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晚饭后,电视机的音量被调到35。新闻联播的片头曲像一面钝鼓,不轻不重地敲在我的耳膜上,却盖不住这个三室一厅里空旷的死寂。我爸坐在沙发那头,身体微微前倾,好像这样就能离屏幕里的世界更近一些。
晚饭后,电视机的音量被调到35。新闻联播的片头曲像一面钝鼓,不轻不重地敲在我的耳膜上,却盖不住这个三室一厅里空旷的死寂。我爸坐在沙发那头,身体微微前倾,好像这样就能离屏幕里的世界更近一些。
抽屉被我拉开一道缝,最里面那张泛黄的老照片边角已经卷起,照片里的李慧笑得比阳光还晃眼。我迅速合上抽屉,发出的轻微“咔”声,像一声叹息。我爸没回头,只是把电视音量又往上调了两格,到了37。他最近总是这样,我们之间一旦超过三秒没有对话,他就会下意识地去摸遥控器,用更大的声响来填补尴尬的空白。
“爸,我吃完了。”我把碗筷放进厨房水槽。
他“嗯”了一声,视线没离开电视。
我靠在厨房门框上,看着他花白的鬓角和微驼的背影,那背影像一张拉满了却射不出箭的弓。“爸,”我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宣布一个酝酿已久的判决,“我想,再成个家。”
他终于回头了,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随即又黯淡下去,他摘下老花镜,慢慢擦拭着,过了许久才说:“小峰,有些事,钱是……”他没说下去,只是把擦得锃亮的眼镜重新戴上,继续看他的新闻。但我知道他想说什么,钱是买不来真心的。这话,五年前李慧走的时候,他天天说。
可现在,我偏不信这个邪。
第二天,我绕开了所有亲戚朋友介绍的对象,在我那个几乎从不更新的朋友圈里,发了一条石破天惊的“征婚启事”。内容简单粗暴:陈峰,男,36岁,本市有房有车,经营一家小型建材公司。觅28岁以下,貌美、温柔、孝顺之女性为妻。如双方情投意合,婚前一次性赠予女方彩礼30万元,用以保障其婚后生活及孝敬父母。附上了一张我穿着西装,在公司门口拍的看起来最精神的照片。
这条朋友圈像一颗深水炸弹。半小时内,我的手机烫得像块烙铁。发小老赵的电话第一个打了进来:“疯了?你这是征婚还是买卖人口?30万!你把钱给我,我给你扮个女的都行!”
我掐了烟,看着窗外车水马龙,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老赵,我累了。我不想再猜了,不想再试探了。我要一个最简单的开始,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简单?你这是把自个儿当肥肉往狼嘴里送!”
“狼来了,我也认。”
挂了电话,我点开那条朋友圈,看着底下上百条惊叹、质疑、嘲讽的评论,心里反而一片安宁。我就是要用最赤裸裸的方式,去交换一个结果。五年前,李慧跟我分手,拉着行李箱站在我们租住的筒子楼下,她说:“陈峰,我爱过你,但爱不能当饭吃。”一个月后,她嫁给了一个能让她不用再挤公交车的男人。从那天起,我就发誓,我这辈子,绝不再因为钱,失去任何东西。
我以为,用钱能垒起最高的墙,护住我想要的一切。
接下来的几天,我的微信好友申请多到爆炸。形形色色的女人,带着各式各样的目的,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涌来。我像个皇帝选妃一样,机械地划看着一张张精修过的照片,直到一个叫柳燕的女孩出现。
她的头像是一张素颜照,背景是大学图书馆的一角,长发披肩,眼神干净得像一汪泉水。她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开门见山地谈钱,只是发来一句:“先生,您一定很孤独吧。”
就是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我用金钱和冷漠伪装起来的硬壳。
我点了她的朋友圈,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条三天前更新的动态,是一张医院缴费单的照片,配文是:“加油。”
我的心,莫名地动了一下。
我们开始聊天。她说话总是慢条斯理,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她说她26岁,在一家小公司做文员,父亲前年去世,母亲身体不好,常年住院。她说她看到了我的朋友圈,觉得我不是一个坏人,只是一个被伤过心,所以用钱来保护自己的可怜人。
“可怜人”三个字,让我愣了很久。已经很多年没人这样形容我了。在所有人眼里,我是“陈总”,是“老板”,是那个从穷小子翻身,买了房买了车的成功人士。只有我自己知道,午夜梦回,我还是那个站在筒子楼下,眼睁睁看着心爱女孩上别人宝马车的穷光蛋。
柳燕的出现,像一束光,照进了我密不透风的世界。我们聊文学,聊电影,聊各自的童年。我发现我们有很多共同点,都喜欢老港片,都觉得周星驰的电影是喜剧的壳,悲剧的核。她甚至知道我那家小建材公司的位置,说她每天上班都会路过。
一切都那么合拍,那么顺理成章。
一周后,我约她见面。地点在她公司附近的一家咖啡馆。她比照片上更清瘦,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连衣裙,脸上带着一丝怯生生的笑。她不敢看我的眼睛,总是低着头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
“我……是不是让你失望了?”她小声问。
“没有,你很好。”我说的是实话。她身上有一种脆弱感,让人忍不住想去保护。
那天下午,我们聊了很多。她说起在医院照顾母亲的日常,说起每个月工资刚发下来就要全部交给医院的窘迫。她说这些的时候,眼睛里没有抱怨,只有一种认命的平静。
我看着她,心里那个用30万买一个“漂亮花瓶”的想法,开始动摇。我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觉得我不是在“买”她,而是在“拯救”她。这种感觉,让我那点可怜的男性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临走时,我从钱包里拿出两千块钱递给她。
她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把手缩回去,连连摇头:“不,陈先生,我不能要。我不是为了你的钱才来见你的。”
她的反应,让我更加确信,她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她和那些妖艳的女人不一样。
回去的路上,我爸打来电话,问我相亲怎么样了。我第一次用一种雀跃的语气告诉他:“爸,我可能找到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然后是我爸那句口头禅,带着一丝不易察arle的担忧:“你自个儿心里有数就好。”
这句话,从小到大他跟我说过无数次。小时候我考试没考好,怕他骂,他会说“你自个儿心里有数就好”;大学毕业我放弃稳定工作要自己创业,他也会说“你自个儿心里有数就好”;五年前李慧离开我,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三天三夜,他隔着门板,还是那句“你自个儿心里有数就好”。这句话,有时是信任,有时是无奈,有时,是说不出口的担心。
这一次,我以为是祝福。
引子完
第一章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和柳燕的关系突飞猛进。我每天开车接她下班,带她去吃她没吃过的餐厅,给她买她从没拥有过的漂亮衣服和包。她一开始总是拒绝,说太贵了,不合适。但每次我把东西硬塞给她,她脸上那种混杂着惊喜、羞涩和一点点不安的表情,都让我无比受用。
我像一个养成游戏里的玩家,乐此不疲地往她身上堆砌着金钱能买到的一切,看着她从一个灰扑扑的女孩,一点点变得光彩照人。
我爸看在眼里,什么也没说。只是家里电视机的音量,不知不觉从37,又回到了正常的28。晚饭后,他不再急着看新闻,而是会戴上老花镜,装作不经意地问我:“今天……跟那姑娘去哪儿了?”
“去听了个音乐会。”
“哦,好,好。”他点点头,不再多问。
有一次,柳燕来家里吃饭。她提前问了我爸的口味,特意学做了几道清淡的家乡菜。她手脚麻利,在厨房里忙前忙后,我爸坐在沙发上,透过厨房的玻璃门看着她的背影,眼神很复杂。
饭桌上,柳燕不停地给我爸夹菜,陪他聊天。我爸的话也多了起来,从他年轻时当兵的故事,聊到我小时候调皮捣蛋的糗事。整个屋子,充满了久违的欢声笑语。
吃完饭,柳燕抢着洗碗。我爸拦住她,把她拉到客厅,从一个上了锁的旧木箱里,拿出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
“小柳啊,这是阿峰他妈留下来的,一个玉镯子。不值什么钱,就是个念想。你要是不嫌弃……”
我愣住了。那个镯子,是妈的遗物,我爸宝贝了几十年,连我都没怎么碰过。
柳不燕惶恐地站起来,连连摆手:“叔叔,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真的不能收!”
“拿着吧。”我爸把盒子塞到她手里,语气不容置疑,“我看得出来,你是个好姑娘。”
柳燕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送她回家的路上,她一直摩挲着那个丝绒盒子,低着头不说话。
“怎么了?”我问。
她抬起头,眼睛里水光潋滟:“陈峰,你和叔叔对我这么好,我……我怕我还不清。”
我心里一软,伸手握住她的手:“傻瓜,一家人,说什么还不清。”
她反手握紧我,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像一只找到了港湾的小船。那一刻,我觉得那30万,花得太值了。
然而,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一天晚上,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是陈峰吗?”一个粗哑的男声。
“是我,你哪位?”
“我是谁不重要。我劝你离柳燕远一点,她不是你能碰的女人。”声音里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
我心头一紧:“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呵呵,她拿了你不少钱吧?那些钱,你以为是给她妈治病的?别天真了!”
“你到底是谁?”我的声音冷了下来。
“我是她前男友。她欠我的,这辈子都还不清。你要是识相,就赶紧滚。不然,有你后悔的时候。”
电话“啪”地挂了。
我站在阳台上,晚风吹得我一阵哆嗦。前男友?她从来没跟我提过。欠他的?欠了什么?
我立刻开车去了柳燕住的地方,一个老旧小区的顶层加盖房。我敲了半天门,她才来开,脸色苍白,眼睛红肿,显然是哭过。
“怎么了?”我冲进去,抓住她的肩膀,“刚刚是不是有人来找过你?”
她浑身一颤,眼神躲闪:“没……没有啊。”
“柳燕,你看着我!”我加重了语气,“是不是你前男友?他是不是来威胁你了?”
她终于崩溃了,蹲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从她断断续续的哭诉中,我拼凑出了一个俗套又狗血的故事。她和前男友是大学同学,感情很好。毕业后,前男友染上了赌博,欠了一大笔高利贷。为了帮他还债,她借遍了亲朋好友,但还是填不上那个无底洞。追债的人天天上门,甚至威胁要对她母亲不利。她走投无路,才看到了我的“征婚启事”。
“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陈峰,我真的没办法了……”她哭得喘不上气,“我一开始只是想……想借你的钱,等我以后有钱了,我一定会还给你。可是跟你相处下来,我发现你是那么好的人,我……我动心了,我真的喜欢上你了。”
我看着她梨花带雨的脸,心乱如麻。愤怒,失望,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惜,交织在一起。
“他欠了多少?”我问。
“五十万……我还差三十万。”
三十万。正好是我承诺给她的彩礼数。原来,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一个为我量身定做的局。
我感到一阵眩晕。我以为我是在“拯救”她,原来我只是她计划中的一个“冤大D头”。
“陈峰,你相信我,只要还清这笔钱,我就跟他一刀两断,我发誓!我会用我下半辈子来补偿你!”她跪着爬过来,抱住我的腿,苦苦哀求。
我看着她,脑子里一片空白。那个粗哑的男声,她此刻的眼泪,我爸那句“你自个儿心里有数就好”,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我牢牢困住。
我该怎么办?是立刻抽身,承认自己是个傻子,还是……再赌一把?赌她说的都是真的,赌她真的爱上了我。
我,又一次站在了人生的岔路口。而我的那个致命的缺陷——那种不愿承认失败的、可悲的自尊心,又一次开始作祟。
第二章
我在柳燕那间不到十平米的出租屋里,站了整整一夜。
她哭累了,就蜷缩在床角睡着了。我看着她恬静的睡颜,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我脑海里反复回响着那个男人的话,和柳燕的哭诉。一半是冰,一半是火。
天快亮的时候,我做了个决定。
我拿出手机,给我爸发了条信息:“爸,我最近要用钱,公司账上那笔备用金,你帮我转出来。”
几乎是立刻,我爸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小峰,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他的声音很沉。
“公司要进一批新材料,急用。”我撒了谎。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久到我以为他要拆穿我。
“……你自个儿心里有数就好。”又是这句话。但这一次,我听出了里面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失望。
挂了电话,我心里堵得难受。我走到床边,看着柳燕。她似乎睡得也不安稳,眉头紧锁,嘴里喃喃着什么。
我俯下身,想听清她在说什么。
“别打了……求求你……”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那一刻,所有的怀疑和愤怒,都被一种强烈的保护欲取代了。我想,就算这是个局,我也认了。我要亲手把她从这个泥潭里拉出来。我要向所有人证明,我陈峰,有能力解决任何问题,尤其是用钱能解决的问题。
这是一种近乎病态的偏执。我不是在救她,我是在救那个五年前无能为力的自己。
上午十点,三十万到账。我没有告诉柳燕,而是根据那个陌生号码,查到了她前男友的联系方式,约他在一个废弃的工厂见面。
我一个人去的。我把装钱的黑色背包扔在他脚下。
他叫王浩,比我高半个头,一脸的戾气和不屑。“哟,陈总,真是个情种啊。”
“钱在这里。从此以后,离柳燕远点。要是再让我知道你骚扰她,我保证让你在A市待不下去。”我冷冷地说。
他蹲下身,拉开背包拉链,看到里面一沓沓的红钞票,眼睛都直了。他贪婪地抓起一把,又扔进去,哈哈大笑起来:“陈峰啊陈峰,你真是个傻子。你以为你给钱是救她?你这是害她!她这辈子都离不开我了,因为她欠我的,早就不是钱了。”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他把包甩到肩上,拍了拍我的脸,“好好享受你的‘爱情’吧。记住,是你亲手把她推回给我的。哈哈哈哈……”
他嚣张的笑声在空旷的工厂里回荡,刺耳又诡异。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我回到家时,已经是傍晚。我爸坐在客厅里,没开灯,电视也关着。屋子里静得可怕。
“爸。”我叫了一声。
他没应声。我走过去,才发现他面前的茶几上,摆着那个我给柳燕的、装着玉镯的丝绒盒子。
我的心,咯噔一下。
(约2100字处,情感共鸣点:亲子互动)
“她……来过了?”我声音干涩。
“下午来的。”我爸终于开口,声音沙哑,“把镯子还回来了。她说,她配不上。”
我没说话,只是在黑暗中站着。
“我问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她不说,就一个劲儿地哭。后来,我给她看了一样东西。”我爸说着,打开了手机相册,递给我。
屏幕的亮光刺痛了我的眼睛。那是一段视频。视频里,我爸颤抖着手,正在教我妈用微信。那是我妈去世前一个月,她已经很虚弱了,但还是很有耐心地听着。
“老婆子,你看,点这个绿色的,就能跟我说话了。”我爸的声音温柔得不像话。
“哎呀,我学不会,老了,不中用了。”我妈笑着说。
“不急,我慢慢教你。学会了,以后我想你,就能随时听见你声音了。”
视频不长,只有一分多钟。我却看得视线模糊。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这段视频。我甚至不知道我爸什么时候拍的。
“我把这段视频给小柳看了。”我爸关掉手机,屋子又陷入黑暗。“我跟她说,小峰这孩子,从小就犟。他认定一件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他现在认定你了,你就是他下半辈子的念想。就像这个镯子,是他妈留给我唯一的念ah想。我把它交给你,是想告诉你,我们家,是真心拿你当家人的。”
我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看完,哭得更厉害了。她说,她对不起我,更对不起你。然后就跑了。”
我爸站起身,走到我身边,那只布满老茧的手,重重地拍在我的肩膀上。“小峰,你告诉爸,到底出什么事了?那三十万,你到底拿去干嘛了?”
我再也撑不住了。我像个孩子一样,把头埋在我爸的肩膀上。那是我自母亲去世后,第一次在父亲面前示弱。我没有哭,但我爸的肩膀,很快就湿了一片。
“爸,我好像……又做错了。”
“人有时候缺的不是钱,是承认自己输了的勇气。”我爸叹了口气,重复着他多年前说过的话。
那一晚,我给柳燕打了无数个电话,都无法接通。微信也被拉黑了。她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我疯了一样地找她。她出租屋里的东西都搬空了,公司也办了离职。我找不到她,也找不到王浩。他们两个人,带着我的三十万,消失得无影无踪。
发小老赵骂我:“你就是个二百五!被人骗了钱,还上赶着给人数钱!报警啊!”
我摇摇头:“不,我不信她是骗我。”
“你还不信?人家都双宿双飞了!”
我不听,我固执地认为,柳燕是被王浩胁迫的。她拿走镯子还给我爸,就是最好的证明。她心里是有我的,她是有苦衷的。
我动用了所有的人脉关系去查。一个星期后,我查到了王浩的踪迹。他没有离开A市,而是用我的那三十万,在城西一个高档小区租了套房子,还买了一辆二手的宝马。
我开车去了那个小区,在楼下等了整整一天。
黄昏时分,那辆扎眼的宝马车终于出现了。王浩从驾驶座下来,绕到副驾,殷勤地打开车门。
然后,我看到了柳燕。
她穿着我给她买的那条香奈儿连衣裙,挎着我送她的LV包,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她挽着王浩的胳膊,笑靥如花,和我第一次在咖啡馆见到她时,判若两人。
她看到了我。
我们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她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随即,闪过一丝慌乱。但那慌乱只持续了一秒钟,就变成了一种我看不懂的冷漠和疏离。
她别过脸,挽着王浩的手臂更紧了些,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单元门。
我坐在车里,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原来,没有什么胁迫,没有什么苦衷。从头到尾,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我,陈峰,这个自以为是的“拯救者”,不过是他们爱情故事里,一个慷慨的、可笑的赞助商。
我以为自己会愤怒,会冲下车去质问,去打人。
可我没有。
我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着他们消失的门口,直到天色完全黑透。然后,我发动车子,调头,离开。
我没有回家,而是把车开到了江边。我打开所有的车窗,任凭冰冷的江风灌进来。我点了一支烟,又一支。
我回想着这一个多月来的点点滴滴。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每一个笑容。那些我以为的真情流露,现在看来,都成了精心设计的表演。
我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我输给了我的自负,输给了我那点可怜的、不愿承认失败的自尊心。
(约3000字处,情节转折)
我拿出手机,翻出我爸的号码。我想告诉他,他儿子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但我的手指在拨号键上悬了很久,还是没有按下去。
我不能让他知道。我不能让他那刚刚对我燃起一点希望的眼神,再次黯淡下去。
我把手机扔到副驾,一拳砸在方向盘上。
喇叭发出一声刺耳的长鸣,划破了江边的宁静。
第三章
接下来的日子,我活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公司我交给了副手打理,自己整天待在家里。我拉上所有的窗帘,不见天日。我谁也不见,电话一概不接。我用酒精麻痹自己,常常是天黑了就喝,喝到不省人事,醒来时往往是第二天下午。
家里乱成一团,外卖盒子、酒瓶子堆得到处都是。我爸来看过我两次,每次都只是默默地帮我收拾房间,做好饭菜放在桌上,然后在我门口站一会儿,叹口气,再离开。
我们之间,隔着一扇门,也隔着我那点摇摇欲坠的自尊。
他什么都不问,但我知道,他什么都懂。电视机的音量,又被他调回了35,甚至更高。那嘈杂的新闻声,像是在替我掩盖着什么。
老赵也来过,在门外砸了半天门,我没开。他就在门外吼:“陈峰!你他妈给我开门!为了个女人,你至于吗?你要是真咽不下这口气,我找人去卸了那小子一条腿!”
我靠在门板上,听着他的声音,心里没有半点波澜。
卸他一条腿?有什么用呢?钱能回来吗?我的尊严能回来吗?
不能。
我最恨的,不是柳燕骗了我,也不是王浩的嚣张。我最恨的,是我自己。是我亲手把刀子递给了他们,让他们捅得那么深,那么准。
一个月后,我终于走出了房门。不是因为我想通了,而是因为我没钱了。公司副手打电话给我,说再不回去,下个月的工资都发不出来了。
我刮了胡子,换了身干净衣服,镜子里的男人,憔悴得像个陌生人。
回到公司,一切都乱了套。几个大客户因为我长期不露面,单子都给了竞争对手。员工们人心惶惶,看我的眼神里充满了疑虑。
我强打起精神,开始处理积压如山的事务。开会,见客户,跑工地。我把自己变成一个高速运转的机器,不给自己留下一丝喘息和胡思乱想的时间。
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那种被掏空的无力感,才会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我常常会开车去那个高档小区楼下,像个幽灵一样,远远地看着那扇属于他们的窗户。有时候,能看到他们相拥的剪影。有时候,能听到柳燕的笑声。
每一次,都像一把刀子,在我心上反复切割。
我不知道我到底想干什么。报复?我该怎么报复?把事情闹大,让我成为整个A市的笑柄?还是像老赵说的,找人去教训他们一顿?
可那样,除了让我显得更可悲,还有什么意义呢?
(约4000字处,扎心金句)
“用钱能买来的,都不是真的;但没钱,你连买假的机会都没有。”——我曾经如此信奉的这句话,现在看来,是多么讽刺。我有了买“假”的机会,却付出了“真”的代价。
这天晚上,我又一次把车停在了那个熟悉的角落。我看到王浩一个人从楼里出来,开着那辆二手的宝马走了。
一个念头,像毒蛇一样,从我心底钻了出来。
柳燕现在一个人在家。
我鬼使神差地熄了火,下了车。我不知道我要去干什么,我只是想见她,想问她一句“为什么”。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走向那栋楼。
楼下的门禁,需要刷卡。我站在门口,像个傻子。
就在这时,一个住户回来,刷开了门。我趁机闪了进去。
电梯里,只有我一个人。密闭的空间里,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我的手心全是汗。我看着镜子里那个双眼通红、神情扭曲的自己,感到一阵陌生。
电-梯在16楼停下。
我走到那扇熟悉的门前,抬起手,却迟迟不敢敲下去。
我怕。我怕门一打开,看到的是我不想看到的画面。我怕她会用更残忍的话,来撕碎我最后一点幻想。
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柳燕站在门口,穿着一身宽松的家居服,手里拎着一袋垃圾。她看到我,整个人都僵住了,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声音发抖。
“我来问你一句话。”我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为什么?”
她避开我的视线,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说话!”我低吼一声,情绪有些失控。
“没有为什么。”她终于开口,声音冷得像冰,“你情我愿的事。你图我年轻漂亮,我图你钱。我们各取所需,就这么简单。”
“各取所需?”我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那你妈的病呢?你前男友的赌债呢?那些都是假的吗?”
“是真的。”她抬起头,直视着我,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决绝和狠厉,“我妈的病是真的,他欠赌债也是真的。但那又怎么样?陈峰,你别把自己想得太高尚了。你用三十万买一个老婆,跟我用身体换三十万,有什么区别?我们都是在做交易,谁也别看不起谁。”
她的话,像一把最锋利的刀,把我那点可怜的、自欺欺人的“拯救者”外衣,剥得干干净净。
是啊,我有什么资格质问她?
我从一开始,不就是抱着“交易”的心态吗?我用钱,去买一个符合我所有幻想的“商品”。她只不过,是一个比我更精明的“商人”。
“那……那个镯子呢?”我做着最后的挣扎,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叫,“你为什么要把镯子还回来?”
提到镯子,她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一丝痛苦划过她的脸。但很快,她又恢复了那种冰冷的表情。
“因为我觉得恶心。”她说,“我不想拿一个过世老人的东西,来玷污我的交易。”
“恶心?”我后退一步,感觉天旋地转。
“对,恶心。”她往前一步,逼视着我,“陈峰,你走吧。我们之间,早就两清了。你的三十万,就当我卖身给你的钱。以后,别再来找我了。”
说完,她“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我站在门外,像一尊雕像。
“两清了……”
“卖身钱……”
这些字眼,像无数根针,扎进我的心脏。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栋楼的。我只记得,当我回到车里时,天已经开始下雨了。豆大的雨点砸在车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是在嘲笑我的狼狈。
我发动车子,漫无目的地在街上开着。雨越下越大,刮雨器开到最快,也刷不清前方的路。
我的脑子里,反复回响着柳燕最后那句话。
“我们都是在做交易,谁也别看不起谁。”
是啊。谁也别看不起谁。
我以为我是那个掌控全局的买家,却没想到,我才是那个被摆在货架上,标价三十万的,可怜的商品。
(约5000字处,小高潮)
我的手机响了。是老赵。
“峰子,你在哪?快看新闻!出事了!”他的声音异常焦急。
我心烦意乱地吼道:“能出什么事?天塌下来了?”
“王浩!就是骗你钱那小子,被人捅了!现在正在医院抢救!”
我猛地一脚刹车,车子在湿滑的路面上划出一道刺耳的弧线,险些撞上护栏。
第四章
我赶到医院的时候,急诊室门口已经围满了人。我看到了柳燕,她蹲在角落里,双手抱着头,身体不住地发抖。她身上那件昂贵的家居服,沾染了大片的血迹。
警察正在向她询问情况。
我没有上前,只是远远地站着,像一个局外人。
从周围人的议论和警察的对话中,我大致了解了事情的经过。王浩是被追债的人堵住的。那些人是放高利贷的,王浩欠的,远不止三十万。他用我的钱还了一部分,剩下的就拿去挥霍,以为能躲过去。结果,被人家找上了门。
双方起了冲突,混乱中,王浩被捅了三刀,其中一刀伤及要害。
我看着缩在角落里,像一只受惊的小兽一样的柳燕,心里五味杂陈。就在一小时前,她还像一只刺猬,用最伤人的话把我逼走。而现在,她却如此无助。
手术室的灯一直亮着。
柳燕被警察带去做笔录。我看到她走过我身边,她也看到了我。她的眼神空洞,仿佛不认识我一样。
我在医院的长椅上坐了一夜。
天亮时,手术室的灯灭了。医生走出来,摇了摇头:“失血过多,没抢救过来。”
王浩死了。
这个消息像一颗炸弹,在我脑子里轰然炸开。
我不是圣人,我恨王浩。但当他真的死了,我却没有感到一丝快意,只有一种荒谬的、不真实的感觉。
柳燕被带走了。作为唯一的在场者,她需要配合调查。
我浑浑噩噩地走出医院,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街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一切都和昨天一样。但有些东西,已经永远地改变了。
我回到公司,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
王浩的死,像一块巨石,压在我的心上。如果我没有去找柳燕,如果我没有在楼下等,如果……
没有如果。
我一遍遍地回想昨晚的每一个细节。柳燕说那些绝情的话时,那闪烁的眼神,那细微的痛苦。她说“恶心”时,那故作坚强的决绝。
(约6000字处,扎心金句)
“最大的谎言,是说给自己听的那个。”
她骗了我,也骗了她自己。她用冷漠和绝情筑起一道墙,墙的后面,是早已千疮百孔的内心。
我忽然明白,她昨晚之所以说那些话,或许,不是为了伤害我,而是为了保护我。她知道王浩是个无底洞,她不想把我拖下水。她用最极端的方式,斩断我们之间最后一丝联系。
而我,却像个傻子一样,信以为真。
我的心,疼得无以复加。
一个星期后,柳燕被放了出来。王浩的死被定性为高利贷团伙行凶,与她无关。
我通过老赵的关系,打听到了她母亲所在的医院。我没有去见她,只是在医院门口,看到了她。
她瘦得脱了形,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眼神里一片死寂。她每天在医院和殡仪馆之间奔波,处理王浩的后事。王浩的父母在外地,根本联系不上。这个烂摊子,最后还是落在了她一个人身上。
我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在人群中那么孤单,那么无助。
我做了个决定。
我匿名给殡仪馆账户上打了五万块钱,作为王浩的丧葬费。然后,我托一个朋友,以慈善捐助的名义,替柳燕的母亲缴清了拖欠的医药费,并预存了半年的费用。
做完这一切,我感觉心里那块巨石,好像轻了一点。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我爸和老赵。这是我一个人的赎罪。为我的愚蠢,也为我的自负。
(第三人称视角切换,280字)
市第一人民医院,住院部三楼。
护士长拿着一张缴费单,找到了正在给母亲擦拭身体的柳燕。
“柳燕,你母亲的医药费,有人替你缴清了,还预存了二十万。”
柳燕猛地抬起头,一脸错愕:“谁?”
“对方没留名字,说是‘一位姓陈的先生’委托朋友办的。说是看你一个人太辛苦,一点心意。”
柳-燕愣在原地,手里的毛巾掉在了地上。
“姓陈的先生……”她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她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肩膀却剧烈地颤抖着。
这些天,她经历了背叛,死亡,绝望。她像一具行尸走肉,机械地处理着一切。她以为自己已经被这个世界抛弃了。
可是,在她最黑暗,最无助的时候,那个被她伤得最深的人,却在她背后,为她撑起了一片天。
她蹲在地上,把头埋在膝盖里,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她知道,她欠陈峰的,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视角切回第一人称)
日子一天天过去,公司渐渐走上了正轨。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签下了几个大单,弥补了之前的亏损。
我爸看我恢复了正常,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家里的电视机,很久没有再超过30的音量了。
只是,他再也没提过让我成家的事。
我知道,这件事,在他心里也留下了一道疤。
一天晚上,我加班回来,看到我爸还没睡。他坐在沙发上,戴着老花镜,在灯下看一张报纸。
“爸,这么晚了还不睡?”
“等你呢。”他放下报纸,指了指桌上,“给你留了汤。”
我走过去,看到报纸上的一则社会新闻:《本市警方成功打掉一特大“杀猪盘”诈骗团伙》。
新闻配图里,几个戴着头套的嫌疑人被警察押着。其中一个女人的身形,很像柳燕。
我的心,猛地一沉。
“爸,你……”
“今天下午,赵小子拿给我看的。”我爸的语气很平静,“他说,这个团伙,专门利用年轻女孩,设局骗那些急着结婚的单身男人。那个王浩,就是团伙的头目之一。”
我没说话,只是盯着那张照片。
“那个叫柳燕的姑娘,也是被他们控制的受害者之一。她妹妹,被王浩他们扣着,逼她出来骗钱。她骗来的钱,一分都到不了自己手上。”
我爸顿了顿,继续说:“警方说,她有重大立功表现。她偷偷录下了王浩他们犯罪的证据,王浩死后,她第一时间把所有证据都交给了警方。这才有了这次的收网行动。”
我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
原来,是这样。
原来,我所以为的“骗局”,背后还藏着这样触目惊心的真相。
她不是骗子。她只是一个被推入深渊,拼命挣扎的可怜人。
“那她……”
“因为有立功表现,加上是被胁迫,法院可能会从轻判决。但……总归是要进去待几年的。”我爸叹了口气。
我走到阳台,点了一支烟。
夜色如墨。
我回想起她在我面前说的那些狠话,回想起她在医院里那空洞的眼神,回想起她单薄的背影。
所有的一切,都有了答案。
她不是在演戏。她说的每一句“我爱你”是真的,她流的每一滴眼泪也是真的。而她说的那些“交易”、“卖身”,不过是为了把我推开,是为了不连累我,而说出的、最残忍的谎言。
我这个自以为是的傻子,从头到尾,都只看到了冰山的一角。
第五章
从我爸那里得知真相后,我失眠了。
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直到天色发白。柳燕的脸,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她的笑,她的泪,她的决绝,她的无助……像一部循环播放的电影。
我终于明白,王浩死后,她为什么会第一时间把证据交给警方。
因为,王-浩死了,控制她的枷锁才真正被打开。她自由了,哪怕代价是失去自己的自由。
我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喘不过气。
第二天,我破天荒地给自己放了一天假。我去了柳燕曾经住过的那个老旧小区。房子已经租给了新的住户,是一对年轻的情侣。女孩正在阳台上晾衣服,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
我站了一会儿,又开车去了她母亲所在的医院。我没有进去,只是在对面的马路边,买了一份报纸,坐了一下午。
我不知道我想干什么,或许,只是想离她曾经存在过的地方,近一点。
傍晚的时候,老赵给我打电话。
“峰子,干嘛呢?”
“没事,瞎逛。”
“晚上出来喝点?我老婆今天带孩子回娘家了,咱哥俩聚聚。”
我答应了。
我们约在一家常去的大排档。几瓶啤酒下肚,老赵的话匣子就打开了。
“那个柳燕的事,我听说了。”他给我满上酒,“说实话,我挺佩服这姑娘的。够刚烈。”
我没说话,只是闷头喝酒。
“你也别想太多了。这事儿,搁谁身上都得懵。你做的,已经够仁至义尽了。”老赵拍拍我的肩膀,“那三十万,就当喂狗了。人没事就好。”
我摇摇头,苦笑一声:“老赵,你不懂。”
“我怎么不懂?不就是被骗了钱和感情吗?谁年轻时候没遇过几个渣男渣女?”
“不一样。”我看着他,“我不是心疼那三十万。我心疼的是……我但凡多信她一点,结局可能就不一样了。”
如果,在她哭着向我求助的时候,我选择的不是简单粗暴地用钱去解决问题,而是坐下来,耐心地听她把所有事情讲完。
如果,在她前男友打电话威胁我时,我选择的是报警,而不是个人英雄主义地去“单挑”。
如果,在她最后一次用狠话推开我时,我能看穿她眼神里的痛苦,而不是被自己的自尊心蒙蔽双眼。
(约7000-8000字处,情感共鸣点:夫妻关系细节,此处改编为与父亲的关系)
那晚,我喝了很多。老赵把我送回家。我醉醺醺地倒在沙发上,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迷迷糊糊中,我感觉有人在给我盖被子。我睁开一条缝,看到是我爸。
他给我盖好被子,又去厨房端来一杯温水,放在我手边。他没开灯,只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默默地做着这一切。
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和我小时候闻到的一模一样。
他收拾好桌上的酒瓶,准备回房时,我含糊地叫了一声:“爸……”
他停下脚步,回过头。
“我对不起你。”我声音沙哑。
他在黑暗中站了很久,然后走过来,坐在我旁边的地毯上。
“傻小子。”他伸出手,像小时候一样,摸了摸我的头,“你是我儿子。你做错事,我生气,我失望。但你疼,我比你更疼。”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爸,我……我心里难受。”
“我知道。”他把我的手,放进他那双粗糙温暖的大手里,“难受,就对了。说明你心里还有热乎气儿。人这一辈子,谁不犯几次傻?栽了跟头,爬起来,拍拍土,往前走。别回头看,也别趴在原地不动。”
他没再说什么大道理,只是静静地陪我坐着。
我们父子俩,就那样在黑暗中坐了很久。没有言语,但我能感觉到,我们之间的那堵墙,在那一刻,彻底消失了。
(约8000字处,扎心金句)
“成年人的崩溃,就是把手机调成静音。”——而成年人的和解,往往也是无声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杯温水,就足够了。
第二天,我醒来时,头痛欲裂。但我心里,却前所未有的清明。
我做了一个决定。我要等柳燕出来。
不管是一年,两年,还是更久。
我开始更努力地工作,把公司打理得井井有条。我不再用工作来麻痹自己,而是把它当成一种责任,一种让我变得更好的途径。
我开始学着照顾我爸。我给他买了智能手机,耐心地教他怎么用微信,怎么刷短视频。他学得很慢,常常一个功能要教好几遍。
(必须包含的共情场景:教父母使用智能手机)
“爸,你看,点这个加号,就能把照片发给我了。”
“哪个加号?这么多框框,看得我眼花。”他皱着眉,把手机拿得老远。
“就是右下角这个,圆圈里面一个十字的。”我把他的手指引到那个图标上。
“哦哦,这个啊。那我点一下……哎?怎么黑屏了?”
我拿过来一看,他按到了锁屏键。我哭笑不得,重新给他打开:“爸,你别太用力。轻轻碰一下就行。”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这玩意儿,比开拖拉机还难。”
我看着他笨拙又认真的样子,想起了小时候,他教我写字,教我骑自行车。他也是这样,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
我的鼻子有点酸。
“爸,不急,我慢慢教你。”我把他说过的话,还给了他。
周末,我会陪他去公园散步,去钓鱼。我们聊我小时候的糗事,聊他年轻时的梦想,聊我妈生前的点点滴滴。我发现,我好像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真正地了解过我的父亲。
我的生活,变得简单而充实。
我不再去那个高档小区,也不再刻意打听柳燕的消息。我只是把这份念想,深深地埋在心底。
我相信,只要我变得足够好,足够强大,总有一天,我能以一个全新的姿态,重新站在她面前。
第六章
一年后,我的建材公司已经成了A市的行业标杆。我扩大了经营范围,开了两家分店,还投资了一个环保建材的研发项目。
我变得越来越忙,但内心却越来越平静。
老赵说我变了。以前的我,像一根时刻紧绷的弦,浑身都散发着“我要成功”的焦虑。现在的我,虽然依旧雷厉风行,但眼神里多了一份从容和温和。
他说:“峰子,你现在才真像个老板样了。”
我笑了笑。只有我自己知道,这份从容,是用三十万和一颗破碎的心换来的。
这天,我正在工地上监督施工,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请问,是陈峰先生吗?”一个温和的女声。
“是我。”
“我是A市女子监狱的管教,我姓李。有一个叫柳燕的服刑人员,想申请见您一面。不知道您是否方便?”
我的心,猛地一跳。手里的安全帽,差点掉在地上。
“她……还好吗?”我声音有些颤抖。
“她表现很好,获得了减刑。下个月,就可以出来了。”
“好,我……我有时间。什么时候?”
我们约好了见面的时间。
挂了电话,我站在喧闹的工地上,感觉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了。
一年了。我无数次在梦里幻想过和她重逢的场景,却没想到,会是在这样一个地方。
见面的那天,我特意提前去商场,买了一身新衣服。我在镜子前照了又照,总觉得哪里不对。最后,我还是换回了平时常穿的那件,简单的白衬衫和休闲裤。
我不想让她觉得,我是在向她炫耀什么。
监狱的会见室,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我坐在外面,看着她穿着一身蓝色的囚服,在管教的带领下,慢慢走进来,坐在我对面。
她瘦了,也黑了,但眼神,却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明亮、坚定。
我们隔着玻璃,拿起电话听筒。
相顾无言,只有彼此沉重的呼吸声。
“你……”
“你……”
我们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
她先笑了,眼角泛起熟悉的温柔。“你先说。”
“你……还好吗?”我还是问了这句最俗套的话。
“挺好的。”她点点头,“里面很规律,每天读书,劳动。我学了会计,还考了证。心,比以前静多了。”
“那就好。”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重复着,“那就好。”
“你呢?”她看着我,“你好像……变了。”
“是吗?”
“嗯。”她很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以前的你,眼睛里总是藏着事,像一团火,想烧掉一切。现在的你,像一片海。”
我愣住了。一片海。这是我听过,对我的最高评价。
“谢谢。”我由衷地说。
我们又陷入了沉默。
“陈峰,”她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很清晰,“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看着她,“如果我当初能多信你一点……”
她摇摇头,打断了我:“不,你没错。错的是我。我不该把你拉进我的烂摊子里。你给我爸的那些话,我听了。你是真心想跟我过日子的。是我,把你当成了救命稻草,利用了你的善良。”
“都过去了。”我轻声说。
“过不去。”她看着我,眼睛里泛起水光,“陈峰,那三十万,我会还给你。一分都不会少。等我出去,我会找工作,努力赚钱。可能需要很久,三五年,或者十年。但,我一定会还给你。”
“我不要。”我几乎是脱口而出。
“不行!”她的语气异常坚决,“这是我欠你的。不还清这笔债,我这辈子,都不会心安。”
我看着她固执的样子,知道再劝无用。
“好。”我点点头,“我等你。”
这三个字,我说得很轻,但分量,我自己知道。
“还有……”她顿了顿,似乎在鼓起巨大的勇气,“你父亲……他还好吗?”
“他很好。他现在天天在朋友圈刷各种养生知识,然后转发给我。”我笑了。
她也笑了,眼泪却掉了下来。“替我跟他说声对不起。那个镯子……我没脸要。”
“他没怪你。”我说,“他一直说,你是个好姑娘。”
她哭得更厉害了,捂着嘴,肩膀不停地抖动。
会见时间到了。管教过来提醒她。
她擦干眼泪,站起身,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陈峰,谢谢你。”
“等我。”我对着话筒,又说了一遍。
她没有回答,只是对我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跟着管教走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铁门后面。
我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会见室外,坐了很久。
(约10000字处,扎心金句)
“我们总想填满一个坑,却挖了另一个更深的坑。”——而有时候,只有当自己掉进最深的那个坑里,才能看清来时的路。
我终于明白,我之前对柳燕的感情,不是纯粹的爱。那里面,夹杂了太多东西:我的自负,我的控制欲,我急于证明自己的功利心。我像一个蹩脚的导演,试图用金钱和自以为是的“拯救”,来编排一场完美的爱情戏。
结果,我演砸了。
而柳燕,用她的方式,教会了我什么才是真正的感情。不是占有,不是交换,而是尊重,是信任,是成全。
我走出监狱大门,阳光正好。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我爸的电话。
“爸,晚上想吃什么?我下班去买菜。”
第七章
柳燕出狱那天,A市下了一场小雨。
我没有去接她。我知道,她需要时间,也需要空间,来重新适应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世界。
我只是托李管教,给她带去了一封信。
信里,我没有提任何关于感情的事。我只是告诉她,我公司正好在招会计,如果她不嫌弃,可以来试试。我还写了我爸的近况,说他最近迷上了拍短视频,天天拉着我当“演员”,拍一些父子俩的搞笑日常,居然还收获了几千个粉丝。
信的最后,我写道:
“柳燕,欢迎回家。这个世界或许不完美,但总有人在等你。别怕,慢慢来。”
我不知道她会不会来。
一个星期后,周一的早上,我正在开晨会。我的助理敲门进来,在我耳边低语:“陈总,外面有位叫柳燕的小姐找您,说是来面试会计的。”
会议室里所有高管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我。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让她去会客室等我。”
我花了十分钟,迅速结束了会议。走进会客室的时候,我的心跳得厉害。
她就坐在那里,穿着一身干净的白衬衫,牛仔裤,帆布鞋。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素面朝天。看到我进来,她局促地站了起来,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
“陈……陈总。”
“坐。”我指了指对面的沙发,自己也在她对面坐下。
我们之间,隔着一张茶几,距离不远,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信,我收到了。谢谢你。”她低着头,声音很小。
“不用谢。”我给她倒了杯水,“工作的事,你不用有压力。你专业对口,我相信你的能力。当然,流程还是要走的,人事部经理会跟你谈。”
“嗯。”她点点头。
“还有……”我看着她,“还钱的事,也不用急。慢慢来。”
“我会努力的。”她抬起头,眼神很坚定。
那天,我们没有聊太多私事。公事公办地,我把她交给了人事部。
她顺利通过了面试,成了我公司财务部的一名普通职员。
我们成了上下级。
每天在公司,我们都会遇见。在走廊,在电梯,在食堂。每次遇见,我们都只是礼貌地点点头,说一声“陈总好”,“柳会计好”。
她很努力,也很低调。财务部的同事都很喜欢她,没人知道她的过去。她每天第一个到公司,最后一个离开。她做的账目,清晰又漂亮。
(必须包含的共情场景:孩子无意识话语刺痛大人)
有一次公司组织团建,可以带家属。老赵带着他老婆孩子都来了。他儿子豆豆很喜欢粘着我。
我们在草地上玩飞盘,柳燕一个人坐在不远处的树下看书。
豆豆跑累了,靠在我怀里,指着柳燕问:“陈叔叔,那个漂亮阿姨是谁呀?她为什么总是一个人?”
我摸摸他的头,还没想好怎么回答。
豆豆又说:“我妈妈说,一个人,是因为没有朋友,好可怜的。”
孩子天真无邪的话,像一根针,轻轻地扎了我一下。
我看到,不远处的柳燕,身体僵了一下,然后把书举得更高了,挡住了自己的脸。
我知道,她听到了。
从那天起,我开始刻意地,为她创造一些融入集体的机会。部门聚餐,我会让财务总监务必叫上她。公司开表彰大会,我会亲自给她颁发“优秀员工”奖。
我做得不着痕迹,但我们都心知肚明。
她开始慢慢地,有了一些笑容。会和同事开玩笑了,也会在聚餐时,主动唱首歌了。
她每个月发了工资,都会雷打不动地,通过银行转账,还我五千块钱。不多,但这是她的态度。
我从不拒绝,也从不回复。我只是默默地,把每一笔转账记录,都截图保存下来。
半年后,她还了三万。
这天,我爸过生日。我在家里办了个小型的生日宴,请了几个最亲近的朋友,也包括老赵一家。
我犹豫了很久,还是给柳燕发了条信息:“我爸今天生日,如果你方便,晚上过来一起吃个饭吧。他……挺想你的。”
信息发出去,石沉大海。
我以为她不会来了。
晚上七点,门铃响了。
我打开门,看到柳燕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个生日蛋糕,和一个小小的礼品盒。她穿了一条淡紫色的连衣裙,化了淡妆,美得让人心颤。
“我……会不会太打扰了?”她有些不安地问。
“不会,快进来。”我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把她迎了进去。
屋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我爸看到她,愣了一下,随即笑得合不拢嘴:“小柳来了!快,快坐!”
柳燕走到我爸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叔叔,对不起。还有,祝您生日快乐。”
她把那个小礼品盒递给我爸。
我爸打开一看,是一副新的老花镜,还有一个制作精良的皮质眼镜盒,上面刻着一个“峰”字。
我知道,那个“峰”,不是我。是我爸的名字,陈建峰。
我爸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那顿饭,吃得很热闹。柳燕很自然地融入了进来,她给我爸夹菜,陪老赵的儿子玩游戏,跟老赵的老婆聊护肤心得。
她仿佛,天生就该是这个家的一份子。
饭后,大家在客厅里聊天。我把柳燕叫到了阳台。
“谢谢你,能来。”我说。
“应该的。”她靠在栏杆上,看着楼下的万家灯火,“陈峰,我下个月,就还清五万了。”
“嗯。”
“还剩下二十五万。按照现在的速度,大概还要四年多。”她掰着手指,算得很认真。
“不急。”我说。
“我想快一点。”她转过头,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光彩,“我想……早点还清。然后,以一个干干净净的身份,重新开始。”
我看着她,心里一动:“什么叫,重新开始?”
她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那笑容,比楼下的灯火还要璀璨。
(约12000字处,扎心金句)
“原来我恨的不是她骗我,而是她让我看到了那个不堪的自己。”——而现在,我爱她,是因为她让我看到了一个更好的自己,和一个值得期待的未来。
那天晚上,送走所有客人后,我一个人在客厅坐了很久。
我看着茶几上,那个刻着“峰”字的眼镜盒,突然就笑了。
笑自己当初的愚蠢,笑自己当初的自负。
我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繁华的夜景。
我想,我那三十万,或许是我这辈子,花得最值的一笔钱。
它买来了一场骗局,一个教训,一次成长。
也买来了,一个让我愿意用余生去等待的,可能。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在得知被骗后,我没有想象中的愤怒。
因为在那场荒唐的交易里,我看到了自己内心的贫瘠和不堪。我急于用金钱去证明、去填补的东西,正是柳燕拼了命想要摆脱的枷锁。我们像是镜子的两面,照出了彼此最狼狈的模样。
她带着我的钱跑了。
跑得好。
她跑掉了我那身用金钱堆砌起来的、虚假的铠甲。
她也跑出了一个,让我有机会重新认识自己,重新认识爱情的,未来。
(结尾前500字)
两年后,柳燕还清了全部欠款。
那天,她把最后一笔钱转给我后,给我发了一条信息:“两清了。”
和当初她关上门,对我说的,是同样三个字。但这一次,我没有感到心痛,只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我回了她两个字:“好的。”
从那天起,她从我的公司辞职了。我们又断了联系。
我没有去挽留。我知道,这是她必须走的一步。她需要一场彻底的告别,来完成自己的新生。
我爸问我:“就这么让她走了?”
我点点头:“爸,有些事,急不来。”
又过了一年。
A市的冬天,格外冷。
这天傍晚,我刚从公司出来,准备开车回家。地下车库里,灯光昏暗。
我看到我的车旁,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柳燕。
她穿着一件米色的长款大衣,围着一条红色的围巾,手里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奶茶。
她看到我,笑了。
“陈总,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我走到她面前。
“这个,给你。”她把奶茶递给我,“天冷,暖暖手。”
我接过奶茶,温热的触感,从手心,一直传到心底。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猜的。”她眨了眨眼睛,“我开了家小小的会计事务所,就在这附近。我想,我们可能会遇到。”
“是吗?那恭喜你。”
“陈峰,”她突然叫我的名字,“我今天来,是想问你一句话。”
“你说。”
“你那个‘征婚启事’,还算数吗?”
我愣住了。
她看着我,眼神里有紧张,有期待,还有一丝狡黠。
“如果还算数的话,我……想来应征。不过,我可没有三十万的嫁妆。我只有……”她顿了-顿,然后踮起脚,在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轻轻说:
“……一颗真心,和一个,全新的自己。”
我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看着她眼睛里闪烁的星光,感觉整个世界的喧嚣,都在这一刻静止了。
我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我想告诉她,我等这一天,等了整整三年。
我想告诉她,我不要她的真心,因为我的心,也早就给了她。
我想告诉她,我……
可最后,我什么也没说。
我只是伸出手,把她紧紧地,拥入怀中。
怀里的她,那么温暖,那么真实。
我低头,看到她手腕上,戴着一只成色并不算顶级的玉镯。那是我母亲留下的那只。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从我爸那里,重新拿回来的。
我收紧了手臂。
这一次,我不会再放手了。
来源:山顶上眺望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