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管家恭敬地说:「小姐,这是祝总找来给您冲喜的新人,说是可以代替沈少爷。」
未婚夫背着我谈恋爱了。
准备找他算账时,佣人房忽然住进了一个提着编织袋的少年。
我问:「他是谁?」
管家恭敬地说:「小姐,这是祝总找来给您冲喜的新人,说是可以代替沈少爷。」
「让他住我隔壁,」我语气寡淡,「把沈淮的东西全都扔出去。」
(01)
站在门口的少年穿着朴素的衬衫长裤,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编织袋。
但他站得很规矩,高瘦,脊背挺直,浑身上下都干干净净,连那双旧板鞋都被洗得泛白。
管家和我介绍:「小姐,这是祝总从源溪村带回来的……他的名字叫李朝晖,已经被安排转校手续,明天就会和您一起去『明朝』上学。」
我看着这个叫李朝晖的陌生少年。
他轮廓流畅,五官俊逸,眸光澄净。
哪怕穿得破破烂烂也掩不住金质玉相的一张脸。
他微笑着向身侧的阿姨询问了什么,确定自己不会踩脏地板后,才迈进门换鞋。
眉梢弯起,眼尾上扬。
笑起来的时候让人无端想起夏日盛满冰块的气泡水。
咕嘟咕嘟冒着泡,清爽解渴。
「他是我妈带回来的人,」我忽然问,「那他可以代替沈淮吗?」
我和沈淮自小就有一份婚约。
他名义上是我的未婚夫。
实际上是我的家人关心则乱的时候,找高人算命数给我找到的「护命之人」。
我从小身体虚弱,患有先天性心脏病。
随时有可能死去。
沈淮的命格被算出和我相契,如果与我紧密缠绕,就能为我延寿。
祝家给予了沈家巨大的利益。
所以沈家把沈淮送来祝家,为我冲喜。
管家斟酌着言辞:「祝总的意思是,李朝晖可以代替沈少爷,但他们并不冲突,如果您喜欢沈少爷……」
喜欢?
我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想到沈淮和他那个小同桌在教室里接吻的画面,一种恶心的粘腻感顿时涌了上来。
楼下的少年好像注意到了我的目光。
他抬眼,撞见我的眼睛时一怔。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看他有些拘谨地把手中的编织袋放下,向我鞠了一躬,起身后就对我露出一个笑容。
像是绿野复苏,满目舒朗。
有种勃勃的生命力。
喉间的痒意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驱散。
(02)
李朝晖被安排进楼下的佣人房。
「让他搬进我隔壁,」我说,「整理完了再来见我。」
隔壁原本是沈淮的房间。
管家连忙小心翼翼地上来搀扶我:「小姐,那沈少爷的东西?」
「全都丢了。」我语气寡淡,「既然有了替代品,祝家不需要他了。」
李朝晖的东西不多。
管家说他只是把那个编织袋一放,就问可不可以先洗个澡。
或许不能叫洗澡,因为他只用冷水冲了冲,发梢上滴着水走出来时还打了个寒战。
李朝晖换上一身新衣服——其实也有些旧了,但那应该是他最新的衣服,起码没有补丁。
但看得出来,这已经是李朝晖能想象到的,在见我之前能做到的最充分的准备了。
我在他身上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皂香。
粗糙却自然。
他的普通话不算标准。
但努力字正腔圆地向我问好:「恩人,我终于见到您了。」
那双漆黑的眼睛明亮而澄澈,未染尘埃的阳光落了进去。
他虔诚而专注地看着我,像是在看宗祠之上的神像。
恩人?
我语气很淡:「你只是被卖给我了而已。」
这意味着,从现在开始,到我死亡为止,他将失去自由,一直陪在我身边。
和沈淮没有什么不同。
这样的回答好像让李朝晖愣住了。
但不过几秒,他就回答:「但我不值得这样的价格。」
这句话听上去自我驳斥意味很重。
他的表情却没有任何自怨自艾。
李朝晖又笑了,眉梢弯起,眼尾上扬,是一个很有少年气的笑容。
资料里的那张照片,他也在笑。
清爽又干净的笑容,世界都变得晴朗。
他说:「是您建了学校,能让我继续读书,是您救了我弟弟,给了我这辈子都赚不到的医疗费,也是您接我离开了源溪村,我原本以为看不到村外是什么模样。」
「我从没想过能见到您,」李朝晖蹲下来,抬头看我,语气很认真,「那么多人里,能被您选中,能被您买走,是我的幸运。」
他看上去乖乖的,像是很想被摸头的小狗。
我有些困惑地微微皱眉。
因为不明白他为什么笑得出来。
明明是这样,活在泥泞里,一眼就能望到头的人生。
(03)
我看过李朝晖的资料,寥寥三行字勾勒出惨淡悲苦的半生。
他们家太穷,父母外出打工便再无音讯。
爷爷独自抚养他长大,因为过度劳累两年前去世。
李朝晖被迫辍学,一边照顾自己病重的幼弟,一边想尽办法赚取弟弟的药费。
后来是妈妈前往源溪村投资慈善项目,建立爱心学校,找到了他。
这些年她和爸爸东奔西走,一个为我寻找最好的医疗团队,一个以我为名创建不同的慈善项目。
祝妤和常醒以前不是迷信的人。
只是当人力无法改变的事情摆在他们面前,当我第一次进入重症监护室昏迷不醒,全世界的医生都束手无策。
他们开始求神拜佛,开始拼命做好事祈求福报落在我身上,开始相信所谓的玄学。
甚至请来大师,信起了「冲喜」这样的说法,四处寻觅所谓和我命格相合的人。
命格的算法极其复杂。
符合条件的人少之又少。
这么多年我就只遇到了两个。
沈淮是第一个。
李朝晖是第二个。
其实我也不信什么冲喜,现代医学都无法解决的病症,怎么能凭虚无缥缈的玄学治愈?
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又凭什么给我带来好运。
我的身体终将避无可避地走向衰败。
但是我不愿意让祝妤和常醒失望。
所以我让沈淮在我身边待了这么多年,默认了那份婚约。
(04)
回忆并不算温暖。
父亲母亲湿漉漉的泪睫在我心底下了一场又一场的雨。
我却只能将那个悲伤、哀嚎、痛苦的自己囚禁,防止这样过于激烈的情绪将摇摇欲坠的躯壳彻底侵蚀。
我早已接受了自己的死亡,可是我无法免俗地贪婪,还是想要活得久一点。
至少能多陪伴祝妤和常醒一段时间。
于是站在他们面前的,永远是那个冷淡到漠然的祝含清。
「我知道了。」我看着面前的李朝晖,「不要叫我恩人,也不要用『您』称呼。」
「大小姐。」他仰头,「可以这么喊你吗?」
「随便你。」
李朝晖就像得到了什么天大的好处,刚想和我说什么,一阵风吹过,他急忙后退几步转过身,打了个喷嚏。
这下他看上去终于有些窘迫了。
「对不起,大小姐。」
我看着他半干不湿的头发:「你刚刚洗的冷水澡?」
「对,」他说,「我想着,见大小姐不能失礼,我怕身上有味道……」
我打断了他:「不会开热水?」
他坦诚地点了点头。
「先去把头发吹干,然后让管家教你……」对上他好像盛着期待的眼睛,我又沉默了几秒,才淡淡地说,「算了,跟我来。」
我开始教李朝晖房间里的一些基础设施。
他学得很认真。
直到他的目光落在旁边的一排木椅上,露出沉思的表情。
我问:「怎么了?」
「这些椅子不适合你,太硬了。」李朝晖回答,「我觉得这间房应该有一把能让大小姐坐得舒服的椅子,这样你过来的时候,也可以休息。」
我顿了顿。
这里原本是沈淮的房间。
他喜欢这样坚硬的红木座椅,而我也极少进他房间。
恰好手机响了。
是沈淮发来的消息。
「今晚我回自己家。」他简短地和我报备,「我和李叔说了,明早让他先来接我。」
李叔是我的司机兼生活助理。
我终于想起一小时前我本来想去找沈淮,问一问他和裴妙之间的事。
原本是想问一问他说的那句「妙妙,只能委屈你和我先隐藏这段关系,不能让祝含清发现」是什么意思。
但是现在祝家已经不需要他了,他从此会成为一个和我毫无关系的人。
我没回他,只是给李叔发了条消息。
之前管家已经发放了通知,取消沈淮的全部权限,不允许他再进祝家的门。
我补充了一句:「以后不用再去接沈淮。」
然后看向李朝晖:「这是你的房间,你要换什么东西都自己和管家说。」
「那我能来问你吗?」
「为什么要问我?」
「因为是给你准备的椅子,」他很认真,「所以需要大小姐的喜欢。」
我的语气冷淡:「随便你。」
可李朝晖又笑了,唇角上扬,清爽明亮。
像是被天大的幸福砸中了头脑。
他应该是记住了我的作息,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间,就知道我该休息了。
于是他说:「明天见,大小姐。」
「嗯。」顿了顿,我说,「明天见。」
(05)
当晚我做了个梦。
梦见小时候的沈淮。
沈淮从小在我家养着。
我的隔壁就是他的房间,他想来祝家住就来祝家住,想回家就回家。
因为我,他的一应用品和待遇都是顶格的。
祝家对他的唯一要求是:陪着我,哄着我,不要让我生气。
不出意料,在我死亡之前,他都必须陪在我身边,甚至和我结婚。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读同一所学校,在同一个班级。
是近十年的青梅竹马。
他成绩优异,长相出众,金尊玉贵的生活养出一身矜贵气质,像一朵雪域里的高岭之花。
沈淮性格冷淡内敛,情绪不外露,举手投足总有种淡淡的骄傲。
这种骄傲只有面对我时才会收敛。
但即便如此,他也仅仅只是遵循祝家的嘱咐,不会做多余的事情。
我们的相处总是寡淡如水。
他会在天气好时陪我散散步,一起去图书馆时帮我拿一本自己推荐的书,我们在一起吃饭时他也会点几道我爱吃的菜。
但也仅此而已了。
我们甚至没有什么话说。
小时候的沈淮也许会苦恼于如何博得我的欢喜,但当他发现我的情绪永远淡淡,几乎不会生气后,他学会了更加轻松的生活方式。
他不会费尽心思讨我开心,当然也不会花额外的时间了解我。
我对他来说越来越像是一份不得不承担的责任,想要摆脱却无能为力。
曾经我不觉得如何。
因为我的身体注定了我无法承担这样鲜活浓郁的情绪,兴奋、愤怒、痛苦、悲伤……都不能拥有。
我太脆弱了。
没有人敢靠近我,他们承担不起让我受到伤害的风险。
我习惯了沈淮的存在和陪伴,也纵容他一身的清高,不会为他偶尔的不耐和傲慢恼怒。
因为他对我而言,更像是一个让我的爸妈获取一些心理安慰的工具。
可是我终究也是肉长的人。
十年朝夕相伴,我对沈淮投入了为数不多的感情。
裴妙是特招生。
她家境不好,总是怯生生的,楚楚可怜。
但是她可以在下雨天无所顾忌地扔下伞抱起路边的流浪猫,可以蹦蹦跳跳地邀请他一起打羽毛球,也可以参加学校举办的晚会,翩翩起舞。
她是一个和我截然不同的,健康而鲜活的人。
那是我第一次发现沈淮原来也有那么多话可以说,原来他也会细心地探询一个人的喜好,原来他也会陪一个人看电影、抓娃娃、爬山看日出。
他把这份情愫藏得很好。
但谁叫他是我的未婚夫,他的一举一动都被祝家看在眼里。
所以,有关于他和裴妙的一切早就被摆在了我的面前。
甚至他俩在晚自习结束后接吻的监控视频也被交给了我。
裴妙感叹沈淮的不容易,心疼地说:「祝含清为什么非得把你绑在她身边……你失去自由这么多年,还不够吗?」
沈淮沉默片刻后说:「她身体不好,我们得先瞒着这件事,妙妙,我委屈了这么久,现在又要委屈你了。」
「等她……我们就自由了。」
随后他们又依偎在一起,你侬我侬,像一对被我拆散的苦命鸳鸯。
我算不上生气。
因为那种情绪一涌上来,我就无法呼吸。
我只是有细微的好奇,想亲口问问他,委屈?
什么叫委屈?
(06)
明朝学院。
李朝晖陪我进教室后,所有人都怔住了。
随后露出讶异的、不可思议的表情,窃窃私语起来。
「这是谁啊?从来没见过。」
「咦,怎么不是沈淮……」
「祝家换人了?」
「可恶,这种好事怎么又轮不上我!」
「都怪我妈没把我生对时辰。」
「我能不能去试试啊,我也想当祝大小姐的冲喜福宝。」
「好想看看沈淮的表情。」
「太好了!祝大小姐终于厌烦他了!」
李朝晖见几乎全班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好像有些紧张,很快又放松下来。
他对我说:「我会努力学习。」
我:「?」
他又说:「拿第一名,绝对不给大小姐丢脸。」
声音虔诚得像在立誓。
我:「……」
我看着他搬桌子到我身侧,然后开始给我打扫座位,从上到下,里里外外都擦得锃亮。
听管家说,昨晚我休息以后,李朝晖先是帮阿姨拖地,然后帮园丁剪枝,然后又围着院子开始慢跑,一边跑一边背英语。
最后还拿了个小本子记录着什么。
我今天无意中瞟了一眼,发现全都是和我有关的东西。
午睡一般睡多久。
平时喜欢什么时候散步。
在阅览室看什么种类的书。
喜欢什么种类的早餐。
吃药的时间。
短短一页就记满了这些。
今天早上天没亮他就起来了,运动完之后洗了个澡,开始学习。
顺手帮阿姨准备早餐。
今天我餐盘里那朵萝卜花就是他雕的。
有点粗陋,但看得出来是花。
一个人真的可以拥有这样无穷无尽的精力吗?
我困惑极了:「你不累吗?」
「不累,」他最后帮我倒了一杯热水,抬眼看着我笑,「能做这些我很开心。」
过去我见过无数人说谎的模样。
他们戴着面具,讨好、虚伪、惺惺作态、奉承和祝愿。
包括沈淮。
他的关切有时候透着不耐的言不由衷,透着烦闷却不得不咽下去的憋屈。
我都看得出来,我只是不愿戳破。
我甚至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计较他们藏在心底的真实想法。
来源:小樱桃剧社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