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他却将我困在太师椅上,冷笑一声:「小哑巴,你是说我不过拉你一把,你就仰慕于我,要以身相许?」
我有一个秘密。
碰到谁的手便能看到他的未来。
有一天,我突然看到了父亲未来会被人陷害,以致满门抄斩。
不论我做什么,都无法改变这个结局。
直到我无意中拉住了传闻中残暴无情的三皇子的手。
看到了他未来会是九五至尊。
我将他当做救命稻草。
他却将我困在太师椅上,冷笑一声:「小哑巴,你是说我不过拉你一把,你就仰慕于我,要以身相许?」
1\.
我是镇北将军府的幺小姐。
也是京中人人知晓的小哑巴。
有人说定是我父亲的那把长剑沾了太多血,我才会生来是个哑巴。
没人知道,是因为我有一个秘密。
我只要碰到别人的手,便可以看到他的未来。
娘亲说过,在这个世上,得失常伴。
得到什么便可能要失去什么。
就像是我能看到别人的未来,便会失去说话的声音。
就像是父亲得了民心便会失去君心。
年纪小的我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直到一日我扶住父亲,看到了未来满门抄斩的结局。
我吓得小脸煞白,跌坐到地上。
就在方才,父亲不小心撞到石栏杆的一角,我下意识伸手扶了他一下。
眼前很快现出一个场景。
场景中将军府满门被押在午门,只听一声高喝:「镇北将军赵震通敌卖国,斩立决!」
一时间哭嚎遍野,血流成河。
娘亲连忙上前来扶我:「昭昭,你怎么了?」
我回过神来,仰起头看她,未语泪先流。
「你可是看到了什么?」父亲瞥了一眼自己被我碰过的手,面色一下变得凝重。
我能预见未来的这件事,只有父亲和娘亲,还有我的贴身丫鬟惊蛰知晓。
娘亲闻言也担忧地看向我。
我慌忙抹了眼角的泪,扶着娘亲和惊蛰的手站起来。
「没事,方才看到湖里有条蛇,吓到了。」我摇头,用手语解释。
父亲面色放松下来:「这湖的确也好久没收拾了。」
如此一来,大家也都没了闲步的兴致。
惊蛰扶着我先一步回了院子里。
娘亲不放心我,也跟着一起来了我的院子。
因为我是最小的女儿,不会说话又身子娇弱,将军府上下护我自然跟护眼珠子似的。
娘亲一进屋,便又是让人去熬药,又是让我回床上躺着。
她坐在床边陪我聊了许久,才起身要走。
我拉住她的手。
「怎么了?」她看我的目光里全是爱怜。
我放开她的手,摇摇头。
她只当是我在撒娇,便摸了摸我的脑袋。
若是我告诉他们这个结局,只会让他们陷入两难的境地。
因为我虽能看到别人的未来,但若是想干涉便会付出极大的代价。
六岁那年,我知道长姐会落入湖里,便让长姐不要去湖边,更是让人时刻守在湖边。
长姐没有落入湖里,我却因此大病一场。
八岁那年,我看到大哥哥随父亲打仗时会战死,便死都不让大哥哥离开京都。
大哥哥没有战死,我又因此得了一场差点要我性命的急病。
几番下来,才有了我如今这么羸弱的身子。
若是要改变全府的结局,定是需要我这条性命去换。
我愿意。
父亲和娘亲却一定不愿意。
这事必须是我自己来做。
反正我身娇体弱,原本也不是长命之相。
2\.
自那日后,我几乎夜夜都做噩梦。
梦里都是将军府满门抄斩的场景。
我一遍又一遍地在梦里搜寻,总算是让我找到些蛛丝马迹。
在围观人的交谈中,我明白这都是因为兵部侍郎告发我父亲通敌叛国,然后皇帝真的在我父亲的书房找到了来往书信。
而这一切就发生在三年后。
还有三年,一切肯定还有转圜的机会。
父亲肯定不会是真的通敌叛国,那些书信一定是别人放进去的。
但不知道是府上的人,还是府外的人。
唯一知道的,只有兵部侍郎。
「小姐,外面风大,我们回去吧。」惊蛰将毛领披风罩到我身上,同我一起看向我父亲的书房。
那里没人看守,像是谁都可以进去。
我转身看向惊蛰:「兵部尚书府三日后的赏花宴,我想去。」
惊蛰看清我的手势,眼睛亮起来:「小姐,您愿意出府啦?」
我点头。
我愿意去参加赏花宴,娘亲很是开心。
又是替我置办新衣行头,又是为我选了辆最好的马车,势必要让我在所有贵女小姐面前长足脸面。
可她不知道,我无意去争春,只想接近兵部侍郎的女儿。
或许是授了兵部侍郎的意,兵部侍郎的女儿对我的接近并不排斥。
周旋了几个月,我终于得以正大光明去兵部侍郎的家里。
并成功拿到了兵部侍郎贪赃枉法的罪证。
原本还苦于怎么把罪证交出去,却刚好在醉云楼遇到了三皇子萧桁。
这个萧桁的名头在京都可谓是响当当。
因为生母只是个低微的宫女,所以一出生便养在太后跟前。
太后对他疼爱有加,连皇帝对他也有几分器重。
可太后离世后,他像是变成了条疯狗,只要不合他意的都是不得好死的下场。
而这兵部侍郎前些日子刚弹劾过他。
「小姐,三皇子就在隔壁,我们先回去吧。」惊蛰听说萧桁在这里,小脸当即变了。
这京中,谁人不怕这个活阎王。
我点点头。
路过萧桁厢房的时候,我用手势告诉惊蛰:「我手帕掉了,你去帮我找一下。」
手帕是关乎到名节的东西,惊蛰自然不敢怠慢。
等她走后,我不经意将袖子里的东西丢到厢房门口的角落里。
正巧此时,厢房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我吓了一跳,往后退的时候踩到了裙角,慌乱中我下意识拉住了门内之人的手。
刹那间,脑海中浮现出那人的将来。
辉煌的金銮殿中,那人身着龙袍坐在龙椅上,底下百官皆在他充满戾气的目光中跪下臣服。
「小姐!」惊蛰的惊呼声让我回过神来。
站在我身前的,正是传说中暴戾无道的三皇子萧桁。
我像是摸到了滚烫的烧炭一般放开他的手,又慌忙用手势道歉和道谢。
只听对方好似笑了一声。
「赵小姐这是……在做法?」
我急得红了眼,微微跺脚看向惊蛰。
惊蛰此刻也是吓得有些无措,颤声替我解释道:「拜见三皇子殿下,我家小姐是在道谢。」
「倒是我误会了。」萧桁瞥了一眼角落里我刚扔下的东西,又若有所思地看向我。
我朝他盈盈一拜,连忙拉着惊蛰就跑。
萧桁既没有叫住我,也没有追上来。
我猜想,这事应该是成了。
3\.
几日后,兵部侍郎因为贪赃枉法被斩首,其余家眷流放千里。
消息传来的时候,我正在绣手帕,针尖一下扎进我的指尖。
一滴血落到手帕上。
「小姐。」惊蛰心疼地转身去拿药。
我看着她的背影,却没来由一阵心慌。
兵部侍郎死了,检举父亲通敌叛国的人也没了,结局应该改变才对。
为什么我只是被针扎了一下。
我扔下针线,急匆匆地跑到书房,一把抓住正在看书的父亲的手。
血淋淋的场景依旧出现在脑中。
什么都没有改变。
只是举报的人从兵部侍郎,变成了御史大夫。
怎么会这样?
「昭昭,怎么了?」父亲察觉到我的异常,放下书来问我。
我摇摇头,只从书房拿了本书便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脑子里不断浮现出那些场景。
辗转想了一夜,我终于明白过来。
想除掉父亲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兵部侍郎或者御史大夫。
他们不过是推到前面的棋子,这颗棋子没了还会有下一颗棋子。
「小姐,您想下棋,要不奴婢去请三少爷过来陪您?」惊蛰见我盯着棋盘一直没动,贴心地问我。
也亏得她为我着想。
三哥哥跟我下棋从来没赢过,每次下到最后都是一把掀了棋盘耍赖。
我眼睛一亮。
掀了棋盘。
这天底下,有一个人当真是掀了最大的一盘棋。
当今太子康健,既得君心又得民心,四年后登基的却是三皇子萧桁。
想来这萧桁既在棋局外,又不满这盘棋,才有的这个结果。
若萧桁能提前掀棋盘,那不论执棋者还是盘中的棋都会自然而然消失。
就算两盘棋不一样,只要能抓住萧桁这个将来的九五至尊,他定能保将军府无虞。
「小姐,您要去哪儿?」见我跑出去,惊蛰拿着披风连忙跟上来。
去醉云楼。
萧桁在醉云楼。
这是我猜的。
像他这样的人,出宫后应该不会到处乱跑。上次在醉云楼出现,说明这醉云楼跟他也有点关系。
我在醉云楼等了两日,当真等来了他。
他坐在窗边,把玩着手中的茶杯,抬眼看我:「赵小姐在等我?」
我点点头。
「等我做什么?」
我走上前去,将事先写好的字放到茶桌上。
「谢谢你。」我诚挚地看着他。
他看向桌上的字,微微眯眼,唇角擒着一抹玩味的笑:「赵小姐指的是哪件事?」
我装傻,脸颊泛红,手指沾了一点茶水在桌上写道:「多谢殿下当日拉我一把。」
他眉梢上挑,不说话。
我脸颊更红,继续写道:「众目睽睽之下,肌肤相亲,我应当以身相许。」
他显然没想到我会突然说这个,原本幽深的眸子怔了一下。
半晌,他放下茶杯。
我不敢看他,羞得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他不比兵部侍郎等人,常年在宫中,不是我想靠近便能靠近的。
想攀上他,也唯有这一个办法。
正在我走神之际,他一把拉住我的手,一个旋身我们便换了个方位。
我坐在他方才坐的椅子上,他站在我身前,一手撑在椅子上一手扶着桌沿,微微俯身看着我。
他剑眉星目,比我以往见过的任何一个男子都要俊美。
带着皇家自带的矜贵和威压,让我不敢仰头,也不敢低头。
他像是逗弄小猫一样,勾起唇角,眯起眼眸:「小哑巴,你是说当日我不过被你拉了一把,你便要让我负责?」
4\.
我平生最讨厌人叫我哑巴。
可从萧桁口中说出来,倒也没那么难听。
可能是因为,他说这声小哑巴时,眼中没有一点嘲弄或是怜惜。
就好像是在叫一个寻常的名字。
「碰瓷碰到我身上了?」萧桁一只手从我脸颊滑下去,带着茧的掌心落在我的脖颈处,随后他手指收紧一把掐住我的脖子,「你可知道我的手指轻轻一捏,便能轻易掐死你,血都不会溅出来。」
他的声音又低又沉,听起来格外骇人。
我微微一颤。
片刻后,我捉住他的另一只手,轻柔地在他掌心写道:「我不怕,我仰慕你。」
写完,我仰起头看他,朝他歪头一笑。
他好似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放开我退后两步猛咳了几声。
门外的侍卫连忙询问:「爷,怎么了?」
「没事。」萧桁看了我一眼,转身便开门出去。
等他一走,惊蛰连忙跑了进来。
「小姐,您怎么到三皇子这里来了?」她将我上下左右都翻看了一遍,「他没把您怎么样吧?」
我摇头,有些失落地看向门外。
萧桁已经带着人走了,什么话都没说。
「我们回去吧。」我收回目光,扶着惊蛰站起来。
方才竟然被萧桁吓得有些腿软了。
令我没想到的是,我还没走出厢房,萧桁又折返回来。
他审视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最后低声问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当真要我负责?」
惊蛰被吓得立马朝他行礼。
而我有些腿软,还没来得及点头,便腿一软扑进了他的怀里。
一时间,屋子里鸦雀无声。
我挂在萧桁身上,有些忐忑地仰起头看他。
他好似被我气笑了,一双手在我身后悬空举着:「小哑巴,你还当真是碰瓷的一把好手。」
惊蛰吓得脸色惨白,慌乱地上前将我扶好。
我刚想跟萧桁解释一下,便见他挥袖转身离开。
随后,他淡淡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日后莫要后悔才好。」
我自然不会后悔。
虽不知道他是如何登上皇位,却知道此时的镇北将军府对他来说,有益无害。
我送到他嘴边,他顺其自然收下。
也算是各取所需了。
反正等将军府的结局改变,我也会死。
到时候他皇子妃的位置空出来,再由他娶自己心仪的女子好了。
这般想着,我便安心地回家等着。
萧桁历来是说话算数。
五日后,父亲下朝回来便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大家问了他许久,他才长叹一口气道:「陛下给昭昭赐婚了。」
「是谁家的公子?」娘亲连忙问道。
父亲看了大家一眼,最后看向我,又长叹一口气。
「是三皇子。」
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大哥哥当即便撸起袖子:「昭昭不能嫁给他,我这就去宫门跪着,请陛下收回成命。」
姐姐也急得跺脚:「怎么会是三皇子呢?那可是个活阎王!我要带昭昭逃婚!」
三哥哥拿起自己的长枪,气急:「我这就去把三皇子杀了,叫他娶不了昭昭!」
「胡闹!」父亲轻喝一声。
娘亲和姐姐便红了眼眶。
「便是我死,我也不会把昭昭推入那火坑。」娘亲拉着我的手,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就是这样。
他们人人都愿意为了我而死。
我连忙挥了挥手,示意大家都看我。
「不是火坑,三皇子人很好。那日他救了我,我也很喜欢他。」
所有人静默了一会。
「昭昭……」二哥哥欲言又止。
我连忙回:「是真的,我真的喜欢他,我愿意嫁给他。」
5\.
我和萧桁的大婚定在了三月后。
为此,皇帝还特意封了萧桁为肃王,赐了一座王府。
这个消息在京中一传开,便炸了。
萧桁没有皇子妃这事让京中许多贵女小姐惶惶不安,生怕自己会成为那个被阎王点卯点上的人。
如今我被定为了肃王妃,又有人觉得我配不上萧桁。
「肃王何等的丰神俊貌,无非是性情差一点,她一个哑巴何德何能。」
「是啊,还听说她时不时便大病一场,不吉利得很,也不知道肃王怎么看上的她。」
……
侯府老夫人的寿宴上,我成了这些小姐夫人们最大的谈资。
我听听也没觉得有什么,毕竟她们说的是实话。
我一个天生说不了话的哑巴,便是嫁到权贵世家做正妻都会被嫌弃。
如今却可以嫁入皇家,成为肃王妃,她们眼红也不足为奇。
倒是我身旁的惊蛰气得脸都绿了。
我正想安抚她,便瞥见门口处进来一个人。
「那不如本王去请旨,让你们一块嫁给本王?」
萧桁携了一身寒风进来,冷得众人都不禁打了个哆嗦。
方才说话的那几个小姐闻言更是缩成一团,大气都不敢再出。
萧桁见怪不怪,挑起眉梢走到我身旁来。
我仰头看他。
他见我这样,勾唇笑了一声,低头在我耳边道:「小哑巴,你为什么不怕我?」
我拉起他的手,在他手心一笔一画写:「我叫赵念辞,小字昭昭。」
他掌心微收,抬眼看我。
我眨了眨眼睛。
他牵住我的手,转身看向方才说话的几人,冷声道:「对本王的王妃不敬,该罚。」
「小哑巴,你想怎么罚?」他又转头来问我。
我蹙眉,嗔他一眼。
都告诉他名字了。
见我好像是生气了,他唇角的笑意更深。
随即点点头:「好,那便全杀了。」
语气认真,仿佛真是听了我的话一般。
我连忙拉了拉他的手。
随后朝惊蛰使手语,再由她解释道:「我们小姐说,既只是说错了几句,掌嘴便是。」
平日里惊蛰见到萧桁,说一句话都要发抖三下。
眼下却掷地有声,颇有些狐假虎威的意思。
「那便依你。」萧桁善解人意地点点头,对身旁的侍卫冷声道,「掌嘴吧。」
话落,侍卫领命上前。
一群闺秀哭成一团。
萧桁朝我伸出手,眼中带着揶揄:「小哑巴,接下来不好看了,随本王走吧。」
我又嗔他一眼,重重在他手心写下「昭昭」二字。
不等他反应,自己起身往外走。
只听他在身后轻笑一声,也跟了上来。
还与我钻进了同一辆马车。
这实在是于理不合。
他坐在我对面,见我还是一副很生气的模样,不怒反笑,明知故问道:「气什么?气我没将她们都杀了?」
以他的脾气,就算只是掌嘴,那几个小姐也要掉半条命。
明日朝堂上参他的折子怕是又要多几本。
「对不起,给你惹麻烦了。」我拉过他的手,在手心写道。
他带着薄茧的手指缓缓擦过我的手腕,眉眼间的戾气都散了几分。
「本王最不怕的就是麻烦。」他微微凑身过来,温热的气息吐在我的鼻尖上,笑道,「不然也不会求娶你。」
我愣了一下,猛地抬起头,差点撞上他。
「赵念辞,昭昭,小哑巴。」他直起身,与我拉开一段距离,眼底一缕幽光闪过,「你很聪明,知道我想要什么。但是本王想知道,你想要什么?」
「兵部侍郎,不是已经死了吗?」
6\.
马车内静谧无声。
静到几乎可以听见我和萧桁的心跳声。
萧桁能在四年后登上皇位,固然不会是个好糊弄的人。
「你久居深闺,连那些小姐们的茶会都鲜少参加,几月前却突然去了场赏花宴,顺便结识了兵部侍郎的千金,接着本王便捡到了兵部侍郎的赃物。」萧桁修长的手指勾起我肩上的一缕头发,绕了两圈,问我,「这难道是巧合?」
我垂眸,没有说话。
他继续道:「难道要本王相信,你做这些只是因为你仰慕我?」
我咬唇,点了点头,脸颊微微发烫。
「这京中谁人不知道本王杀戮无数,心狠手辣,不过是仗着太后的一道懿旨才没有被降罪。人人都惧我怕我如罗刹……」
没等他的话说完,我拉过他的手,在他手心写道:你很好。
他下垂的睫毛在看清手心的字时轻轻一颤。
我继续写:别听他们胡说。
他当即收回了手,侧头叫车夫停车。
等车一停稳,他便掀开帘子下了马车,背影略显得有些仓皇。
一双耳尖好似在漆黑的夜里染了抹桃红。
我忍不住笑了一下。
再次见到萧桁,便是在一月后的大婚之日。
我坐在床头等了许久,才听到门外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三哥哥在门外又哭又喊:「肃王,我们昭昭从小身娇体弱,你可要好好对她。」
听不清萧桁说了什么,只听到有人推门而入。
不多时,一双黑色绣了祥云纹的长靴便出现在我跟前。
玉如意从我的喜帕下探进来。
霎那间,喜帕被人掀开,床边的红烛因此晃了晃。
我仰起头看向面前的人。
他玉冠红袍,长身玉立,在喜烛的烛光下好看得似天上的神仙。
那一年,正是桃花开。
父亲刚打完胜仗回来,我随他进宫参加庆功宴。
吏部尚书的千金将我诱骗至一处桃园,和当时的五公主一行人一起嘲讽我是个哑巴。
我抓了一手泥巴扔到她们身上,她们气极要给我一点教训。
却被突然出现的三皇子制止。
那时的三皇子闪耀得如同天上星辰,是比太子更适合做太子的人。
我从没想过,有朝一日我能真的嫁给他。
也算是连吃带拿了。
「在想什么?」萧桁弯身凑到我面前,一双眼眸幽黑,「如今想后悔也来不及了。」
我连忙摇头,拉过他的手想要解释。
却又不知道如何解释。
只将他的手放到我的胸脯上,一双眼睛水润润地诚挚地看着他。
我不后悔。
只是委屈他了。
他的手刚放上我的胸脯,便像是被什么烫了一下,赶紧缩了回去。
「小……昭昭。」他的吐息乱了一瞬,手指攀上我的下巴,轻轻掐住,「你不用如此,我们本就是各取所需。我需要你将军府的助力,你想要什么,尽管和我说。」
我垂下眼。
他却掐紧我的下巴,迫使我看他。
「本王能活到现在,什么阴谋诡计没见过?你以为只有你用过这美人计?趁我还好说话时,乖乖告诉我,你到底要什么?」
声音又低几分。
我没来由地觉得一阵委屈,豆大的泪珠从眼角落下来。
泪滴在他的虎口处,令他有片刻的分神。
我抓起他的手,在他手心乖乖写道:我想要王爷在将来护我将军府无虞。
他垂眸看我,目色从一开始的探究渐渐变成懊恼。
随即他掐在我下巴的手松开,顺便在我眼角处抹了一下。
「镇北将军威名赫赫,何须本王来护。」
7\.
我和萧桁没有同房。
我知道,他嫌我是个哑巴。
若不是我是将军府最受宠的幺小姐,他定不会娶我。
不过也没关系,我本来就是为了能救整个将军府,还能嫁给他已经很好了。
第二日,他领着我进宫谢恩。
「你去偏殿等一会,我办完事来接你。」从御书房出来后,他将我交给了一旁的公公。
我点点头。
领我去偏殿的公公一路上都抿着唇笑,见我盯着他瞧,他才笑道:「奴才是看到王爷王妃琴瑟和鸣,感到高兴呢。」
他说他叫林全盛,原是太后宫里伺候的太监。
也算是看着萧桁长大的人。
「当日王爷为了求陛下赐婚,不惜在御书房里跪了三个时辰,还挨了陛下一脚,想来是极喜欢王妃的。」
我心中一震。
突然想起那日萧桁在马车上说的那番话。
「若是怕麻烦,我何必求娶你。」
那时我并没有细想,如今想来的确如此。
皇帝并没有要换太子的意思,一直和太子不和的萧桁却要求娶手握重兵的镇北将军之女。
怎么看,都不像是件简单的事。
「怎么了?」回王府的马车上,萧桁注意到我有些心不在焉,问我,「林全盛跟你说了什么?」
我拉过他的手:「对不起。」
他就算不需要将军府,日后也会登上皇位。
而我为了将军府,不得不拉他陷进这盘棋局里。
这几个月,我又细细想过,父亲并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屡战屡胜的战绩让他站得比一般人都要高。
他手中握着镇北军的兵权,便是萧桁提起他也要赞一句「威名赫赫」。
而想要他死的人,恰恰是忌惮他兵权的人。
三年后,皇帝病重,太子掌权。
太子是先皇后所出,皇帝对他寄予厚望,一心想替他在登基前摆平所有障碍。
我父亲便是最大的障碍。
想要改变这个结局,只能将萧桁的结局提前。
这一次,萧桁有了将军府的支持,应该能在三年内除掉太子。
但也有可能和将军府一起,被皇帝和太子覆灭。
「你只会写这三个字吗?」萧桁看着自己微微蜷缩的掌心,问我。
我下意识摇头。
他收了手,侧过头不看我:「那日后别再说了。」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生气了,当天回府便独自去了书房。
我有些不安,便特意亲手做了点心送去。
可书房外守着几个侍卫。
萧桁的贴身侍卫三七抬手拦在我身前,有些为难道:「王妃,王爷此刻不见任何人。」
我拎着食盒,失望地朝书房内看了一眼。
只听有什么东西砸到了地上,清脆的一声。
然后便是萧桁忍到极致的一声闷哼。
我和三七对视一眼,将手中的食盒塞到他手上后,绕过他推开了书房的门。
「王妃!」
随着三七一声,书房内的场景落入我的眼中。
书房内没有点灯,唯有我身后的月光越过我落到一片狼藉的地上。
萧桁跌坐地上,身旁是刚被摔碎的花瓶。
他白日还用玉冠高束的头发如今全散下来,随着一阵风扬起,有些凌乱。
开门声吓得他抬起头来,通红的眼睛里带着震惊与不堪。
手里握着的碎瓷片陷进肉里,流出的鲜血缠绕在乌黑的指甲上,显得格外骇人。
看上去当真像是从地狱爬上来的罗刹。
「你……」他的声音嘶哑艰涩,好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我提起裙子转身就跑。
夜间的凉风全灌进我的鼻腔,让我鼻尖一酸,只觉得有些难以呼吸。
等我拿着药跑回去的时候,萧桁依旧颓然地跪坐在地上。
看到我回去,他一双眼眸好似迸出些许星光。
「你回来做什么?」他仰头看我。
却又像是乞求怜悯的小狗。
我在他身前缓缓蹲下来,拿出药轻轻涂在他胳膊和掌心被划伤的地方。
明明是很深的口子,他却好像感受不到痛一样,一声不吭。
我一边哭一边给他的伤口吹气。
他浑身一颤,一把捏住我的下巴,哑声道:「你不怕吗?」
我挣开他的手,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
不怕。
8\.
我其实已经为萧桁改过一次命了。
他十五岁那年,本应该死在从行宫回宫的路上。
是我提前从外祖母家回京,又专程换了条小路走,才刚好在他遇刺时救下他。
我因此生了一场大病,三年都没再出过府。
只是我没想到,他虽捡回来一条命,却得了一种怪病。
这病十分歹毒,每到十五月圆夜便会发病,一旦发病他便会失去理智,变成一个暴戾发狂的疯子。
「皇祖母是被我吓死的。」
萧桁躺在我身边,淡淡说出这么一句话。
此时窗边乍现一缕天光,给黑蒙蒙的屋子里添了一丝生气。
我侧头看他。
他盯着床顶,眼尾还有没淡下来的一抹红,模样实在是让人心疼。
「那天是中秋夜,我没参加宫宴,皇祖母心疼我,专门来给我送醉云楼最出名的月饼……」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只剩下沙哑的余音。
像是砂砾刮过我的心尖。
又痒又疼。
我坐起身来,下床去将床边的烛火点亮。
烛光下,我才看到他眼底微红,皆是水雾。
如此模样,与传闻中那个狠厉残忍的活阎王判若两人。
我拉起他的手,刚想在他手心上写字,却想起来这里刚被花瓶划过,只好翻过他的手,在他手背上写道:「不是的。」
既然我不会被他吓到,太后又怎么会被他吓到呢。
「太后娘娘,一定是太心疼你了。」
心疼他从小没有生母,心疼他不被父皇重视。
心疼他在吃人的皇城里,除了她没人庇护。
他抬眼看我,也坐起身来。
我继续在他手背上写:「王爷,太后娘娘不会怪你的。」
「她爱你,所以留下懿旨,只希望你好好活着。」
不知从何处钻进来一缕清风,晃乱了烛光。
我和萧桁交叠在地上的影子也随之晃了晃。
萧桁没有说话,只目色幽幽地看着我。
过了很久很久,他才反手一把捉住我的手,轻轻一拉将我拉入怀中。
「昭昭。」他轻柔地唤我小字。
我是个哑巴。
如今连一声情意绵绵的「我在」都说不出来。
可今日与往日不同。
或许是做点心时偷喝的两口冷酒,也或许是那碎瓷片划破萧桁掌心时,在我藏满秘密的心口也划了一刀。
我有些不管不顾,从萧桁怀里退出来,捧起他的脸,在他发红的眼角吻了一下。
他好似微微颤了一下。
下一瞬他拥着我,反身将我压在身下。
宽厚带着薄茧的手掌隔着素衣贴在我的腰上,好似带着一团火,顷刻便要从我腰间蔓至全身。
但与我想的不同。
他的手在我腰间掐了一把,便在我身旁躺下。
我侧头看他,却被他抬手蒙住眼。
过了半晌,他才叹了口气道:「昭昭莫急,如今你瘦得跟只小猫似的,我怕弄折了。」
谁急了?
我羞得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当即便转过身不想再理他。
却不想他长手一捞又将我捞进怀里。
只听他轻笑一声,方才的那些痛苦和悲凉好似都淡了。
我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只不过也没开心多久。
第二日一早,三七便领了两个太医进府。
说是萧桁临走前特意吩咐的,让他们来给我调理身子。
这些太医大夫说的都差不多,大抵是一些久病而虚证,气血亏空,身如残烛的话,又给我开了许多的药。
我看着那碗黑得发苦的药,叹了口气。
萧桁自己的病都没好,居然开始折腾我了。
9\.
三七说,萧桁的病无人能治。
这些年他寻遍大江南北,所有大夫对他的病都束手无策。
我却觉得未必。
「王妃,山上风大,您来普光寺做什么?」惊蛰跟着我下了马车,忙不迭将手中的大氅披到我身上。
我对着寺门双手合十:「来祈福。」
这话不假。
但更重要的是来这里寻人。
有一年,我和娘亲去太和医馆的时候,医馆的夫人扶了我一把。
我得知她最小的儿子因为爱上一个男子,而落得一个被家族赶出去,上山为僧的下场。
之所以我能记得,一来是男子爱上男子实在是鲜有听闻,二来是这位小公子虽医术平平,制毒却是一流。
我总觉得,这人会是萧桁的一线生机。
普光寺的香火很旺。
来往的香客许多。
我先是去了大殿为家人和萧桁祈福,再绕到后堂找人打听那人的消息。
几番周折,才叫我找到了他。
「施主找贫僧,可是有什么事?」清秀的和尚站在我跟前,朝我施了个礼。
我用手语,惊蛰在一旁替我解释。
「我家夫人问你,能不能解毒?」
他微微一怔。
「我家夫人说,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还请小师傅出手相助。」
「贫僧只是这普光寺的一个扫地僧,施主应该是找错人了。」他转身要走。
我连
来源:唐婉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