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信文章老更成——《熙亭信札》读后感

360影视 动漫周边 2025-09-16 16:42 1

摘要:今年四月二日,沧州诸友为家父召开追思会后,张之和我商议,要为家父出一本信札集。我在家中陆续清理出老人留下的信札手稿40余件。这些信札多是他60岁以后与文友们交流的信件,多是毛笔行草书写,很多还涉及古文古字,这就给一般人阅读造成了一些障碍,我即与张之商议全部打出

郑熙亭在沧州

庾信文章老更成

——《熙亭信札》读后感

今年四月二日,沧州诸友为家父召开追思会后,张之和我商议,要为家父出一本信札集。我在家中陆续清理出老人留下的信札手稿40余件。这些信札多是他60岁以后与文友们交流的信件,多是毛笔行草书写,很多还涉及古文古字,这就给一般人阅读造成了一些障碍,我即与张之商议全部打出释文,并对生僻字词加以注释。至七月底,释文基本整理完毕。这些信札短的三四百字,长的两三千字,最长的达九千余字。往来对象中,有王蒙、漆侠、雁翼、王朝柱等这样的文史大家,有刘章、刘小放、刘向东、郭靖宇等省内著名作家,更有我家乡沧州及肃宁的文学才俊们。这些信札我过去没见过,边整理边体会,觉得它简直就是一座文化宝库,文、史、政、学、新闻,均有涉及。我不仅从中领略到了他那渊博的学识,更看到了他那宽广的胸怀和丰富的精神世界。他那独立人格、独立思考下的独到见解,真真契合了杜甫诗中所言:庾信文章老更成,凌云健笔意纵横。

一、写史不可“戏说”

家父“平生无嗜好,所好唯读书”,而读书又偏好读史书,且写过不少史论文章。沧州曾传言他“二十四史背通本”,当然,这都是演义。但我在家中确见过他熟背朝代纪年、大段大段地背诵《红楼梦》、《三国演义》和许多古典文学名篇,背诵毛主席著作中的名句名段更是不在话下。同时,我也见证了他从《汴京梦断》到《大宋河山》的全部写作过程。《汴京梦断》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一部著作,他以文学的形式再现了王安石变法的坎坷历程。我们从书中可能看到的只是故事,但在关于《汴京梦断》的信札中,我们可以看到他的历史观,以及对当前历史作品的洞察。

他为什么要写这样一部作品?他在与著名作家王蒙的通信中说的再清楚不过了:“我写《汴京梦断》的来由,与我的经历有关。由于一段漫长的时间从事耕读,也就日积月累得了不少资料,老来翻检笔记本子,就不免想把这些资料整理出来。我想,中国封建社会从北宋起,便走了下坡路,它的意识形态——儒学,也演变为更加腐朽的‘理学’。把大好河山一直拖入半殖民地。这中间不是没有机遇,庆历新政和熙宁变法本来是可以成功的,结果却失败了。这实在令人惋惜,如果新政、变法成功了,中国也许比西方早几百年搞起工业革命了。当然,这只是异想天开。但作为历史,则应对此加以梳理。因为中国封建统治及其宋明理学太强大了,糟粕一直掩埋精华,庆历、熙宁这一段历史,在宋史、演义、十八宫、稗钞、实录、史论等书中,严重的被歪曲了,甚至变白以为黑兮倒上以为下,这样我便试着以唯物史观检验历史材料,写成《汴京梦断》这一部小说。”“我这历史小说,其实只能算是‘历史’,时间、地点、人物、事件,都有史为凭,绝不瞎编。只是因为入党多年,学过马列,对历史人物和事件的看法与他书不同。当然,也是尽量写得像小说,不然人家宁可去读《通史》。在语言上,绝少‘现代化’,我试着创造一种带古味的‘现代文言’。我不赞成某些电视片,让穿古装的人,满口新名词,那样不伦不类。”

他的唯物史观不是一时的,而是一贯的,他在笔记本的扉页上记了邓小平同志一段话,“马克思主义最根本的观点,就是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概括为中国话就是实事求是。”为此,他在给著名诗人雁翼的信中就直接挑明:“我不是历史学家,但我信仰唯物史观。评价历史人物及社会历史,不能依个人爱憎、利害和立场,而只能依据社会实践,看他对社会生产的发展是促进了还是阻碍甚至破坏了。社会生产是人类的基本活动,但人类自脱离原始以来,是区分为阶级的,因而利害便不相同。即使王安石变法最终是要加强宋王朝的统治,从而也就维护了贵族、豪强、大地主的利益,为此不得不暂时妨害他们一些局部利益,这便容忍不得,殊死斗争必致新法尽罢,进而导致党争,直至败亡,宁可被金兵掳去,也不许向前走一步,短视、内耗,正是封建统治阶级的腐朽性。宋神宗和王安石只能抱终天之恨,在他们死后还要挨骂。”

正是由于他坚定地信仰唯物史观,在给著名宋史专家漆侠教授的信中,引经据典严肃批驳了“以折中主义为特征的历史混同论,”并直言“今人对古人之视角,皆有自己的政治乃至生活经验、知识积累在起作用。”他旗帜鲜明地主张,“历史小说当然比历史著作有更大的自由,除去戏说乾隆式的作品外,如果标榜什么‘纪实’、‘历史小说’,就应该尊重历史,至少是已有定论的历史,而不是重构历史。重构历史者,是对历史的亵渎,而不能称作历史小说。”

由于他在马克思主义历史观指导下对历史研究取得的成果,河北大学力荐他为“中国文人传记丛书——《苏轼传》”的作者。他在这部传记作品中,客观再现了苏轼步步坎坷、从无顺境的一生,并深刻剖解了苏轼“为什么事君尧舜的忠诚,总被尧舜所不容”的一生迷惘。在他按时完成送交《东游寻梦——苏轼传》书稿后,彭黎明教授来函告知审读意见:“此《苏轼传》较之林语堂的《苏轼传》更富有文学性,并有新的开拓,新的见地,新的境界。······郑氏的《苏轼传》可以说达到了‘学问扎实,艺术性较高,可读性较强’的要求”。可惜,一个充满正能量的老人,无力清涤文化市场;但我们庆幸,老人为我们留下了他的精品力作——《汴京梦断》和《东游寻梦——苏轼传》。

二、论政不可“挟私”

亚里士多德说过这样一句话,“人是天生的政治动物。”有阶级社会以来,人,就被自然的裹挟到政治中来了,想躲是躲不掉的。何况,老人一生从政,政治成为他的重要关注点。他敏锐的思想,秉直的性格,曾使他被“反右派”这个政治运动绊倒,被压整整20年。但他始终崇拜毛主席,忠诚党的事业,且矢志不渝。很多人不明白,被压这么多年怎么一点怨言都没有?我的战友、曾经给他担任过秘书的周爱民在纪念文章中曾写到,“有些挨过整的人,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平反后,对党、特别是对毛主席心怀不满,发牢骚,说一些离谱的话。但郑伯伯却从不这样,他对这些人的言论表示极大的愤慨,他明确表示:作为一个共产党员,虽然遭到错误的处理也不应对党离心离德。特别是对于毛主席,他谈论起这件事就说,毛主席不是出于个人私心故意整人,而是把握整个政治形势出现了偏差。毛主席哪里会整我一个郑熙亭?没有毛主席哪有新中国的建立,哪有工农翻身当家做主人,更没有我一个贫苦农民的孩子可以干革命,成为一名革命干部。”他的这种胸怀,是源于对历史、对毛泽东主席深刻的认知。他晚年在家中常说,毛主席曾说过苏联两把刀子丢了一把半。后来我看有文章说毛主席在八届二中全会曾强调:苏联有两把刀子,一把是列宁,一把是斯大林,可现在苏联人却要将斯大林这把刀子完全丢弃。一旦这把刀子丢了,帝国主义就会拿起这把刀子,反过来杀害苏联。因此,他坚持在一切资料中不许提他“反右”这一段。1992年北京的传记作家张耀杰曾给他写了一个传记,他看到初稿后即刻回信:“在你的草稿上,我随手划去‘反右’那一段,并嘱你此事不要写。”河北影视中心的梅花奖获得者蒋宝英,曾给他拍过一部专题片《坦荡人生》,里面不可避免要有“反右”这一人生环节,片子制作好后给了20多盘,我曾在家陪他看过。但在他90岁那年的一天,突然和我说在他生前要做一件事:他让我找来钳子,亲眼看着我,把这些光盘一个一个掰碎,并对我说:“共产党人受了委屈不能心存怨恨,更不能给后代留下怨恨!”同时,还让我把家庭影集中,所有与中捷农场和沧县水利局有关的照片全部撤掉。从他身上我顿悟了一个道理:格局决定结局,胸怀决定命运!这里有信念的力量,也有“大事要看远,难事要看宽,往事要看淡”的传统文化印记。

那么,他是怎样看待新中国前三十年的呢?他在2004年给诗人刘向东的信中是这样说的:“换个角度看这段历史呢?难道毛刘周朱邓,搞的那些运动,不是在探索现代化吗?先烈打下江山,江山如何治理?一是苏联样板,二是改革开放。......列宁的样板,还有错吗?于是右派、右倾、修正主义,都来了。三十年唱了一出三岔口。”他在2006年给著名党史作家王朝柱的信中说得更加深刻:“中国的现代化,先驱们探索已久,从孙中山先生到现在也一百多年了,‘路漫其修远兮’,逆水行舟,前仆后继。难办的是中国传统文化其精华和糟粕胶着在一起,它负面的力量,也太过强大了,像孙中山那样的伟人,百折不挠,怀终天之恨。像毛主席那样的天才,新民主主义革命,是那么得心应手,一搞现代化便显得难以从心。毛主席他老人家企盼社会主义的感情太迫切了,他以指挥三大战役的气魄搞‘建设’,......他的党员干部和人民群众,出于对他的感恩和崇敬,超负荷地承担了急于求成的严重后果。”

这个观点,他在2012年给肃宁县委宣传部副部长袁树凯的信中,再一次提到。“斯大林同志说,共产党员是特殊材料制成的。现在斯大林被遭践成什么了,我还是敬重他,因为他在的时候,帝国主义闻声丧胆,苏联何等强大,自他逝去,赫某扔了他这杆旗帜,好端端地一个举世仰望的巍巍大国,日下西山,终被瓦解,赫某罪在不赦,苏联一倒,共运差一点就消亡了。幸有中国共产党,中流砥柱,既肯定毛主席,旗帜高举,又纠正主席之失误,发展他的思想,邓小平功不可没。也是我党的成熟。”这就是一个受过委屈的老共产党员,对建国后前三十年道路深度的思想勘察。其头脑之清醒,看问题之通透,非常人所及。他把个人的遭遇与党和国家的磨难紧紧地联系在一起。正所谓:通透是苦难磨出来的,格局是信仰撑大的!

三、作诗应语出“天然”

文学界有一种观点,说汉语的根基是文言文和诗词。“要想文笔好,文言诗词不可少”。老人的写作实践就证实了这一点。他写作中常常引用古诗古文,自己也爱好诗歌创作,曾出版诗集《耕读篇》。他最喜爱的是那首1959年在中捷农场写的《第一次看大海》:“带着鏖战后的疲倦/穿着泛白碱的衣衫。好容易过个“大礼拜”/我独自来到海边。海是这样大,大似无限/怀抱着九州,吞吐百川。把高山深谷埋没在‘黄泉’/把清流浊流都变成蔚蓝。滩涂拣宝我一晌贪欢/仰卧沙堤告苍天:我不要发财,不要做官/愿大海,风和日丽无波澜/父亲般敦厚,母亲般慈善/时时送宝给人间。”诗人张志民评论说:“这里,你直抒胸臆,说出自己的愿望。一个革命者,你所想的不是个人的命运,而是对革命事业,对祖国前途的忧念,在那个特定的历史条件下,个人的遭遇,没有使你心灰意冷,而是越发感到祖国需要‘风和日丽’的建设环境,不要人为的狂波大澜,历史要有父母亲般的敦慈,才好为人民造福,才好建造理想的世界,把清流浊流都变成蔚蓝。这番心境,在你是极其真实的,如果是一个别种心境的人,他所发出的,想必是另一种感慨。你这种特有的真实,就具有特殊的感染力。”诗人雁翼评论说:“这是一首感人肺腑的诗,诗中没有个人的哀怨,没有消极的悲叹,也没有因直言真理而遭打击的情淡心冷,唯有一个共产党员对信仰的赤诚。一个革命战士感情的自然喷吐,那就是朴实、真切。朴实是美的,......《第一次看大海》就是证明。”朴实的语言,真实的心境,既是他诗歌的风格,也是他作诗的主张。

他在给袁树凯的信中说:“建国前后,我迷过一段诗,在五〇年《河北日报》副刊发过二首:《姑嫂摘棉花》和《拜咱毛主席》。诗是什么?怎么个写法?天地生成万物,万物秉其精神。”在给王元芳的信中则直接阐明了作诗的真谛:“这个真谛唐人自己感悟到了,(李商隐)说‘李杜操持事略齐,三才万象共端倪’。‘三才者,天地人’也,这一句《三字经》的话,无意间道破诗歌也是中国文化的秘密:天地人、精气神。融会贯通,互相感应,发而为诗。”看到这里,我如醍醐灌顶:人的精气神,只有与天地万物相贯通,方能以文字之舟,渡精神之海!

法律界有句常用俗语,“法律不重诵读,而重解释。”但在诗歌创作上正好相反,“诗歌不重解释,而重诵读”。语言不通俗让人听不懂,没有辙韵让人没法诵读,也记不住。因此,既通俗易懂,又朗朗上口,应是诗歌的基本要求。老人在给著名诗人刘章的信中,赞扬其子刘向东的诗:“‘黄土黄,黄帝的黄/黄帝不是皇帝。黄帝的帝/或许原本就是黄土地的地。我们的祖宗,是黄土的化身/祖宗的黄土,是万物的爹娘。......苍天在上天为父/黄土在下土是娘。’这样朴素,这样天然,就是诗吗?是的。古人从来反对呕心剔肺,主张‘妙语出天然’,非天然不新。”他还说,“难道五经之首的诗经不是民歌吗?难道开创了词曲先河的竹枝不是民歌吗?一切的文学,小说散文诗歌等等,哪个好,哪个不好,最终不依评委打分而定,最终要由草民来定,你天好、天洋、天高超,草民听不懂,记不住,不传又奈何?”“乾隆诗最多,一首也不得传,盖因皆是辞藻排列,典故对仗,毫无真情也。在国难当头时,郭沫若有凤凰(涅槃)、地球母亲,开国大典有新华颂,成为一代宗师”。他对刘章“认祖无人追秦桧,归宗有客认李白”的诗句推崇不已。

他在给著名诗人刘小放的信中,则更加强调了诗歌的“心声”。他在信中说:“诗是什么?是心声,是发自内心的呐喊、欢笑、哭泣、细语。太过修饰了不好。......王蒙说创作是一种燃烧。诗尤其如此。燃烧到血液沸腾,诗情涌出,乃发乎声。你的心声,并非人人意会,也不屑人人意会,只能‘货卖要家’,与那燃烧点相等的人共鸣。”看到这些我想,他的这些观点或叫见解,不正是读懂和理解唐诗宋词的精髓吗?王之涣的“白日依山尽”,李白的“床前明月光”,还有苏轼的“无钱种菜为家业,有病安心是药方。”哪个不是天然的本色语言?正是由于天然,才成为千古绝唱!有人说,“不求满纸皆锦绣,但愿几句入人心”,是有道理的。

四、办报应有“特色”

家父曾自称“报人”,这与他的经历有关。早年,他是《沧州日报》的前身《支部建设报》创始人,复出后又任过《沧州日报》总编,到省工作后又主管过全省的宣传文化工作,并经常给《河北日报》、《文论报》、《长城》等报刊写文章。这样,他对报纸这个纸质媒体是有很深感情的。

他主张办报重在“特色”。他在给省委《决策参考报》编辑的信中曾直言:“《决策参考报》的不同之处,我体会是政策性强、层次高、少而精。这也是它的特色吧。特色是认识、创造事物的法宝,没有特色,哪有事物?比如报,谁见过报?只能见《人民日报》、《河北日报》、《光明日报》,而今报纸一般化,订不出去,不在别的什么原因,主要是雷同。没有特色,大体看一张也就行了。”“特色是一切事物的生命,一旦特色泯灭,生命即告终结。而人的特性,大都以特色起家,随后就是装潢,追求全面、完整、一律、时髦,直至终结。希望《决策参考报》不会这样,而保持特色,保持青春。”

说到特色,就不能不说我们家乡县报《肃宁周报》。父亲生前非常喜欢这张小报,他曾给《周报》编辑们写信称:《肃宁周报》是“县报特色,大报水平,”“是我每日必读,离休生活的第一要素。”他为什么这么偏爱这张小报呢?在平时聊天中他说过这么几点:一是《周报》的肃宁特色。尤其是一版,它不是大报的翻版,整版都是肃宁贯彻落实上级精神的报道。用他的话说,“不用听汇报,一张报纸就知道了肃宁的情况”。县里的工作方向,县里的工作实际,一目了然。我不由想起老人在《沧州日报》时,他写的那篇获得了中国好新闻奖的社论《论沧州十大优势》。这篇地区级报纸的小文,为什么能被评为全国“好新闻”?而且是全国唯一以社论入选,唯一地级报文章入选?秘诀不就是“沧州特色”吗?!二是素材的乡土特色。肃宁是个农业小县,本乡本土自然就成了报道的靶标。可贵的是,《肃宁周报》在平实中挖掘崇高,在平凡中升华伟大,发掘出了一批乡土精英。有乡间医生、乡土画家、创业支书、电商主播、大棚菜农、农民诗人等等等等。好多人物别说在本地,就是拿到全省、全国也是响当当的典型。为此,老人在给袁树凯的信中,称赞《肃宁周报》是“举未遇之才为时所用,淘浪底珍宝继往开来”。三是作者的群众特色。老人在给《周报》编辑们的信中说:“在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新时代,社会政治生活、经济和文化事业蓬勃发展,党报的权威性、平台性、公开性、群众性,网络媒体是难以取代的。”他对“中小学教师、大学生村官、在乡创业知识青年、县乡退休干部都成了业余记者、通讯员”的现象大加赞赏,他说“他们熟悉情况,文笔老道,给周报以很大的支持,真所谓众人捧柴火焰高,真正是‘群众办报’,或者说是‘在群众中办报’。这就保证了发表在周报上的稿子真实有用,没有假话大话空话,人们爱看,久久为功,办成了展现各部门、各乡镇工作的平台,激发了人们的争先恐后,起到了对工作任务的推动作用。”他给主管《周报》的袁树凯副部长提出希望:“一、二年内,《肃宁周报》周围要成长起一小群对得起大时代的文化新人”。

我们家乡人实在,说干就干,《肃宁周报》没有辜负他的期望。现在发行一万多份,比全县大报订数加起来都多,而且周围聚集了“肃宁瞎咧咧群”300多人,“全民写作群”400多人,《河北日报》曾以《这里,有一块草根文学的土》为题,给予了整版报道。那个编外记者,我们家乡的才女刘艳菊,其作品还获得了河北省新闻奖一等奖,实现了全县零的突破。在《肃宁周报》创刊十周年时,老人高兴地赋诗四首,其中两首是这样写的:

周报创业有十年,县内功夫域外传。

更喜文材新秀起,标格清俊各争先。

家乡光大百业兴,牵动如弦少年情。

九十三岁不服老,给我乡亲三鞠躬。

(注:“如弦”为老人笔名)

在老人眼里,《肃宁周报》已成为群众办报的典范,县报的翘楚。这也应验了那句格言:先有人才,后有事业;事业兴旺,人才丛生!

五、治学应重“当代”

家父一生治学,文史哲样样上手。别看他总是读史写史,其实,他最看重的是研究现代史和当代理论,而且思想是极其敏锐和超前的。一九八六年他就在《人民日报》发表文章“要注重学习当代党的文献”,并于当年在全国第一个将“三中全会”以来党的文献和《邓小平文选》列入全省干部学习计划,他还是全国第一个“邓小平理论研究中心”的创建者。有人说他是“艺高人胆大”,其实不然,他的理论勇气来源于其坚定的信仰和深厚的传统文化功底。

他在给《沧州日报》总编辑刘桂茂的信中说:“中华传统文化,历来并非儒学一门。秦汉建立与罗马齐肩的统一大帝国,也并非靠儒学,‘高帝公卿多武力功臣,孝文本好刑名之言,孝景不任儒,窦太后又好黄老术,诸博士具官待问,未有进者’,‘公孙弘以治春秋为丞相封侯,天下学士靡然乡风矣’!董仲舒也是治春秋,所谓‘废黜百家,独尊儒术’,不过是一句空话。到了元帝懦弱好儒,‘是非不分,不事兴作’。成帝更没用,‘太学增弟子三千人,自此以来,公卿大夫士吏彬彬多文学之士矣’;乃至政权软弱,腐败透骨,终成新莽之乱,西汉衰亡。隋唐杂用百家,是以鼎盛;北宋开国偃武崇文,至仁宗,倡新学,有范仲淹、王安石秉政;真正崇尚儒学的是南宋,到朱熹为‘圣人’时,国已不国,不久沦亡。明代开国至永乐,又为之一振,后来理学得势,四书成官书,一个像样的皇帝也没有了,再一次把中原让给落后的民族来统治。孝庄用汉臣,以汉治汉,深知儒学能麻痹一个民族,故而把四书五经奉为经典,超过以往;道学家们拖着大辫子,子曰诗云,也不觉羞耻;袁世凯复辟,前奏作什么?祭孔。招致五四运动打倒孔家店。毛主席缔造共和国,坚持彻底的唯物主义,不许儒学冒头,可惜文革破四旧,物极而反,四旧猖狂起来,到如今,儒学大有卷土重来之势!”

他的这一观点,在很多信札中都有反映。为此,他在给剧作家王朝柱的信中直言:“从改革开放到现在发生了多大变化,三中全会至今也二十七年了,改革开放,现代化建设,多么深刻又丰富的实践啊!天下几人探骊珠,谁得其皮与其骨?”他的这一观点,与很多有识之士是相通的,中央文献研究室第三编研部主任、《历史转折中的邓小平》编剧龙平平就说过,“按照常规‘当代人不写当代史’,但这段历史又不能没人去写,现在的孩子对于清宫里的皇帝们都了然于胸,可对决定我们命运的这段历史却很陌生,不写不行。”为此,当他看到沧县副县长娄锡文《无衔将军张仲瀚》书稿后,写信鼓励她:“一部笔记小说的纪晓岚、办洋务的张之洞,经近30年来‘大树特树’,在沧州已是家喻户晓,在全国经张国立等一再戏说,亦已光芒四射”,“张仲瀚作为高级将领,戍边30年,老死新疆,比历史上班超、李广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的生平素养、赫赫边功,堪称一代英杰,理应名垂青史。”“用新的、现代化的、社会主义的文明,包括文字的、戏音舞美的文化系列,挑战国学热、儒学热、文化垃圾热。”在看到沧州中心医院陈秀春《一代名医雷爱光》书稿后,也同样给予了坚定的支持:“全书闪耀着人道主义精神的光辉。而且雷爱光这个人是一个纯粹的人,真正的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对雷爱光出污泥而不染是不必怀疑的,是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针对雷先生解放前在教会医院从医的经历,鼓励作者以唯物主义的大历史观,去透过现象看其本质,“帝国主义,一面英法联军、八国联军,一面又办慈善事业,这是怎么回事呢?不要忘了,那时的帝国主义,在疯狂的殖民啊!他杀人打炮是开路,路开通了,纳入他的范畴了,就是控制了你,为了长期取得你的利益,他要站住脚,如果老是杀人,还能站住吗?大炮开门、教会行善、殖民夺利、弱你强我。这就是问题的实质。”

老人在给作家王蒙的信中曾痛批:“当今有一种人写书,什么学问也没有,有的只是林彪格言:有了权力就有一切。没有学问可以有学问,没有知识一样出书。皇帝女儿不愁嫁,下通知分配任务,堆在书店或办公室角落不管,反正稿费、版费、劳务费有了就是。”虽然他有着年轻人的朝气,但毕竟年龄不饶人,无论精力还是体力,都已承担不起一些重大课题了。这样,他就把希望寄托于后辈才俊身上。他给时任沧州市政协主席的匡洪治写信说:“研究当代中国史,不仅可供我们自己借鉴,对于回应西方‘中国观’上的偏见,也是很有意义的。从上个世纪后期,一些西方研究中国的学者,已从研究古典文献转变为研究中国独特的现代化道路,而当今的中国哲学、史学界一些中青年专业工作者,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恋古情结,言必称先秦,对近、现代尤其是现实的许多重大课题不感兴趣。这有些是世界观问题,有些则以为当代人不搞当代史,关碍太多,敏感太多。......至于所谓‘敏感太多’的问题,大多是庸人自扰,一个堂堂大国,所作所为如日月经天,江河行地,功可为范,过可为戒,过也人皆见之,改也人皆仰之,只管老老实实的去写,哪有那么多敏感!”中国的现代史,离不开毛泽东思想和邓小平理论的形成与发展,而要驾驭这么宏大的课题,只有书本资料不行,必须有基层的理政实践经验,正所谓:知屋漏者在宇下,知政失者在草野。他在给匡洪治的信中说的很明白:“我从你和爱民、小高、海生身上看到,靠聪明不行,靠多高明的老师也不行,要靠实践。......县,才是真正的综合大学校。在一个县,主政十年,连总理、宰相都能当了。......有搞社会调查(记者)、搞政治(党政领导)的经历,又有文字功底,这一任务是义不容辞的”。匡洪治不负重望,不到三年出版了党史专著《艰辛与辉煌》,并被中组部、新闻出版署列为“全国党员教育培训精品教材”。时间不长,又推出了邓小平理论专著《自信与开拓》。匡洪治现象,为理论界注入了一股清流,开创了业余作者登上理论殿堂的先例。

老人晚年很少看电视剧,表现塞罕坝林场创业史的电视剧《最美的青春》,却深深地吸引了他。开始是追着各频道看,后来看DVD,看坏了三套盘。我俩一边看一边议论,他称赞此剧是一部旗帜鲜明的成功之作,是当代影视剧中的精品。激动之余,提笔写出了长篇评论《最美的青春之歌》。那一年他91岁,也是老人生前最后的一篇长文。他在给该剧的总导演、总编剧郭靖宇的信中说:“近年《最美的青春》和《最美的乡村》两出先锋戏,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峰。使得屏幕上那些胡编乱造的青春戏、谍战戏,黯然失色,势将为之一扫。好啊,向你们祝贺。这部好的影视剧,作为塞罕坝精神的好教材,泰山石敢当!”原来他不是不爱看现代戏,是因为没有好的现代戏。他给《最美的青春》总结了这么几点:巧妙的艺术布局,结构的多头聚焦,自然的戏剧冲突,浓厚的生活气息,动人的故事情节,活生生的人物形象,鲜明的家国情怀。此剧的创作经验真值的很好总结,确有样板意义。

读罢这些信札,我觉得又长了好多见识。这要感谢张之,感谢他收集、压平、扫描、编辑、制作,集信成书,不仅为后代留下了珍贵的精神寄托,也会让亲友们常读常新,常读常亲!

二〇二五年八月五日

来源:邯郸赵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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