,他摆手:“先让保红上副厅。”
副厅需要省委组织部点头。火书记咬咬牙,亲自组了饭局,让她单独去“汇报思想”。
第二天,省委组织部的大门向她敞开。
七
2018年夏天,火书记正在办公室批文件,省纪委的人推门而入。
“火XX,请配合调查。”
一句话,武威官场地震。
姜保红正在北京出差,听到风声连夜往回赶,飞机落地就被带走。
审查结果吓人:她一共收了1418万人民币、2万美金、300克金条,外加一堆房子、股份、购物卡。
庭审那天,她穿着灰色囚服,齐肩短发,眼角细纹遮不住。法官敲锤:“有期徒刑十二年,罚金一百万。”
她没上诉。
八
监狱在兰州郊外。
她分到编号503,每天叠毛巾被、糊纸袋、看新闻联播。
有回狱友聊天:“听说你以前是副市长?”
她笑笑:“以前的事,忘了。”
夜里熄灯后,她躺在硬板床上,天花板有道裂缝,像呼兰河干涸的河床。
偶尔梦见高考前的清晨,她抱着英语书蹲在灶台边,鼻涕冻成冰溜子。
醒来时,眼角湿凉。
来源:御史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