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失明恢复后,却只看见面容扭曲的贴身侍女,和刀疤脸的奶嬷嬷 完

360影视 国产动漫 2025-09-07 18:25 1

摘要:声明: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纯属巧合,我失明恢复后,却只看见面容扭曲的贴身侍女,和刀疤脸的奶嬷嬷。完

声明: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纯属巧合,我失明恢复后,却只看见面容扭曲的贴身侍女,和刀疤脸的奶嬷嬷。完

我是当朝最受宠的五公主。

在一场意外导致我失明三个月后,我的世界终于重见光明。

然而,我却发现,那个记忆中活泼俏丽的侍女春芽,变成了一具皮肉糜烂、眼神空洞的怪物。

平日里慈眉善目的奶嬷嬷,脸上多了一道狰狞的刀疤,从眉骨一直贯穿到下颌。

我吓得魂飞魄散,跌跌撞撞地奔向我最信赖的侍卫阿照。

他俊朗的脸上瞬间阴云密布,伸出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声音低沉得可怕:

「公主,您的眼睛……能看见了?」

1. 光明与鬼魅

失明整整三个月后,我终于挣脱了那无尽的黑暗。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梨花木雕花床,以及床沿垂下的、缀着圆润珍珠的软烟罗纱帐。门口,我的贴身侍女春芽正坐在小凳上,背对着我,手里似乎抱着个针线篮子。

我几乎能想象出她此刻正嘟着嘴,心里八成又在惦记京城顺福楼那道肥而不腻的酱肘子了。等会儿,我一定要好好捏捏她那张婴儿肥的小圆脸。

我贪婪地环顾着公主府内每一处熟悉的陈设,胸中涌动着失而复得的狂喜。我撑着身子坐起来,迫不及待地喊道:

「春芽!快过来!」

就在这时,我才察觉自己手心竟紧紧攥着一张纸条。展开一看,一行用朱砂写就的字迹,如同鲜血般刺目:「不要让人知道你能看见!」

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天幕,紧接着,震耳欲聋的雷鸣仿佛要将整个屋顶掀翻。噼里啪啦的雨点,如乱石般砸在琉璃瓦上。

「公主,您醒了?要不要奴婢伺候您更衣?」春芽闻声挑起了珠帐。

我笑着扭过头,一张脸上的皮肉如同被烈火灼烧过一般,片片糜烂,深陷的眼眶里是一对毫无生气的眼珠。这张脸,直直地撞进了我的视野。

「啊——!」

恐惧的尖叫撕裂了我的喉咙,我连滚带爬地向床角退去。

「公主这是怎么了?」

王嬷嬷闻声也快步走了进来。只见她曾经和善的面容,被一道骇人的刀疤斜斜贯穿,随着她脸上关切的表情牵动,那道疤痕仿佛一条丑陋的蜈蚣在蠕动。

「别过来!你们都别过来!」我颤抖着,将自己缩成一团。

「许是刚刚那声惊雷,吓着公主了。」春芽开口说道,可她脸上那腐烂的皮肉却纹丝不动,声音像是从一个木偶的身体里发出来的。

我哆嗦着张嘴,刚想说些什么,那张纸条上的警告却如烙印般烫在我的脑海里。

我硬生生止住了话头。

又一道惊雷炸响,我的心脏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我强迫自己镇定,佯装依旧失明,一边用被子作掩护,将纸条塞进袖中,一边带着哭腔说:「打雷……我害怕……」

「公主别怕,有我和王嬷嬷守着您呢。」春芽的声音依旧温柔,她俯下身,似乎想拍拍我的后背安抚我。

她的脸在眼前放大,那恐怖的景象让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下意识地猛一偏身子,堪堪躲开了她的手。

那一刹那,春芽那双麻木的、毫无生气的眼睛,直勾勾地锁定了我。

2. 温柔的牢笼

我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头皮阵阵发麻。

我不敢再有任何轻举妄动,只能低着头,摸索着挪下床。

「阿照呢?」我故作寻常地问。

阿照不仅是我的侍卫,更曾是我眼中最好看、最聪明的少年。那些我听得云里雾里的宫中课业,他只需在上书房的廊下旁听一遍,便能尽数领会。当初二公主纳兰雪为泄私愤,诬陷春芽偷窃,要将她活活打死,也是阿照不眠不休地找出破绽,不仅救下春芽,还让纳兰雪被父皇禁足。

如果是阿照,他一定能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个神秘的纸条,会不会就是他留给我的?

「公主,您这记性可真差,」春芽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今日先生又不休沐,徐侍卫自然是去学宫上课了。」

「死丫头,公主的记性也是你能编排的?」王嬷嬷在一旁笑骂着,语气里透着往日的亲昵。

「嘻嘻,公主您是不知道,听说王大人昨夜又被夫人赶出家门了,这回连被子枕头都给扔出来了……」

春芽扶着我,与王嬷嬷一同为我更衣梳妆。

只要我闭上眼睛,单凭耳朵去听,一切就仿佛回到了从前。春芽依旧是那个叽叽喳喳、爱说八卦的胖丫头,王嬷嬷也还是那个嘴上嫌弃、心里却最疼我的长辈。

可一旦睁开眼,所有温馨的假象便会如晨雾般烟消云散。

只剩下两个面目可怖、表情僵硬的人,用着与她们外貌截然不符的语调说着话。

这诡异的反差,让我毛骨悚然。

阿照,你快回来吧,我真的好害怕。

外头的雨下得极大,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灰色帘幕。我不顾她们的阻拦,执意让人将摇椅搬到廊下。我就这样望着雨幕,一颗心悬在半空,凝重地期盼着。

终于,临近黄昏,一个熟悉的身影撑着油纸伞,提着书匣,从那片灰蒙蒙的雨雾中一步步走来。

「阿照!」

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大声呼喊着他的名字。

阿照依旧是我记忆里那个身姿挺拔、面冠如玉的少年,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狰狞的伤疤。我高悬的心,稍稍放下了几分。

然而,我的呼喊却让他脸色陡然一沉。他快步走到我面前,收起伞,然后伸出手,在我眼前不带一丝温度地晃了晃:

「公主,您能看见了?」

3. 致命的试探

雨幕遮蔽了天光,整个世界都灰蒙蒙的。

一阵夹杂着浓重水汽的冷风卷过檐廊,像冰凉的刀片擦过我的脖颈,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眼前的阿照,陌生得让我恐惧。

【不要让人知道你看得见。】

纸条上的字迹再次浮现脑海,我几乎是本能地将目光调至涣散,双手在空中胡乱抓了两下,才仿佛“碰巧”抓住了他的手腕。

我努力挤出一个天真的笑容:「我老远就听见雨点打在伞上的声音了,这个时辰回来的,除了你还能有谁。」

他锐利的目光在我脸上逡巡了片刻,似乎在辨别真伪。最终,他脸上的阴沉褪去,重新换上了那副温柔的笑容,扶着我往屋里走:「今天雨大,天气又凉,您跑出来若是染了风寒可怎么好。」

「不听不听,阿照念经。」我学着往日的腔调撒娇,可拢在袖子里的那只手,指甲早已深深掐进了掌心。

因为就在我们说话的时候,一条斑斓的毒蛇从桌子底下悄无声息地钻了出来,吐着信子,正朝我的方向蜿蜒爬来。

阿照却仿佛根本没看见,依旧温和地对我说道:「该用膳了,今天给您做顺福楼的酱肘子,好不好?」

顺福楼的酱肘子,是京城一绝,香气浓郁,软糯脱骨。从前我难得出宫,尝过一次便念念不忘,可惜宫里的御厨怎么也做不出那个味道。是阿照,什么也没说,一个人在小厨房里闷了一整夜。第二天,我就吃到了与顺福楼别无二致的肘子,而他的手上,却被热油烫了好几个燎泡。

从那时起,我就好喜欢、好喜欢阿照啊。

「阿照最好了。」我笑得眉眼弯弯,手心的刺痛却愈发清晰。

直到那条蛇擦着我的裙摆滑过,消失在门外,我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懈。

4. 宫闱深似海

「母后,我怕鬼。」

年幼时,宫中曾闹鬼。一位怀有身孕的妃嫔被活活吓到流产,另一位同行的妃嫔则直接吓疯了。那段时间,我怕得要死,夜夜不敢入眠,只能跑到母后的寝宫里赖着她。

母后总是将我紧紧抱在怀里,柔声对我说:「曦儿,你记住,这宫里从来就没有什么鬼,有的,只是比鬼更可怕的人心。」

后来,赵太后病故,父皇逐步收回朝中大权,赵贵妃桩桩件件的恶行也被翻了出来。世人才知,所谓的厉鬼,不过是她宫里的人装神弄鬼罢了。

这世上,没有鬼。

阿照、春芽和王嬷嬷的手都是温热的,他们是活生生的人。

我空洞的目光,缓缓扫过屋子里的每一个人。

那么现在,又轮到谁在扮鬼呢?

「我想父皇母后了,明天想进宫去看看。」用膳时,我状似不经意地提起。

阿照为我盛汤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瞬。

春芽和王嬷嬷也猛地抬头,两双眼睛紧张地盯着我。

短暂的死寂之后,阿照恢复了笑容,问道:「前两日陛下和娘娘不是才来看过您吗?」

是啊,自从三个月前我骑马摔伤了头、导致失明后,父皇母后便时常抽空来看我。前两天他们来时,父皇还特意考校了阿照的功课,夸他没有辜负我为他求来的读书机会,凭他的才学,下月的科举,少说也能中个探花郎。

可是,他们眼中看到的公主府,和我现在看到的,会是一样的吗?

「我还想去捏捏皇弟的小胖脸呢,好几个月没见了,也不知道那小家伙长高了没有。」我接过阿照递来的汤碗,小口喝着,心里盘算着他们会用什么借口来阻拦我。

没想到,他却神色轻松地应承下来:「那正好,明早我先乘马车送您到宫门口,再去学宫也不迟。」

「好啊。」我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惊异。

晚膳过后,是雷打不动的喝药时间。这三个月,为了治好眼睛,我喝下的苦药汁比喝水还多。

「离着老远就闻到这股味儿了,天天喝,也不见有什么起色。」我夸张地捂住鼻子,满脸嫌弃。

「良药苦口嘛,给您备了蜜饯,喝完药含一颗就不苦了。」

说着,阿照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纸包,将里面的白色粉末尽数倒入药碗中,仔细搅匀。

我的身体瞬间绷紧了。

在此之前,我从未听他们提过,我的药里还需要额外添加什么药粉。 而春芽和王嬷嬷却对此见怪不怪,仿佛这本就是理所应当的。

「来,公主,喝药了。」阿照将药碗递到我嘴边。

他温柔地笑着,那双好看的桃花眼里,盛满了与往昔一般无二的爱意。

那一瞬间,我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失手打翻、耍赖不喝、喝下去再偷偷吐掉……

最终,我缓缓张开了嘴,将那碗黑褐色的药汁一饮而尽。

「快!快给我梅子!」

我含着梅子,仰头大口喘息,额角的冷汗顺着发丝滑落。我心里清楚,就算打翻了又能怎样?以我如今的处境,他们大可以直接将我迷晕,再把药强行灌进去。

我唯一的希望,就是明天。

等明天进了宫,有了父皇母后的庇护,我一定要把这一切都查个水落石出!

5. 真假帝后

第二天,当我醒来时,窗外已是日上三竿。

我竟一觉睡到了正午。

我心里一惊,慌忙去摸袖口,那张救命的纸条,竟然不翼而飞了!

王嬷嬷听到动静走了进来,轻声说道:「公主,徐侍卫离开时您睡得正沉,他不忍心叫醒您,说让您好好休息,明日再陪您进宫。」

我暗自咬牙,语气却冷了三分:「更衣吧,没有他,本宫自己也能进宫。」

王嬷嬷没有再劝。

梳妆时,今天的春芽一反常态,没有再跟我说那些京城的趣闻,只是一脸呆滞地看着镜中的我,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要是公主您现在能看见,该多好啊。」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王嬷嬷急忙拍了她一下,从她手中拿过梳子,亲自为我梳头。

春芽那瘦到凹陷的眼眶里,瞬间蓄满了泪水,簌簌地滚落下来。她张着嘴,喉咙里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只有无声的、剧烈的抽噎。那样子,仿佛承受着天大的委屈和痛苦,却被扼住了喉咙,无法呐喊。

我的眼眶也有些发酸。在我看不见的日子里,她是不是也曾这样无声地哭泣过?

「嬷嬷,我想吃糖葫芦了,去给我买两串来。」我吩 D咐道。

从前,赵贵妃权倾后宫,我时常被纳兰雪欺负,春芽也跟着我没少挨打。可每次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时,只要给她一串糖葫芦,她立刻就能破涕为笑。

「春芽,手给我。」我将一串晶莹剔透的糖葫芦递到她面前,「快吃吧,你不是总说,吃糖葫芦是天底下最开心的事吗?」

王嬷嬷抬手擦了擦眼角,拍着春芽的肩膀说:「去,把公主最喜欢的那件云锦宫装拿来。」

……

一切收拾妥当,我不容置喙地说道:「走吧,准备进宫。」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爽朗洪亮的声音,那是我再熟悉不过的,父皇的声音:

「曦儿,身子好些了吗?罗丞相那老家伙告了三天病假,朕今日得空,顺道和你母后一起来看看你。」

话音未落,两道人影已经绕过了门口的紫檀木屏风。

「父皇!」

我惊喜交加,提着裙子就向外跑去,却因太过慌乱,一脚踩住了曳地的裙摆。

「嘭!」

屏风被我撞倒,我也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公主!」王嬷嬷和春芽惊呼着将我扶起。

「你这孩子,都多大了,还这么毛毛躁躁的。」“父皇”心疼地责备道。

「曦儿,没摔疼吧?快传太医来瞧瞧。」“母后”的声音也充满了关切。

我却僵直了身体,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瞬间凝固。

眼前这两个人,虽然穿着明黄的龙袍和雍容的凤袍,说着和我父皇母后一模一样的声音,可他们的脸,却是我从未见过的陌生面孔!

6. 窃国之贼

巨大的绝望如冰冷的海水,将我彻底淹没。

我仿佛又回到了十二岁的那个寒冬,被纳兰雪一把推下结着薄冰的荷花池。冰水刺骨,我在其中无力地挣扎、呛水,最后力气耗尽,身体缓缓向着漆黑的湖底沉去。

是阿照来了。他甚至不会游泳,却用自己的外衣将一块大石头绑在身上,毫不犹豫地跳了下来。他沉到池底,用那双劲瘦却有力的手托住我,一步,一步,艰难地将我送回了岸上,送回了人间。

那一次,他自己差点丢了性命。

我哭着问他为什么这么傻,他只是虚弱地笑着说:「当时没想那么多,只想着,一定要让您好好活着。」

而现在,本应在学宫读书的阿照,却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门口。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屋里这荒诞的一幕,眼神深不见底。

我心里那根紧绷的弦,彻底断了。

我抱着头,发出了崩溃的、撕心裂肺的哭喊。

「曦儿,怎么了?受了什么委屈,快告诉母后。」那个穿着凤袍的女人上前来抱住我,手掌在我后背轻柔地安抚,无论是语气还是动作,都模仿得与我真正的母后别无二致。

她身上的凤袍也是真的,那种独特的云锦织造工艺和金丝鸾鸟绣法,除了宫里的尚衣局,天下绝无第二处能仿制。

我浑身发软,像一只落入陷阱的猎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猎人收网,却无力反抗。

「我害怕……父皇,母后,曦儿好害怕……」

「我的曦儿怕什么?」那个穿着龙袍的男人也走了过来。

「我怕我的眼睛再也好不了了,我怕黑,怕打雷,怕在我看不见的时候被虫子咬……」我泪流满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小时候我最怕打雷,总是哭着去找他们。母后会将我揽入怀中,父皇会给我讲故事,直到我安然睡去。可现在,我最害怕的,是我可能再也见不到我真正的父皇母后了……

「咻!」

一支淬着寒光的利箭破窗而入,死死地钉在屋内的廊柱上。

「有刺客!护驾!」

外面瞬间杀声四起。与此同时,屋顶“轰隆”一声塌下一个大洞,数名黑衣人鱼贯而入,手中的兵刃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嗜血的光芒。

阿照拔剑而上,以一人之力将他们尽数拦下。

「公主小心!」

春芽和王嬷嬷一左一右架起我,拼命把我往里屋拖。

那对假冒的帝后早已吓得面无人色,一个钻进了桌子底下,一个滚进了床底。

「杀!」

「今日,必杀窃国狗贼!」

外面的黑衣人越来越多,但另一批穿着黑色劲装、训练有素的护卫也从窗外破门而入,与黑衣刺客缠斗在一起。阿照的压力顿时一松,他迅速抽身退到我身边,将我护在身后。

为首的黑衣人双眼赤红,招式完全是拼命的打法,直直朝着我们这边杀来。

「狗贼!今日我誓杀你,以报皇恩!」

他显然不是阿照的对手,不过数招便已险象环生。他浑身挂彩,却依旧死死瞪着阿照,愤怒地朝我大吼:「公主!你清醒一点!你身前护着你的这个人,他……」

「噗!」

话未说完,阿照的长剑便已洞穿了他的喉咙。为了这一击,阿照的手臂也中了一刀。

刺客的面巾被剑锋带落,露出了半张脸。

这张脸,我认得。他是皇宫内卫的副统领,邱允。

我浑身脱力,瘫软在地,灵魂仿佛正向着无边的黑暗深渊坠去。

大量的脚步声迅速接近,一队官兵涌了进来,很快便将群龙无首的黑衣人尽数斩杀。

「陛下!微臣救驾来迟,罪该万死!」

一个穿着内卫统领官服的陌生男人疾步而来,单膝跪地。

我清楚地看见,他跪拜的方向,不是那个躲在桌子底下的假皇帝,而是我身前的——阿照。

这个世界,原来早就已经,变天了。

我僵硬地抬起头,望着他挺拔的背影,连呼吸都忘了。

灵魂在急速下坠,在意识彻底被黑暗吞噬前,我看见阿照对那个穿龙袍的男人使了个眼色。

那个男人立刻会意,清了清嗓子,端起架子,沉声说道:「不怪你,平身吧。」

7. 以身为饵

这场高烧来得又急又凶。

我浑身冷汗淋漓,头重得像是被塞满了浸水的棉絮。耳边,是春芽压抑的、细细的哭声。这个丫头,最近好像总是在哭。

迷迷糊糊间,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除夕前夜,宫中张灯结彩。我笑着对阿照说:「阿照,不如我送你去考科举吧。等有朝一日你金榜题名,就回来娶我,话本子里都是这么写的。」

他的脸“腾”地一下红到了脖子根:「公主的驸马,理应是王孙贵胄。」

我蹙起眉头,霸道地宣布:「我不管什么王孙贵胄,他们没一个比得上我的阿照。我只要你!」

他连耳根都红透了,低着头说:「公主还是不要再打趣属下了。」

我捧着他的脸,无比认真地说道:「明天是除夕,也是我的生辰。父皇母后肯定会陪我守岁,到时候,我就求父皇恩准你去学宫读书,来年你好参加科举,好不好?」

徐照怔怔地望着我,过了许久,才缓缓地点头:「好。」

「那你可不许像话本子里那些负心汉一样,一朝高中,就忘了旧人。」

他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眼里的温柔与光芒几乎凝为实质:「属下对公主的心,永远都不会变。」

画面突然破碎,滔天的烈火席卷而来,黑色的鬼魅从四面八方涌出。温热的鲜血喷溅到我的脸上,让我用这样一种残酷的方式,感受了一个人最后的温度。最后,所有的景象都扭曲着,汇聚成了徐照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啊!」

我猛地从噩梦中惊醒。

「公主,您终于醒了!」

春芽就守在床边,一双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她脸上那大片糜烂的皮肤,我猜想,应该是被火烧伤的。这样的伤,最是难愈,也最是痛苦。

「春芽,我没事,别哭了。」我的嗓子沙哑得厉害,「我睡了多久?」

「整整两天了,刺杀是前天发生的事。」

怪不得我感觉浑身虚软,连坐起来都费力。

我望着梨花木雕的床顶,缓缓开口:「去给我弄些吃的来,我想喝鸡汤。」

只有吃饱了,才有力气去做该做的事。从前赵太后把持朝政,赵贵妃掌控后宫,我在夹缝中求生存,从来就不是一个只会哭哭啼啼的娇弱公主。

「公主,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徐照进来的时候,我正慢条斯理地喝着第二碗鸡汤。

我抬眼看去,他依旧穿着那身天青色的学子常服,俊朗的面容上带着掩不住的憔悴,眼下一片淡淡的青黑。两道锐利的剑眉之间,已经有了浅浅的“川”字纹,看来最近他时常皱眉。

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女子,腰间别着一把弧度优美的弯刀,走起路来悄无声息,一看便知是顶尖高手。

连贴身护卫都带上了。看来,那天的刺杀,也给他带来了不小的压力。他的日子,似乎也并非那么好过。

我心中一动,一个计划悄然成形。我缓缓放下汤碗。

「你过来,再近一些。」我朝他招了招手。

「公主,别怕,我会一直保护你的。」他走到我床前蹲下,满眼心疼地握住我的手。

我顺着他的胳膊摸索着,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用力将他拽向我。

「保护我?」我用指尖拍了拍他的脸,温热的呼吸喷在他的颈侧,「可是,我的阿照身上,为什么会有别的女人的脂粉香气呢?」

他的脸色微不可察地变了一下,随即露出我熟悉的苦笑:「公主又在拿我寻开心了。」

「寻开心?」我猛地推开他,摸到床边的汤碗,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

「也是,我不过是个瞎子罢了!你下个月就要金榜题名,前程似锦,又怎么会甘心娶我这个累赘呢?」

徐照的表情有些苦涩:「公主,您知道的,我没有。」

「捡起来。」我用冰冷的声音命令道。

藏在被子下的身体,却因紧张而紧绷着。这个世界究竟变成了什么样,我一无所知,也不敢直接去问任何人。但毋庸置疑,这座公主府,目前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下。

想要弄清真相,我必须先试探出,他对我的纵容,底线究竟在哪里。

那名劲装女子眼中闪过一丝怒意,正要上前收拾,却被徐照一个眼神制止了。

徐照沉默地俯下身,一片一片地,将地上的碎瓷捡起。

被子下,我紧绷的身体这才微微放松。

「听他们说,那天您在‘陛下’和‘娘娘’面前哭得那样伤心,我才知道,您心里原来压了这么多事。」

他将碎片放到一旁,重新在我床前蹲下,眸光温暖如初,「您心里有什么气,就尽管对我发出来,千万别憋在心里。我只希望您,能永远像从前一样,开心无忧。」

开心无忧……

我不由得一阵恍惚。这样的话,曾经的阿照也对我说过。

那次,春芽的姐姐春雨被纳兰雪害死,春芽哭得肝肠寸断,王嬷嬷在一旁偷偷抹泪。我没有哭,表现得像个没事人。可那之后,我却吃什么吐什么,夜里也翻来覆去睡不着。我的身体,在用这种方式,惩罚我的无能为力。

阿照想尽了办法也没用,最后他痛苦地,近乎哀求地对我说:「公主,您冲我发脾气好不好?您打我一顿也行。只要您把气撒出来,不要再伤害自己的身体了。我只希望您,能一直开心无忧。」

那才是我的阿照啊,那个最爱我的阿照。

那你又为什么要在我看不见的时候,编织出这样一场巨大的骗局!这就是你想要的,要给我的“开心无忧”吗?

那一瞬间,我几乎就要控制不住,将所有质问脱口而出。

8. 最后的博弈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翻涌的情绪强行压了下去。

我捧住他的脸,用涣散的目光“注视”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那你可要好好陪着我,一步,也不许离开。」

「我一直都在。」徐照笑着承诺。

「我想吃顺福楼的肘子,南方斋的烤鸡,齐云楼的八宝福禄鸭……你现在就去给我做。」

「好,我马上去。」

我让人搬了摇椅,就坐在小厨房门口守着他。我一口气点了十道工序复杂的菜,尤其是那道八宝福禄鸭,最为耗时费力。

徐照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活了整整两个时辰。当饭菜终于端上桌时,我瞥见他手臂上包扎伤口的白布,已经被渗出的血染红了一片。

很显然,那天的刀伤,因为他刚才的忙碌而崩开了。

我每样菜只尝了一口,便将筷子重重一扔,冷着脸道:「太难吃了,全都倒掉,重做。」

徐照脸上没有一丝不耐,只是默默地将所有饭菜撤下,转身又走进了厨房。

当他再次端着菜出来时,手臂上的白布几乎已经被鲜血浸透。

我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但脸上依旧没有半分动容。

春芽和王嬷嬷沉默地站在一旁,而那名劲装女子,看我的眼神简直像要喷出火来。

晚上的药,我故意拖到很晚才喝。喝完药后,我依旧不让徐照离开。

「今晚你就睡这儿吧,在地上打个铺盖就行。」

徐照犹豫了一下:「公主,这于理不合。」

我神色一黯,声音低落:「我怕黑。」

他立刻妥协了:「好。」

接下来的时间,我表现得极度多疑和没有安全感。我甚至夸张地找来一根细绳,将我的手腕和他的手腕系在了一起。

我严肃地对他说:「我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我的触觉和记忆力,会比正常人更敏锐。如果你有自信能在解开绳子后,将它恢复到我完全摸不出差别的样子,那你大可以趁我睡着后离开。」

徐照深深地看了我许久,抬起手,似乎想摸摸我的头发,可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去。

「我答应过您,就会一直陪着您。」

我很快就“睡着”了。

和前几日一样,睡得极沉,连一个梦都没有。第二天醒来时,徐照果然还在。

我又用同样的方法折腾了他一整天,把他像个物件一样牢牢地捆在我身边。

终于,到了第三天下午,开始有人陆续来找他。他们都行动诡秘,悄无声息地出现,递上一张写满字的纸条便立刻离去。

我则不停地制造各种事情,让他根本没有时间去处理那些事务。

到了第四天,来找他的人更多了,他的眉头也皱得更紧了。

眼看时机差不多了,傍晚时分,我主动说道:「我感觉好多了,阿照,谢谢你这几日一直陪着我。你快回学宫去吧,你还要考取功名,将来好做我的驸马呢。」

他本就心急如焚,此刻又有人前来递上纸条,他犹豫再三,终于不放心地叮嘱道:「那您好好休息,我处理完事情,很快就回来。」

「好。」我温顺地点头,心中却一片雪亮。看这情形,他恐怕“很快”是回不来了。

……

不多时,喝药的时间到了。这次,往药里放药粉的,是那个带刀的劲装女子。她抱着那把弯刀,站在一旁,用冰冷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我。

「呕——!」

我刚端起药碗闻了一下,便立刻俯身做呕吐状。

秽物弄脏了我的袖袍和裙摆。

「公主,您可是哪里不舒服?」春芽连忙问道。

王嬷嬷也说:「不如先替您更衣吧。」

我虚弱地摆了摆手:「这药味太冲了,若是换了衣服,等下闻了还得吐一身,不如先喝了再说。」

说完,我重新端起药碗,利用宽大的袖袍作为遮挡,在仰头喝药的瞬间,将碗中大部分的药汤都悄无声息地倒在了已经被秽物弄脏的衣襟和袖子上。

有了那些污渍作为掩护,倒上去的药汤根本不显眼。

我皱着一张脸,急切地喊道:「快,快给我梅子!」

9

冰冷的夜色浸透了骨髓,我在一片死寂中睁开了双眼。

屋子里昏暗得伸手不见五指,唯有几缕清冷的月光,像薄纱一样透过窗棂洒进来。我借着这微光,从妆匣深处摸索出一支尖锐的发簪,紧紧攥在手心。

为了不惊动任何人,我甚至将鞋子脱下揣进了怀里。

我像一只狸猫,轻巧地翻出窗户,赤着脚,弯着腰,沿着冰凉的廊下疾步穿行。好不容易摸到西边那座荒废的院子,我拨开比人还高的杂草,终于找到了那个不起眼的狗洞。

就在我准备俯身钻出去的瞬间,一只手如同铁钳般猛地扣住我的胳膊,将我狠狠向后一拽!

我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惊魂未定中,我看见一个身着夜行衣的男人扯下了脸上的黑巾,露出一张于我而言并不算陌生的面孔。

卫挽山!

我记得他,齐国侯府的二公子,曾是父皇母后为我择选的驸马之一。传闻他自幼便随一位世外神医浪迹天涯,去年方才返回京城。

我袖中的发簪握得更紧了,戒备地盯着他刀刻般的侧脸。

“公主,想从这里出去,恐怕比登天还难。”他指了指院墙之外,声音压得极低,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整座公主府,早已被围得如铁桶一般。”

见我依旧沉默,他垂下眼帘,视线落在我的脸上:“公主,当您重见光明的那一刻,心中的疑云应该很重吧?”

我脑中一道电光闪过,猛地抓住他的手腕:“那张示警的纸条,是你留下的?”

他颔首承认:“您的眼睛,也是我为您医治的。”

“那么……我父皇母后现在何处?”我死死地盯着卫挽山,抓着他衣袖的手因为用力而微微发颤。

我既渴望他告诉我真相,又恐惧那个早已在我心中盘旋的可怕答案。

他沉默了半晌,语气沉重如铅:“想必这几日,公主也已察觉到了天翻地覆的征兆。诏国……已经亡了,被晋国所吞并。皇室宗亲,屠戮殆尽,如今,只剩下您一人了。”

这个消息如同一柄巨锤,狠狠砸在我的天灵盖上,我眼前一黑,身子控制不住地晃了晃。

“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卫挽山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公主,眼下不是悲伤的时候,您必须振作。还有许多诏国的旧臣,在等着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一夜之间就……”我声音哽咽,话不成句。

“详情曲折,此地不宜久留。”他警惕地扫了一眼四周,“我现在还不能带您离开,那些晋国新贵们,个个都想置您于死地。眼下,只有待在这公主府,您才是最安全的。因为如今晋国的新皇,正是您从前的贴身侍卫,徐照。”

我想起那天行刺之时,内卫统领下跪的方向。

我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声音里带着彻骨的寒意:“我猜到了,应该就是他。”

卫挽山从怀中取出一枚药丸:“公主若真心想知晓一切,便服下它,那些被尘封的记忆,自会回来。”

“你的意思是,我失忆了?”我接过那颗冰凉的药丸,喃喃自语。

“比失忆更复杂。简单来说,有人用药物抹去了您的一段记忆,并为您重新植入了一段虚假的过往。”

他抿了抿唇,深深地看着我:“若是不信,您不妨试着回忆一下,除夕夜究竟发生了什么。您能记起每一个细节吗?还是说,脑海中只有一个模糊不清的轮廓?”

他一语惊醒梦中人,我惊恐地发现,关于那个除夕夜,我只记得自己恳求父皇允许徐照入学宫,父皇也应允了。

至于那之后发生了什么,我的记忆竟是一片空白。

“那你为何不早些来寻我?”我质问道。

“五日前,我潜入府中为您施针治眼,之后便一直在赶制解药,直到今日才功成。”卫挽山眼中流露出一丝担忧,“还望公主做好万全的准备再服药。毕竟,真相总是浸满鲜血的。”

我抬起头,望着那轮没有温度的月亮,一字一句地说道:“那就让我,来背负这血海深沉的责任。”

“待您恢复记忆,我会再来联络。”卫挽山双手交叠,对我深深一揖,“您是诏国唯一的血脉,无数旧臣,都在等您归来。”

10

我回到了寝殿。

吞下那颗药丸后,我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意识如同沉入深海,往事在黑暗中呼啸而来。

……

那是一个本该充满欢声笑语的除夕夜,我入宫陪伴父皇母后和皇弟一同守岁。

母后笑意盈盈地拉着我的手:“曦儿,母后为你挑选的那些驸马画册,可有中意的?”

我立刻坐直了身子,有些扭捏地开口:“父皇,母后,关于驸马,女儿……可以不选王公贵族,而是选自己心悦之人吗?”

父皇沉吟片刻,眼中流露出一丝唏嘘:“父皇这一生,见惯了宫闱倾轧的残酷,七个子女,到头来只剩下你和你弟弟。朕只愿我的孩儿,能平安喜乐地过完此生,不再受那些腌臢之事的折磨。”

他慈爱地拍了拍我的肩:“曦儿不愿嫁入公侯之家,倒也正好,免去了后宅的纷扰,父皇准了。”

母后抱着皇弟,也对我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多谢父皇母后!”我欣喜若狂地跪下,“今日也是孩儿的生辰,孩儿还有一个心愿,望父皇恩准阿照能入学宫,来年好参加科举。”

父皇抚着长须哈哈大笑:“原来是那小子!好,朕允了!”

我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偷溜出殿,想第一时间将这个好消息告诉阿照。

可我听见的,却是兵刃相接的刺耳声响,有人凄厉地大喊:“有刺客!”

我猛地回头,只见殿内火光冲天,无数黑衣人从阴影中涌出,见人就杀。

“父皇!母后!”我疯了一样往回跑,可刚冲到门口,就看见父皇为了保护母后,被一名黑衣人狠狠一刀划开了喉咙。

滚烫的鲜血喷溅到我的脸上,我竟是以这样一种方式,感受到了父皇最后的余温。

“曦儿,快走!”母后跌坐在地,怀里紧紧抱着浑身是血的皇弟。

他才九岁,那么小的身体里,怎么能流出那么多的血?

“母后!”我撕心裂肺地扑过去,却被一双手臂死死拉住。

“公主,别看。”

是徐照,他用手掌捂住了我的眼睛。

我奋力挣扎,从他的指缝间,我看见母后倒在了血泊之中,嘴里还在无声地呐喊着那两个字:“曦儿,快走!”

徐照的声音里充满了痛苦:“我没想到会是这样,我本想先将您带出去的……”

我猛地转过身,一双眼睛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死死地瞪着他。

紧接着,我眼前一黑,便被他一记手刀打晕了过去。

……

再次醒来,我已被囚禁在公主府。

身边的侍女和嬷嬷,全都换成了陌生的面孔。

我后来才得知,那一晚,春芽大半张脸被严重烧伤,而王嬷嬷为了护我,脸上也留下了一道狰狞的刀疤,险些丧命。

徐照,却消失了。

我夺过看守侍卫的佩刀,以死相逼,一路闯进了皇宫。

可我看到的,却是徐照身穿龙袍,接受百官朝拜的登基大典。

直到那一刻我才明白,他,原来是敌国晋国的七皇子。

这些年,他潜伏在宫中,利用晋国在暗中扶植的势力,搜集百官的罪证,剪除异己。

他利用赵太后病逝,赵贵妃一族意图谋反的契机,顺势清除了朝中最后一批忠于我父皇的臣子。

尤其是边关的军队,早已被他的人渗透得千疮百孔。

除夕夜的宫廷喋血,与边关守将被内奸刺杀是同时发生的。兵符被夺,晋国大军长驱直入,我诏国……就这么亡了。

“徐照!”

我像一头发了疯的野兽,举着刀向他冲去。

然而,一个身怀武功的宫装女子一脚将我踹开,我的后脑重重地磕在了冰冷的石阶上。

这一撞,让我彻底失去了光明。

我的世界,连同我的人生,一同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在黑暗中,那一夜的惨状在我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重演。

有一个声音在我耳边不断地回响:“纳兰曦,是你害死了你的父母和弟弟。他们都死了,为什么你还活着?你怎么有脸活在这个世上?”

浑浑噩噩之间,徐照给我喂下了汤药。

我听见一个飘渺的声音在问我:“告诉我,除夕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11

从回忆的深渊中醒来,我早已泪流满面。

我的心仿佛被剜去了一个大洞,刺骨的寒风从里面呼啸而过。明明寝殿内空无一人,我却感到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

父皇母后惨死,我身为女儿,竟连一次堂堂正正的祭拜都未曾做到……

如果,如果我没有那般信任徐照,没有向父皇举荐他……

父皇母后,他们是不是就不会死?

那种痛彻心扉的悔恨与愧疚,像一把钝刀,在我心上来回切割,凌迟着我的每一寸神经。

徐照回来时,夜幕已经降临。

“可是身子不适?脸色怎会如此苍白?”他走上前来,语气里满是关切。

他身上那件天青色的学子袍还散发着淡淡的皂角清香,显然是回来后特意换上的。

为了让我深信他一手编织的虚假记忆,为了让我以为这世界一切如常。

为了让我心安理得地,被他豢养在这座金丝笼里。

他当真是……煞费苦心。

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那滔天的恨意死死压在眼底。

我低下头,声音沙哑:“没事。”

“下月便是科考了,等我高中,便以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地迎你过门,可好?”他的目光灼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许。

若是从前,我定会翘首以盼,甚至会捏着他的脸颊,促狭地笑道:“为何不是我娶阿照?”

可现在,我的内心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死寂。

而在这片死寂的废墟之上,除夕夜那晚的鲜血,正化作熊熊烈火,焚烧着我的一切。

徐照,我们之间,隔着国仇家恨,再也回不去了。

我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亲手将你……也送进地狱。

否则,我如何去见我的父皇母后。

“十里红妆又如何,我一个瞎子,什么也看不见。”我用冰冷的语气回敬他。

他神色一黯,眼中的光彩瞬间被心疼所取代。

他这副模样,只让我感到一阵阵反胃,我立刻别开了视线。

……

午夜,我准时睁开了眼。

徐照每日给我喝的药,都有安神和抑制记忆的功效。卫挽山昨日给我的解药,正好能克制它。

我光着脚走下床,卫挽山的身影已如鬼魅般立在室内。

“公主,深夜叨扰,请恕罪。”他微微躬身。

“无妨。”我眼神坚定地看着他,“过去的一切,我都想起来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们的计划了吗?”

清冷的月光勾勒出他温润如玉的轮廓。

在他的叙述中我得知,晋国内部并非铁板一块。所谓的国师和圣女祸乱朝纲,铲除异己,将晋国其他的皇子屠戮殆尽,才扶持了流落在外的徐照上位。

如今,朝政大权被国师与圣女把持,徐照这个新皇,也不过是与他们分庭抗礼的傀儡。

而卫挽山他们这些诏国旧臣,便趁着晋国内部斗争的空隙,暗中联络各地的诏国旧部。他们不找高官,专寻那些身处关键位置却不起眼的小吏,尤其是在军中发展势力。

诏国倾覆得太快,晋国还远未完全掌控这片土地。

绝大多数的臣民百姓,心中认同的,依旧是大诏。

卫挽山说:“如今,我们万事俱备,只欠一场足以吸引各方注意力的盛大事端。一来,可以为我们起事创造时机;二来,我们要趁机除掉晋国皇帝、国师以及圣女,让他们群龙无首。”

我缓缓走到窗前,声音清冷如霜:“下月科举放榜后的第三日,是我和徐照的大婚之日。”

我转过身,一字一顿地说道:

“他,交给我来杀。”

12

科考放榜,徐照高中榜眼。

至少,所有人都被告知了这样一个结果。

至于这场科考是否真的存在,真正的榜眼又是何人,这些都不再重要。

半月前,那个身穿龙袍的男人便亲自来过一趟,以“天子”的身份,定下了我和徐照的婚事。

府里上下,早已为了这场大婚而忙碌起来。

“公主,我终于可以娶你了。”

徐照牵着我的手,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喜悦。

我有一瞬间的恍惚,随即,毫无血色的唇边牵起一抹真心实意的笑容:“我很期待,我们的婚礼。”

他笑得像个得到了心爱糖果的孩子,一把将我紧紧拥入怀中,下巴轻轻搁在我的肩上:“我发誓,会一辈子爱小曦,一辈子护着你。”

所谓一辈子的爱护,就是杀我全家,窃我国家吗?

我强忍着心中翻涌的恶心,故意问道:“此生,你可曾有过后悔之事?”

他的身体明显一僵,抱着我的手臂也缓缓松开,眼中的光亮仿佛被一层阴霾所笼罩。

我歪了歪头,语气天真:“怎么,做了亏心事?那可要小心遭报应哦。”

徐照的神情有些怔忡,随即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往事已矣,不可追。只愿今后,能护住心中所爱之人。”

“那若是我死了,你会怎么办?”

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慌忙伸手捂住了我的嘴:

“不许胡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我绝不会让它发生!”

他掌心的温度,一如那晚他捂住我眼睛时一样。

我的胃部猛地一阵痉挛,用力将他推开,跑到一旁干呕起来。

吐完之后,我继续用刻薄的言语刺激他:“我不是已经瞎了吗?意外这种事,谁能说得准?除非……你死在我的前头。”

他痛苦地闭上了双眼,语气中带着一丝决绝:“我绝不会让你再受到任何伤害,除非我死。”

皇室的婚礼,繁琐至极,真正的大婚之日,是在两天之后。

府中的人忙得脚不沾地,但我身边,却只被允许留下春芽和王嬷嬷伺候。

按照规矩,大婚前一日,新人不得相见。

我确实一整天都没有看见他。

到了夜里,他大概以为我喝了药,早已沉沉睡去。

他悄悄来到我的窗外,隔着一层薄薄的窗纸,絮絮叨叨地对我说话。

“小曦,明天我们就要成婚了。这样的场景,我只在梦里见过……”

“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告诉自己,这辈子一定要护你周全。”

“以后我们的孩子,就跟你姓吧,纳兰这个姓氏,更好听些。”

“往后每日下朝,你想吃什么,我都亲手做给你。顺福楼的酥酪,正好在我回来的路上,可以日日给你带……”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不可闻:

“小曦,你永远不会知道,我多希望时光能够倒流,回到……”

屋内,我抱着被子,咬着牙,无声地痛哭。

就像当初得知真相后,失声痛哭的春芽一样。

如果,阿照一直只是阿照。

我们的人生,或许会是另一番幸福的模样吧。

13

大婚当日。

公主府内宾客云集,鼓乐喧天,一片喜庆祥和。

我身着大红嫁衣,在春芽的搀扶下,与徐照一同拜了天地高堂。

耳边尽是宾客们祝福与恭贺之词。

徐照高兴得像个孩子,激动得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只是一个劲地在我耳边低声问着:饿不饿?累不累?

终于,所有繁琐的礼节都走完了。

春芽扶着我,走进了洞房。

我亲手掀开了自己的盖头。

喜房内红烛摇曳,巨大的金色“囍”字,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我拿起桌上的酒壶,将一包早已备好的药粉尽数倒入,然后轻轻晃匀。

这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酒壶,卫挽山为我准备的鸳鸯壶,我没有用。

徐照这个人,表面上对我情深义重,实则疑心极重。当初为了试探我是否真的失忆,甚至不惜放出毒蛇。

只有用最普通的酒壶,只有我也喝下这杯酒,他才会毫无防备。

春芽的眼中满是担忧。

她是最早知道我恢复光明的人,当初那张消失的纸条,便是被她收了起来。

这么久以来,为了我的安全,她们不得不陪着徐照演戏。这份苦,我心中有数。

“没事的,过了今天,一切就都结束了。”

我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那道狰狞的疤痕,像一条丑陋的蜈蚣。如果没有那场大火,她的脸庞本该是光洁粉嫩的,此刻,也定然是笑靥如花。

没过多久,徐照带着一身酒气推门而入,用秤杆小心翼翼地挑开了我的盖头:

“小曦,你今天真美。比我梦里的样子,还要美上千倍万倍。”

他的声音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双多情的桃花眼,痴痴地凝望着我。

曾经的青涩少年,如今已长成挺拔的青年。

合身的大红喜服,更是衬得他身长玉立,俊朗不凡。

这不也曾是我无数次幻想过的大婚场景吗?

我曾想过,定要在大婚之夜,将这个被我放在心尖上的人儿,好好地欺负逗弄一番。

看他面红耳赤,看他手足无措,听他那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跳声。

可如今,物是人非,一切都已不可能了。

我眨了眨眼,将自己从恍惚中拉回现实。

“阿照,我们喝交杯酒吧。”我主动拉了拉他的衣袖。

“是,是该喝了。”

他拿起桌上的酒壶,为我们斟满了酒。

交杯换盏,冰凉而辛辣的酒液滑入喉咙。

我看着他,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在他转身去放酒杯的瞬间。

我双手撑在身后的喜床上,仰着脸,对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我曾无数次幻想过我们喝交杯酒的样子,没想到,最终会是这般光景。”

“是啊,我也幻想了无数次。刚才……我的手都差点僵硬得抽筋了。”

他长舒一口气,深情地凝望着我:

“小曦,我终于,娶到你了。”

“徐照,你知道吗?做坏事,是一定会遭报应的。当初赵贵妃的报应是满门抄斩,子女圈禁。”

我转过头,一双清亮的眼睛直视着他,轻声问道:“那你猜,你的报应是什么?”

“小曦?”他的呼吸猛地一窒,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我眉头微蹙,一丝鲜血从我的唇角缓缓溢出。

我冷笑着看他:“徐照,你或许不知道,你的深情,你的爱,只会让我感到恶心。”

混杂着血腥味的话语,似乎也带上了几分刺骨的寒意。

徐照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小曦!”

“是酒里有问题!快,快吐出来!”他捧着我的脸,急切地吼道。

“别碰我!”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他狠狠推倒在地。

他摔倒的同时,也捂住了胸口,猛地喷出了一口黑血。

“解药呢?你有没有解药?你快吃解药啊!”他痛苦地挣扎着爬起来,伸手想要拉住我的裙摆。

我一脚踢开他的手,猛地一把扯掉了身上碍眼的大红嫁衣,露出了里面早已穿好的一身素白丧服。

我颤颤巍巍地朝着皇宫的方向,重重地跪下,叩首。

我用尽毕生力气,高声喊道:“父皇!母后!不孝女纳兰曦拜上!今日血仇得报,请父皇母后在天之灵,安息!”

鲜血滴落在白色的丧服上,宛如雪地里绽开的红梅,刺眼夺目。

“小曦……不值得的,你要好好活下去……”徐照泪流满面,踉跄着想要站起来。

“我早已服下解药,自会好好活下去。”我语气中充满了嘲讽,“你以为,我会蠢到陪你共赴黄泉?”

他闻言,仔细地看了看我的气色,仿佛终于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那就好……”

我擦去嘴角的血迹,冷冷地说道:“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装什么假惺惺的深情?你不觉得恶心吗?”

他扶着桌子,缓缓地坐倒在地,脸上竟露出一种解脱般的神情。

“小曦……如果可以,我多希望自己能死在某一次保护你的任务中。那样,你一定会记得我,记得我一辈子。”

“可是……我又怕我走后,再也没有人像我这般,拼了命地守着你。”

我冷笑一声:“杀我父母,夺我国家,这样的‘保护’,我承受不起。”

“对不起……”他的脸色渐渐变得灰败。

“我曾经……最看不起我的父皇,他就是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让你跟着受了那么多的苦。我以为只要我拿到至高的权力,就能让你一生快乐无忧。可到头来……我却变成了另一个傀儡。”

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最后,彻底消失在了寂静的空气里。

我的视线渐渐变得模糊,我用力地仰起头,想将那不争气的泪水,悉数倒回眼眶。

14

齐国侯率领的军队,如一把利剑,直插京城。

那些被收买策反的将领,也纷纷被忠于诏国的副将斩于马下。

皇宫之内,卫挽山带着一众高手,早已将晋国的国师与圣女尽数清除。

兵变,与政变。

在同一天,同时上演。

……

我被百官拥立为帝,登基为女皇,着手收拾这个破碎凋零的山河。

天下初定,经过多方寻访,我们终于找到了几支当年侥幸逃脱的皇室旁支。

群臣上表,请我为江山社稷考虑,早日册立皇夫,诞下子嗣,以安国本。

齐国侯更是当朝举荐了自己的儿子,卫挽山。

我拒绝了。

我从那些幸存的皇室支脉中,挑选了一个品性纯良的孩子,收为养子,册立为太子。

朝堂之上,我对卫挽山说:“卫卿,你应该知道,男皇后听起来身份尊贵,实则不过是被困于这四方宫墙之内的可怜人。”

“你父亲为卫家的荣耀着想,朕能理解。但你是一个风光霁月之人,朕不能如此待你。”

卫挽山一袭淡蓝色长袍,头戴玉冠,既有闲云野鹤的洒脱,又不失世家公子的轩昂。

“陛下,臣并非为了卫家。”他缓缓跪下,双手交叠于前,“臣愿脱离卫家,只身入宫,恪守本分,永不干政。这皇宫深冷,臣只求能伴您左右,为您分忧。”

“卫挽山听旨!”我端坐于龙椅之上,神情肃然,“朕命你为我朝丞相,统领百官,辅佐朕治理这万里江山。”

“陛下!”卫挽山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

“卫家的地位,朕要给!你这样的人才,朕更要用!”我笑着走下台阶,亲自将他扶起,随即看向殿外,“赵贵妃谋反,大诏倾覆……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百姓们太苦了。我们一起,好好将这个天下收拾一番,还他们一个太平盛世。”

“至于那些儿女情长……”我摇了摇头,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朕这辈子,爱过一次,便已经怕了。”

除夕夜,是我的生辰。

我曾在那一日许愿,愿徐照有书可读,能中科举,愿他前程似锦,能一展抱负。

可那一夜之后,除夕,便成了我每年最煎熬的日子。

这一天,是我的生辰,也是我全家的忌日。

……

当年我给徐照下的毒,药性太过霸道。

即便我提前服了解药,身体还是遭受了极大的亏损。

四十岁那年,我便彻底缠绵病榻,由太子监国理政。

这一天,宫外的太阳格外温暖明亮。

我竟也能不用人搀扶,独自起身了。

我站在庭院的阳光下,闭着眼睛,感受着那久违的暖意照在枯瘦的身体上,说不出的舒服。

卫挽山就站在一旁,眼中带着挥之不去的忧伤。

岁月催人老,他已蓄起了胡须,但风采依旧不减当年,反而比年轻时更多了几分时光沉淀下的儒雅与沉稳。

这些年来,我勤于政事,粗茶淡饭,不听歌舞,不看戏文,不睡软床,不享奢靡。

我过着苦行僧一般的生活,将自己当成一件工具,燃烧着最后的生命。

只为补偿我的父母,我的国家,和我的子民。

国家在我们的治理下,早已国泰民安,百姓富足。

卫挽山总说我太过固执。

可他又何尝不是一个固执的人,终身未娶,任凭我如何劝说,都如同一头倔牛。

“卫卿,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我笑着,对他神秘兮兮地说道。

“不知陛下喜从何来?”他走过来,轻轻扶住我的手臂,眸光中充满了温柔。

“朕,要出嫁了。”我开心地宣布,“朕要嫁给这诏国的河流,嫁给这诏国的山川。”

卫挽山闻言,也笑了:“陛下,您不是早就嫁了吗?”

“那不一样,”我的语调变得轻快起来,“等朕死后,不必为我举办丧事,将朕的骨灰,撒遍这大江南北,让朕永远陪伴着这片河山。”

卫挽山轻轻拭去眼角的湿润,温和地笑着应道:“好,那臣以后也不做这劳什子的丞相了,就去云游四海,既是伴着这诏国河山,也是伴着您。”

我看着天边那轮火红的太阳,它越升越高,也越来越远。我想最后再抬起手去触摸一下那片温暖,可手臂却变得愈发沉重。

我缓缓地靠在了他的怀里,轻声呢喃道:

“父皇……母后……曦儿要……风光大嫁了……”

来源:啊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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