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岁政审后才懂:户口本上有这 “4字”,考公没戏还拖累下一代

360影视 日韩动漫 2025-09-11 17:04 3

摘要: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地名人名虚构,请勿与现实关联本文所用素材源于互联网,部分图片非真实图像,仅用于叙事呈现,请知悉

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地名人名虚构,请勿与现实关联

本文所用素材源于互联网,部分图片非真实图像,仅用于叙事呈现,请知悉

“妈,那把锁,钥匙是不是真的找不到了?”

“一把铜锁,能有多金贵?找个榔头砸开就是了。你这孩子,快考试了,心思别放在这些陈年烂谷子的事上。”

“可爸的东西,砸了总归不好。”

“一个铁盒子,还能比你的前程要紧?你爸要是晓得,半夜都得从地里爬出来,亲手给你撬开。”

母亲说完,转过身去,不再看他,灶上的鱼汤滚了,白色的泡沫争先恐后地漫过瓦罐的边缘,发出嘶嘶的声响,像一句无人理会的叹息。

01

南方六月的暑气,像一张湿透了的草纸,黏糊糊地贴在人身上,揭不下来。城南图书馆老旧的吊扇有气无力地转着,搅动的不是风,而是沉闷的、混杂着汗味与旧书霉味的热浪。

他坐靠窗的位置,窗外一棵半死的香樟树,叶子被晒得打了卷,蝉鸣声像一把钝锯子,来来回回地割着人的耳膜。

他面前摊着一本《行政职业能力测验标准教材》,书页被汗水浸得起了皱。一道图形推理题,几个翻来滚去的几何体,他盯了足有十分钟,脑子里却是一团浆糊。

额角沁出的汗珠,终于积攒够了分量,沿着太阳穴滑下来,啪嗒一声,滴在旁边摊开的《申论范文》上。那页的标题是“论青年干部的责任与担当”,墨迹被汗水洇开,像一小块模糊的伤疤。

桌上的手机震了一下,屏幕亮起,是母亲的微信语音。他点开,听筒里先传来一阵嘈杂的背景音,剁刀落砧板的闷响,水龙头哗哗的冲刷声,还有女人之间尖着嗓子的讨价还价。

然后是母亲的声音,带着一股永远也洗不掉的鱼腥气:“明仔,吃饭了没?别老啃面包,伤胃。刚才卖菜的王阿姨过来,说街道办又在招协管员了,不用考试,去报个名就行。你看……要不先去试试?好歹是个正经事。”

他把手机倒扣在桌上,像是摁住了一只嗡嗡叫的苍蝇。他拿起自动铅笔,对着那道图形题,狠狠心,在选项C上画了个圈,笔尖用力过猛,咔哒一声,铅芯断了。

他把断芯磕在烟灰缸里,对着听筒,用尽可能平稳的语气回过去:“妈,我不去。今年省考,我笔令市直单位的笔试,排名第三。面试只要正常发挥,肯定能上。协管员那种,没编制,说辞退就辞退,没意思。”

他没有告诉母亲,他的准考证背面,用黑色水笔写着一行小字:“为了三代人”。这句话,是他从父亲遗物里一本笔记本的扉页上抄下来的。

父亲是什么样的人,陈浩已经记不清了,他去世时,陈浩才五岁。关于父亲的全部印象,都来自于母亲零碎的叙述,和家里墙上那张装在相框里的二寸黑白照片。

照片上的男人,穿着一身警服,咧嘴笑着,露出一颗很显眼的门牙,不是金的,也不是银的,就是那种最普通的,被烟熏黄了的牙。

母亲说,父亲是个好人,就是命不好。陈浩觉得,自己的命不算好,也不算太坏。

他考上了一个不好不坏的二本大学,毕业后在一个不好不坏的私企干了两年,每天对着电脑做表格,像一只被关在格子里的仓鼠。直到有一天,他路过市政府的公告栏,看到一张“公务员录用公示”名单,红纸黑字,那些陌生的名字,仿佛都镀着一层金光。

他当晚就辞了职,回家告诉母亲,他要考公务员。

母亲没说什么,只是第二天,菜市场的鱼摊收得比平时早。她提着一网兜鲫鱼回来,在厨房里忙活了半天,做了一顿红烧鱼。

吃饭的时候,她说:“考吧,你爸当年就想让你当个干部,坐办公室,不用像我们这样,手上一年四季都是鱼鳞和冰碴子。”

从那天起,陈浩就把自己关进了图书馆。他像一株渴望阳光的植物,贪婪地吸收着书本里的一切。

墙上贴着的那张从公告栏上撕下来的,已经泛黄的“公务员录用公示”,就是他的太阳。

面试定在七月中旬,地点在市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面试前一周,陈浩去现场确认信息,刚走出人社局的大门,就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肩膀。

他回头,看见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对方穿着一身熨帖的白衬衫,头发梳得油光水滑,手里也攥着一个牛皮纸的材料袋。

“陈浩?真是你啊!”对方笑起来,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还记得我吗?高中同学,张远。”

“你……也来考?”陈浩有些意外。

“嗨,瞎混呗。”张远递过来一根烟,陈浩摆手拒绝了。

“我爸非让我来试试,说在体制内安稳。听说你报了市直的岗位?我可听说了,今年市直那几个岗位,都是神仙打架,竞争特别激烈。”

他说话的时候,很自然地抬手理了理袖口。陈浩的目光被吸引过去,他看到张远的白衬衫袖口上,用银灰色的线,绣着一个很小的,像是家族徽记一样的图案。

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属于另一个世界的精致。

张远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力道不重,却让陈浩觉得自己的旧T恤又往下塌了几分。“加油,哥们儿。考上了,我请你喝酒。”

他说完,坐进了一辆停在路边的黑色奥迪,车窗摇上,隔绝了外面的暑气和蝉鸣。

陈浩站在原地,手里攥着自己的材料袋,那牛皮纸的边缘,已经被汗手捏得有些发软。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那双洗得发白的帆布鞋,鞋尖处已经开了胶。

他突然觉得,自己和张远之间,隔着的,可能不只是一扇车窗。

02

面试成绩公布那天,南方的天,下了一场瓢泼大雨。他从网吧里冲出来,一路狂奔回家。

豆大的雨点砸在身上,像是要把他浑身的燥热都浇透。他不在乎,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一个名字,一个排名。

录取名单是在市人社局的官网上公示的,一个红头文件,PDF格式。他点了三次鼠标才下载成功。

名单很长,他从头开始找,心跳得像擂鼓。然后,他看到了,在“XX局XX科室科员”的岗位下,第二个名字,就是“陈浩”。

笔试第三,面试第一,综合排名第二。录用两人,他排第二。

成了。

那一瞬间,世界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他听不到网吧里键盘的敲击声,听不到窗外的雨声,也听不到自己粗重的喘息声。

他只是盯着那个名字,一遍又一遍地看,像是要把那两个字刻进眼球里。

他像一阵风一样冲出家门,冲进那个永远潮湿、充满腥气的菜市场。母亲正穿着那件蓝色的塑料围裙,站在鱼摊后面,费力地用刮鳞刀刮着一条大草鱼。

鱼鳞四溅,像纷飞的雪片,落在她沾着水珠的头发上。

“妈!”陈浩喊了一声,声音是哑的。

母亲回过头,看到他浑身湿透的样子,愣了一下:“你这孩子,下这么大雨,怎么不打伞?看你,跟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陈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冲过去,一把抱住母亲。母亲的身体很瘦小,隔着那层冰冷的塑料围裙,他能感觉到她的骨头。

围裙上的冰水和鱼血,瞬间浸透了他的衬衫,一股浓重的腥味包裹住他。他不在乎。

他把脸埋在母亲的肩膀上,像个孩子一样,哭了。

那天晚上,母亲做了红烧鱼,还是草鱼,但她特意去买了最好的中段。饭桌上,陈浩把那份红头文件打印出来,放在母亲面前。

母亲不识字,但她认得“陈浩”那两个字。她戴上老花镜,凑得很近,用指腹在那两个字上摩挲了很久。

吃饭的时候,陈浩发现,母亲把最好吃的鱼头,用筷子夹起来,默默地埋在了自己的米饭底下。这是家里一个不成文的习惯。

每当有什么天大的、不能声张的喜事或者难事时,母亲就会这样做。她觉得,这样可以把事情“压住”,让它变得安稳。

喜悦的浪潮退去后,是按部就班的流程。体检,然后是政审。

社区网格员小李的电话打来时,陈浩正在打印店里打印自己的无犯罪记录证明。雪白的A4纸从打印机里吐出来,带着墨水的温热。

“喂,是陈浩吗?我是咱们社区的小李。恭喜你啊,考上公务员了,真是给咱们社区争光。”

“谢谢,谢谢。”陈浩客气地回应着。

“是这样的,人社局那边通知我们,要开始对你进行政审了。这两天政审组的同志可能会上门家访,你和阿姨准备一下。另外,需要你们家的户口本原件,明天你送到社区来一下。”

“好的,没问题。”

挂了电话,陈浩回到家,把事情跟母亲说了一遍。母亲正在喝鱼汤,听到“户口本原件”这几个字,突然被呛到了,剧烈地咳嗽起来,脸涨得通红。

“妈,你慢点喝。”陈浩赶紧给她拍背。

母亲摆了摆手,好不容易顺过气来,声音有些发虚:“户口本……户口本啊……我想想,好像是放在老衣柜最下面的那个铁盒子里了。”

第二天,陈浩准备去找户口本。那个老衣柜是父亲在世时买的,枣红色的漆皮已经多处剥落,立在卧室的角落里,像一个沉默的老人。

他拉开最下面的柜门,一股樟脑和旧木头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里面确实有一个墨绿色的铁盒子,上面还上着一把小巧的黄铜锁。

“妈,这盒子锁着呢,钥匙呢?”陈浩问。

母亲正在阳台晾衣服,闻声走进来,看了一眼那把锁,眼神有些躲闪:“钥匙……应该在你爸的遗物里吧。你去找找那个樟木箱子。”

陈浩又去翻那个樟木箱。箱子里都是父亲留下来的东西,几件洗得发白的旧警服,一本《刑侦手册》,几枚军功章,还有那本他抄下“为了三代人”的笔记本。

他把箱子翻了个底朝天,只在一个生锈的饼干盒里,找到半截已经断掉的钥匙。

“妈,钥匙断了,只有半截。”

“是吗?”母亲走过来,拿起那半截钥匙看了看,眉头皱得很紧,“那……可能是搬家的时候弄丢了吧。这可怎么办……”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颤。

“没事,一把小锁,我拿螺丝刀撬开就行了。”陈浩说。

“别!”母亲突然抓住他的手,力气大得惊人,“那是你爸的东西,不能撬。”

“那怎么办?社区明天就要。”

母亲盯着那个铁盒子,沉默了很久,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她转身走进厨房,拿起了那把用来剁鱼头的菜刀。

“我来。”她说。

她蹲下身,把刀刃插进铁盒的缝隙里,用力往上一撬。只听“嘎吱”一声,锁扣应声而断。

但因为用力过猛,锋利的刀刃在铁盒盖上,划出了三道深深的白痕。

盒子打开了,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本暗红色的户口本。陈浩拿出来,翻开。

户口本的内页有些潮湿,纸张边缘泛着黄。他翻到父亲那一页,户主姓名:陈建国。

在婚姻状况那一栏,原本应该是“已婚”两个字,却被一团浓重的蓝色钢笔墨水涂抹过,像是有人曾经想把它改成别的什么,但最终又放弃了。

“妈,这是怎么回事?”陈浩指着那团墨迹问。

母亲没有回答,她突然一只手捂住胸口,靠在衣柜上,大口地喘着气。“哎哟……老毛病又犯了,胸口闷得慌。”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妈,你怎么了?要不要去医院?”陈浩慌了,也顾不上户口本了。

“不用,不用,老毛病了。”母亲摆着手,“这户口本……被涂成这样,估计也不行了。明天……明天妈陪你,咱们去派出所补办一本新的吧。”

她的声音很虚弱,但眼神里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

03

政审组的人是在一个闷热的下午来的。没有提前通知,一辆黑色的轿车直接停在了陈浩家楼下。

陈浩正在午睡,被社区网格员小李的敲门声惊醒。

来了两个人,为首的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微胖,戴着金丝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小李介绍说,这是市人社局的王科长。

另一个人很年轻,提着一个公文包,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

家里很小,也很乱。母亲慌忙地把沙发上的杂物收拾到一边,请他们坐下。

陈浩去给他们倒水,手因为紧张,微微有些发抖。

王科长的目光,并没有在局促的客厅里停留太久,而是落在了墙上那张父亲的黑白照片上。他盯着照片看了很久,然后才推了推眼镜,开口问道:“陈浩同志,你父亲是1998年去世的?”

他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核对一个无关紧要的数据。

相框里的男人,穿着一身已经褪色的旧警服,笑容里,那颗被烟熏黄的牙齿依然很显眼。

“是的,是工伤去世的。”母亲抢在陈浩前面回答。

她从厨房里端出一盘洗好的砂糖橘,热情地往王科长面前推了推,“王科长,吃水果,吃水果。”

盘子里的砂糖橘堆成了一座小山。

王科长没有动,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黑色的笔记本和一支钢笔。他翻开笔记本,陈浩瞥了一眼,看到那页的标题是“家庭成员及主要社会关系”。

王科长的钢笔尖,在那一页上,轻轻地顿了三下,然后才开始写字。

整个家访的过程,不到半个小时。王科长问了一些常规问题,比如邻里关系,平时表现,有没有参加过什么非法组织等等。

陈浩和母亲都一一作答。自始至终,王科长都保持着一种客气而疏离的态度。

那个年轻的干事,则一言不发,只是不停地记录。

他们走后,母亲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像是打完了一场硬仗。她把王科长没吃的那些砂糖橘,一个个剥开,皮在茶几上堆成了另一座小山。

陈浩的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安。他总觉得,王科长看那张照片的眼神,有些异样。

而且,他钢笔那三下停顿,像三颗小石子,投进了陈浩的心湖,泛起一圈圈涟漪。

第三天,陈浩接到了人社局打来的电话。当时他正在医院里,给母亲排队拿降压药。

母亲说,自从政审组的人来过之后,她就一直心慌,血压也高了。

电话是一个女声打来的,声音很冷淡,没有丝毫感情:“喂,是陈浩吗?这里是市人社局。你的政审材料需要补充一下。”

“您好,请问需要补充什么?”陈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需要你父亲陈建国的死亡证明原件,以及他生前的无犯罪记录证明。”

“我父亲的?他都去世二十多年了,还需要无犯罪记录证明?”陈浩觉得不可思议。

“这是规定。”女声的语气不容置疑,“材料必须齐全。下周三之前,交到人社局503办公室。如果交不上来,就按自动弃权处理。”

说完,对方就挂断了电话。

医院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瞬间变得刺鼻起来。陈浩捏着手机,手心全是冷汗。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有什么东西,正在失控。

接下来的几天,陈浩像一个无头苍蝇一样,在各个部门之间奔波。死亡证明,他费了很大的劲,才在市档案馆的故纸堆里查到。

证明上很简单,只有寥寥几个字:姓名,陈建国;死亡日期,1998年7月;死亡原因:意外身故。

但麻烦的是无犯罪记录证明。要去户籍所在地的派出所开。

可父亲的户籍,早在去世时就已经注销了。派出所的户籍警是个年轻的小姑娘,翻了半天电脑,告诉他,这种情况,需要去档案馆调取原始的户籍底档,看看上面有没有犯罪记录的备注。

陈浩又一次来到了市档案馆。还是那个窗口,还是那个昏昏欲睡的办事员。

当陈浩说明来意,提到要调取1997年前后的户籍底档时,对方的表情明显变得有些不自然。

“1997年那批档案啊……”办事员支支吾吾,眼神飘忽,“好像……好像前几年仓库漏水,受潮发霉了,很多都看不清了。”

“看不清了?就不能再找找吗?这对我真的很重要。”陈浩恳求道。

“不是我不帮你,是真的没办法。”办事员摊了摊手,一脸的爱莫能助。

陈浩失望地准备离开,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他从窗口的玻璃倒影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男人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穿着一身笔挺的灰色夹克,双手背在身后,正静静地看着他。

是张远的父亲。

陈浩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他突然明白了,什么受潮发霉,都只是借口。

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正在不动声色地,将他通往那扇金色大门的路上,设置了一道又一道的障碍。

04

周三是截止日期的最后一天。上午,天空阴沉得像是要塌下来。

陈浩攥着那份好不容易补办好的、盖着派出所“查无犯罪记录”的证明,以及那张写着“意外身故”的死亡证明,像攥着最后的救命稻草。他一路狂奔,冲进了市人社局的大楼。

503办公室的门虚掩着。他敲了敲门,里面传来王科长的声音:“请进。”

办公室里只有王科长一个人。他正坐在办公桌后,慢条斯理地用一块麂皮布擦拭着他的金丝眼镜。

看到陈浩,他并不意外,只是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王科长,您要的补充材料,我都带来了。”陈浩把手里的文件袋递过去,声音因为急促的奔跑而有些不稳。

王科长没有接,甚至没有看那个文件袋一眼。他放下眼镜,从手边的一堆文件里,抽出了那本陈浩家补办的新的户口本。

他把户口本推到陈浩面前,“你看看这个。”王科长的声音很平静。

陈浩低头看去,看清户口本上最新出现的四个字的时候,他顿时瞪大双眼,如遭雷劈——

新的户口本,崭新的纸页,打印的铅字清晰工整。但是在父亲那一页的备注栏里,却多了一行东西。

那不是手写的,也不是打印的,而是用一个长方形的蓝色印章盖上去的。

印章的墨迹有些模糊,像是被水洇过,又被强行晒干了一样,边缘晕开,颜色深浅不一。但那四个字,依然像四道狰狞的伤疤,烙在纸上。

05

“这是……这是什么意思?”陈浩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出的声音干涩而嘶哑。

他的指甲,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深深地掐进了掌心。一滴血珠,从指缝里渗出来,滴落在户口本上,正好滴在那四个字中间的“政治”两个字上,迅速地洇开,像一朵小小的、绝望的红花。

王科长从桌上抽了一张纸巾,递给他。“擦擦吧。”

“别把材料弄脏了。”他说。

他等陈浩擦掉手上的血迹,才缓缓开口,语气依然是那种不带任何感情的、纯粹的公事公办:“这四个字的意思是,剥夺政治权利。我们查了你父亲陈建国的原始档案。他在1996年,因为挪用公款罪,被市中级人民法院判处有期徒刑五年,并处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不可能!”陈浩猛地站起来,椅子因为他的动作,向后滑出,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我爸是警察!他是工伤去世的!你们弄错了!”

王科长似乎预料到了他的反应。他没有生气,只是抬手往下压了压,示意他坐下。

“我们没有弄错。判决书的档案编号是(1996)市刑初字第78号。”

“他是在服刑期间,因为监狱工厂发生意外事故而死亡的,所以死亡证明上写的是‘意外身故’,这没有问题。但是,他被判刑是事实,‘剥夺政治权利终身’的附加刑判决,是终身生效的,不会因为他的死亡而终止。”

王科长说着,从旁边拿起一本厚厚的书,翻开,推到陈浩面前。是《公务员录用规定》。

他用食指,点着其中一条。

“《公务员录用规定》第二十六条,明确规定:直系血亲或对本人有重大影响的旁系血亲中,有被判处死刑或者正在服刑的,以及在境内外从事颠覆我国政权活动的,考察结论为不合格。”

他顿了顿,补充道,“虽然你父亲已经过世,不属于‘正在服刑’,但‘剥夺政治权利终身’这种情况,在实际操作中,参照这一条执行。直系亲属有这种情况,政审是通不过的。”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窗外的天,更暗了。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紧接着是轰隆的雷声。

陈浩什么也听不见。他的脑子里,反复回响着那四个字——剥夺政治权利。

他突然想起了很多事情。想起母亲在听到“户口本”时那剧烈的咳嗽,想起她用菜刀撬开铁盒时,划出的那三道深痕。

想起她把鱼头埋在饭底下的样子。想起她总是在清明节,烧一些空白的、像是录取通知书一样的东西给父亲。

她总说,那是给父亲报喜,告诉他孙子考了第一名。原来,她烧的不是喜报,是永远无法实现的奢望。

他也想起了父亲那本破旧的笔记本。在那句“为了三代人”的后面,其实还夹着一张小纸条,上面的字迹很潦草,像是匆忙中写下的。

“有些债,是要连累子孙的。”

他当时不懂。现在,他盯着户口本上那四个蓝色的字,突然之间,全都明白了。

那不是债,那是一道无形的、可以传承的刑罚。它不会写在你的脸上,却会刻进你的档案里,像一个遗传的烙印,在你人生的每一个关键路口,跳出来,告诉你:此路不通。

06

陈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人社局大楼的。外面的世界,大雨滂沱,他没有伞,也没有躲。

雨水混着泪水,从他脸上冲刷下来,冰冷刺骨。

他走到街角,看到母亲正撑着一把伞,焦急地等在那里。

她看到他,迎了上来。

“明仔,怎么样了?材料交上去了吗?”

陈浩没有说话,只是把那本户口本,递到了母亲面前。

母亲看到那四个蓝色的印章,浑身的力气像是瞬间被抽空了。她手里的伞,滑落在地。

雨水立刻打湿了她花白的头发,一缕缕地贴在额头上。她看着陈浩,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最终,他们走到了派出所的门口。就在那高大的国徽之下,母亲突然双膝一软,跪了下来。

她抓着陈浩的裤腿,嚎啕大哭。

“妈,你这是干什么!你快起来!”陈浩想去扶她,却怎么也扶不动。

就在那来来往往的人群注视下,在冰冷的雨水里,母亲断断续续地,说出了那个埋藏了二十多年的秘密。

1996年,陈浩早产,生下来就进了保温箱,每天的费用是个天文数字。当时家里所有的积蓄都花光了,还欠了一屁股债。

父亲陈建国,当时是派出所的一名内勤民警,管着所里的一部分账目。为了给儿子交抢救费,他挪用了一笔公款。

他本想等下个月发了工资,再找亲戚凑凑,就能把窟窿补上。可没想到,还没等他补上,所里就接到了审计通知。

事情败露了。挪用公款,数额巨大。

父亲被捕,很快就判了刑。

“你爸他……他不是坏人。”母亲哭得撕心裂肺,“他就是想让你活下来啊!他说,他这辈子没什么大出息,就想让你平平安安的,以后能有出息。谁知道……谁知道会出这种事……”

那个“剥夺政治权利终身”的判决,像一座大山,彻底压垮了这个家。它意味着,这个家庭的血脉里,被注入了“毒素”。

从此以后,这个家的子孙后代,与公职、军队这些象征着荣誉和稳定的体制内身份,彻底绝缘。

“我把那本旧的户口本藏起来,就是不想让你知道。”母亲的白发沾满了泥水,声音嘶哑,“我以为,只要我们不说,只要办一本新的,就没人会知道了。我以为可以瞒天过海……你爸临死前,在监狱里托人带话给我,他说,这是他欠你的,他这辈子,对不起你……”

几天后,张远约陈浩在一家咖啡馆见面。这家咖啡馆开在市里最高档的写字楼里,落地窗外是繁华的街景。

陈浩坐在柔软的沙发上,觉得浑身不自在。

张远还是那副样子,穿着得体的休闲装,手腕上戴着一块价值不菲的手表。他没有提政审的事,只是把一份打印好的国企招聘启事,推到了陈浩面前。

“我爸说,这家公司他有熟人,可以帮你内推进去。做个技术岗,虽然不能当领导,但待遇还不错,五险一金都是顶格交的。”

张远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语气很平静。

陈浩看着那份招聘启事,上面的岗位要求、薪资待遇,都很好。但他只是伸出手,把那张纸,慢慢地,捏成了一团。

张远看着他的动作,叹了口气。“其实,没必要这么拧巴。”

“我们家,也早就放弃体制内了。”他说。

陈浩抬起头,有些不解。

“我爷爷,在六十年代的时候,因为一些历史问题,也有案底。”张远的声音压得很低,“所以我们家的人,从来不考公务员,也不去当兵。我爸能坐到今天的位置,已经是走了很多运,也费了很大劲了。这条路,对我们来说,太窄了。”

陈浩沉默了。他想起张远袖口那个精致的徽记,想起他父亲在档案馆里那个沉默的背影。

原来,光鲜的背后,也藏着同样的伤疤。只是他们家,有更多的资源和智慧,去选择另一条更宽阔的路。

而自己,却像一只扑火的飞蛾,一头撞死在了那扇看似敞开,实则紧闭的大门上。

陈浩去了父亲的墓地。那是一片很普通的公墓,父亲的墓碑,和周围成百上千的墓碑一样,毫不起眼。

他把那份政审不合格的通知书,在墓前点燃。红色的纸张在火苗中卷曲,变黑,最后化为灰烬。

一阵风吹来,黑色的灰烬被卷起,像一群黑色的蝴蝶,四散飞去。

他用手,抚摸着墓碑的背面。那里,刻着父亲亲手写的两个字:“清正”。

经过二十多年的风吹雨打,那两个字的笔画,已经被雨水冲刷得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

07

生活,终究要继续。只是那条通往云端的路,已经彻底断了。

陈浩只能低着头,在泥泞里寻找新的方向。

菜市场的王阿姨,还是那么热心。她给陈浩介绍了一个仓库管理员的工作。

“就在城西的物流园,管进出货。虽然不怎么体面,整天跟箱子打交道,但老板人不错,不查你祖宗三代。”

她说这话的时候,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陈浩的脸色。

陈浩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他只是觉得,自己的世界,一下子变小了,小到只剩下一个仓库那么大。

母亲却做出了一个决定。她把菜市场的鱼摊盘了出去,开始收拾行李。

“明仔,我跟你一起去省城。”她说,“这里太小了,人多嘴杂。我们换个地方,重新开始。妈还能动,摆个小摊卖鱼,也能活下去。”

在整理父亲的遗物时,陈浩再次打开了那个留下三道刀痕的铁盒子。他把里面所有的东西都倒了出来。

在盒子的最底层,他发现了一张被压得平平整整的纸。那是一张泛黄的判决书复印件。

他看到了那个刺眼的案由和判决结果。而在判决书的备注栏空白处,父亲用铅笔,写下了一行字。

字迹很用力,几乎要划破纸背。

“吾儿谨记,清白二字,重于功名。”

陈浩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他突然想起,自己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曾经偷拿过同桌的一块带香味的橡皮。

被父亲发现后,父亲什么也没说,只是让他跪在墙角,从天黑,一直跪到天亮。第二天,父亲带着他,去给同学道了歉,还了橡皮。

那时候,他不懂。他只觉得父亲不近人情,为了一块橡皮,小题大做。

现在,他看着判决书上那冰冷的条文,和旁边那行滚烫的铅笔字,他好像明白了父亲当年的用心。

“清白”,这两个字,对于一个曾经失去过它的人来说,是多么的沉重。

社区的公示栏上,贴出了新的冬季征兵通告。几个穿着迷彩服的年轻军人,英姿飒爽地站在海报上。

一群路过的年轻人,正兴奋地围在那里,拿着手机拍照。陈浩从旁边走过,脚步没有停留。

手机震了一下,是张远发来的消息:“我堂弟,今年考军校,体检、面试都过了,最后也是卡在政审上。因为我爷爷那个案底,没录取。你说这事,上哪说理去。”

陈浩没有回复。他只是抬头看了看天。

天很蓝,很高,但那片蓝色,已经不属于他了。

08

一年后,省城。

在一个新建的居民区旁边,一家名为“明记水产”的生鲜店开业了。店面不大,但收拾得干净明亮。

陈浩穿着防水的胶鞋和围裙,正在费力地把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鱼按在砧板上。他的动作,和他母亲当年一样,熟练而精准。

母亲就在店里,帮他收钱,记账。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愁容满面,脸上的皱纹舒展开了,甚至还养了一盆仙人掌,放在收银台上。

她说,那是陈浩父亲生前最喜欢的植物,好养活,命硬。

生意不好不坏。来买菜的,都是附近的街坊邻居。

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过去,他们也从不提起。生活就像店门口那条马路,车来车往,日复一日。

有一天下午,店里没什么人。一个戴着红领巾的小男孩,背着书包跑了进来。

“叔叔,买一条鱼。”他说。

陈浩给他挑了一条鲫鱼,刮鳞,去内脏,装进袋子里。“十块钱。”

他说了价钱。

小男孩递过来一张皱巴巴的十块钱,然后仰起头,很认真地问:“叔叔,你这里能开发票吗?我爸爸说,买东西都要开发票,可以报销。”

陈浩看着他,笑了笑,摇了摇头。他没有发票。

他的目光,落在了小男孩胸前那块鲜红的、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少先队徽章上。那一瞬间,他有些恍惚,仿佛看到了很多年前,那个同样戴着红领巾,对未来充满无限憧憬的自己。

晚上打烊后,母子俩坐在店里吃饭。电视里正播着新闻。

“……近日,某地出台政审新规,对公务员录用考察标准进行优化调整。新规明确指出,直系亲属的非重-大、非故意性轻微犯罪记录,将不再作为影响考生录用的硬性门槛……”

陈浩拿着筷子,停在了半空中。

母亲却很平静,她一边给陈浩夹菜,一边削着一个苹果,头也不抬地说:“都过去了。等你以后有了孩子,说不定就能赶上好时候了。这世道,总是一点点变好的。”

夜深了。母亲已经睡下。

陈浩一个人坐在仓库的小床上,就着一盏昏黄的台灯,摊开了那本他一直带在身边的户口本。

他翻到父亲的那一页。那四个蓝色的、像是伤疤一样的印章字,“剥夺政治”,依然清晰地烙在那里。

它是一个事实,一个永远无法被涂抹掉的过去。

陈浩拿出那支他当年备考时用的钢笔,在户口本的空白处,在那四个蓝色印章的旁边,一笔一划地,写下了一行新的字。

“但求余生,无愧天地。”

月光透过仓库高高的窗户,洒了进来,照在那摊开的户口本上,也照亮了那行墨迹未干的字。

来源:一才的篮球一点号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