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晚饭后,电视机的音量被精准地调到了35。这个不大不小的数值,像一根看不见的标尺,横亘在客厅中央,精确地丈量着这个家的权力边界。婆婆张桂华有轻微的耳背,35是她认为最舒适的音量,于是,它便成了全家默认的舒适音量。
晚饭后,电视机的音量被精准地调到了35。这个不大不小的数值,像一根看不见的标尺,横亘在客厅中央,精确地丈量着这个家的权力边界。婆婆张桂华有轻微的耳背,35是她认为最舒适的音量,于是,它便成了全家默认的舒适音量。
我放下碗筷,丈夫江川默契地起身收拾,五岁的儿子童童跑到我身边,将一个橘子笨拙地剥开,举到我嘴边:“妈妈,吃。”
我张嘴含住,酸甜的汁水在口腔里炸开,心里那点因为电视噪音泛起的烦闷,瞬间被抚平了。我摸了摸他的头,目光扫过客厅,婆婆正襟危坐,视线却并未真正落在屏幕上,那是一种熟悉的、心事重重的姿态。
我起身想去书房,经过客厅的五斗柜时,习惯性地拉开最上层的抽屉,想拿一根皮筋扎头发。指尖却先触到了一个冰凉的硬角,那是一本旧相册。我鬼使神差地抽出来,翻开第一页,是江川和他弟弟江涛少年时的合影,两人勾肩搭背,笑得没心没肺。照片上的江川,眉眼间还没有被生活磨砺出的疲惫。
“林殊啊,”婆婆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你过来一下,妈有事跟你和江川说。”
我的心猛地一沉,合上相册放了回去。
客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江川刚从厨房出来,手上还沾着水珠,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母亲,脸上带着一丝询问的茫然。
婆婆清了清嗓子,那双常年因为算计家务开销而显得精明的眼睛,此刻却罕见地流露出一丝近乎讨好的神色。她先是叹了口气,这是一个她惯用的、为重要话题铺陈情绪的开场白。
“小川,林殊,妈知道你们也不容易。要还房贷,要养童童,每一分钱都得掰成两半花。”
我没作声,只是安静地坐着,心里已经开始预演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一切。这种开场,往往意味着一个巨大的、需要我们来填补的窟窿。
江川在她身边坐下,抽了张纸巾擦手,语气一如既往地温和:“妈,您有事就直说,我们是一家人。”
“是啊,就是因为是一家人,我才开这个口。”婆婆的视线转向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审视,“你们也知道,江涛那孩子,老大不小了,谈了个对象,人家姑娘家里要求,必须在城里有套房才肯结婚。”
来了。我心里想。
“江涛那工作,一个月才挣几个钱?他自己那点积蓄,连个首付的零头都不够。我想着……”婆婆顿了顿,那句关键的话在嘴里滚了三圈,才终于吐了出来,“我想着,你们俩先帮衬他一把,借他二十万,让他把首付交了。等他以后缓过来了,肯定会还你们的。”
客厅里静得可怕,只有电视里年代剧的背景音乐在兀自响着,音量35,一格不多,一格不少。
二十万。
这个数字像一块巨石,轰然砸进我的脑子里。我和江川结婚五年,辛辛苦苦攒下的所有积蓄,刨去日常开销和备用金,满打满算也就二十五万。这是我们为童童准备的教育基金,是我们抵御未来一切风险的最后一道防线。
我能感觉到江川的身体瞬间僵硬了。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下意识地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为难和歉疚。我了解他,一边是生养自己的母亲和一奶同胞的弟弟,一边是自己含辛茹苦建立的小家。这道选择题,对他来说过于残忍。
婆婆见我们沉默,语气又加重了几分:“林殊,我知道你管钱。妈不是跟你要,是借。江涛是你小叔子,他有出息了,你们脸上也有光,是不是这个理?亲兄弟,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她刻意加重了“借”字,却又用“亲兄弟”的道德枷锁将我们牢牢捆住。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理智:“妈,二十万不是小数目。我们家的情况您也清楚,每个月房贷就八千,童童明年上幼儿园,又是一大笔开销。我们实在……拿不出这么多钱。”
“怎么就拿不出了?”婆婆的音量陡然拔高,盖过了电视声,“我不知道你们有多少钱?林殊,你别跟我耍心眼!我儿子辛辛苦苦挣的钱,你这个当媳妇的,总不能捂在自己手里,连他亲弟弟都不顾吧?”
这话像一根刺,精准地扎进了我的心里。结婚以来,我自问尽心尽力,孝顺公婆,操持家务,可是在她眼里,我终究还是一个“捂着钱”的外人。
江川终于开口了,他标志性的、一遇到压力就会下意识去做的动作——用手掌用力揉搓着自己的后颈。“妈,您别急。这事儿太突然了,您让我们商量商量。”
“商量?有什么好商量的!”婆婆猛地站起来,手指着我,“我今天就把话撂这儿了!这钱,你们借也得借,不借也得借!不然,我没你这个儿子,江涛也没你这个哥!”
说完,她“砰”地一声摔门进了自己房间。
客厅里只剩下我和江川,还有那台依然在35音量上喋喋不休的电视机。
江川一脸疲惫地瘫倒在沙发上,他看着我,欲言又止:“林殊,我妈她就是那个脾气,你……”
“我先去看看童童。”我打断了他,不想在此刻与他争辩。我怕自己一开口,就会说出无法挽回的话。
回到卧室,童童已经睡着了,小脸上还挂着甜甜的笑。我俯下身,亲了亲他的额头。这柔软的小生命,是我在这个家里唯一的、纯粹的慰藉。
我坐在床边,脑子里乱成一团麻。婆婆的强势,江川的和稀泥,小叔子那个填不满的窟窿……这一切都让我感到窒息。我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如果只是三万五万,哪怕是借,我咬咬牙也就认了。但二十万,是掏空我们的根基。而且,以我对小叔子江涛那好高骛远、眼高手低的性格的了解,这笔钱,说是“借”,恐怕与“给”无异。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把我们一家三口的未来搭进去。
夜深了,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身边的江川呼吸均匀,似乎已经睡着了。我知道他不是真的睡着了,他只是在逃避。
黑暗中,我悄悄拿出手机,屏幕的冷光照亮了我的脸。我打开购物软件,在搜索框里,一字一顿地输入了三个字:录音笔。
按下“购买”键的那一刻,我心里充满了悲哀和一丝决绝。我痛恨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方式去揣测家人,但婆婆那句“你别跟我耍心眼”,让我彻底明白,在这个家里,所谓的坦诚和信任,早已荡然无存。
我需要证据。不是为了去和谁对质,而是为了让江川,也让我自己,彻底看清真相。
引子完(约1480字)
第一章
录音笔到得比想象中快,一个毫不起眼的黑色小方块,夹在几件给童童买的衣服里,被快递员送上了门。我签收时,心跳得厉害,像个做贼的。
婆婆正和邻居在楼下聊天,江川还没下班,家里只有我和童童。我迅速拆开包装,把那支小小的、比口香糖大不了多少的录音笔握在手心。冰凉的金属质感,仿佛是我此刻心情的写照。
我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了客厅的沙发上。那套布艺沙发是结婚时买的,坐垫可以拆洗。婆婆最喜欢坐在靠阳台的那个位置,一边看电视,一边和江川或江涛打电话。
没有丝毫犹豫,我拉开坐垫的拉链,将录音笔塞进了最深处的棉花里,只留出一个微小的收音孔对着外面。做完这一切,我拉上拉链,用力拍了拍坐垫,恢复原状。
沙发还是那个沙发,家还是那个家,但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接下来的两天,风平浪静。婆婆绝口不提借钱的事,只是脸上的表情比平时更冷了些,做饭时的声响也大了不少,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像是她无声的抗议。江川则夹在中间,两头讨好。他会趁婆婆不注意时,给我夹一筷子我爱吃的菜;又会在婆婆咳嗽时,立刻递上一杯水。他的标志性动作——揉后颈的频率越来越高,我知道,他比我更煎熬。
我则扮演着一个完美的、毫无破绽的儿媳。早起做饭,按时接送童童,甚至还主动提出要教婆婆用手机APP缴纳水电费。
“妈,您看,点这里,输入户号,然后用微信支付就行了,以后就不用跑营业厅了。”我把手机递到她面前,耐心地指点着。
婆婆戴着老花镜,眯着眼看了半天,不耐烦地摆摆手:“哎呀,搞这些花里胡哨的干什么!我眼睛都快看瞎了!还是去营业厅方便,跟人说说话多好。”
“妈,现在都这样,方便。”
“方便什么呀方便!净整些没用的!”她把手机推给我,一脸嫌弃,“你们年轻人自己玩吧,我学不会。”
我收回手机,心里一阵无力。我试图用现代化的便捷去拉近我们的距离,得到的却是更深的隔阂。她拒绝的不是一个APP,而是我,以及我所代表的、她无法理解和掌控的一切。
周六下午,我借口带童童去上早教课,终于找到了取回录音笔的机会。在早教中心的休息区,我戴上耳机,按下了播放键。
耳机里先是一阵嘈杂的电视声,音量不大不小,正是35。然后是婆婆的咳嗽声,翻动报纸的声音……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终于,一个电话铃声响起。是婆婆接的。
“喂,小涛啊。”是打给小叔子江涛的。
“妈,怎么样了?我哥和我嫂子怎么说?”江涛急切的声音传来。
“你急什么!”婆婆压低了声音,但依然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掌控力,“你哥那个人你还不知道?耳朵根子软。关键是你那个嫂子,林殊,看着文文静静的,心眼比谁都多!我跟她提了,她跟我哭穷!”
我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手心。
“啊?那怎么办啊?娟子那边催得紧,说再不交首付,她……她就不等我了!”
“没出息的东西!”婆婆骂了一句,但语气里更多的是心疼,“你放心,妈有办法。你哥这边,我再吹吹风。你嫂子那里,哼,她一个外人,还能翻了天不成?这钱,妈肯定给你弄到手。你哥挣的钱,本来就该有你一份!”
听到“外人”两个字,我的鼻头猛地一酸。
“妈,那……这钱算借的吧?我以后肯定还。”江涛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底气不足。
耳机里传来婆婆一声嗤笑,充满了不屑:“傻儿子,还什么还?一家人说什么还不还的。你嫂子管着钱,我只能说是借,不然她能松口?等钱到了你手上,你就拿去用。以后日子过好了,逢年过节多买点东西孝敬孝敬我就行了。这钱,就当她林殊孝敬我们江家的,是我们老江家的钱,懂不懂?”
“嘿嘿,懂,懂!还是妈你对我好!”
“行了,别贫了。你最近别给你哥打电话,免得你嫂子起疑心。等我消息。”
通话结束。
世界仿佛瞬间安静了。我坐在嘈杂的休息区,周围是孩子们的欢笑和家长们的交谈,但我什么也听不见。只有婆婆那句“她一个外人”、“就当她孝敬我们江家的”在脑海里反复回响,像一把淬了毒的刀,一刀一刀凌迟着我过去五年所有的付出和忍耐。
我一直以为,我嫁给了江川,就是这个家的一份子。我努力扮演好妻子、母亲、儿媳的角色,以为用真心就能换来真心。
原来,全都是我的一厢情愿。
在他们母子眼里,我永远都是那个需要提防的“外人”,我的财产,甚至是我丈夫的收入,都理所应当是“他们江家的”。
这时,童童下课了,他像只小蝴蝶一样飞奔到我怀里,举着一幅画:“妈妈,看!我画的我们一家人!”
画上,三个简笔画小人手拉着手,一个爸爸,一个妈妈,一个宝宝。我看着画,再也忍不住,视线瞬间模糊了。我用力眨了眨眼,把眼泪逼回去,抱着童童,声音沙哑:“画得真好。童童真棒。”
童童却歪着头,看着我,用稚嫩的声音问:“妈妈,你为什么不画奶奶?奶奶说,我们才是一家人,你是客人。”
孩子无心的一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我心中那座名为“隐忍”的堤坝。
我抱着他,没有回答。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无比清晰:这个家,或许到了该重新定义“家人”这个词的时候了。
回家的路上,我删掉了手机里的录音文件。证据已经在我心里,不需要实体了。
晚上,江川洗完澡出来,看到我坐在床边发呆,他走过来,从背后轻轻抱住我。“还在为白天的事生气?”
我没有回头,声音冷得像冰:“江川,我们聊聊吧。”
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异样,在我身边坐下。
“关于那二十万,我的态度很明确,一分钱都不会给。”我一字一句,说得异常清晰。
江川愣住了,随即皱起眉头:“林殊,你怎么能这么说?那是我亲弟弟!我知道二十万很多,但我们可以想别的办法,比如我们先出一部分,再让他自己去借点……”
“没有别的办法。”我打断他,“江川,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在你心里,我和童童,和你妈妈、你弟弟,到底谁更重要?”
这是一个诛心的问题。
江川的脸瞬间涨红了,他像是被踩到了痛脚,声音也大了起来:“你这叫什么话!怎么能这么比?一边是老婆孩子,一边是妈和弟弟,手心手背都是肉!”
“好一个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冷笑一声,“那如果今天是我弟弟买房,找我们借二十万,你会毫不犹豫地同意吗?”
江- 川- 噎- 住- 了-。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的沉默,就是最响亮的回答。
是啊,我的家人,就不是他的“肉”了。
那一刻,我对他最后一丝幻想也破灭了。
“我累了,睡吧。”我拉过被子,翻身背对着他,将自己裹成一个茧。
家,有时候不是讲理的地方,是讲辈分的地方。而我,在这个家里,辈分最低,也最无足轻重。
黑暗中,我能感觉到江川久久未动。他或许在震惊,或许在愤怒,或许在思考。但我已经不在乎了。
从今往后,我只为我和童童而战。
第一章完(约2050字)
第二章
冷战开始了。
我和江川之间仿佛隔了一堵无形的墙。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睡在同一张床上,却像是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没有争吵,没有恶言相向,只有令人窒息的沉默。
早餐时,我默默地做三明治,给他和童童一人一份。他默默地吃完,然后拿起公文包上班。晚上,他回来,陪童童玩一会儿,然后我们就各自占据客厅的一角,一个看手机,一个看书,直到深夜。
婆婆显然察觉到了这股诡异的气氛。她没有再提钱的事,但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施压。她会故意在饭桌上大声地讲电话,内容无非是亲戚邻里家谁家儿子给父母买了什么,谁家媳妇多么孝顺。每一句话,都像一支精准的飞镖,射向沉默的我。
有一次,她甚至当着我的面,对正在看动画片的童童说:“童童啊,以后长大了,可要对奶奶好,对你叔叔好。咱们江家的人,要团结,不能让外人把心给弄散了。”
我拿着水杯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我没有看她,只是走到电视机前,拿起遥控器,将音量从她习惯的35,调到了20。
刺耳的动画配乐声瞬间低了下去。
婆婆愣住了,她没想到我会用这种方式反抗。她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错愕和愤怒。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江川坐在旁边,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他揉了揉后颈,表情复杂。
那一天,电视的音量,始终保持在20。
这是我第一次,在这个家里,公开挑战婆婆定下的规矩。我知道这很幼稚,但对我来说,却是一场微小却意义重大的胜利。
然而,这种胜利是短暂的。第二天我下班回家,电视机又回到了雷打不动的35。婆婆坐在沙发上,用一种胜利者的姿态瞥了我一眼,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
我忽然觉得很累。这种拉锯战,消磨的不仅是精力,更是我对这个家仅存的温情。
周末,我独自带着童童去公园。江川说公司有事加班,我知道,他只是想避开我们。
秋日的阳光暖洋洋的,童童在草地上追着鸽子跑,笑声清脆。我坐在长椅上,看着他小小的身影,心里却是一片荒芜。
手机响了,是我妈打来的视频电话。
“殊殊啊,在干嘛呢?”屏幕上,妈妈的脸笑呵呵的。
“妈,我带童童在公园玩呢。”我把镜头转向童童,他立刻跑过来,对着屏幕大喊:“外婆好!”
“哎,我的乖外孙!”妈妈笑得合不拢嘴,“你爸呢,又在鼓捣他那个破电脑,非要学什么剪辑,说要把童童从小到大的视频做成集锦。”
我心里一暖,教父母使用这些智能设备,总能让我感受到一种纯粹的、不求回报的爱与耐心。“他学会了吗?别又把电脑弄死机了。”
“可不是嘛!一天到晚问我这个怎么弄,那个怎么点,我哪儿懂啊!你什么时候有空回来一趟,好好教教他。他啊,就是想你了。”
挂了电话,我眼眶有些湿润。同样是父母,我的父母对我,是小心翼翼的“索取”,生怕给我添麻烦;而江川的母亲对他,却是理直气壮的“命令”,仿佛我们的一切都该为她服务。
婚姻里最累的,不是没钱,而是你的枕边人,永远觉得你在小题大做。江川就是这样,他觉得我反应过度,觉得我计较,觉得我不够大度。他不懂,压垮我的不是那二十万,而是婆婆脱口而出的“外人”,是她和江涛电话里那些理所当然的算计。
正想着,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是江川的。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喂。”
“林殊,你在哪?”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焦急。
“在公园,怎么了?”
“你……你能不能先借我五万块钱?急用!”
我的心猛地一沉:“要钱干什么?”
“你别问了!江涛他……他出事了!”江川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慌乱,“他在外面跟人合伙做生意,被骗了,欠了高利贷,人家找上门了!现在人被扣下了,说不给钱不放人!我得赶紧过去!”
高利贷!
这三个字像晴天霹雷,在我脑子里炸开。
我立刻想到了婆婆和江涛的那通电话。什么买房结婚,全都是幌子!真实的目的,就是为了填这个窟窿!
“江川,你清醒一点!”我几乎是吼出来的,“这是个无底洞!你今天给了五万,明天他们就要十万!我们不能给!”
“那怎么办?难道我眼睁睁看着我弟弟被人打死吗?!”江川也吼了回来,“林殊,我求你了,就这一次!你先把钱转给我,我先去把人捞出来再说!”
“我不!”我的态度无比坚决,“这个钱,我一分都不会出!”
“林殊!你……你太冷血了!”江川的声音里充满了失望和愤怒,“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电话被他狠狠地挂断了。
我握着手机,浑身发抖。冷血?我冷血?如果不是我守着这条底线,我们这个家早就被拖进深渊了!
我立刻给江川发了条信息:【如果你敢动用我们账上任何一分钱,我们之间就彻底完了。】
发完这条信息,我所有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我看着不远处还在快乐奔跑的童童,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了我。我怕的不是离婚,而是怕我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好我的孩子。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不能慌。
我给一个做律师的大学同学打了个电话,把情况大致说了一遍。
同学听完,语气严肃:“林殊,你做得对。这种事,一步都不能退。高利贷是违法的,你老公如果私下给钱,只会让对方觉得你们好欺负,胃口会越来越大。最好的办法是报警。”
“报警?”
“对。让你老公不要去,更不要给钱。你现在立刻回家,如果有人上门骚扰,第一时间报警。另外,我建议你,为了保护你和孩子的利益,最好去做一下婚内财产公证。”
财产公证。这四个字,像一把冰冷的钥匙,打开了我从未想过的一扇门。
挂了电话,我抱着童童,以最快的速度回了家。
家里空无一人。婆婆和江川都不在。
我心里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我立刻打开手机银行,查询我们的联名账户余额。
当看到那个数字时,我浑身的血液几乎都凝固了。
账户里,少了整整十万元。
第二章完(约1980字)
第三章
十万。不是五万,是十万。
我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个刺眼的数字,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他终究还是动了那笔钱。在我明确警告之后,他不仅动了,还加倍了。
那条“我们之间就彻底完了”的短信,在他眼里,不过是个笑话。
我瘫坐在沙发上,浑身冰冷。愤怒、失望、背叛……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最后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我甚至没有力气去哭。
电视机开着,依然是35的音量,婆婆最爱的家庭伦理剧正在上演,儿媳妇哭哭啼啼地控诉着丈夫的不公。我看着屏幕,只觉得无比讽刺。
原来,所有的艺术都来源于生活。
童童似乎感受到了我的情绪,他不安地蹭到我身边,小手拉着我的衣角:“妈妈,你怎么了?你不开心吗?”
我低下头,看着他清澈无辜的眼睛,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妈妈没事。童童饿不饿?妈妈给你做饭吃。”
我像个机器人一样,走进厨房,淘米,洗菜,切肉。刀刃和砧板碰撞,发出规律的“笃笃”声。我需要做点什么,任何事,来阻止自己彻底崩溃。
直到晚上九点,江川和婆婆才回来。
江川的脸上挂了彩,嘴角青了一块,衣服也皱巴巴的,满身烟酒味。婆婆跟在他身后,眼睛红肿,一脸憔悴。
看到我,江川的眼神躲闪,不敢与我对视。
婆婆却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开始嚎啕大哭:“我的天爷啊!这日子没法过了!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养了这么个讨债鬼啊!差点就见不到我儿子了啊……”
江川疲惫地走到我面前,声音沙哑:“林殊,钱……我……”
“我看到了。”我平静地打断他,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
我的平静,显然比歇斯底里的质问更让他无措。他搓着后颈,语无伦次地解释:“我没办法……他们十几个人围着江涛,说不给钱就卸他一条腿……我不能不管他……我先拿了十万过去,才把人带出来……”
“人呢?”
“我让他在朋友家先躲几天。”
“所以,这就是你说的‘出事了’?”我看着他,“江涛做生意被骗是假,欠了高利贷是真。买房结婚是假,需要钱填赌债的窟窿是真。对不对?”
江川的脸色一白,嘴唇翕动着,说不出话来。
婆婆的哭声戛然而止,她猛地站起来,指着我骂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什么赌债!小涛就是老实,才被朋友骗了!你这个女人心怎么这么歹毒!小涛都这样了,你还在这里说风凉话!”
“我是不是胡说,你们心里清楚。”我冷冷地看着她,“妈,电话里的录音,要不要我现在放给江川听一听?”
我只是诈她,录音我早就删了。但那一瞬间,婆婆的脸色,变得比纸还要白。她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所有的声音都卡在了喉咙里。她惊恐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江ouan的目光在我俩之间来回扫视,他显然没明白“录音”是什么意思,但他从母亲的反应里,已经猜到了七八分。他看着我,眼神里满是震惊和一丝恳求。
我没有再看他们任何一个人。我转身走进卧室,从衣柜里拖出一个行李箱,开始收拾东西。我的动作不快,但每一下都异常坚定。我把童童的衣服、玩具、常用的药品,一件件放进行李箱。然后是我自己的。
江川冲了进来,一把按住我的手:“林殊,你要干什么?”
“你看不出来吗?我带童童走。”我甩开他的手,继续收拾。
“你不能走!”江川急了,他从背后抱住我,声音里带着哭腔,“林殊,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别走,你走了这个家就散了!我求求你,你打我骂我都行,别走好不好?”
“家?”我停下动作,转过身,直视着他的眼睛,“江川,从你瞒着我,把我们给儿子准备的救命钱拿去给你弟弟填赌债的窟窿时,这个家,在我心里,就已经散了。”
“我那是救急!那是救命啊!”
“救命?他那是自作孽!你今天能为他拿出十万,明天就能拿出二十万,三十万!你有没有想过我和童童?如果童童生病了需要钱怎么办?如果我爸妈需要钱怎么办?你是不是也要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是你弟弟的肉,比我们的命更重要?”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插进他的心里。他抱着我的手,一点点松开,脸上血色尽褪。
有些真相,你以为自己准备好了,但它真的砸下来时,连呼吸都是碎的。我原以为,我的心已经寒透了,可当亲口说出这些话时,还是痛得无法呼吸。
婆婆也跟了进来,她看到我在收拾行李,彻底慌了。她不敢再像以前那样对我大吼大叫,而是换上了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开始打感情牌。
“林殊啊,你别这样……都是妈不好,是妈没教好江涛……你走了,童童怎么办?他还那么小,不能没有爸爸啊……”她说着,就去拉我的胳膊。
我侧身避开,冷漠地看着她:“妈,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在你们心里,我永远都是可以被牺牲的那个。这十万,就当我为这五年的婚姻,买个教训。从此以后,我们两清了。”
我拉上行李箱的拉链,发出“咔哒”一声脆响,像是在我和这个家之间,划上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我牵起童童的手,他虽然害怕,却紧紧地握着我,仿佛我是他唯一的依靠。
“妈妈,我们去哪?”他小声问。
“妈妈带你去外婆家住几天。”我柔声说。
我拉着行李箱,牵着童童,一步步走向门口。江川没有再拦我,他只是靠在墙上,像一尊失了魂的雕塑。婆婆瘫坐在地上,嘴里喃喃着什么,但我已经不想听了。
打开门,外面的冷风灌了进来,我打了个寒颤,却觉得无比清醒。
就在我迈出家门的那一刻,我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我生活了五年的地方。客厅的灯光很亮,电视机还在响着,屏幕上的人在笑,在哭。
而我,终于要离开了。
我没有再回头,拉着童童,走进了冰冷的夜色里。
楼道里的灯光忽明忽暗,像我此刻摇摇欲坠的心。我们住的是老式居民楼,没有电梯。我一手提着沉重的行李箱,一手牵着童童,艰难地往下走。
走到二楼的楼梯间,我终于没了力气,停下来喘口气。这里是监控的死角。
童童懂事地没说话,只是靠在我腿边。
我靠着冰冷的墙壁,眼泪终于决堤。不是为了那个男人,也不是为了那个家,而是为了我自己。为了这五年来,我所有的忍气吞声、自我消耗和一厢情愿。
我掏出手机,点开了那个律师同学的微信头像,发过去一句话:
【婚内财产公证,还有离婚协议,麻烦你帮我准备一下。】
第三章完(约2020字)
第四章
我带着童童回了娘家。
开门的是我妈,看到我拉着行李箱,身后跟着一脸惶恐的童童,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殊殊,你这是……跟江川吵架了?”
我爸也从书房闻声出来,看到这阵仗,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
我再也撑不住,抱着我妈,失声痛哭。所有的委屈、愤怒和绝望,在这一刻,尽数倾泻而出。
我断断续续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从借二十万,到录音笔,再到江川私自取走十万。我妈听得直抹眼泪,我爸则一言不发,只是脸色越来越沉,最后重重一拳砸在茶几上。
“混账!”他气得浑身发抖,“这叫什么事!这已经不是扶弟魔了,这是拉着全家跳火坑!离!这婚必须离!”
我妈一边哭,一边搂着我:“我可怜的女儿啊……这几年你受了多少委屈啊……”
在父母的庇护下,我紧绷了多日的神经终于得以片刻的放松。童童大概也知道这里是安全的港湾,很快就和外公玩到了一起,暂时忘却了之前的不安。
接下来的几天,江川的电话和信息像雪片一样飞来。
“林殊,我错了,你回来吧。”
“老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有这种事了。”
“你想怎么惩罚我都行,别提离婚好不好?给童童一个完整的家。”
“我妈也知道错了,她让我跟你道歉。”
我一条都没回。道歉如果有用,还要警察干什么?信任一旦被打破,就像摔碎的镜子,就算勉强粘合,也布满了无法修复的裂痕。
婆婆也打来过几次电话,我直接挂断。后来她又换着法子给我发微信,语气从一开始的低声下气,到后来的指责,说我不懂事,不懂得给男人留面子,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哪能动不动就离家出走。
我看着那些文字,只觉得可笑。
江川见我不理他,开始打“童童牌”。他每天都会算好时间,在童童幼儿园放学后,等在幼儿园门口。
第一次,我去接童童,看到他站在不远处,胡子拉碴,满眼红血丝,看上去憔悴了很多。
童童看到他,立刻挣开我的手,朝他跑过去:“爸爸!”
江川一把抱起童童,紧紧地搂在怀里,眼圈都红了。
我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他们父子情深。
他抱着童童走到我面前,声音嘶哑:“林殊,我们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
“就十分钟,行吗?”他几乎是在恳求。
我不想让童童在幼儿园门口看到我们争吵,只好点头同意。
我们去了附近一家咖啡馆。
“那十万块钱,我已经在想办法凑了。我找朋友借,我预支工资,我一定尽快补回账上。”他急切地表明态度。
“这不是钱的问题。”我平静地说。
“我知道……”他痛苦地揉着后颈,“是我没守住底线,是我让你失望了。但是林殊,我们五年的感情,真的抵不过这一次犯错吗?”
“不是一次。”我看着他,“江川,从你妈提出要借二十万,你选择和稀泥的那一刻起,你就错了。在你心里,你原生家庭的任何要求,都凌驾于我们这个小家的安危之上。你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更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我的话像刀子,他脸色煞白。
“我改,我以后都改,我都听你的,好不好?”
“江川,你不懂。”我摇了摇头,“这不是听不听谁的问题。是我发现,我们根本不是一路人。我想要的,是一个可以共同抵御风雨的伴侣,而不是一个随时会为了别人,在我们这艘船上凿个洞的猪队友。”
咖啡馆里放着舒缓的音乐,可我们之间的气氛,却冰冷得像是西伯利亚的寒流。
冷战在继续。我没有回家,江川也没有再强求,只是每天雷打不动地去幼儿园门口等童童,陪他玩一会儿,然后眼睁睁地看着我把他带走。
我以为我的心已经硬如磐石,但有一次,我还是破防了。
那天晚上,童童睡着后,我独自在客厅看书。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江川发来的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我们卧室的床头柜。柜子上放着一杯温水,旁边贴着一张便利贴,上面是他的字迹:【老婆,你胃不好,晚上别喝凉水。】
我的眼泪,毫无征兆地就掉了下来。
这是我们之间的一个习惯。我肠胃敏感,他总会在睡前给我备一杯温水。冷战了这么多天,他依然记得。
我用力地吞咽,喉咙发紧。我把手机倒扣在桌上,别过脸去,不想再看。
这个男人,他爱我吗?我想是爱的。只是他的爱,被亲情绑架,被愚孝包裹,变得面目全非。他会记得我的胃不好,却记不住我们的家底有多薄;他会给我倒一杯温水,却能毫不犹豫地划走十万块钱。
这种割裂的爱,让我感到窒息。
沉默是一场夫妻间的酷刑,谁先开口,谁就输了那份骄傲,赢回了家。可这一次,我不想赢回家,我只想赢回我自己。
律师同学的效率很高,很快就把离婚协议的草稿发给了我。看着上面关于财产分割和孩子抚养权的条款,我的心情异常复杂。
我真的要走到这一步吗?
周末,我爸妈看我心情郁闷,提议一家人出去吃顿饭。
我们开车去餐厅的路上,经过一个十字路口,红灯。我无意中一瞥,看到旁边车道上停着一辆熟悉的白色大众。
驾驶座上,是江川。副驾驶上,坐着江涛。
兄弟俩在车里激烈地争吵着什么。车内空间狭小,他们的表情和动作都显得格外夸张。江涛一脸激动,指手画脚,而江川则满脸怒容,一拳砸在方向盘上。
我看到江川对我吼出了那句熟悉的口头禅。虽然听不到声音,但从口型我能分辨出,他说的是:“多大点事儿!”
曾经,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代表着一种安抚和担当。他总喜欢在我为工作或生活琐事烦恼时,揉着我的头说:“多大点事- 儿啊,有老公在呢。”
可现在,这句话却变了味。
对婆婆提无理要求,他说“多大点事儿,我们商量商量”。
对我拒绝借钱,他说“多大点事儿,那是我亲弟弟”。
现在,面对给他惹下大祸的弟弟,他依然在说“多大点事儿”。
原来,在他的世界里,所有的事情,都可以是“多大点事儿”。他习惯了用这句话来粉饰太平,逃避真正的矛盾。
绿灯亮了,我爸的车开了出去。我从后视镜里,看着那辆白色大众被车流淹没。
就在我们争吵最激烈的那天之后,江川给我发了一条信息,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此刻,我看着那辆远去的车,心里默默地回了一句:【晚了。】
我拿出手机,给律师同学回了信息:【协议我没意见,安排时间,约江川谈吧。】
第四章完(约2030字)
第五章
我约江川在律师事务所见面。
当我把签好字的离婚协议推到他面前时,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仿佛被人抽走了所有精气神。
“林殊,你来真的?”他的声音都在发颤。
“你看我像在开玩笑吗?”我平静地看着他,内心毫无波澜。
他拿起那几页纸,手指抖得厉害。协议内容很简单,房子是我们婚后共同财产,贷款也是共同债务,考虑到他目前的经济状况,我可以放弃分割,但前提是他必须承担全部剩余贷款,并且房产证上要加上童童的名字。存款一人一半,那被他拿走的十万,从他应得的那部分里扣除。童童的抚养权归我,他有探视权,并且每月需支付三千元抚养费。
“就因为……就因为那十万块钱?”他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写满了不解和痛苦。
“不只是因为钱。”我摇了摇头,“江川,压垮我的,不是你拿走了十万,而是你拿走那十万的这个行为本身。它让我看清,在你心里,我和童童,永远排在你的原生家庭之后。我不能,也不敢,把我和我孩子的未来,赌在你下一次会不会为了他们,再次牺牲我们。”
我的核心缺陷——那种对家庭和谐的过度渴望,那种习惯性的逃避和忍让,在这次事件中被彻底击碎。也正是这个缺陷,导致了我一步步走到今天。如果我一开始就强硬拒绝,而不是寄希望于录音笔去“求证”,或许不会有后面的事。如果我在发现他转账后,不是选择离家出走,而是当即报警,或许他会更早清醒。我的软弱,间接导致了矛盾的激化。而现在,我终于明白,真正的强大,不是忍气吞声,而是敢于设立和捍卫自己的底线。
“我不会再有下一次了!我发誓!”他急切地保证。
“你拿什么保证?”我反问,“用你那句‘多大点事儿’吗?”
他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来。
律师同学适时地开口:“江先生,如果您对协议内容没有异议,就在这里签字吧。这是林女士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江川死死地盯着那份协议,像是在看一个判决他死刑的判决书。他没有签字,也没有说话,只是那么坐着,整个事务所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良久,他抬起头,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我不离。”
“这由不得你。”
“林殊,我知道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最后一次。”他站起身,想要靠近我,被律师拦住了。“我会证明给你看,我会改。房子,我现在就去办手续,加上童童的名字。那十万块,我一个月之内还给你。我妈那边,我跟她说了,以后我们小家的事,她一概不许插手。江涛,我也跟他断了,以后他的事,我再也不管了。”
他说得恳切,甚至带着一丝绝望。
但我已经不敢再信了。
“江川,我们回不去了。”
说完,我站起身,准备离开。
“林殊!”他突然叫住我,声音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给我一个月。你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如果一个月后,你还是坚持要离,我签字。”
我看着他,他眼里的红血丝比上次更重了,整个人瘦了一圈。那是我爱了多年的男人,我孩子的父亲。说完全没有感觉,是假的。
我犹豫了。
我的软弱,我的“讨好型人格”再次作祟。我害怕看到他彻底崩溃的样子,害怕把事情做得太绝。这个缺陷,又一次驱动了情节的发展。
“好。”我听见自己说,“一个月。”
从律师事务所出来,我没有回娘家,而是独自去了我们自己的家。
家里空无一人,却处处都是生活的痕迹。玄关处,他的皮鞋和我运动鞋并排摆着。沙发上,还扔着他前几天盖过的毯子。阳台上,我养的多肉,被照顾得很好,没有因为我的离开而枯萎。
我走进卧室,床头柜上那杯水已经换了新的,还是温的。
我坐下来,心里五味杂陈。
我打开衣柜,想找件换洗的衣服,却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个我从未见过的纸盒子。我好奇地打开,里面竟然是一台全新的单反相机,是我念叨了很久,却因为太贵一直没舍得买的那一款。
盒子里还有一张卡片,是江川的字迹:【老婆,今年的生日礼物。以后,我给你和童童拍很多很多好看的照片。】
我的生日,就在下周。
我的眼泪,再一次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这个男人,他用他自己的方式,笨拙地爱着我,讨好着我。他记得我的喜好,记得我的生日,记得我所有微不足道的小习惯。
可为什么,在面对他原生家庭的时候,这份爱就变得如此脆弱,如此不堪一击?
成年人的崩溃,是从发现自己必须成为自己的屋檐开始的。而我,一直以为江川是我的屋檐,却忘了,他的屋檐下,还想庇护太多的人。
就在我情绪翻涌之际,门铃响了。
我以为是江川回来了,擦干眼泪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却是一个我意想不到的人——小叔子,江涛。
他看起来比上次在车里见到时更加狼狈,头发油腻,神情憔- 悴-,嘴角还有一块没好的淤青。
看到我,他愣了一下,随即脸上堆起了讨好的笑:“嫂子,你……你回来了?”
我堵在门口,没有让他进来的意思,冷冷地问:“你来干什么?”
“我……我来找我哥。”他眼神闪躲,“嫂子,我知道错了。之前的事,都是我的不对。你千万别跟我哥离婚,不然我就是江家的罪人了。”
“现在知道错了?晚了。”
“不晚不晚!”他急切地说,“嫂子,你再给我哥一次机会吧!他真的很爱你!你看……”
他像是献宝一样,从背后拿出一个东西递到我面前。
那是一个小小的、黑色的方块。
是我的那支录音笔。
第五章完(约2000字)
第六章
我看着江涛手里的录音笔,大脑有那么一瞬间是空白的。
它怎么会在江涛手里?
江涛见我没反应,把录音笔往我手里塞:“嫂子,你听听这个,听完你就知道我哥有多在乎你了!”
我机械地接过录音笔,一种荒诞至极的感觉涌上心头。我用来对付他们一家的武器,现在却被他们用来挽回我。
“这是什么?”我明知故问。
“你听了就知道了。”江涛神秘兮兮地说。
我关上门,回到客厅,将录音笔连接上电脑。江涛没有走,就等在门外,像一个等待宣判的囚犯。
我戴上耳机,按下了播放键。
录音的背景很嘈杂,像是在一个建筑工地上。先是江川的声音,充满了疲惫和压抑的怒火。
“江涛,我最后跟你说一遍,这笔钱,是我借朋友的,一个月之内必须还上!你必须给我写欠条!”
“哥,写什么欠条啊,我们是亲兄弟!”江涛还是那副无所谓的腔调。
“亲兄弟明算账!就是因为是亲兄弟,我才不能再让你这么混下去!”江川的声音陡然拔高,“你知不知道,因为你,林殊要跟我离婚!我的家都快被你毁了!”
“嫂子也太小题大做了吧?不就十万块钱吗?再说了,你挣的钱,本来就该有我一份……”
“你闭嘴!”江川怒吼道,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暴戾,“你再敢说这种混账话,信不信我今天就打死你!我挣的每一分钱,都是我和林殊辛辛苦苦赚来的!跟你有半毛钱关系?你但凡要点脸,就该自己出去找份正经工作,而不是天天想着啃老、啃哥!”
耳机里传来“砰”的一声闷响,似乎是江川踹了什么东西。
“我告诉你,江涛,这十万块,你就算去工地搬砖,去送外卖,你也得一分一分给我挣回来!你要是还不上,我就当没你这个弟弟!以后你死在外面,我都不会再多看你一眼!”
接下来是长久的沉默,只能听到呼呼的风声和江涛压抑的抽泣声。
“哥……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江川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疲惫和失望,“你对不起的不是我,是你嫂子。她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你看到了吗?我妈住院,是她跑前跑后地伺候。童童半夜发烧,是她一个人抱着孩子去医院。我加班晚归,她永远给我留着一盏灯,一碗热饭。她比我妈、比你,更像我的亲人!可我们是怎么对她的?我妈把她当外人,你把她当提款机,我……我他妈就是个混蛋!为了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我伤了她的心……”
说到最后,江川的声音哽咽了,带着深深的懊悔和自责。
我摘下耳机,早已泪流满面。
原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他已经做出了选择。他用最激烈的方式,斩断了那根绑架他的亲情脐带。
他不是不懂,他只是需要时间,需要一个足够惨痛的教训,来让他下定决心。
门外,江涛还在等着。我打开门,把录音笔还给他。
“你走吧。”我说。
“嫂子,你……”
“告诉江川,一个月后,我等他回家。”
江涛愣住了,随即脸上露出了狂喜的表情,他连连点头,语无伦次地说着“谢谢嫂子”,然后一溜烟地跑了。
我关上门,靠在门板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一场漫长而痛苦的手术,终于结束了。虽然伤口还在,但最致命的肿瘤,已经被切除。
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我没有搬回家,依然住在娘家。我和江川之间,有了一种奇妙的默契。我们不再提离婚,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刻意回避。他每天依然会去幼儿园看童童,但不再试图说服我什么,只是安静地陪着孩子,然后把孩子交给我,眼神里有愧疚,有思念,也有一丝坚定。
他真的在改变。
他把那十万块钱,一分不少地还到了我们的联名账户上。他说钱是他找公司的老板预支了半年的薪水,又卖掉了他珍藏多年的游戏机和一些电子产品凑的。
他还真的去房管局,办理了房产证加名的手续。当他把崭新的、印着我们三个人名字的房产证交到我手上时,我看到他眼里的光,和求婚那天一模一样。
江涛也像是变了个人。他没有再来找过我们。我听江川说,他真的去了一个建筑工地,从最辛苦的小工做起。虽然每天累得像条狗,但至少,他开始用自己的双手去挣钱,去承担责任了。
婆婆那边,也消停了。她来过娘家一次,提着大包小包的营养品,当着我爸妈的面,给我郑重其事地道了歉。她说她想通了,儿子大了,就该有自己的家,她以后再也不掺和我们小两口的事了。
她的道歉是否真心,我不知道。但至少,她摆出了姿态。江川的强硬,让她明白,这个家里,真正的女主人是谁。
我花了十年学着当一个好儿媳,却只用了一分钟,决定先做好我自己。当我真正开始为自己而活,为我自己的小家设立底线时,全世界似乎都开始为我让路。
一个月期限的最后一天,江川来接我。
他没有开车,我们俩像刚谈恋爱时那样,牵着手,慢慢地往家走。
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林殊,”他突然开口,“对不起。”
“你已经说过很多次了。”
“不,”他摇摇头,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我,“这一次,是为我的软弱和愚蠢道歉。谢谢你,没有真的放弃我,放弃我们这个家。”
我看着他,路灯在他身后亮起,给他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把手握得更紧了些。
回到家,一切都还是我离开时的样子,只是更加干净整洁。
婆婆已经搬回了她的老房子,她说想过几天清净日子。
客厅里,电视机没有开。那根象征着权力边界的标尺,消失了。
江川从背后抱住我,下巴抵在我的肩膀上。
“老婆,欢迎回家。”
我的鼻头一酸,点了点头。
那一晚,我们聊了很多。聊这五年的点点滴滴,聊未来的规划,聊对彼此的期望和底线。我们像两个刚刚拼好一面破碎镜子的工匠,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上面的每一丝裂痕,虽然无法让它完好如初,但至少,它又能清晰地映照出我们彼此的模样。
夜深了,我躺在熟悉的床上,闻着熟悉的、属于他的气息,心里是从未有过的踏实。
我终于明白,婚姻不是一场单方面的付出,也不是一场斤斤可较的交易,而是一场势均力敌的博弈。你需要有你的铠甲,也需要有你的软肋。你需要有寸步不让的底线,也需要有转身拥抱的温柔。
而江- 川-,我身边的这个男人,他或许不是最完美的丈夫,但他愿意为了我,打碎自己,重塑自己。
这就够了。
第六章完(约2050字)
第七章
生活仿佛又回到了正轨,但有些东西,确确实实地改变了。
江川变得比以前更顾家。他不再把所有的时间都扑在工作上,而是学会了拒绝不必要的应酬,准时回家,陪我,陪童童。他会和我一起逛菜市场,会在我做饭时,从背后给我一个拥抱,会耐心地听我抱怨工作上的烦心事。
他标志性的揉后颈的动作,出现的频率越来越低。他不再用“多大点事儿”来逃避问题,而是会认真地和我探讨:“老婆,这件事,你觉得我们怎么处理比较好?”
婆婆偶尔会过来看看童童,但从不久住。她和我说话时,多了一份客气和尊重,不再像以前那样理所当然地发号施令。有一次,她看到电视声音小了,习惯性地想去调大,手伸到一半,又看到了我,默默地缩了回去。
那台电视机的音量,再也没有回到过35。它通常停留在22,一个我们所有人都觉得舒服的数值。这个小小的改变,却是我和江川用一场几乎分崩离析的战争换来的。
江涛那边,也时常有消息传来。他还在工地上,皮肤晒得黝黑,人也壮实了不少。他每个月都会雷打不动地还江川一笔钱,虽然不多,但代表着他的态度。江川把这些钱都存了起来,他说,等江涛还完,他就把这笔钱当做弟弟的结婚贺礼,再还给他。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江川说,“我以前总想直接给他鱼,现在才明白,我该做的,是逼他自己去学会钓鱼。”
我看着他,眼前的男人,终于真正成熟了。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破镜即便重圆,裂痕依然存在。我心里那根刺,并没有被完全拔除。
我变得比以前更敏感,更没有安全感。我会下意识地关注家里的财务状况,会因为江川一个无心的加班电话而胡思乱想。我的核心缺陷——那种因缺乏安全感而产生的过度防备,成了我们关系里新的隐患。
一天晚上,江川在洗澡,他的手机放在床头,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条微信消息的预览。
【哥,我这个月手头有点紧,能不能……】
后面的内容被省略了。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是江涛。他又来要钱了。
那一瞬间,所有的不安全感和被背叛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了上来。江- 川- 会怎么做?他会不会又心软?他刚刚建立起来的原则,会不会再次崩塌?
我几乎是颤抖着手,想要拿起他的手机,解锁,看个究竟。
这个念头是如此的强烈,就像当初我下单购买录音笔时一样。我痛恨这种不信任的感觉,更痛恨因此而变得面目可憎的自己。
就在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手机屏幕的那一刻,浴室的门开了。
江川围着浴巾走出来,看到我僵在床边的样子,愣了一下:“怎么了?”
我像被抓了现行的小偷,猛地缩回手,仓皇地别过脸去:“没……没什么。”
他拿起手机,看到了那条信息。他没有回避,而是直接当着我的面,点开了对话框。
江涛的信息很长,大意是说工地有个工友的家人重病,急需用钱,他想借五百块钱给对方。
我看着江川,屏住了呼吸,等待他的回复。
只见他飞快地打字,然后按了发送。
他把手机递给我。
我看到他回复江涛的内容:【这件事你做得对,但钱你自己想办法。可以找工头预支,也可以找其他工友凑。哥相信你有能力解决。】
我的眼眶,一下子就热了。
他抬起我的脸,用指腹轻轻擦去我眼角的湿意,叹了口气:“林殊,我知道你还在担心。是我以前做得太差,让你没了安全感。以后,我的手机,你可以随时看。我的所有密码,都告诉你。我只想让你知道,我不会再让你失望了。”
我摇着头,泪水却掉得更凶。
不是的,不是他的问题,是我的。是我自己,还困在过去的阴影里,走不出来。
“江川,”我哽咽着说,“我们把那套房子卖了吧。”
江川愣住了,显然没料到我会突然提这个。
“我们换一个小区,换一套小一点的房子,或者租房也行。我不想再住在这里了。”我想离开这个充满了太多不愉快回忆的地方,我想彻底告别过去。
江- 川- 沉默了很久。
就在我以为他要拒绝的时候,他却点了点头。
“好。”他说,“都听你的。只要你开心,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住哪里,都一样。”
和解,有时候并不需要多么盛大的仪式。它可能就发生在这样一个普通的夜晚,发生在一次开诚布公的谈话,一个无条件的妥协里。
我们在阳台上站了很久。初夏的晚风,带着一丝凉意,吹散了心里最后的阴霾。
我靠在他的怀里,看着远处城市的万家灯火,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平静。
温情细节插入:他从身后拢了拢我身上的披肩,在我耳边轻声说:“风大,别着凉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们开始看房,商量着搬家的事。
一个周末的下午,我整理旧物,准备打包。在书房的抽屉最深处,我再次看到了那个小小的、黑色的方块。
那支录音笔。
自从那次事件后,我就把它扔在了这里,几乎快要忘了它的存在。
我把它拿在手里,冰凉的触感,仿佛还能感受到当初我按下录音键时的悲愤和决绝。是它,记录了最不堪的真相;也是它,在某种程度上,成了我们婚姻的转折点。
我拿着它,走到窗边。
楼下,江川正陪着童童在小区的草坪上踢球。父子俩笑得开怀,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温暖而耀眼。
我看着他们,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我打开窗户,伸出手,掌心里的录音笔在阳光下,反射出一点冷硬的光。
只要我松开手指,它就会从十五楼坠落,摔得粉身碎骨,就像那些不堪的过往一样,彻底消失。
我的手指,微微松开了。
……
【互动引导】
这个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关于结尾,林殊到底有没有扔掉那支录- 音- 笔-,我把它留给了你们。
有人说,应该扔掉,因为信任一旦重建,就不该再留着猜忌的证据,这是对现在和未来的尊重。
也有人说,不该扔,应该留着。它就像一道伤疤,时刻提醒自己曾经受过的伤,也提醒对方曾经犯过的错,这是一种清醒的自我保护。
如果是你,你会选择扔掉,还是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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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俊俏香瓜8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