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红烧肉的浓香弥漫在整个小小的客厅里,这是我守在灶前慢炖了将近两个钟头才得来的成果。
钱春梅的电话打过来时,我刚把最后一碟炒好的菜端上桌。
红烧肉的浓香弥漫在整个小小的客厅里,这是我守在灶前慢炖了将近两个钟头才得来的成果。
我丈夫陆涛正坐在沙发上刷手机,这时鼻子微微一动,笑着抬头说,真香啊。
电话铃声就在这一刻突兀地响了起来。
我瞥了一眼来电显示,心头不由得咯噔一沉。
是我那位几乎从不单独联系我的小姑,钱春梅。
她比我年长三岁,嫁得颇为风光,婆家经营着小生意,家境宽裕,向来是家族聚会中众星捧月的人物。
而我,孙念安,不过是个普通公司的底层职员,娘家也寻常,在钱春梅眼中,大概始终是那个配不上她宝贝弟弟陆涛的女人。
我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尽量让嗓音显得轻快自然。
“喂,春梅姐?”
“念安啊,在干嘛呢?”钱春梅的声音传来,依旧带着她一贯那种居高临下的腔调。
“正做晚饭呢。你们呢?不是听说下周要去北戴河玩了吗?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吧?”我努力寻找着不那么干巴的话题。
上周的家庭聚餐上,钱春梅就在饭桌上大肆宣扬了这个出行计划。
她说好不容易才抢到暑期去北戴河的高铁票,要带着爸妈——也就是我公婆——一起去避暑,说得天花乱坠,仿佛那不是北戴河,而是马尔代夫。
当时婆婆笑得合不拢嘴,直夸女儿有本事、想得周到,随后又习惯性地瞥了我一眼。那眼神里的意味我再清楚不过:看看你嫂子,什么时候你也能这样张罗一回?
我当时什么都没说,只是低头默默扒饭。
陆涛在餐桌下轻轻碰了碰我的腿。
“是啊,正收拾着呢。”钱春梅在电话那头顿了顿,语气忽然变得有些为难,“呃……念安啊,有件事得跟你说一下。”
“嗯,你说,姐。”我手里还攥着锅铲,心头那股不祥的预感愈来愈浓。
“就是……那个高铁票。”她的话音里夹着一股故作抱歉的调子,“实在太难抢了,你也知道的,暑假期间,票一放出来就秒光。
我发动了好几个朋友一起帮忙抢,结果……结果最后还是差你的那张。实在没办法了。”
她的语调拖得有点长,那句“实在没办法”听起来轻飘飘的,仿佛没有一点重量。
厨房窗户的玻璃上,映出我一时有些僵住的脸。
客厅里,陆涛似乎察觉到我这边气氛不对,放下手机望了过来。
我没有立刻回话。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大概是我的沉默让她有些意外,她又急忙补充道:“不过没关系!爸妈和陆涛的票都抢到了!
我们几个先去!你等下次,下次有机会姐一定第一个给你抢!我保证!”
保证?
这话她之前说过不止一次。
上次她说保证帮我用内部价拿一套高级护肤品,结果到手是快过期的处理品。
上上次她说保证给我介绍个轻松钱多的工作,结果最后是她朋友店里站一天台、没有工资的试用机会。我的心一点点向下沉坠,仿佛跌进一片冰封的窟窿。
又来了。
每一次都是如此。
难道我的时间就不算时间?我的期待就活该被轻描淡写地略过?我就注定是那个被随手搁置、被随意敷衍的人吗?
难道就因为我不像她那样擅长交际?不像她那样家境优渥?不像她那样懂得如何讨得婆婆的欢心?
陆涛走了过来,用口型无声地问我:“怎么了?”
我望着他那张写满关切的脸,忽然觉得胸腔里涌起一阵难以言说的委屈。
为什么每一次承受这种无形委屈的人总是我?
为什么每一次我都必须为了那所谓的“家庭和睦”而一再退让、隐忍不语?
电话那一端,钱春梅仍在矫揉造作地表演:“念安?你没事吧?千万别往心里去啊,姐真不是故意的,实在是票太难抢了……你多体谅体谅哈。”
我深深吸进一口气。
那股积压在胸口多年、反复翻涌的郁结之气,忽然间像是寻到了一道裂隙。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异常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快语调。
“嗯,姐,我理解的。”
钱春梅显然没料到我竟如此“通情达理”,顿了一下,赶忙接话:“哎呦,还是我们念安最懂事了!那你看……”
我没容她继续,语气依旧平稳地说:“没事,你们玩得开心。”
说完,不等她回应,我便直接结束了通话。
手中的锅铲被轻轻放下,与灶台碰撞出一声细微的清脆响动。
陆涛蹙着眉头走近:“是春梅打来的?她说什么了?北戴河的票没给你抢到?”
他倒是反应得很快。
我抬起头望向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嗯,她说实在没办法,就差我这一张。”
陆涛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这算什么话?一家人一起出去玩,偏偏就差你一个?她怎么办的事!我这就打回去说她!”
他说着就要拿起手机。
我轻轻按住了他的手。
“不用打了。”
“为什么?这明明就是——”陆涛有些着急,他清楚他姐姐一贯的作风。
我心里再明白不过。
什么票难抢?根本全都是借口。
钱春梅就是不想让我一起去。
她大概是觉得我去了只会碍事,也许会分走婆婆那本就不多的关注,又或许会打断她滔滔不绝的炫耀和得意。
以往许多次类似的“疏忽”和“意外”,我都选择了沉默。
总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愿让陆涛为难,毕竟大家都是一家人。
可我的忍让换来的,不是对方的收敛,而是愈加明显的轻视。
但这一次,我不想再忍了。
我注视着陆涛,非常认真地说:“我说,不用再打给她了。她不是说实在没办法吗?我能理解。”
陆涛看着我,眼神里带着困惑与担忧:“那你……”
我朝他微微笑了笑,拿起桌上的手机,指尖迅速在屏幕上滑动:“她们玩她们的,我玩我的。”
北戴河又算什么?
无非是人挤人的海水浴场,像下饺子一样喧闹的海滩,还有钱春梅喋喋不休的炫耀和攀比。
光是想象就令人窒息。
我点开旅行APP,在目的地栏输入了“厦门”。
开始查询高铁票。
系统显示仍有余票。
而且时间恰好合适,明天下午就能出发。
我又顺手点开民宿预订页面,选中了鼓浪屿上一间看起来十分雅致的海边民宿,带独立小院和观海露台,能望见无边的湛蓝海景。
价格虽有些偏高,但我没有丝毫犹豫,径直点击了预订。
支付成功的提示音响起,整个支付过程流畅而迅速,连五分钟都不到。
我轻轻地将手机屏幕转向陆涛,那上面清晰地显示着订单确认的页面,每一个字都透露着确定与期待。
“看,我已经订好了去厦门的行程,鼓浪屿在等着我呢。高铁票和民宿,一切都已安排妥当,明天下午就出发。”我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兴奋和决绝。
陆涛瞪大了眼睛,目光在手机屏幕和我之间来回游移,嘴巴微微张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半天也没能吐出一个字来。
他大概从未见过我如此迅速、如此果断,甚至带着几分“疯狂”地做出决定。
“我……我陪你一起去!我跟春梅说,我也不去北戴河了!”陆涛终于反应过来,急切地说道。
我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但还是轻轻地摇了摇头,拒绝了他的提议。
“别,你还是跟他们去北戴河吧。”我的语气平和而坚定。
“为什么?”陆涛一脸不解,眉头紧锁。
“你得去。”我直视着他的眼睛,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得亲眼看看,你姐是怎么‘辛苦’地抢到票的,又是怎么‘无奈’地落下我的。
你得替我听着,她到时候又会怎么编排我这次‘不懂事’的独自旅行。”
陆涛怔住了,眼神变得复杂起来,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而我,心里那股压抑已久的火苗,终于开始窜起第一缕真正属于我自己的、带着自由和决绝味道的火焰。
钱春梅以为这次还能像以前一样,轻易地把我打发掉,然后享受她那没有任何“碍眼”存在的家庭旅行吗?
她错了,大错特错。
我要让她,让所有习惯性忽视我的人都知道,孙念安,不是他们可以随便搁置、随意对待的人。
我的转身,可以比他们的算计更加潇洒、更加决绝。
家庭微信群里,已经热闹得不可开交了。
消息是婆婆先发的:“春梅真是辛苦了,抢到票可不容易啊!北戴河,我们来了!”后面还跟着几个玫瑰花和笑脸的表情,显得格外欢快。
紧接着,几个亲戚也开始排队刷屏,赞美之声不绝于耳。
“春梅有本事!带爸妈出去玩,真是孝心可嘉!”
“哎呦,真羡慕大哥大嫂,有春梅这么能干的女儿。”
“涛子也好福气,有姐姐这么罩着。”
然而,却没人问我为什么没去。
好像我的不存在,是理所当然的,是无需过问的。
钱春梅在群里假模假样地回应道:“哎呀,都是一家人,应该的。就是票太难抢了,唉,可惜了……”
可惜什么,她没说。
但那股子虚伪的遗憾劲儿,即便是隔着屏幕,也能让人清晰地感受到。
我坐在梳妆台前,不紧不慢地往行李箱里放着衣服。
泳衣、长裙、遮阳帽,还有那本买了很久却一直没时间看的小说,每一件都承载着我对这次旅行的期待。
陆涛坐在床边,看着手机屏幕,眉头拧得紧紧的,仿佛能拧出水来。
他手指动了动,似乎想要在群里说些什么,但又有些犹豫。
我头也没回,轻声说道:“别在群里说话。”
陆涛抬起头,一脸愤慨:“他们就没人问一句你怎么没去!春梅那话说的,好像你不想去一样!”
我拉上行李箱的拉链,转过身对他笑了笑:“她不就是那个意思吗?习惯了。你别吭声,看着就行。”
陆涛叹了口气,把手机扔在床上:“我这心里憋得慌。要不我还是跟你去厦门吧?”
我走过去,蹲在他面前,握住他的手:“陆涛,你是我老公,我知道你心疼我。但这次,听我的。你去北戴河,扮演好你的好儿子、好弟弟的角色。
我需要你帮我看着,听着。我需要有人亲眼见证我的‘不在场’,以及他们对此的反应。更需要有人,在未来替我作证。”
陆涛看着我坚定的眼神,最终点了点头:“好,我听你的。但你一个人去厦门,真的行吗?”
“怎么不行?”我笑起来,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我又不是小孩子。而且,这是我第一次完全属于自己的旅行,心里甚至有点迫不及待呢。”
第二天下午,我先送陆涛去集合点。
他们约在高铁站入口处见面,我开车送的陆涛。
到的时候,钱春梅和公婆已经到了。
钱春梅穿得花枝招展,新买的度假长裙随风飘扬,戴着大墨镜,正挽着婆婆的胳膊说笑,显得格外亲密。
公公站在一边,脸上也带着笑意,似乎对这次旅行充满了期待。
看到我们的车停下,他们的目光投了过来。
我停好车,和陆涛一起下车。
钱春梅看到我,夸张地哎呀了一声:“念安也来送啊?真是的,还专门跑一趟。没事的,我们会照顾好涛子的,别担心哈!”
她这话说的,好像我是个离不开老公的小媳妇,需要别人的怜悯和照顾。
婆婆也看了我一眼,语气淡淡:“在家好好的。”
公公倒是冲我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我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微笑:“没事,顺路。祝你们玩得开心。”
陆涛拎着自己的包,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有点担心,似乎怕我一个人会孤单或者遇到什么麻烦。
我悄悄对他眨了下眼,示意他放心。
钱春梅拉着婆婆:“妈,咱们快进去吧,别耽误了检票。念安啊,那我们走了啊。”
她迫不及待地想把我撇下,仿佛我是她的累赘一般。
我笑着挥手:“好的,姐,玩得高兴。”
看着他们一行四人转身走向安检口,我看着钱春梅那得意洋洋的背影,觉得有点可笑。
她大概觉得自己又赢了一次,成功地把我排除在外,享受着她那所谓的“完美”家庭旅行。
陆涛回头看了我一眼,我对他做了个“放心”的口型,示意他不用担心我。
等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人群里,我并没有立刻离开。
我看了看时间,距离我的那趟去厦门的高铁检票,还有差不多一个小时的时间。
我不慌不忙地把车开到停车场停好,然后拎起我那个小巧的行李箱,走进了高铁站的出发大厅。
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幕墙照进来,明亮又开阔,让人的心情也随之变得愉悦起来。
我的心情忽然变得很好,仿佛所有的烦恼和束缚都在这一刻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我去自动售票机上取了票,看着上面清晰的“厦门北”字样,我忍不住拍了一张照片,想要记录下这一刻的喜悦和期待。
但没有发出去,因为还不到时候。
我找了一家咖啡厅,点了一杯冰拿铁,悠闲地坐着刷手机,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和自在。
家庭群里,钱春梅已经开始直播他们的旅行了。
她发了他们在高铁车厢里的自拍合影,四个人笑得都很开心,仿佛这个世界只有他们一家人。
当然,没有我。
亲戚们又在下面捧场,赞美之声不绝于耳。
“真热闹!一家人真好!”
“春梅笑得好美!”
钱春梅回:“哈哈,马上出发了!北戴河,我们来啦!”
我喝着咖啡,嘴角勾起一抹笑,心中充满了不屑和嘲讽。
退出微信群,我点开朋友圈,编辑了一条动态。
没有配图,只有一句话:“有些路,一个人走更自在。出发,去向更好的风景。”
我设置了对“家人”和部分亲戚不可见,因为我不想让他们的虚伪和嘲讽破坏了我的好心情。
然后点击发送,等待着朋友们的点赞和评论。
很快,几个朋友和同事点了赞,评论问我要去哪玩。
我统一回复:“保密,到时候发照片吓你们一跳。”
时间差不多了,我起身,拉着行李箱,走向了我的检票口。
人群熙攘,但我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和自在,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为我让路。
通过检票,走下站台,和谐号动车安静地停靠着,等待着我的到来。
找到我的座位,放好行李,坐下。
车窗明净如镜,映出我带着淡淡微笑的脸,那是我对这次旅行的期待和自信。
列车缓缓启动,加速,城市的高楼大厦逐渐被抛在身后,窗外开始出现广阔的田野和绿色的丘陵,那是我从未见过的风景。
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陆涛发来的消息。
他们到了?这么快?
我点开一看。
陆涛说:“春梅在车上一直在跟妈说,说你其实不太想去北戴河,觉得没意思,所以她也就没太尽力抢票。妈好像信了。”
我看着屏幕,眼神冷了一下,心中充满了愤怒和不屑。
果然,我就知道她会来这一手。
她总是这样,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还把责任推到我头上,仿佛我是一个无理取闹、不懂事的孩子。
我回复:“嗯,知道了。别跟她争。”
陆涛说:“憋屈。你上车了吗?”
我回复:“上了,一切顺利。”
陆涛说:“照顾好自己,随时联系。”
我回复:“好。”
放下手机,我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心中的那点不快很快就被一种更强大的期待感覆盖了。
钱春梅的这些小动作,在我决定独自出发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变得无关紧要了。
她现在说得越多,将来脸就会越疼,因为我会用我的行动和成果来证明她的错误和虚伪。
我已经开始期待看到鼓浪屿的海了,那是我一直梦寐以求的地方。
至于北戴河的那场戏,就让他们先演着吧。
我的剧本,才刚刚开始。
而我的观众,还在等着我拉开帷幕,见证我的精彩和辉煌。
高铁一路向南,窗外的景色从北方的平原逐渐变换成南方的水乡风貌。
稻田、鱼塘、白墙黛瓦的村落,像一幅幅流动的画,让人目不暇接。
我靠在窗边,戴着耳机,听着舒缓的音乐,心情是这几年里少有的平静和舒展。
没有需要小心翼翼应付的婆婆,没有时刻准备阴阳怪气的小姑,没有那种无处不在的、让人窒息的比较和审视。
只有我,和我即将到达的远方,那是我属于自己的天地和舞台。
中间陆涛又发了几条信息,汇报他们的行程。
无非是已经到了北戴河,入住的酒店还行,就是人多,吃饭排了很久队之类的琐事。
他偷偷发了一张照片,照片里钱春梅正挽着婆婆在一条看起来商业化很严重的街上逛,背景是人头攒动,显得格外拥挤和喧嚣。
我回复:“玩你的,不用事事汇报。好好‘享受’家庭旅行。”
陆涛回了个苦瓜脸表情,似乎对我的回复有些无奈和苦笑。
我能想象他那种身在曹营心在汉的状态,有点好笑,又有点心疼他。
但这一步,必须走,为了我们的未来和幸福。
列车广播提示,前方即将到达厦门北站。
我的精神一振,收起小桌板,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准备迎接我的新旅程。
厦门,我来了!我心中充满了期待和激动。
出了高铁站,湿润温暖的海风扑面而来,带着南方城市特有的、略带咸腥的气息,让人感到格外清新和舒适。
和北方干燥的空气完全不同,这里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新鲜和有趣。
我深吸一口气,感觉每个毛孔都舒展开来,仿佛所有的疲惫和束缚都在这一刻被释放了。
按照指示牌,很容易就找到了直达轮渡码头的旅游巴士。
车上几乎都是游客,带着各种口音,兴奋地讨论着接下来的行程和景点,我也被他们的热情所感染。
我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看着窗外的厦门街景,心中充满了期待和好奇。
椰子树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整洁的街道上干净得没有一丝杂物,色彩明快的建筑错落有致,一切都透露出勃勃的生机。
我抵达了轮渡码头,迅速买了票,然后登上了那艘即将开往鼓浪屿的渡轮。
海风渐渐大了起来,吹乱了我精心打理的头发,但我却毫不在意,反而享受这份随性的自由。
我扶着栏杆,目光远眺,只见蔚蓝的海水波光粼粼,而鼓浪屿那绿树红瓦的景致也愈发清晰,我的心情激动得就像第一次参加春游的孩子。
渡轮缓缓靠岸,我踏上了鼓浪屿那古朴的石板路。
这座没有机动车的小岛,显得格外安静而悠闲,只有游客的脚步声和偶尔传来的悠扬钢琴声在空气中回荡,毕竟,鼓浪屿可是名副其实的钢琴之岛。
我按照导航的指引,轻而易举地找到了那家预订好的民宿。
它隐藏在一片绿意盎然的小巷深处,白色的围墙显得纯洁而高雅,蓝色的门窗则透露出一种清新的气息,门口还盛开着热烈如火的三角梅。
老板娘是一位温和的中年女人,她热情地帮我办理了入住手续,还特意送了我一张手绘的鼓浪屿地图,并细心地标明了值得一去的地方和好吃的小店。
我的房间在二楼,还带有一个独立的小露台。
推开那扇古朴的木门,露台正对着一片虽不算私人但也足够安静的海滩,碧蓝的海水在阳光下闪烁着碎金般耀眼的光芒。
海涛声隐隐约约地传来,仿佛在诉说着古老而神秘的故事。
我几乎是在一瞬间就爱上了这个地方,它比我想象的还要美好。
放下行李后,我迫不及待地洗了把脸,换上了一件舒服的亚麻长裙,戴上草帽,拿着相机和手机就出了门。
我没有具体的计划,只是随心所欲地逛着。
沿着幽静的小巷漫步,两边是各种风格迥异的老别墅,鲜花从墙头探出头来,仿佛在向我微笑致意。
路过一家小店时,我买了一个新鲜的椰子,插上吸管,边走边喝,那清甜冰爽的口感让我陶醉不已。
我还路过了钢琴博物馆,进去感受了一下那浓厚的艺术气息,仿佛自己也成为了一位优雅的艺术家。
在沙滩上,我脱了鞋,任由细软的白沙摩挲着我的脚底,感受着温热的海水一次次漫过我的脚踝,那种舒适感让我陶醉。
我拍了很多照片,有碧海蓝天的壮阔,有绿树红瓦的雅致,有精致咖啡馆的温馨,有可爱小猫的俏皮,有阳光下闪着光的海浪的灵动,还有我自己的影子,笑得特别开心。
但我忍着没有发朋友圈,因为我想把所有的惊喜都留到最关键的时刻。
傍晚时分,我在一家口碑极好的海鲜排档吃了晚饭。
清蒸鱼鲜嫩可口,白灼虾鲜美无比,炒海瓜子更是让我回味无穷,而且价格也十分实惠。
吃完饭后,我沿着海边漫步消食,夕阳把天空和海面都染成了金红色,那壮丽的景色让我惊叹不已。
我找了一块礁石坐下,安静地欣赏着这美景,心里被一种巨大的充实和宁静填满。
原来,为自己活一次,感觉竟然这么好。
天渐渐黑了下来,岛上的灯光也次第亮起,又是另一番风情万种。
我慢慢溜达回民宿,老板娘正在院子里悠闲地乘凉,她笑着问我玩得怎么样。
我由衷地说:“太好了,我简直舍不得走了。”
回到房间后,我冲了个澡,换上睡衣,端着水杯走到露台上。
夜晚的海风凉爽宜人,带着潮汐的声音轻轻拂过我的脸庞。
远处有点点渔火在闪烁,仿佛是夜空中的星星落入了凡间。
我拿出手机,开始整理今天拍的照片,发现九宫格根本放不下我的所有精彩瞬间。
我精心挑选了九张最有代表性的照片:一张是高铁票的特写,目的地厦门北打了码;
一张是渡轮上拍的鼓浪屿远景,那朦胧的美让人陶醉;一张是民宿的小露台和海景,那宁静的氛围让我心旷神怡;一张是沙滩上我的脚印,记录着我走过的痕迹;
一张是色彩缤纷的特色小吃,让我垂涎欲滴;一张是精致的老别墅一角,透露出岁月的沧桑;一张是慵懒的猫咪,在阳光下悠闲地打着盹;
一张是壮美的海上日落,那绚烂的色彩让我震撼不已;最后一张是我坐在礁石上微笑的自拍,背景是夕阳余晖,整个人看起来放松又快乐。
我编辑了文案:“听说北戴河人很多?幸好我来了厦门鼓浪屿。
碧海蓝天,清风拂面,一个人的旅行,也可以很浪漫。感恩所有的阴差阳错,成就了最好的安排。#治愈之旅#鼓浪屿的夕阳。”
然后,我手指一点,毫不犹豫地将这条朋友圈设置成了全部可见,包括family微信群,包括所有亲戚,也包括钱春梅。
点击发送后,我把手机随手放在露台的小桌上,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望着远处黑暗里隐约的海平面,嘴角忍不住向上扬起。
好了,戏台已经搭好了,灯光也打亮了,锣鼓点也该响起来了。
我已经能想象到手机接下来会如何地炸开锅了,尤其是那个正在北戴河、可能正抱怨着酒店卫生或者人多拥挤的人,她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果然,朋友圈发出去不到五分钟,我的手机就开始嗡嗡嗡地震动起来,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深水炸弹,终于迎来了预期的剧烈反响。
我慢悠悠地拿起手机,好整以暇地看着屏幕亮起,一条又一条的微信消息提示争先恐后地弹出来。
最先炸锅的是那个沉寂了一下午的家族微信群,之前还是钱春梅北戴河之行的专题表彰大会,此刻画风突变。
二姨惊讶地说:“哎呦!这是念安吗?你去厦门了?鼓浪屿?这么漂亮!不是说不去北戴河了吗?怎么自己跑那么远去了?”
三叔也赞叹道:“这景儿真不赖!比北戴河看着开阔多了!念安啥时候去的?一个人?”
表妹更是羡慕不已:“哇塞!嫂子你这照片拍得太美了吧!这民宿看着就好棒!海鲜馋死我了!羡慕哭了!”
紧接着,更多亲戚被炸了出来,纷纷复制粘贴般的惊讶和赞叹。
之前追捧钱春梅的队列,瞬间变成了对我的好奇和羡慕,而之前那些夸赞北戴河如何如何好的消息,被迅速刷了上去,显得突兀而尴尬。
我甚至能想象到屏幕后面那些亲戚们脸上惊讶、好奇甚至有点看好戏的表情。
钱春梅苦心营造的“孝女带父母豪华游”的焦点,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我几条朋友圈夺走了。
私聊窗口也开始跳动起来,几个平时关系还不错的亲戚和小辈纷纷发来消息。
“念安,你太牛了!说走就走啊!这地方太美了!”
“嫂子,厉害!早就该这样了!春梅姐这次真是……呵呵。”
“安姐,求民宿链接!求攻略!下次我也要去!”
我笑着选择性回复了几个,语气轻松愉快:“是啊,临时决定的,这边真的很舒服。”
正看着呢,一个熟悉的头像跳了出来,是婆婆。
她居然直接私聊我了:“念安,你怎么跑厦门去了?一个人?什么时候去的?怎么也没跟家里说一声?多不安全!”
字里行间透着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被冒犯的感觉,
或许她觉得我这种“逆来顺受”的儿媳就应该老老实实待在家里等着他们从北戴河施舍一点照片和回忆给我,而不是居然独自跑出去还玩得这么高调这么开心。
我打字回复语气恭敬却疏离:“妈,我没事,很安全的。
就是看春梅姐说票实在难抢,我不想让她为难,正好有朋友推荐厦门不错,就自己出来散散心。你们在北戴河玩得开心就好。”
我把“实在难抢”四个字轻微地点了一下,婆婆那边输入了半天最后只回过来一句:“哦,你自己注意安全。”
她没再多问,或许是无话可说,或许是意识到什么,又或许是旁边的钱春梅已经跳脚了。
说曹操曹操到,我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钱春梅。
我看着那个名字在屏幕上跳动,像看着她气急败坏的脸。
我等铃声差不多响到快要自动挂断的时候才不紧不慢地接起来,声音调整到恰到好处的轻松愉悦:“喂,春梅姐?北戴河好玩吗?”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紧接着钱春梅刻意拔高、试图掩盖震惊和恼怒的声音传了过来,显得有点尖利:“孙念安!你什么意思?!你跑厦门去了?!你什么时候去的?!”
我都能想象她此刻的表情,一定是瞪着眼睛,脸上那副精心维持的优越感碎了一地。
我对着空气无声地笑了笑,语气更加无辜:“是啊姐,我来了鼓浪屿。就今天下午到的。怎么了?”
“你还问我怎么了?”钱春梅的声音绷紧了,“你故意的是不是?故意挑这个时候去?还在朋友圈发那些照片!你让爸妈怎么想?让亲戚们怎么看我?”
我几乎要笑出声来。
瞧瞧吧,她第一时间心里想的,压根不是我的安危,也不是我为何独自踏上旅程,满脑子全是她的面子,她的形象。
她精心策划的那场“北戴河孝心大秀”,竟被我这个所谓的“配角”抢了所有风头。
我继续佯装糊涂,说道:“看我?看啥呀?姐,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不是你之前说票实在抢不到我的,让我多担待理解嘛。
我理解了啊。我没吵也没闹,自己找个地方好好玩,不影响你们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团聚,这难道也不行吗?”
说着,我特意加重了“一家人”这三个字的语气。
钱春梅被我这番话噎得够呛,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而沉重,显然是气得不轻,她怒吼道:“你……你……孙念安,你少跟我来这一套!
你这分明就是在打我的脸!故意让我难堪!你是不是早就盘算好了这一切?”
盘算?
我望向露台下方那黑暗中轻轻拍打着岸边的海浪,声音逐渐平静下来,说道:“姐,票可是你亲口说抢不到的。行程也是我昨天才临时定下来的。
要是你觉得我这是在打你的脸,那这巴掌,也是你自己主动伸过来让我打的。”
电话那头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那粗重的呼吸声,清晰地显示着对方正处于极度愤怒、情绪剧烈波动的状态。
她大概从未听过我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
冷静、清晰,甚至还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意味。
过了好几秒,她才像是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只是明显底气不足,却还试图强撑着找回场子,说道:“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我好心好意组织这次家庭旅行,到头来倒成了我的错了?你知不知道妈刚才有多担心你!你真是太不懂事了!”
唉,又来了。
永远都是这一套老掉牙的说辞。
总是把自己高高地放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肆意指责别人不懂事。
我实在懒得再跟她虚情假意地周旋下去,说道:“姐,妈那边我已经跟她讲过了,我很好,也很安全。
至于懂事不懂事……我觉得吧,花钱让自己开开心心的,可比费尽心机去让别人不痛快,要懂事得多。”
钱春梅尖叫起来:“你说谁费尽心机?!”
我神色淡然,说道:“谁接话说的就是谁咯。姐,没什么事我就先挂了,这边海风轻柔舒适,我可想好好享受一番呢。祝你在北戴河……玩得开心愉快。”
说完,我没再给她继续咆哮发火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
刹那间,世界安静了下来,一片清静。
海风轻柔地拂过,涛声舒缓而有节奏。
我几乎能百分之百地确定,电话那头的钱春梅,此刻肯定脸色铁青,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说不定正把满腔怒火撒向无辜的陆涛或者婆婆。
我甚至能精准地猜到她会怎么编排我——任性妄为、自私自利、不懂礼数、故意让她下不来台。
算了,随便她怎么说吧。
那些曾经能深深刺痛我的标签,如今看来,不过是可笑又无力罢了。
我从露台缓缓走回房间,整个人重重地把自己扔进那柔软舒适的大床里。
这时,手机还在不停地震动着,微信消息一条接着一条地弹出来。
我不用看也知道,家族群里肯定已经炸开了锅,热闹非凡。
大家肯定在各种猜测、议论纷纷,甚至说不定还分成了两派,在暗中较着劲呢。
而那条朋友圈下面的点赞和评论,还在疯狂地增加着。
我置顶回复了一条:“谢谢大家的关心,我玩得特别开心!”
然后,我把手机调成静音模式,将屏幕朝下扣在床头柜上。
所有的喧嚣、质疑、羡慕、嫉妒,都被我巧妙地隔离开来。
这一刻,我只属于我自己,属于鼓浪屿这宁静而美好的夜晚。
我心里清楚得很,这不过才是第一回合的较量。
钱春梅肯定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
她丢了这么大的面子,一定会想尽办法找补回来。
而我。
倒还挺期待她的下一次出招呢。
因为下一次,我会让她摔得更惨。
这一夜,我睡得格外香甜。
那有节奏的海浪声,无疑是最好的白噪音,一点点地冲刷掉了积压在我心里多年的郁结和委屈。
醒来时,阳光已经透过窗帘那细小的缝隙洒了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了一片片斑驳的光点。
我惬意地伸了个懒腰,感觉全身心都像是充满了电一般,一种久违的活力在四肢百骸间欢快地流淌着。
我拿起手机,解锁。
屏幕上瞬间弹出几十条微信通知和未接来电提示。
大部分都来自家族群和几个爱八卦的亲戚。
未接来电里,钱春梅的号码出现了三次,婆婆打了一次,陆涛打了两次。
我先点开了和陆涛的私聊窗口。
最后一条消息是凌晨一点多发来的。
陆涛说:“念安,你睡了没?我姐都快疯了……从你挂了电话就开始闹个不停,跟妈哭诉个没完,说你不尊重她,故意让她难堪。
妈一开始还说了你两句,后来也有点烦了。我爸直接回房间睡觉去了。我现在躲在厕所给你发消息……你真是……干得漂亮!”
我看着这条消息,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仿佛能清晰地想象到北戴河那边鸡飞狗跳、一片混乱的场景。
钱春梅惯用的伎俩就是哭闹和诉苦,以此来绑架家人的情绪,以前这招对我婆婆尤其管用。
但这次,好像有点失灵了?
我回复陆涛:“刚醒。看来北戴河之夜很精彩啊?没波及到你吧?”
他几乎秒回,显然一直拿着手机在等我消息,说道:“波及了!她质问我是不是早知道你要去厦门,还跟我吵了一架。
我按你说的,没跟她硬顶,就说我不知道,是你自己决定的。她更气了,觉得我胳膊肘往外拐。妈后来好像说了她一句‘差不多行了’,她愣了半天。”
我心里微微一动。
婆婆居然会开口说钱春梅?
这倒是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看来,我这条朋友圈的杀伤力,比预想的还要大一些啊。
至少,让婆婆心里那杆一直偏向女儿的秤,稍微晃动了一下。
我回复道:“辛苦你了,再坚持一下。好好‘玩’。”
陆涛说:“放心,我扛得住。你玩得开心点,多发点照片,气死她!”
我笑着放下手机,起身去洗漱。
今天我计划去环岛徒步,把鼓浪屿那些著名的和非著名的景点都走个遍。
我换上轻便舒适的运动鞋和速干衣,背上双肩包,戴上帽子和太阳镜,整个人精神抖擞地出了门。
早晨的鼓浪屿格外清新宁静,游客还不多,只有当地居民在忙碌地穿梭着,或者悠闲地散步、遛狗。
我买了份手绘地图,沿着事先计划好的路线慢慢悠悠地走着。
日光岩,菽庄花园,钢琴码头,海天堂构……每一处都值得我驻足细细欣赏。
我拍了很多细节的照片,路边绽放的小花,爬满藤蔓的老墙,咖啡馆门口慵懒打盹的肥猫,还有各种特色小吃的特写。
当然,也少不了我的打卡照。
照片里的我笑容灿烂,背景优美如画。
我精心挑选了几张特别有意境的,再次发了一条朋友圈。
文案是:“鼓浪屿的早晨,是被温暖的阳光和悠扬的钢琴声唤醒的。
漫步在历史与文艺完美交织的小巷中,每一步都仿佛踏在风景之上。独自旅行,是与自己最好的一场约会。#鼓浪屿漫步#一个人的精彩”
依旧,全部可见。
点击发送。
这就像投入池塘的第二颗石子,必然会激起层层涟漪。
可以想象,那些早起刷手机的亲戚们,会如何再次被我的“潇洒自在”刺激到。
而北戴河那边……
来源:武林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