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高考分数出来那天,巷口刘阿姨家的胖橘猫,正懒洋洋地趴在墙头,晒着六月末温吞的太阳。
高考分数出来那天,巷口刘阿姨家的胖橘猫,正懒洋洋地趴在墙头,晒着六月末温吞的太阳。
我妈拎着一网兜刚从菜市场抢来的,还带着水珠的青菜,脚步轻快得像个小姑娘。
“晚晚,晚晚!快,查分了!”
我放下手里的旧习题册,阳光透过窗棂,在书页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我叫林晚。
这一世,我只想叫林晚。
电脑开机有点慢,发出“嗡嗡”的声响,像一首陈旧的催眠曲。我爸紧张地搓着手,在我身后踱来踱去,地板被他踩得咯吱作响。
“别晃了,爸,再晃网线都要被你晃断了。”我笑着说。
他嘿嘿一笑,停下脚步,却还是忍不住伸长脖子。
我深吸一口气,熟练地输入准考证号和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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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红的数字跳出来,安静地躺在那里。
我妈“呀”了一声,捂住了嘴。我爸凑过来,扶了扶他的老花镜,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看,反复确认。
“够了,够了!这分数,上咱们省最好的大学,绰绰有余!”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qPCR的颤抖。
我妈眼圈红了,拍着我的背,一个劲儿地说:“我的晚晚,就是争气。”
我笑着抱住她,脸颊贴着她因为常年操劳而有些粗糙的衣衫,鼻尖是熟悉的,淡淡的油烟和阳光混合的味道。
这是我想要的,人间烟火的,安稳的幸福。
上辈子,我也是这个时候查的分数,考得比现在还要好。
可那份喜悦,很快就被一盆从天而降的冷水浇得透心凉。
查完成绩的第二天,一辆黑色的,在阳光下闪着光的轿车,停在了我们家狭窄的巷子口,像是误入凡间的庞然大物。
车上下来一对穿着考究的男女,他们自称是我的亲生父母,苏氏集团的董事长和夫人。
他们说,十八年前医院里抱错了。
我的人生,从那天起,天翻地覆。
我被接回了那个被称作“家”的,金碧辉煌的牢笼。
他们对我很好,物质上,极尽补偿。
最新的手机,名牌的衣服,上不完的昂贵补习班,试图把我从一个“小地方”出来的女孩,打造成一个合格的名媛。
可我始终能感觉到那层隔阂。
他们看我的眼神,总是带着一丝审视和……失望。
因为家里还有一个苏柔。
那个占据了我十八年人生的女孩,那个从小被他们捧在手心长大的,真正的“大家闺秀”。
她会弹琴,会画画,会四国语言,笑起来温婉可人。
而我,只会埋头做题。
我融不进他们的世界。
每次家庭聚会,我局促地坐在角落,看着苏柔像一颗明珠,在人群中熠熠生辉,接受所有人的赞美。
而我,是那颗被找回来的,黯淡的石头。
就连我后来嫁的男人,沈自牧,那个我爱了整整十年的男人,他的目光,也总是若有若无地追随着苏柔。
我们结婚三年,相敬如宾。
更准确地说,是相敬如“冰”。
他对我很好,给了我沈太太该有的一切,唯独没有爱。
我死在二十八岁那年的冬天,一场意外的车祸。
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我看到沈自牧冲过来,他的表情,是我从未见过的……破碎。
可那又怎么样呢?
一切都结束了。
所以,当上天给了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我只有一个念头。
离他们远远的。
我不要做什么苏家大小姐,也不想再和沈自牧有任何纠葛。
我只想做林晚,做我爸妈的女儿,安安稳稳地,过完这一生。
填报志愿的时候,我爸妈尊重我的所有决定。
我避开了所有京市和沪市的大学,选了本省一所顶尖的师范大学。
我想当个老师,平淡,安稳。
录取通知书寄来的那天,我们家请了巷子里的街坊邻居,摆了两桌。
我爸喝得满脸通红,拉着我的手,一遍遍地说:“我们晚晚有出息了。”
我看着他眼角的皱纹,和我妈鬓边的白发,心里涨得满满的。
这才是我的家,这才是我的亲人。
电视里,财经频道正在播报新闻。
“苏氏集团近日宣布,将启动一项名为‘星光’的公益计划,资助千名贫困大学生……”
画面上,苏氏集团的董事长苏宏远,也就是我上一世的亲生父亲,正对着镜头侃侃而谈。
他看上去比我记忆中要憔ăpadă一些。
我妈看了一眼,随口说道:“这苏老板,真是个大善人。”
我爸哼了一声:“再大的善人,听说他亲生女儿丢了十几年了,还没找到呢셔。”
“是吗?这么可怜。”我妈一脸同情。
我垂下眼,默默地夹了一筷子青菜到我妈碗里。
“妈,快吃菜。”
我不想听。
关于他们的一切,都与我无关。
可我没想到,麻烦会主动找上门。
而且,是以一种我完全没预料到的方式。
大学开学前,我找了份家教的兼职。
雇主姓周,家里住在市中心一个高档小区,安保很严。
第一次去的时候,我按照地址,找到了那栋楼。
电梯门打开,我正准备出去,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那人很高,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身上有淡淡的雪松味道。
很熟悉。
我抬起头,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眸里。
那双眼睛里,翻涌着我看不懂的,复杂至极的情绪。
是沈自牧。
我的心脏,在那一刻,仿佛漏跳了一拍。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看上去比我记忆中年轻许多,眉眼间还没有后来的那种沉郁和冷漠,但那份疏离感,却如出一辙。
我迅速低下头,侧身从他身边挤了过去,快步走向周女士家的门。
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的背上。
我假装不认识他。
对,我不认识他。
这一世,我们本该是陌生人。
按响门铃,周女士开了门,热情地把我迎进去。
“林老师,你来啦,快请进。”
我换了鞋,跟着她走进客厅。
她的儿子,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正在玩乐高。
我定了定神,开始我的工作。
可我能感觉到,那道目光,一直没有离开。
透过客厅的落地窗,我看到沈自牧就站在对面的走廊上,没有离开,也没有去等下一班电梯。
他就那么站着,静静地看着这个方向。
我的后背,渐渐渗出了一层冷汗。
他……是不是也重生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被我强行压了下去。
不可能。
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
他大概是这栋楼的住户,我们只是偶遇。
对,一定是这样。
我努力让自己专心给孩子讲题,可脑子里却一团乱。
两个小时的家教,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结束的时候,我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周女士家。
走到电梯口,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对面。
那里已经空了。
我松了一口气,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回到家,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抱着膝盖坐了很久。
为什么会遇到沈自牧?
是巧合,还是……命运?
不,我不信命。
我只信我自己。
就算他真的也重生了,又能怎么样?
我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瓜葛,他就不能强求。
想通了这一点,我心里平静了许多。
接下来的几天,我去周女士家做家教,都没有再遇到沈自牧。
我渐渐放下心来,觉得那天真的只是一个意外。
很快就到了大学开学的日子。
我爸妈把我送到学校,千叮咛万嘱咐。
“晚晚,在学校要好好照顾自己,钱不够了就跟家里说。”
“知道了,妈,你跟我爸快回去吧,天不早了。”
我推着他们往校门口走,眼眶有点热。
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我才转身,拖着行李箱往宿舍楼走。
大学生活,比我想象的还要美好。
舍友们都很好相处,课程虽然紧张,但很充实。
我参加了学校的文学社,每天泡在图书馆里,日子过得平静而满足。
我刻意不去关注任何关于苏家和沈自牧的消息。
我以为,只要我装作不知道,那些人,那些事,就真的可以从我的世界里消失。
我太天真了。
大一国庆节,我没有回家,留在学校图书馆看书。
傍晚,我从图书馆出来,准备去食堂吃饭。
刚走到楼下,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苏柔。
她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长发披肩,站在一棵梧桐树下,美得像一幅画。
她身边,还站着一个中年女人。
是我的亲生母亲,陈佩。
她们怎么会在这里?
我的第一反应,是转身就走。
“姐姐!”
苏柔叫住了我。她的声音,还和上一世一样,柔柔弱弱的。
我脚步一顿,身体僵硬。
陈佩快步走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她的手在抖,眼圈通红。
“晚晚……我的女儿……”
她的声音哽咽,充满了失而复得的激动。
我看着她,心里却一片冰冷。
晚晚?
上一世,她和苏宏远,更习惯叫我“苏晚”。
那个名字,对我来说,只是一个身份的标签,没有任何温度。
我抽出自己的手,平静地看着她。
“阿姨,您认错人了。”
陈佩愣住了,眼里的泪水悬在眼眶里,掉不下来。
“不,我不会认错的……你的眉眼,和你爸爸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苏柔也走了过来,怯生生地看着我。
“姐姐,我们找了你好久……爸妈他们,真的很想你。”
我看着她,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想我?
上一世,他们把我接回去之后,是怎么对我的?
他们看着苏柔,眼里是二十年的疼爱和习惯。
看着我,眼里是十八年的亏欠和陌生。
他们试图补偿,却不知道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那些冰冷的物质。
我想要的是一个拥抱,一句“欢迎回家”。
可他们给不了。
他们的爱,早就在苏柔身上用完了。
“我再说一遍,你们认错人了。”我后退一步,拉开距离,“我叫林晚,我父母都在家,身体健康。”
说完,我转身就走,不再给他们任何说话的机会。
身后,传来陈佩压抑的哭声。
我没有回头。
回到宿舍,舍友们都回家了,空荡荡的。
我坐在书桌前,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里说不出的烦闷。
她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的志愿,我的学校,都是精心选择过的,就是为了避开他们。
难道,这一世的轨迹,真的无法改变吗?
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林晚。”
电话那头,是沈自牧的声音。
低沉,冷静,带着一丝我听不懂的疲惫。
我的心,又一次不受控制地乱了节奏。
“有事?”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淡无奇。
那边沉默了几秒。
“今天,苏夫人去找你了?”
果然是他。
我的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
“沈自牧,你什么意思?是你告诉他们的?”
“不是我。”他立刻否认,“他们有自己的渠道。我只是想提醒你,他们……可能不会轻易放弃。”
提醒我?
我冷笑一声:“那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
“我没有那个意思。”他的声音听起来更疲惫了,“林晚,我知道你不想见他们,也不想见我。但是,有些事,躲是躲不掉的。”
“躲不掉?”我反问,“为什么躲不掉?我的人生,我自己不能做主吗?我不想做什么苏家大小D小姐,不想和你们这些有钱人扯上任何关系,这有错吗?”
“没错。”他说,“但他们是你的亲生父母,这是事实。”
“事实?”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沈自牧,你别忘了,上辈子,这个‘事实’给我带来了什么。是冷漠,是忽视,是无尽的委屈。现在你跟我说这是事实?”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久到我以为他已经挂了电话。
“对不起。”
他忽然说。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一块巨石,砸在我的心上。
上辈子,直到我死,他都从未对我说过这三个字。
我忽然觉得很没意思。
“沈自D牧,我们已经两清了。我死了,你也自由了。这一世,我只想过我自己的生活。请你,还有他们,不要再来打扰我。”
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拉黑。
一气呵成。
做完这一切,我却没有任何快感,只觉得浑身无力。
重生,到底是为了什么?
难道就是为了把上一世的痛苦,再经历一遍吗?
国庆假期剩下的几天,我把自己关在宿舍里,哪儿也没去。
陈佩和苏柔没有再来。
沈自牧也没有再打电话。
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平静。
可我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假期结束,恢复上课。
我努力把精力投入到学习中,试图忘记那些不愉快。
可麻烦,还是接踵而至。
先是我的助学金申请,毫无征兆地被驳回了。
辅导员找我谈话,表情有些为难。
“林晚啊,你的情况我们都了解,成绩也好,按理说这个助学金肯定是你的。但是……学校这边接到了一些反馈,说你家庭条件……似乎没有资料上写的那么困难。”
我立刻就明白了。
是苏家。
他们用这种方式,逼我低头。
真是好手段。
我没有跟辅导员争辩,只是平静地说了句:“老师,我知道了。”
从办公室出来,我站在走廊上,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学生,觉得一阵眩晕。
他们以为,用钱就能解决一切问题吗?
他们以为,断了我的助学金,我就会走投无路,回去求他们吗?
真是可笑。
没有助学金,我还可以去做兼职。
我不会向他们低头的,绝不。
我找了更多的兼职。
发传单,做家教,去餐厅端盘子。
每天把自己累得像条狗,回到宿舍倒头就睡,连胡思乱想的时间都没有。
舍友看我这么辛苦,都劝我。
“晚晚,你别这么拼啊,身体要紧。”
我只是笑笑:“没事,年轻,扛得住。”
我以为,只要我表现得足够强硬,足够不在乎,苏家就会知难而退。
我又错了。
他们不仅没有放弃,反而变本加厉。
一天晚上,我做完兼职回学校,已经快十一点了。
刚走到宿舍楼下,就被几个人拦住了。
为首的,是苏宏远。
我的亲生父亲。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风衣,站在夜色里,身形高大,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萧瑟。
他身边站着陈佩,眼眶红肿,看起来憔ें了许多。
“晚晚。”苏宏远开口,声音沙哑。
我停下脚步,看着他们,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有事?”
“跟我们回家吧。”他说,“你想要什么,我们都给你。别再这样折腾自己了。”
折腾自己?
我看着他,忽然很想笑。
“苏先生,我想你搞错了。第一,我不是在折腾自己,我是在靠自己的努力生活。第二,我不需要你们给我任何东西。第三,我的家不在这里。”
“晚晚!”陈佩上前一步,想要拉我的手,被我躲开了。
“别这么叫我。”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我叫林晚。”
陈佩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我知道,我知道我们以前对不起你……我们错了,晚晚……你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好不好?让我们补偿你……”
补偿?
拿什么补偿?
补偿我上一世缺失的父爱母爱?补偿我寄人篱下的小心翼翼?补偿我死在手术台上的孤独和不甘?
“不必了。”我摇摇头,“你们没有对不起我,你们对得起苏柔,就够了。”
这句话,像一把刀,狠狠地扎进了他们心里。
苏宏远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看着我,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绕过他们,准备上楼。
“站住!”苏宏远忽然叫住我。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严厉。
“苏晚,你非要这么倔吗?你知不知道,我们为了找你,付出了多少?你知不知道,你妈妈因为想你,病了多久?”
我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那是你们的事,与我无关。”
“你……”苏宏远气得浑身发抖。
就在这时,一辆车在不远处停下。
车门打开,沈自牧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快步走到我们面前,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苏宏远夫妇。
“叔叔,阿姨,很晚了,让林晚先回去休息吧。”
他的出现,让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有了一丝缓和。
苏宏远看了他一眼,重重地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陈佩还在哭。
沈自牧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陈佩身上。
“阿姨,我先送你们回去。”
然后,他转向我,目光深沉。
“早点休息。”
我没理他,径直上了楼。
回到宿舍,我把自己摔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
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为什么?
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要来逼我?
我只想过自己的生活,就那么难吗?
第二天,我接到了我妈的电话。
电话里,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晚晚,你快回来一趟,你爸他……他出事了!”
我的脑子“嗡”的一下,一片空白。
我爸,一个老实本分的修车工,能出什么事?
我连夜坐车赶回家。
一进门,就看到我妈坐在沙发上抹眼泪,家里一片狼藉。
“妈,怎么了?我爸呢?”
“你爸……被带走了……”我妈哭着说,“他们说……说你爸的修车厂,偷税漏税……”
偷税漏税?
怎么可能!
我爸那个人,胆子比针尖还小,一辈子本本分分,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是有人陷害他!”我立刻反应过来。
“谁?谁会害我们啊?”我妈六神无主。
我的脑海里,闪过苏宏远那张脸。
是他。
一定是他。
用助学金逼我就范不成,就对我爸妈下手。
好,真是好得很。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我扶着我妈,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
“妈,你别急,我来想办法。”
可我能有什么办法?
我只是一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无权无势。
对方是苏氏集团,是这个城市里,能一手遮天的人物。
我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无力。
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
是沈自牧。
“你父亲的事,我听说了。”他的声音很平静。
“是你干的吗?”我问,声音里带着我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
“不是。”他说,“是苏董。他想用这种方式,让你回去。”
“卑鄙。”我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确实。”他没有反驳,“不过,我可以帮你。”
“你?”我警惕地看着他,“你有什么条件?”
“没有条件。”他说,“就当是……我还你的。”
还我的?
他欠我什么?
上辈子,他欠我的,一条命都还不清。
“我不需要。”我冷冷地拒绝。
“林晚。”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你确定吗?这件事,除了我,没人能帮你。你忍心看着你养父,在里面受苦吗?”
他的话,像一把锤子,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爸……
他有高血压,有关节炎,在里面怎么受得了?
我沉默了。
“晚上七点,在‘云顶’餐厅,我等你。”
说完,他挂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站在原地,天人交战。
去,还是不去?
去,就意味着我要向他低头,要重新和他,和那些我想摆脱的人,扯上关系。
不去,我爸怎么办?
我妈还在旁边哭,一声声地叫着我爸的名字。
我没有选择了。
晚上七点,我准时出现在“云顶”餐厅。
这是本市最豪华的餐厅,我从来没来过。
沈自牧订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可以看到整个城市的夜景。
他已经到了,穿着一身休闲装,少了几分商场上的凌厉,多了几分温和。
见我来了,他起身,为我拉开椅子。
我没有坐,只是站在他对面。
“说吧,你要我怎么做?”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
“先坐下吃饭。”
“我没心情。”
他叹了口气,也没勉强我。
“你父亲的事,我已经打过招呼了,明天一早,他就能出来。”
我愣住了。
这么快?
“税务那边,我也找人重新核查了,会还他一个清白。”他继续说,“苏董那边,我会去说。以后,他们不会再用这种方式逼你。”
我看着他,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滴水不漏。
“为什么?”我问出了心里的疑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他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
“林晚,上辈子的事,我很抱歉。”
又是抱歉。
“如果一句抱歉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什么?”我脱口而出。
他被我噎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我知道,一句抱歉弥补不了什么。所以,我想做点什么。”
“做什么?自我感动吗?”我言语尖锐,“沈自牧,你是不是觉得,你帮我解决了这件事,我们之间就能一笔勾销?你就能心安理得地开始你的新生活?”
“我没有。”他看着我,目光灼灼,“我只是……不想再看到你那么辛苦。”
我的心,猛地一颤。
“你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重生之后,只想过平静的生活。是我,是苏家,打扰了你。”他说,“所以,我想帮你,把这些麻烦都解决掉。”
我看着他,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破绽。
可他的表情,很真诚。
真诚到让我觉得陌生。
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沈自牧吗?
那个永远冷着一张脸,惜字如金的男人?
“我不需要。”我还是那句话,“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会解决。”
“你怎么解决?”他反问,“林晚,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你的养父母。苏董这次能对你父亲下手,下次就能对你母亲下手。你能承受那样的后果吗?”
我再次沉默了。
我不能。
我重生回来,就是为了守护他们。
我不能让他们因为我,受到任何伤害。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妥协了。
“我不想怎么样。”他说,“我只是希望,你能给我一个……重新认识你的机会。”
“我们上辈子,认识了十年。”我提醒他。
“不。”他摇头,“那十年,我认识的,是‘苏晚’。现在,我想认识‘林晚’。”
我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
“吃饭吧。”他把菜单推到我面前,“菜都要凉了。”
那顿饭,我吃得食不知味。
沈自牧话不多,只是偶尔会给我夹菜,动作自然得仿佛我们已经这样相处了很久。
吃完饭,他送我回家。
车里很安静,只有电台里传来低缓的音乐声。
“明天,我会去跟你父亲道歉。”快到家的时候,他忽然说。
“不用了。”我说,“他不会想见你的。”
“我知道。”他说,“但这是我应该做的。”
我没再说话。
第二天一早,我爸真的回来了。
他看起来憔ें了不少,但精神还好。
看到我,他第一句话就是:“晚晚,让你担心了。”
我摇摇头,眼泪掉了下来。
“爸,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傻孩子,说什么呢。”他拍拍我的背,“没事了,都过去了。”
税务局的人,很快也上门了,澄清了“偷税漏税”是一场误会,并且郑重道歉。
我爸的修车厂,恢复了正常营业。
一切,都像沈自牧说的那样。
下午的时候,沈自牧来了。
他提着很多礼品,站在我们家门口,显得有些局促。
我爸看到他,脸色沉了下来。
“你来干什么?”
“叔叔,对不起。”沈自牧深深地鞠了一躬,“这件事,因我而起,我向您道歉。”
我爸冷哼一声,没说话。
我妈把我拉到一边,小声问:“晚晚,这……这是谁啊?”
“一个……认识的人。”我含糊地说。
沈自牧没有因为我爸的冷脸而离开。
他就那么站着,态度诚恳。
最后,还是我爸心软了。
“进来吧。”他没好气地说。
沈自牧在我们家坐了一下午。
他话不多,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听我爸妈说话。
我爸说起修车的趣事,他会认真地听,偶尔还会问几个问题。
我妈说起我小时候的糗事,他会看着我,嘴角带着一丝笑意。
那种感觉,很奇怪。
就好像,他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沈氏总裁,只是一个普通的,来拜访长辈的晚辈。
走的时候,我送他到巷口。
“谢谢你。”我说。
这是我第一次,心平气和地对他说谢谢。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不用。”
“以后,别再来了。”我说,“我们家,不欢迎你。”
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林晚……”
“沈自牧,你帮了我,我很感激。但这不代表,我会接受你。”我看着他,认真地说,“我们之间,早就结束了。上辈子就结束了。”
说完,我转身回家,没有再看他一眼。
我以为,我的话说得够清楚了。
可我还是低估了沈自牧的决心。
他没有再来我们家,却以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渗透我的生活。
我回学校,发现我的助学金申请,又被批准了。
辅导员说是学校重新审核,觉得我符合条件。
我知道,是沈自牧做的。
周末,我去做兼职,餐厅老板忽然告诉我,我被解雇了。
我问为什么,老板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第二天,我就接到了一家翻译公司的电话,问我愿不愿意去做兼职笔译。
薪酬,是餐厅的好几倍。
我知道,也是沈自牧做的。
他用一种不打扰我的方式,为我铺平了所有的路。
我心里很矛盾。
一方面,我不想接受他的任何帮助。
另一方面,我又不得不承认,他的出现,让我的生活,轻松了很多。
苏家那边,也真的没有再来找我。
日子,似乎又回到了我想要的,平静的轨道上。
如果,没有那次意外的话。
期末考试前,我每天都泡在图书馆。
一天晚上,我复习到很晚,回宿舍的路上,要经过一条没什么人的小路。
我刚走到一半,就从旁边窜出几个小混混,把我围住了。
“小妹妹,一个人啊?”
我心里一紧,抓紧了书包带,一步步后退。
“你们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就是想跟妹妹你,交个朋友。”
他们笑着,一步步向我逼近。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恐惧。
就在我绝望的时候,一道刺眼的车灯,忽然照了过来。
一辆车,急速驶来,一个漂亮的甩尾,停在了我们面前。
车门打开,沈自牧从车上冲了下来。
他看到我的瞬间,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滚!”他对着那几个小混混,只说了一个字。
那几个人看到他,似乎有些忌惮,但还是壮着胆子说:“你谁啊?别多管闲事!”
沈自牧没有再废话,直接动了手。
我从来不知道,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他,打起架来,那么狠。
没几下,那几个小混混就都躺在了地上。
他走到我面前,脱下外套,披在我身上。
“别怕,没事了。”
他的声音,有些抖。
我这才发现,他的手背,在流血。
“你受伤了。”
“小伤。”他不在意地看了一眼,“我送你回宿舍。”
我点点头,跟着他上了车。
车里,他从储物盒里拿出医药箱,简单地处理了一下伤口。
我看着他,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不放心你。”他低着头,声音很轻。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
他把我送到宿舍楼下。
下车前,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
“今天,谢谢你。”
他看着我,笑了笑:“我说了,不用。”
“上去吧,早点休息。”
我点点头,转身准备上楼。
“林晚。”他忽然叫住我。
我回头。
他站在车边,路灯的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能不能……别再推开我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近乎恳求的意味。
我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那晚之后,我们之间的关系,似乎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我没有再明确地拒绝他的靠近。
他会每天给我送早餐,放在我宿舍楼下。
会在我上课的教学楼下等我,只为了跟我说几句话。
会在我去图书馆的时候,提前为我占好位置。
他做得,小心翼翼,又无微不至。
舍友们都看出了端倪。
“晚晚,那个帅哥,是不是在追你啊?”
“你们……是不是在一起了?”
我每次都只是笑笑,不承认,也不否认。
因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定义我们现在的关系。
我承认,我动摇了。
重活一世,我只想过平静的生活。
可沈自牧的出现,像一颗石子,投进了我平静的心湖,泛起一圈圈的涟漪。
我发现,这一世的他,和上一世,真的很不一样。
他不再是那个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沈总。
他会笑,会紧张,会因为我的一句话,开心一整天。
他会记得我的喜好,知道我不吃香菜,知道我喜欢喝温水。
这些,都是上一世的我,求而不得的。
我开始贪恋这份温暖。
可理智又在告诉我,这是危险的。
我害怕,这一切,都只是假象。
我害怕,当我再次敞开心扉,等来的,又会是和上一世一样的结局。
就在我纠结的时候,苏柔找到了我。
她约我在学校附近的一家咖啡馆见面。
她看起来,比上次憔悴了很多。
“姐姐。”她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低着头,不敢看我。
“有事?”
“我……是来跟你道歉的。”她说。
我挑了挑眉,没说话,等着她的下文。
“上辈子的事,对不起。我知道,我抢走了本该属于你的一切。”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我重生回来,每天都活在愧疚里。我不敢去见你,我怕你不肯原谅我。”
“所以呢?”我问。
“所以,我想把一切都还给你。”她抬起头,看着我,眼睛红红的,“苏家大小姐的位置,是你的。爸妈的爱,也该是你的。还有……”
她顿了顿,声音小了下去。
“还有自牧哥哥……他爱的人,一直都是你。”
我愣住了。
“你说什么?”
“是真的。”苏柔说,“上辈子,自牧哥哥之所以对你那么冷淡,都是因为我。我嫉妒你,我怕你把他抢走,所以,我一直在他面前说你的坏话,挑拨你们的关系。”
“他……信了?”
“他没有。”苏柔摇头,“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他觉得,是我们苏家,毁了你的人生。他娶你,是想保护你,补偿你。可他越是想对你好,就越是会伤害到你。”
“所以,他就选择用冷漠来保护我?”我忽然觉得很荒谬。
“是。”苏"柔说,“他说,只要他离你远一点,苏家的人,就不敢把你怎么样。他以为,这是对你最好的方式。”
我沉默了。
原来,是这样吗?
我一直以为的,他的不爱,他的冷漠,竟然是……保护?
“还有你的车祸……”苏柔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那不是意外……是我……”
我的瞳孔,猛地一缩。
“是你做的?”
“不是我!”她急忙摇头,“我只是……无意中,跟几个对家公司的纨绔子弟,抱怨了几句。我没想到,他们会真的……会对你下手……”
“所以,你眼睁睁地看着我死,什么都没做?”我看着她,声音冷得像冰。
苏柔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她低下头,泣不成声。
“对不起……姐姐……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苏柔,你的道歉,我收下了。但是,原谅,我做不到。”
“从你选择沉默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就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你好自为之。”
说完,我转身离开了咖啡馆。
阳光下,我的手,在微微发抖。
原来,我上一世的悲剧,从头到尾,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
而我,是那个最愚蠢的,被蒙在鼓里的受害者。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学校的。
脑子里,全是苏柔说的话。
沈自牧。
原来,他不是不爱我。
他是用他自己的方式,在爱我。
一种,我从来没有懂过的方式。
我回到宿舍,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我想了很多。
关于上一世,关于这一世。
关于沈自牧,也关于我自己。
晚上,沈自牧的电话打来了。
“喂。”我的声音,有些沙哑。
“怎么了?声音听起来不对劲。”他敏锐地察觉到了。
“我见到苏柔了。”我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
“她都跟你说了?”
“嗯。”
“对不起。”他说,“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问。
“我怕你不信。”他说,“而且,那些事,由我来说,像是在为自己辩解。”
“沈自牧。”我叫他的名字。
“嗯?”
“你现在,在哪里?”
“在你宿舍楼下。”
我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果然,他的车,就停在楼下那棵梧桐树下。
他靠在车边,正在打电话,身影在夜色中,显得有些孤单。
“你等我一下。”
说完,我挂了电话,跑下了楼。
我一口气跑到他面前,因为跑得太急,有些喘。
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紧张和不安。
“林晚……”
我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抱住了他。
他的身体,瞬间僵硬了。
我把脸埋在他的胸口,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
“沈自牧,我们……重新开始吧。”
我听到他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
过了很久,他才伸出手,紧紧地,回抱住我。
“好。”
他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失而复得的喜悦。
那一刻,我心里的所有纠结,所有不安,都烟消云散了。
重生一世,我以为我是为了逃离。
现在我才明白,我是为了,更好地相遇。
和爱我的家人,也和爱我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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