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残阳如血,漫过斑驳的城垣,渭水沉默东流,裹挟着秦汉的碎月、盛唐的残星,将千载兴衰酿成一道永不回头的逝波。
残阳如血,漫过斑驳的城垣,渭水沉默东流,裹挟着秦汉的碎月、盛唐的残星,将千载兴衰酿成一道永不回头的逝波。
远山如黛,衔着半轮将沉未沉的落日,恍若历史老人半阖的眼眸——见过太多王朝更迭,太多烽火狼烟,太多春闺梦里人化作无定河边骨。
忽有苍凉秦腔自芦苇深处裂帛而起:"兴也罢,亡也罢,兴亡不过浪淘沙..."
这嘶哑的唱腔搅动着暮色,让人蓦然想起杜工部"国破山河在"的沉郁、陆放翁"王师北定中原日"的执念、
辛稼轩"何处望神州"的怅惘、范希文"庙堂江湖"的忧思、文丞相"留取丹心照汗青"的凛然。
恰如鲁迅先生所言:"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与我有关。"
这家国情怀,原是刻进华夏血脉的铭文,总在沧桑变迁中铿然作响。
李贺,字长吉,河南福昌人,唐宗室郑王后裔的荣光早已黯淡成寒门灯影,七岁能辞的才名却如火焰灼灼燃烧。
韩愈见其《雁门太守行》惊为天人,杜牧赞其"骚之苗裔,理虽不及,辞或过之",王夫之谓之"真与供奉为敌"。
可他终究是"衰兰送客"的孤旅、"秋坟鬼唱"的谪仙,笔下奔涌着"大江翻澜神曳烟"的奇诡、"羲和敲日玻璃声"的绚烂、"男儿何不带吴钩"的激越。
元和八年的秋日,诗人抱病辞官东归,马车碾过残破官道时,他回望长安。
这座见证过汉武雄风、正经历宪宗所谓"中兴"却藩镇割据、边患频仍的帝都。
未央宫阙没于荒草,大明宫灯影摇摇欲坠,《金铜仙人辞汉歌》的悲吟自此破腔而出。
茂陵刘郎秋风客,夜闻马嘶晓无迹。
画栏桂树悬秋香,三十六宫土花碧。
魏官牵车指千里,东关酸风射眸子。
空将汉月出宫门,忆君清泪如铅水。
衰兰送客咸阳道,天若有情天亦老。
携盘独出月荒凉,渭城已远波声小。
——唐·李贺《金铜仙人辞汉歌》
"茂陵刘郎秋风客",起笔便掀开时空帷幕,汉武帝刘彻葬于茂陵,昔时横扫匈奴的雄主,而今不过是秋风中的过客。
"夜闻马嘶晓无迹"更显造化弄人:史载汉武魂魄乘骑夜游,然破晓时分一切归于虚无,恍若更鼓声里帝国辉煌渐次消弭。
"画栏桂树悬秋香"承转精妙:汉宫画栏犹存,桂树依旧飘香,但"三十六宫土花碧"已道尽沧桑。
班固《西都赋》极写汉宫三十六所之盛,此刻唯见苔藓碧绿如鬼火,人间富贵终被自然吞噬。
"魏官牵车指千里"骤起金石之声,曹魏官员驱车搬运汉宫铜人,指向千里之外的洛阳,历史的无情转移具象为车轮碾过青石的钝响。
"东关酸风射眸子"乃千古奇句:东关风寒,不曰"刺"而曰"酸",不曰"眼"而曰"眸",将铜人拟作含泪凝睇的灵物,风沙刺目之痛直抵人心。
"空将汉月出宫门"续写悲凉——铜人离去时唯有旧时明月相伴,汉月皎洁依旧,汉室已倾覆多年。
"忆君清泪如铅水"迸发惊天想象:铜人所泣之泪凝作铅水,既合金属特质,又喻哀痛之沉重滞涩,千年亡国之恸竟凝此一滴!
"衰兰送客咸阳道"中,兰草自古高洁之象征,而今竟亦衰颓,为铜人送别于咸阳古道。
草木犹知伤别,况乎人心?
遂逼出石破天惊之叹:"天若有情天亦老"!苍天若具人性,亦要为这兴亡更迭刻满皱纹。
末句"携盘独出月荒凉"描摹铜人手持承露盘独行于冷月之下。
"渭城已远波声小"则以渐逝的水声收束全篇,如长镜头缓缓拉远,留不尽余韵在历史苍茫处颤动。
诗人作此诗后第三年溘然长逝,如秋蝉坠地,仅二十七岁春秋。
然此诗竟穿越千年,1949年伟人教员挥毫写下"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以雷霆万钧之力接续李贺的宇宙之问,却给出迥异的答案——天道虽无情,而人间自有浩荡正道。
华罗庚先生说:"锦城虽乐,不如回故乡;乐园虽好,非久留之地。归去来兮。"
残垣已覆广厦,衰兰再发新枝,终在沧桑正道间找到最壮丽的注脚:所有坚船利炮都会锈蚀,所有帝王霸业皆归尘土。
来源:小学快乐课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