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北京,2025年的秋夜,空气里已经裹挟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凉意。华灯初上,将这座巨大都市切割成无数个明亮与幽暗交织的碎片。东八区的时钟指向了22时23分,对于陈默来说,这个时间点,如同他生命中许多个夜晚一样,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仪式感。
第一章 北京,深夜,与惯例
北京,2025年的秋夜,空气里已经裹挟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凉意。华灯初上,将这座巨大都市切割成无数个明亮与幽暗交织的碎片。东八区的时钟指向了22时23分,对于陈默来说,这个时间点,如同他生命中许多个夜晚一样,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仪式感。
他坐在书桌前,一盏孤零零的台灯照亮了桌面的一角。屏幕上是刚刚发送成功的短信提示:“生活费已汇,请注意查收。——陈默。” 没有署名,没有多余的话语,只有这句被他重复了数年,如同设定好程序般的指令。
他习惯性地拿起桌上那个旧旧的、边缘有些磨损的牛皮纸信封,里面装着一张银行卡的复印件。卡片已经停用,但上面的名字——“林秋白”——却像一道无法磨灭的刻痕。他凝视着这个名字,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许多年前。
每月十五号,雷打不动。这是他和林秋白之间,或者说,是他单方面与过去的某种联系,仅存的纽带。他们离婚已经快七年了。七年前,一场猝不及防的离婚风暴席卷了他们原本平静的生活,将他从幸福的云端猛地拽入失重的深渊。离婚的理由,官方说法是“性格不合,感情破裂”。但只有陈默自己知道,那背后似乎还隐藏着更深层、更隐秘的原因,像水底的暗礁,他当时未能察觉,或者说,被他刻意忽略了。
离婚后,林秋白几乎没有留下任何东西,除了那张贴在墙上的结婚照,被她在某一个清晨,悄无声息地取走,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相框,像一个沉默的嘲讽。她也没有索要任何财产分割,除了……这笔每月的生活费。数额并不大,是他当时收入的一个零头,但对于林秋白当时的处境来说,似乎又恰到好处。
一开始,陈默以为这是秋白暂时走投无路,或者还抱有一丝旧情,想保持一点微弱的联系。他曾试图联系她,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住在哪里,是否需要更多的帮助。但电话永远是无法接通,短信石沉大海,微信头像永远是灰色的。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彻底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
时间久了,陈默也就不再尝试联系。他说服自己,这是秋白的选择,她需要空间,需要距离,或者,她可能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只是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瓜葛。他尊重她的选择,也或许,是在惩罚自己的无能与失败。但他无法停止那笔汇款的动作。这几乎成了他对自己那段失败婚姻的一种交代,一种无声的、持续不断的歉意,或者说,是一种无法摆脱的习惯。
他不知道这笔钱最终去了哪里,是否真的用在了秋白身上。也许,她有了新的家庭,这笔钱变成了孩子的奶粉钱?也许,她依然独自生活,这笔钱是她平淡日子里的一点微薄补贴?又或者,这笔钱根本没有到她手里,而是被某个他不知道的人或事截留了?这些疑问像无数细小的虫子,在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日夜啃噬。但他问不出口,也无从查证。
他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是北京繁华的夜景,车流如织,霓虹闪烁,勾勒出这座城市永不疲倦的轮廓。但在陈默眼里,这一切都显得那么遥远和不真实。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孤魂野鬼,漂浮在这片喧嚣之中,与周围的热闹格格不入。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银行发来的确认短信:“您尾号XXXX的储蓄卡账户于XX月XX日XX时XX分向尾号YYYY的银行卡账户转账汇款人民币ZZZZ元,活期余额AAAB元。” 尾号YYYY,正是他寄给秋白的那张卡的号码。
每一次看到这条短信,陈默的心情都是复杂的。有完成义务的释然,有对过往的怅惘,还有一种深深的、无法言说的空虚。他不知道这种日子还要持续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是对是错。
他关掉台灯,房间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窗外的城市之光,模糊地映照着他疲惫的侧脸。他躺回床上,却毫无睡意。脑海里反复出现的,是秋白离开前那双平静得近乎冷漠的眼睛,以及他们婚礼上,她穿着洁白婚纱,对着他说“我愿意”时,眼中闪烁的泪光。
那曾经鲜活的、爱笑的、温柔的林秋白,到底去了哪里?
他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远比他想象的更加沉重和残酷。而揭开这个答案的钥匙,就隐藏在他每月寄出的那笔生活费背后,隐藏在一个他从未预料到的地方——一座冰冷的墓碑上。
第二章 疑云初起:银行柜员小徐的疑问
日子像指间的流水,悄无声息地滑过。又是一个十五号,陈默重复着他的惯例。走进银行,排队,填写转账单,将那笔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金额汇出。对柜员小徐来说,这也是她每月都要处理一次的业务。
小徐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刚参加工作不久,脸上总是带着一丝学生气的腼腆和对工作的认真。她注意到陈默很久了。不是因为别的,而是这位先生实在是太规律了。无论刮风下雨,无论工作日还是节假日,只要到了月中十五号这一天,上午十点半左右,他一定会准时出现在这家银行,办理同一笔转账业务,汇往同一个账户,连填写转账单的字迹都几乎一模一样,苍劲有力,透着一种刻板的一致性。
“陈先生,您好,又要汇这笔生活费吗?” 这次,轮到小徐为他服务时,她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她并非出于八卦,而是真心觉得这位陈先生有些特别。一个人,坚持做一件事这么多年,而且这件事看起来和他的现实生活似乎没有太大关联,这让她感到好奇。
陈默愣了一下,抬起头,看到是小徐。他点了点头,声音有些低沉:“嗯,是的。”
“对方账户……还是那个尾号YYYY的卡吗?” 小徐一边操作着电脑,一边看似随意地问道。她其实已经偷偷记下了那个账号,但每次还是会问一下,确认一下。
“是的。” 陈默的回答依旧简洁。
银行大厅里人来人往,嘈杂声不断。陈默的目光落在电子屏滚动的汇率信息上,心思却有些飘忽。他知道小徐可能对他有些好奇,但他早已习惯了这种被审视的感觉。为了秋白,或者说,为了他自己内心的那份安宁,他愿意承受这份小小的不便。
小徐似乎犹豫了一下,但还是问出了口:“陈先生,恕我冒昧问一句……这笔钱,是汇给您的……前妻吗?”
这个问题有点私人,也有些敏感。陈默握着银行卡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一下。他抬起头,看向小徐。小徐的眼神很清澈,并没有恶意,只是单纯的好奇。
他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看着她。
小徐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解释道:“对不起,陈先生,我不是故意要打探您的隐私……只是,您每个月都汇,风雨无阻,而且……我之前好像听您和之前的同事聊天时,提过一些往事……当然,也可能是我记错了。”
陈默沉默了几秒钟,然后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平静地说道:“没什么,你没记错。是汇给我前妻的。”
小徐松了口气,露出一个理解的微笑:“哦,这样啊。那……她还好吗?”
这个问题,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中了陈默心中那个最不愿触碰的角落。他脸上的血色似乎瞬间褪去了一些。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声音艰涩地吐出两个字:“不知道。”
小徐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起来,语气变得有些同情:“对不起,陈先生,我不该问的。”
“没关系。” 陈默摇了摇头,声音依旧低沉,“都过去了。”
“可是……” 小徐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该如何措辞。她看了看电脑屏幕上的转账信息,那个熟悉的账户名“林秋白”再次跳入她的眼帘。“陈先生,您有没有想过……她是不是真的需要这笔钱呢?我的意思是……” 她斟酌着词句,“我是说,如果她过得很好,可能就不需要了。或者……如果她有什么困难,也许您可以换一种方式帮助她?”
陈默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小徐。这个问题,其实也在他心里盘旋了无数次。但他又能怎么做呢?他连她在哪里都不知道。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联系她。” 陈默诚实地回答。
“那……您有没有她的其他联系方式?或者,您知道她住在哪儿吗?” 小徐追问。
陈默痛苦地摇了摇头:“不知道。离婚后,她就消失了。”
小徐沉默了。银行里的叫号机响起,下一个客户被叫到窗口。小徐看了一眼陈默,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帮他完成了转账手续。
“好了,陈先生,转好了。” 小徐将凭条递给他。
“谢谢。” 陈默接过凭条,看着上面那一串数字和账户名,心情沉重得像灌了铅。
“陈先生,您……保重。” 小徐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说了一句。
陈默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转身离开了银行。走出银行大门,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他将凭条小心地折好,放进钱包最隐蔽的夹层里。那个夹层里,还放着一些旧照片的碎片,以及一张微微泛黄的婚礼请柬。
回家的路上,小徐的话一直在他耳边回响。“她还好吗?”“如果她过得很好……”“如果她有什么困难……” 这些问题,他也问了自己千百遍。每一次,他都找不到答案。
他开始反思,自己这六年如一日的汇款,到底是在做什么?是在履行一个丈夫的责任?还是在用这种方式惩罚自己,提醒自己曾经的过错?抑或,是在逃避一个他不敢面对的真相?
他甚至产生了一个荒唐的念头:也许,秋白根本不需要这笔钱?也许,这笔钱根本没有到她手里?她故意躲着我,就是不想再和我有任何关系,包括这笔钱?
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阵恐慌。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这六年的坚持,他的那份“心安理得”,又算什么?
回到家,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第一次认真地思考,要不要去查一查。去查查那个账户的流水,看看这笔钱到底去了哪里。但这又谈何容易?银行有严格的隐私规定,不是他想查就能查的。除非……有合法的理由,或者,有足够的证据表明账户存在异常。
他烦躁地在房间里踱步,目光扫过书架上那些关于工程技术的专业书籍,它们曾经是他生活的重心,如今却显得无比冰冷和陌生。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书桌角落里,那个装着旧银行卡复印件的牛皮纸信封上。
他走过去,拿起那个信封,手指摩挲着上面“林秋白”三个字的痕迹。一种强烈的不安感攫住了他。他预感到,自己平静的生活,似乎即将被打破。而打破这一切的,或许就是他一直试图回避的真相。
第三章 记忆的碎片:破碎的婚姻与未解的疑云
夜深人静,陈默躺在床上,双眼圆睁,毫无睡意。白天小徐的话和他自己的猜测,像无数乱的线头,在他脑海里纠缠不清,让他无法入眠。他索性起身,走到书房,打开灯,从书柜最底层翻出了一个被遗忘很久的纸箱。
纸箱里装满了他们婚姻留下的印记,大部分是他不忍心丢弃的东西。几本厚厚的相册,记录了他们从相识、相恋到结婚生子的点点滴滴;一些他们一起旅行时购买的纪念品,带着不同地方的风土人情;还有……一些他刻意保留下来的,与离婚相关的文件和信件。
他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最上面的一个相册。第一页,是他们的结婚照。照片上的林秋白,穿着洁白的婚纱,笑靥如花,眼神清澈得像一汪泉水。他穿着笔挺的西装,站在她身边,笑容里充满了幸福和对未来的憧憬。照片的边缘已经有些卷曲,但那份喜悦似乎依然能够穿透时光,感染到现在的他。
看着这张照片,陈默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有多久没有这样清晰地回忆起和秋白在一起的美好时光了?
他们是在大学同学聚会上认识的。那时,他是班里沉默寡言的“学霸”,动手能力极强,是机器人社团的核心成员;而她是中文系的才女,能言善辩,充满灵气,是文学社的骨干。两个看似完全不同世界的人,却因为一次小组合作项目而结缘。他欣赏她的才华和灵动,她崇拜他的专注和可靠。爱情的种子在彼此心中悄然萌发,很快便生根发芽。
毕业后,他进入了一家大型国企做工程师,工作稳定,前途光明;她也顺利进入了一家出版社,做起了自己喜欢的文字编辑工作。他们在城市的一角租了一个小小的公寓,开始了共同的生活。虽然日子清贫,但两人相濡以沫,充满了甜蜜和温馨。
他记得,他们一起布置那个小小的出租屋,为了买一张便宜但好看的桌子逛遍了整个城市的家具市场;他记得,她总是在他加班晚归的时候,留一盏灯,温一碗汤;他记得,他们攒了很久的钱,终于买下了现在这套房子的首付,拿到钥匙时,她激动地扑进他怀里喜极而泣;他记得,她怀孕时,他笨拙地学着给她做营养餐,陪她散步;他记得,女儿出生那天,他在产房外焦急等待,听到那一声响亮的啼哭时,泪水夺眶而出……
那时的生活,虽然辛苦,却充满了希望和爱意。他们都以为,他们会这样一直走下去,相扶到老,白首不离。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裂痕的呢?
陈默努力地回想,记忆却像蒙上了一层雾,变得模糊不清。他记得,女儿出生后,秋白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少。她常常对着女儿发呆,或者在深夜里独自流泪。他问她怎么了,她总是摇摇头,说没事,只是产后有点累,或者工作压力大。
他当时正面临着一个重要的项目攻关,工作压力巨大,经常加班到深夜。他自认为给了她们母女安稳的生活,便将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中,对于秋白的变化,虽然有所察觉,却没有给予足够的关心和耐心。他以为,时间会抚平一切,他相信她能够处理好自己的情绪。
现在想来,那可能就是问题最初的苗头。只是,他错过了。
紧接着,生活中的琐事开始变得多了起来。女儿半夜哭闹,婆媳之间因为育儿观念不同产生矛盾,房贷车贷的压力,工作的不顺心……这些原本可以通过沟通和理解化解的问题,在双方都疲惫不堪的情况下,被无限放大。
争吵开始变得频繁。从最初为一些小事争吵,到后来因为对未来的规划、对彼此的不满而激烈争执。每一次争吵,都像在他们曾经坚固的感情堡垒上,敲下一块石头。
他记得有一次,因为工作应酬喝了点酒,回家晚了。秋白没有像往常那样留灯,家里漆黑一片。他打开门,看到女儿已经睡了,餐桌上放着冷掉的饭菜。他喊秋白,没人应答。最后,他在卧室里找到了她,她蜷缩在床头,肩膀一耸一耸地哭泣着。
他慌了,连忙问她怎么了。她只是哭,不说话。他去拉她的手,却被她用力甩开。那一刻,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和无助。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多久?半年?一年?或者更长?他记不清了。只记得,他们之间的隔阂越来越深,信任一点点瓦解。曾经无话不谈的两个人,变得相对无言,甚至充满了敌意。
离婚的念头,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起初,只是争吵时口不择言的气话。但渐渐地,气话变成了试探,试探变成了现实。
是谁先提出的离婚?陈默努力回忆,却发现自己竟然有些模糊。似乎是秋白先开始的,但她的语气很平淡,甚至带着一丝解脱。她平静地说,他们之间的问题已经难以调和,继续在一起,对彼此都是折磨。不如分开,各自寻找新的生活。
他当时是如何反应的?愤怒?不舍?还是如释重负?他记不清了。只记得,他最终同意了。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内心深处,他也已经厌倦了这种无休止的争吵和消耗。
离婚的过程,比他想象的要平静得多。没有激烈的财产争夺,没有互泼脏水。秋白主动提出,净身出户,只要求保留对女儿的探视权。但他知道,她根本不是在意那些财产。她似乎急于结束这段关系,逃离这个曾经充满爱,如今却只剩下痛苦的家。
他甚至帮她找好了房子,收拾好了行李。在最后分别的那个下午,他们站在门口,看着对方,眼神复杂。他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终,他只是艰难地开口:“保重。”
她也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拖着行李箱,一步一步地走出了他的生活,消失在楼梯的拐角。
那一刻,他以为,这只是他们人生的一个新篇章的开始。他以为,时间会治愈一切创伤。他努力工作,照顾女儿,试图将生活拉回正轨。
然而,平静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就在他以为自己已经逐渐接受现实的时候,一个偶然的机会,让他对秋白的突然离开,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那是离婚后大约半年的时候。他去给女儿开家长会,在学校门口,意外地看到了秋白。她牵着一个陌生小男孩的手,正和一位女士说着话。那个小男孩看起来和女儿年纪相仿,眉眼间,竟然有几分和他小时候相似的轮廓。
陈默的心猛地一跳。他下意识地想走上前去,问问秋白这是怎么回事。但就在他犹豫的时候,秋白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猛地转过头来。四目相对的瞬间,陈默清楚地看到了她眼中的惊慌和恐惧。那种眼神,他从未在秋白眼中见过。
下一秒,她像是受惊的小鹿一般,猛地拉着那个小男孩,转身跑进了旁边的巷子里,消失不见了。
陈默呆呆地站在原地,脑子里一片混乱。那个小男孩是谁?为什么秋白看到他会如此惊慌?她不是说她过得很好吗?她为什么要躲着我?
他想去追,但脚下却像生了根一样。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他只是隐隐感觉到,秋白的离开,或许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那么潇洒。
这个念头,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他心中漾起了层层涟漪。从那天起,他对秋白的思念和担忧,就掺杂了越来越多的疑虑和不安。他试图向秋白曾经的朋友打听她的消息,但得到的回应都是“不知道”、“失去联系了”。
他甚至鼓起勇气,去了秋白租住的那个小区。但小区的保安告诉他,那个房子早就换了新住户,之前的房东也不知道她们去了哪里。
线索,就这样一点点中断了。
那个小男孩是谁?秋白为什么要躲着他?她现在到底在哪里?过得好不好?这些问题,像一个个巨大的问号,悬在他的心头,伴随着他度过了无数个不眠之夜。
而现在,每月十五号的汇款,似乎成了他试图解开这些谜团的唯一途径,尽管他并不知道方向在哪里。
他将相册合上,放回纸箱。目光落在了箱子底部,一个不起眼的文件夹上。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它。
里面是一些零散的纸张,大多是离婚前后的银行账单、缴费单据,还有一些……医院的检查报告单。报告单上的名字,赫然是“林秋白”。
他的心跳骤然加速。这些单据,是他当年在整理秋白留下的东西时发现的,当时并没有太在意。现在重新看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他拿起其中一张,仔细看去。那是一份血液检查报告,日期是他们离婚前大约三个月。报告上的一些医学术语他看不太懂,但他清楚地看到了几个刺眼的关键词:“肿瘤标志物”、“异常”、“建议进一步检查”。
他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难道……秋白的离开,和这个有关?她是不是生了重病?她躲起来,是为了不让我担心?还是……为了不拖累我?
他抓起其他的检查报告,一份份地看下去。日期跨度从半年前一直到离婚后不久。报告上的内容大同小异,都指向了一些严重的、甚至可能是恶性的疾病。其中一份影像学检查报告的结论更是让他心惊肉跳:“……疑似肺部占位性病变,建议穿刺活检及全身检查……”
肺占位?恶性的?
陈默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他无法将眼前这些冰冷的报告单,和他记忆中那个健康、活泼、爱笑的秋白联系在一起。
她当时承受了多少痛苦和压力?她为什么不告诉他?她宁愿一个人默默承受,也要选择离开吗?
他想起离婚前那段时间,秋白常常咳嗽,脸色也有些苍白。他当时只以为是感冒或者工作太累,让她多休息。现在想来,那些细微的症状,可能都是疾病的征兆。
而她,在明知自己可能患上绝症的情况下,选择了和他离婚,选择了消失,甚至没有向他透露一丝一毫的病情?
为什么?
巨大的震惊和难以言喻的痛苦席卷了他。他瘫坐在椅子上,手中的报告单散落一地。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他一直以为,他们离婚是因为性格不合,是因为感情破裂。却从未想过,背后竟然隐藏着如此沉重的秘密。
他每月寄出的那笔生活费,是在帮助一个被他无意中伤害、并且正在独自承受病痛折磨的妻子吗?还是……这笔钱,根本就没有用在她身上?
那个小徐的疑问,此刻在他心中变得无比清晰和尖锐:如果她真的病了,如果她需要钱,她为什么不来找他?她躲起来,是真的想独自面对,还是……这笔钱,另有去向?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缠绕上他的心脏:秋白……她现在在哪里?她还活着吗?
第四章 寻踪觅迹:消失的前妻与尘封的线索
知道了秋白可能隐瞒了病情这个事实后,陈默内心的愧疚和担忧达到了顶点。他无法再像以前那样,机械地完成每月的汇款,然后假装一切安好。他迫切地想要知道真相,想要知道秋白的下落,无论她是生是死。
他开始行动。
第一步,他想弄清楚秋白的病情到底有多严重。他拿着那些从箱底翻出来的检查报告单,去了市里最好的几家三甲医院,咨询了呼吸科和肿瘤科的专家。
专家们仔细看了报告单,虽然因为年代久远,加上不是原始的完整病历,无法做出确切诊断,但都表示,单从这些检查结果来看,情况确实不容乐观。特别是那份提到“肺部占位性病变”的影像学报告,高度怀疑是恶性肿瘤的可能性。如果真的是肺癌,那在当时的医疗条件下,如果发现和治疗不及时,预后确实非常不理想。
一位老医生看着陈默憔悴的脸,叹了口气说:“这些报告单看起来至少是五六年前了。如果是那样的情况,病人当时的选择……确实不难理解。很多人得知自己得了大病,尤其是癌症,第一反应就是不想拖累家人,选择隐瞒和逃避。”
医生的话,印证了陈默心中最坏的猜测。秋白,很可能是在那个时候,被诊断出了绝症。
这个认知,让陈默心如刀绞。他想象着秋白独自一人,面对病魔的恐惧和死亡的威胁,该是多么的绝望和无助。她选择离开他,真的是因为不爱了吗?还是因为太爱了,所以不愿成为他的负担?
无论如何,他不能就这么算了。他必须找到她,至少要让她知道,当年的事情,他都知道了。他想知道她后来怎么样了。
但是,茫茫人海,该去哪里找一个刻意隐藏了七年的女人?
他再次想到了那个尾号YYYY的银行卡账户。这笔钱,是汇到哪里去了?是秋白本人在用,还是……
他决定,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只做一个被动的汇款人。他要尝试去了解这个账户的情况。但他知道,银行的隐私保护非常严格,个人很难直接查询他人的账户信息。
他想到了一个人——小徐。那个在银行工作的年轻柜员,似乎对他的事情比较关注,而且态度也比较友善。也许,可以通过她,找到一些线索?
第二天,陈默再次来到了那家银行。他没有直接找小徐,而是在大厅里等了一会儿,假装整理东西。等到午休时间,看到小徐从柜台里出来,准备去员工休息室,他才鼓起勇气走上前去。
“小徐。”
小徐抬起头,看到是他,有些惊讶:“陈先生?您……有事吗?”
“嗯,有点事,想跟你聊聊。” 陈默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凝重,“方便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吗?”
小徐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四周,点了点头:“好吧,我们去那边走廊的休息区。”
两人走到银行外面不远处的员工休息区,那里有一个小茶歇角,摆放着沙发和饮水机。
“陈先生,您想说什么?” 小徐有些拘谨地问。
陈默深吸了一口气,决定不再隐瞒。他将昨天翻出的那些检查报告单的事情,以及从医生那里得到的信息,简略地告诉了小徐。他没有直接说是秋白,只是说,他怀疑前妻可能在多年前隐瞒了严重的病情,选择了离开。
小徐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也变得越来越严肃。当陈默说完,她轻声问道:“所以……您怀疑,您每月汇给她的钱,并没有真正用到她身上?或者……她可能已经不在了?”
“我不知道。” 陈默摇了摇头,眼神充满了迷茫和痛苦,“我只是想找到她,问清楚。哪怕……哪怕她已经不在了,我也想知道真相。”
小徐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然后,她抬起头,看着陈默,眼神里带着一丝同情和决心:“陈先生,我可以帮您一个忙。但您要答应我,不要做违法的事情,也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什么忙?你说!” 陈默急切地问。
“您还记得那个账户的开户行吗?” 小徐问道。
陈默一愣,摇了摇头:“不记得了。只记得是本地的卡。”
“没关系。” 小徐说,“虽然我们不能直接查询账户信息,但如果我知道是哪家银行开的户,也许可以通过一些……内部的、合规的渠道,尝试了解一下大致的情况。比如,账户是否还在活跃?最近一次交易是什么时候?有没有注销?”
“真的可以吗?” 陈默的眼睛亮了起来。
“我有风险。” 小徐苦笑了一下,“如果被查出来,我可能会丢掉工作。所以,您一定要慎重。”
“我明白!谢谢你,小徐!真的谢谢你!” 陈默感激地说,“你需要我做什么?”
“这样吧,” 小徐想了想,“下次您来汇款的时候,把您记得的关于那个账户的所有信息都告诉我,越详细越好。比如,您第一次给她汇是什么时候?大概的金额有没有变动?有没有收到过银行的异常提醒?或者,您有没有试过用那张卡做过其他事情,比如存取款?”
“我试试。” 陈默努力回忆着,“第一次汇款是她刚离开后不久,大概是……六年前?具体月份记不清了。金额一直是固定的,每月五千块,从未变过。我没有那张卡的实体,也从来没有去ATM机取过钱,或者去柜台查询过。银行好像也没有给我发过异常提醒。”
“好的。” 小徐点了点头,“我会留意。但是,陈先生,我必须提醒您,即使我查到了什么,也可能只是一个大概的情况。而且,就算知道了账户的情况,也不代表我们能找到人。”
“我明白。” 陈默说,“只要有一线希望,我都想试试。”
接下来的几天,陈默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等待着下次汇款日的到来。他每天都在琢磨着各种可能性,秋白到底在哪里?她还好吗?如果她真的不在了,那座墓碑又在哪里?
终于到了十五号。陈默像往常一样来到银行,找到了小徐。他没有直接说要汇款,而是先和小徐聊了几句,状似随意地打听着最近银行系统有没有升级,或者有没有推出什么新的理财产品。他是在为接下来的询问做铺垫。
闲聊过后,陈默假装要去汇款,拿出了银行卡。小徐接过卡,假装扫码输入信息,实际上,她已经悄悄记下了卡号的后几位数字,并且通过内部系统,快速查询了这张卡的基本信息。
她的脸色微微变了变。
陈默注意到了她的异常,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怎么了?” 他压低声音问。
小徐犹豫了一下,走到一个稍微僻静的角落,然后回来,在陈默耳边轻声说道:“陈先生,这张卡……状态是正常的,但……最后一次交易记录,是在五年前的冬天。”
“五年前?!” 陈默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具体是什么时候?”
“记不太清了,大概是一月份左右。是一笔……取现交易,金额不大,好像是几百块钱。”
最后一次交易?取现?五年前?
这意味着什么?难道秋白在五年前,就已经用完了最后一笔钱?还是说,她那时候就已经……不在了?
陈默的大脑嗡嗡作响,一时间无法思考。
“那……那张卡现在还在她手里吗?” 他急切地问。
“这个……查不到。” 小徐摇了摇头,“如果卡在她手里,她不用的时候,账户就会处于休眠状态。银行不会主动去注销个人客户的休眠账户,除非有规定或者接到相关通知。”
“那……她人在哪里?” 陈默的声音有些颤抖。
“对不起,陈先生,这个我真的查不到。” 小徐抱歉地说,“银行有严格的隐私保护规定,我们无权查询客户的个人信息,尤其是这种长期不动户的信息。”
陈默的心凉了半截。线索似乎在这里断了。知道了最后一次交易的时间,却不知道人去了哪里,这反而更添了焦虑。
“谢谢你,小徐。” 尽管结果不尽如人意,陈默还是由衷地感谢道。
“不用谢。” 小徐叹了口气,“陈先生,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陈默茫然地摇了摇头。他不知道。五年前的冬天……这个时间点,似乎也隐约勾起了他的一些模糊记忆。离婚后不久,大概是第二年或者第三年的冬天,他好像听谁提起过,秋白生病住院了?但当时他心烦意乱,也没有太在意,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难道……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有些荒谬的想法,闯入了他的脑海。
他突然想起,秋白离开前,曾经说过一句话。那是在他们最后一次,也是最激烈的一次争吵之后,她看着他,眼神冰冷地说:“陈默,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当初没有选择和我一起面对。”
当时他以为那只是气话,现在想来,却似乎别有深意。
一起面对?面对什么?难道是……她的病?
还有,那个被他看到,牵着陌生小男孩的女人……会不会……
陈默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些纷乱的念头。这太离奇了,没有证据,他不能胡思乱想。
但他内心的那个声音却在呐喊:去查!无论如何,都要去查清楚!
他将小徐告诉他的信息记在心里,然后像往常一样,完成了汇款。但这一次,他的心情和以往完全不同。以往是麻木和惯性,这一次,却是更加沉重的忧虑和一种不祥的预感。
离开银行时,小徐叫住了他。
“陈先生,” 她犹豫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名片,递给他,“这是我私人的名片。如果您……有什么其他的需要,或者想找人聊聊,可以打给我。但请一定……要小心。”
陈默接过名片,看着上面小徐的名字和联系方式,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在这个冰冷的城市里,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陌生人的善意和关怀。
“谢谢你,小徐。” 他郑重地说道。
走出银行,外面的天色阴沉沉的,似乎要下雨。陈默站在路边,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心中一片茫然。五年前的冬天……最后一次取现……秋白,你到底在哪里?
他拿出手机,开始搜索本市各大医院的地址和电话。也许,可以从这里入手。虽然希望渺茫,但他不能放弃任何一丝寻找真相的机会。
他不知道,这次寻找,将会把他引向何方,又会揭开怎样一个令人心碎的秘密。他只知道,他必须去寻找,直到找到答案,直到……在某个地方,看到那个他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第五章 冰冷的真相:墓碑上的名字
接下来的日子,陈默的生活重心完全转移到了寻找秋白的下落上。他向公司请了年假,全身心地投入到这场漫长而艰难的搜寻中。
他首先按照小徐提供的信息,重点排查了本市几家大型综合医院和肿瘤专科医院。他拿着秋白的照片(虽然很多年没见,但他手机里还存着几张),一家家地去询问,希望能找到当年为秋白诊治过的医生或者护士。
然而,时间过去了五年多,医院的病人流转量极大,加上陈默能提供的信息有限(只有名字和大概的年份),寻访的结果并不理想。大多数医护人员对“林秋白”这个名字没有什么印象,即使有印象的,也表示病历档案管理严格,非本人或直系亲属无法查阅。
陈默没有放弃。他想到了一个办法:秋白生病住院,肯定需要缴费,缴费记录应该能查到。他又去了银行,希望小徐能帮忙查查,以秋白的身份信息,是否在本市这几家医院有过大额的医疗费用支出记录。
这一次,小徐面临的风险更大了。她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答应帮陈默试试看,但需要更长的时间,并且要非常小心。
等待的时间是煎熬的。陈默每天都在焦虑中度过。他一边继续在网上搜索各种可能的信息,一边整理着所有他能想到的线索。他想起秋白以前身体不适时去过的一家社区医院,又跑去那里询问。还想起她曾经提过想去南方城市散散心,于是又托朋友打听那边的医院情况。
线索寥寥,进展缓慢。希望一点点变得渺茫起来。
就在陈默快要绝望的时候,小徐终于联系了他。
“陈先生,查到了。” 小徐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但很清晰。
陈默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怎么样?在哪里?”
“你要有心理准备。” 小徐的语气很沉重,“系统显示,五年前冬天,大概是一月中旬,‘林秋白’这个名字,在市肿瘤医院有过三次住院记录。最后一次出院时间是……一月二十三日。”
肿瘤医院!住院记录!陈默的心脏狂跳起来。
“她……她生了什么病?” 他声音颤抖地问。
“病历信息我无权查看。” 小徐说,“但是,我托了一位在肿瘤医院工作的朋友,私下打听了一下。他说,五年前一月份,确实有一个叫林秋白的病人住过院,病情……很严重,是肺癌晚期,已经扩散了。”
肺癌晚期……
陈默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差点站立不稳。他扶着墙壁,大口地喘着气。原来……她当时真的是在独自承受病痛的折磨!她离开他,真的是不想拖累他!
“那……她后来怎么样了?出院以后呢?” 他急切地追问。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陈先生,” 小徐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我那个朋友说……最后一次出院的时候,病人的情况非常不好。医生评估……生存期可能……可能只剩下几个月了。而且,当时病人的情绪很低落,似乎……不太愿意配合后续的治疗。”
“那她去了哪里?” 陈默的声音嘶哑地问。
“我朋友帮我查了……她出院后的住址登记信息。” 小徐顿了顿,艰难地说道,“登记的是……市郊的一家临终关怀医院。但是……那家医院记录显示,她只在里面住了不到一个月。”
“那之后呢?她人呢?” 陈默的心沉到了谷底。
“记录……就到这里中断了。” 小徐的声音低了下去,“之后……没有任何关于她的登记或者活动记录了。”
没有记录了?这意味着什么?难道她……
陈默挂了电话,瘫坐在地上。巨大的悲伤和一种不祥的预感,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没有记录了……
他颤抖着拿出手机,打开地图应用,搜索着那家市郊的临终关怀医院。医院位置偏僻,看起来有些破旧。他不知道秋白在那里度过了她生命中最后的那段时光。
她一个人吗?有没有人陪伴?她害怕吗?痛苦吗?
无数的问题涌上心头,却得不到任何答案。
他突然想起了小徐之前无意中透露的一个信息:那家临终关怀医院,似乎……因为经营不善,几年前就已经关闭了。
如果医院都关闭了,那秋白……
一个极其残酷的可能性,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他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恐惧和冲动,立刻订了去邻市的高铁票。因为他突然想起,秋白的父母,早年就退休搬到了邻市的一个小城居住。离婚后,他和秋白的父母也断了联系。也许……她最后是回到了父母身边?
高铁飞速行驶着,窗外的风景飞速掠过。陈默的心,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无法呼吸。
他一遍遍地在脑海里回放着和秋白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她的笑容,她的温柔,她偶尔流露出的疲惫和脆弱……他后悔了。他后悔当初没有多关心她,没有早点发现她的异常,没有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陪在她身边。
如果……如果他知道真相,他会怎么做?他会放下一切,陪她走完最后那段路吗?
他不知道。但悔恨的痛苦,已经将他彻底吞噬。
邻市到了。这是一个安静祥和的小城。陈默按照记忆中的地址,找到了秋白父母家。那是一个老旧的居民小区,楼房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他站在楼下,犹豫了很久,才鼓起勇气按响了门铃。
开门的是一位头发花白、面容憔悴的老人。是秋白的父亲。
当老人看到门口站着的陈默时,眼中充满了震惊和痛苦。他似乎认出了陈默,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句话。
“叔叔,” 陈默的声音哽咽了,“我……我是陈默。我来看看秋白……她……她还好吗?”
老人的身体晃了晃,扶着门框,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他没有回答陈默的问题,只是侧身让开了路,声音沙哑地说:“进来吧……进来再说。”
屋子里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味和悲伤的气息。秋白的母亲,比陈默记忆中苍老了许多,正坐在沙发上抹眼泪。看到陈默进来,她只是痛苦地摇着头,说不出话。
陈默的心沉到了谷底。屋子里的气氛,已经说明了一切。
“叔叔,阿姨……秋白她……” 陈默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秋白的父亲,再也忍不住,老泪纵横地拉住陈默的手,声音嘶哑而绝望:“孩子……你……你快来……来看看她吧……”
他颤巍巍地站起来,领着陈默,跌跌撞撞地向屋子的一个房间走去。
那是一个朝北的小房间,窗户紧闭着。房间里没有太多的家具,只有一张小小的床,一个床头柜,和一个靠墙的衣柜。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遗像特有的味道。
陈默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他看到了。
在床头柜上,端正地摆放着一个相框。相框里,不是别人,正是穿着洁白婚纱,笑靥如花的林秋白。照片的旁边,还放着一张黑白的照片。
陈默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张黑白照片上。
照片上的人,穿着一身素雅的寿衣,面容安详,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浅浅的、解脱的笑容。她的眉眼,依稀还是他记忆中的模样,只是……永远地凝固在了那一刻。
照片的下方,放着一个冰冷的、刻着名字的石碑。
不是骨灰盒,也不是遗像。
而是一块真正的墓碑。
墓碑是黑色的大理石,上面用金色的字体,清晰地刻着:
先考林秋白之墓
落款日期是:二零二零年一月廿五日。
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他每月寄生活费的前妻,那个他从离婚后就再也没有见过的林秋白,早在五年前的冬天,就已经离开了人世。
而这块冰冷的墓碑上,竟然……刻着他的名字?“先考”?这怎么可能?!
他像是被雷击中了一样,僵在原地,无法动弹,也无法思考。
秋白的父亲,老泪纵横地指着那张墓碑照片,声音嘶哑地说:“孩子……我们知道……我们都知道……她心里……一直有你……她不让我们告诉你……她怕……怕你怪她……怕你……打扰她最后的日子……”
陈默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张墓碑照片。他这才注意到,在墓碑的碑文下方,还有一行更小的字,刻得有些歪歪扭扭,似乎是临终前挣扎着刻上去的:
“默默,对不起,忘了我吧。好好生活。”
旁边,还有一个用红笔划掉的“秋白”,改成了“默默”?
不,不是改掉。陈默凑近了仔细看,才发现,那行字下面,还有一行更娟秀的小字,是用钢笔写的,墨迹已经有些晕开:
“还是叫秋白吧……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生活费……”
“默默”……是陈默对秋白结婚前,最亲昵的称呼。
秋白……她知道自己快要不行了。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她选择了隐瞒病情,选择了孤独地离开,选择了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用她自己的方式,和他做最后的告别。
她不让他知道,是怕他担心,怕他内疚,怕他放弃现在的生活来陪她走完最后一段痛苦的路。她用那笔每月的生活费,维持着自己最后的一点尊严,也像是在用一种特殊的方式,向他偿还着什么,或者说,是在向他传达着什么。
而这块墓碑……为什么会有他的名字?“先考”?这通常是用来称呼自己父亲……难道……
一个更加惊人、更加令人心碎的真相,如同闪电般劈开了陈默混乱的大脑。
他猛地抬头,看向秋白的父母,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扭曲变形:“这……这块墓碑……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名字会在这里?”
秋白的母亲再也忍不住,捂着脸失声痛哭起来。秋白的父亲,颤抖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陈默。他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拿不住那个信封。
“孩子……这是……这是她最后……最后留下的东西……她说……如果有一天……你来了……就把这个……给你……”
陈默颤抖着接过那个信封。信封很薄,里面似乎只有一张纸。
他缓缓地拆开信封,抽出了里面的那张纸。那是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条,上面的字迹,是秋白的笔迹,但和他平时看到的娟秀工整不同,显得非常潦草,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写下的。
只有短短几行字:
“默默: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大概……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
请原谅我的不告而别,也请原谅我用了这种方式‘报复’你。我知道这很自私,但我真的……太累了,也太害怕了。
我知道你一直是个好人,是个合格的丈夫和父亲。和你在一起,我曾经很幸福。但命运弄人,病魔找到了我。我不想成为你的拖累,不想让你看到我狼狈的样子。所以,我选择了离开。
这六年来,每月收到的钱,我都收到了。谢谢你,一直没有放弃我。其实,我早就想告诉你我知道了,但我不敢。我怕你……会怪我。
这笔钱,我没有乱花。一部分支付了昂贵的医药费(我知道那远远不够,但求医之路太漫长太花钱了),剩下的……我想留给我们的女儿。我知道你对她很好,但女人总要为自己留点底气,万一……万一她将来需要什么呢?
至于我身后事……我已经安排好了。我买了一块墓地,就在我们以前……第一次约会的那个公园附近。我不想离你太远,也不想让你看到我孤零零的样子。
这块墓碑,是我自己刻的。我知道这很奇怪,甚至有些……病态。但我就是想……用这种方式,再‘正式’地和你告别一次。请你……忘了我吧。连同这个名字,一起忘了吧。好好生活,好好爱我们的女儿。
不要来找我。我……真的不希望你看到我现在的样子。
永远爱你的,
秋白
2020.1.24”
信纸上的字迹,歪歪扭扭,有些地方甚至因为墨水蘸太多而晕染开来,可以看出书写者当时身体的虚弱和内心的挣扎。
陈默拿着信纸的手,抖得像筛糠一样。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滴落在信纸上,洇湿了那些字迹。
他终于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秋白的离开,不是背叛,不是冷漠,而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悲壮的告别。她用六年的时间,用每月那笔生活费,维系着和他之间最后那点可怜的联系,也像是在进行一场漫长的、无声的自我救赎。
她刻下他的名字在墓碑上,不是为了占有,而是为了……彻底的告别。她希望他能记住她,但也希望他能放下她,好好生活。
她选择了独自承受病痛的折磨,选择了在孤独中走向死亡,只为了不拖累他。
而他,却像个傻瓜一样,被蒙在鼓里六年,每月机械地汇款,沉浸在自己编织的内疚和猜测中,却从未真正去尝试了解真相。
巨大的悔恨、心疼、悲伤、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解脱感,瞬间将他彻底淹没。他跪倒在秋白的墓碑前,抱着墓碑,像个孩子一样,放声痛哭。
“秋白……秋白……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啊……”
他的哭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遗憾。
秋白的父亲,默默地陪在他身边,递给他纸巾,任由他发泄着积压了六年的情感。
秋白的母亲,也走过来,轻轻拍着他的背,泪水无声地流淌。
窗外的阳光,透过云层,洒下了一丝微光。但陈默的心,却仿佛永远停留在了那个寒冷的冬天,停留在了秋白独自面对病魔和死亡的孤独时刻。
他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嗓子沙哑,眼泪流干,才瘫软在地。
他抬起布满泪痕的脸,看着墙上秋白的遗像,看着那张冰冷的墓碑照片,看着手中那封字迹潦草的信。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生活将彻底改变。他必须面对这个残酷的真相,必须学会接受这个无法挽回的遗憾。
他必须……好好活下去。为了秋白,也为了他们的女儿。
第六章 尘埃落定:无法忘却的思念与新的开始
在邻市小城的这两天,陈默是在巨大的悲伤和复杂的情感中度过的。他见了秋白的父母,听他们断断续续地讲述着秋白最后那段日子的点滴。
原来,秋白在确诊肺癌晚期后,也曾想过接受治疗,甚至联系过陈默。但当她看到陈默为了工作而日益憔悴,看到他为了女儿的成长而心力交瘁时,她最终还是狠下了心。她编造了一个理由,说自己找到了新的生活,去了外地,不希望再被打扰。她退掉了原来的房子,用仅有的一点积蓄,加上变卖了一些首饰,支付了初期高昂的检查和住院费用。
在肿瘤医院的那段日子,是她人生中最黑暗、最痛苦的时光。化疗的副作用让她呕吐、脱发、身体极度虚弱。她看着镜子里自己日渐枯槁的模样,感受着生命在一点点流逝,内心充满了恐惧和绝望。但她从未在任何人面前流露过脆弱,包括来看望她的父母。
她选择了那家市郊的临终关怀医院,只是因为那里环境清静,远离喧嚣。她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她最后的狼狈。在那里,她度过了生命中最后的三十三天。疼痛是家常便饭,止痛药的效果越来越差。她常常在深夜里疼醒,默默地流泪,却从不发出一点声音。
她告诉父母,她不想拖累他们,让他们放心。她也拜托父母,在她走后,不要联系陈默,不要告诉他任何消息。她知道陈默的性格,如果知道了真相,一定会不顾一切地来找她,这只会让他更痛苦,也会让他无法照顾好女儿。
她开始默默地安排自己的后事。她用自己的积蓄,加上父母偷偷给她的钱,在那个他们曾经有过美好回忆的公园附近,买下了一块小小的墓地。她亲自挑选了墓碑的样式,定制了刻字。她坚持要把陈默的名字,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刻在墓碑上。父母拗不过她,只能含泪答应。
在生命的最后几天,秋白强撑着虚弱的身体,用颤抖的手,写下了那封给陈默的信。她知道,这封信可能永远不会被送到陈默手中,但她还是想写。这是一种告别,也是一种倾诉。
她走的那天,很平静。没有痛苦的挣扎,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浅浅的笑容。父母遵从了她的遗愿,没有大办丧事,只是将她的骨灰安葬在了那块她精心挑选的墓地里。
父母一直没有告诉陈默真相,一方面是尊重秋白的遗愿,另一方面,他们也害怕陈默无法承受这样的打击。他们只能将思念和痛苦埋藏在心底,每年去墓地看望秋白的时候,都会默默地为陈默祈祷,希望他一切都好。
听完父母的讲述,陈默的心像被无数根针扎着,密密麻麻地疼。他无法想象,秋白独自承受了多少痛苦和煎熬。他更无法原谅自己的疏忽和迟钝。
在离开邻市之前,陈默和秋白的父母一起来到了秋白的墓前。
那是一座很小的、朴素的白玉墓碑。墓碑上,除了“先考林秋白之墓”和陈默的名字外,只简单地刻着她的生卒年月。
墓前摆放着一束新鲜的白色雏菊,是秋白的母亲早上刚买的。
陈默走到墓碑前,深深地鞠了三个躬。他没有说话,只是任由眼泪再次滑落。
“秋白,” 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而疲惫,“我来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墓碑上那个刻着自己名字的地方,冰冷的触感传来,却仿佛带着她最后的体温。
“这些年……你一个人……一定很孤单吧……” 他哽咽着说,“对不起,我没有早点发现……对不起,我没有陪在你身边……”
“我知道,你有很多话想对我说……我把它们都带回来了……” 他从怀里掏出那封已经有些褶皱的信,轻轻地放在了墓碑前。
“我会……好好照顾女儿的……你放心……” 他抬起头,看着墓碑上秋白那张安详的照片,“你……也要好好的……在那边……没有病痛……没有烦恼……”
“我会……想你的……永远……”
说完,他再次深深地鞠躬,久久没有起身。
秋白的父母也默默地站在一旁,擦拭着眼角的泪水。
离开墓地的时候,阳光正好。天空湛蓝,几朵白云悠悠飘过。陈默回头望了一眼那座小小的墓碑,仿佛要将它的样子,永远刻在心里。
他知道,秋白这个名字,这个身影,这份沉甸甸的爱与遗憾,将永远伴随他一生。他无法忘记,也不想忘记。
回到北京后,陈默的生活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他重新回到了工作岗位,每天按时上下班,处理着那些熟悉的技术文件。女儿也升入了初中,学业繁忙,但很懂事。
只是,他变了。
他不再是那个沉默寡言、将所有心事都埋藏在心底的工程师。他开始尝试着和女儿沟通,分享一些自己的想法和感受。他会主动关心女儿的学习和生活,周末带她去公园,去博物馆,努力弥补离婚后缺失的陪伴。
他也开始更多地和父母联系,关心他们的身体状况。他知道,父母年纪大了,需要他的关心。
他不再每月十五号机械地去银行汇款。他去了银行,注销了那个汇款的账户。然后,他以女儿的名义,在银行开了一个新的账户,将原本要汇给秋白的钱,存了进去,作为女儿未来的教育基金。
他想,这才是这笔钱,最终应该去的地方。秋白如果泉下有知,应该也会支持他的这个决定。
但他没有告诉女儿,关于这笔钱,关于秋白,关于那个隐藏了多年的秘密。这是属于他和秋白之间的故事,沉重而悲伤,他不想让女儿幼小的心灵,过早地背负上这些。
他偶尔还是会去秋白的墓前看看。带着一束鲜花,或者只是静静地坐一会儿,和她说说话。说说工作上的烦恼,说说女儿的成长,说说他对她的思念。
他知道,秋白就在那里,从未离开。
那块刻着他名字的墓碑,是他心中永远无法磨灭的印记。它时刻提醒着他,生命有多么脆弱,爱情有多么复杂,而珍惜眼前人,又是多么重要。
一天晚上,陈默加班回到家,看到女儿已经睡下了。书桌上,放着一张女儿画的画。画上,是一家三口,手牵着手,站在阳光下,笑得很开心。画的角落里,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字:“爸爸,妈妈,我爱你们。”
陈默看着那幅画,看着女儿熟睡的脸庞,心中百感交集。
他走到书房,打开了那个尘封已久的纸箱。他拿出那些旧照片,一张张地仔细看着。照片上的秋白,笑得那么灿烂,那么幸福。
他拿起那张结婚照,手指轻轻拂过照片上秋白的脸庞。
“秋白,” 他低声说,“你看,女儿长大了,很懂事,也很爱你。你……可以放心了。”
窗外的月光,温柔地洒进房间,照亮了他眼中尚未完全干涸的泪光。
生活还在继续。伤痛或许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淡化,但那份刻骨铭心的记忆,那份沉甸甸的爱与遗憾,将永远留在他的心底。
他知道,他的人生,将永远带着秋白的印记。他会带着这份思念,带着这份悔恨与愧疚,好好地活下去。
为了秋白,也为了他自己。
来源:完结短篇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