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暑期一放假,刚升入中学的我,就和庄上的几位伙伴,开始上山拾柴禾。严格地讲,这次不叫“拾”,应该叫“偷”——翻过“神仙路”到“老虎沟”砍松树枝。因为那里有当地生产队,派的看山人看着不让砍,所以我们叫“偷松枝”。不过,这“偷”也不是拿了就走,而是要费尽了千辛万苦的
暑期一放假,刚升入中学的我,就和庄上的几位伙伴,开始上山拾柴禾。严格地讲,这次不叫“拾”,应该叫“偷”——翻过“神仙路”到“老虎沟”砍松树枝。因为那里有当地生产队,派的看山人看着不让砍,所以我们叫“偷松枝”。不过,这“偷”也不是拿了就走,而是要费尽了千辛万苦的:
一大早,东边的天刚显出一点鱼肚白,我们就怀揣两个,头天晚上就蒸好的“狐狸卷(花卷馍)”或新红薯出发了:村头老堰潭集合、翻“黄土岭”、走“通母沟”、过小水库、上“小石笼”,穿过“死娃子岭(村上丢弃夭折小孩的山坡)”、跨过一、二、三,三道“天门”、翻过“神仙路”,翻山越岭有二十几里。
攀上“神仙路”山顶,气喘吁吁、呼歇连天的我们,吸饱喝足了山风,就躲到一些大石头下,开始大快朵颐地享受各自带的干粮。
“无限风光在险峰”,“一览众山小”、“气势万千”……这个时候,虽然天气炎热、太阳火爆,吃饱喝(风)足的我们,才看到课本里描写的壮丽景观。
“检阅”完大小山峰仍不能翻过山去——我们知道“神仙路”山峰背阴坡的“老虎沟”,就是满坡的松树林,但我们还不能马上下到林子里去。因为还没到晌午,看山人还没回家吃饭哩!
俺村在“八百里伏牛山”的一个山窝里,房前屋后都是山,离村庄不远的“歪五垛”海拔有2000米,庄后的“神仙路”海拔高度也在千米以上。现今,别说上山的路都被林木、荆棘封死了,就是房前屋后编筐握篓常用的细荆条,都有人吧高、胳膊粗,树下上好的落叶(完整、耐烧的树叶)能埋着脚脖子。可是,在我们儿时,别说房前屋后,就是高高的“神仙路”,都如拔过毛的鸡一般光秃秃的。诺大的山岭上有个人,就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
捡拾烧锅做饭的柴禾,几乎到了“难于上青天”的地步:田埂上“春风吹又生”的白草,连根都翻挖绝了;房前屋后树木落下的叶子,都是一片一片捡回家的;山坡上原本属于“硬柴”的山荆条、野酸枣、山楂茅等,因为一年能割好几茬都成蒿草了。割回一大捆晒干了,却成了一把干茅草。多数人家是烧了上顿没下顿,倘若遇到连阴雨,就会“板凳当柴烧,吓得床害怕”。
“晌午头鬼露头”,“晌午错鬼推磨”。躲在石崖下“丢连窑儿(丢石子游戏)”、“挑签儿(挑草木棍游戏)”、“狼背猪(石子棋)”的我们,看看石崖外的阳光向东偏移了,赶紧抄起砍镰、草绳投入紧张的战斗:翻过山顶看看、听听,觉得四下无人了,快速下到半山坡,进入松树林。各自选定一棵扑棱(树冠)够大、树枝够长的,上脚跺几下、用刀敲几下,抬头看看树冠里没啥动静(害怕上边有蛇、有马蜂窝),立马把砍刀别到裤腰里开始爬树。
真是好呢,这松树自小到大,是一蓬一蓬长起来的。长高的过程中,人们会自下而上将一蓬一蓬的树枝砍去(使其长高)。砍后就留下等距离的一圈圈枝茬(随着树木的长高,一圈圈枝茬也会拉高,一般在半人高),这干茬子就是最好的攀登扳手和脚蹬儿。扳蹬着一圈圈的枝茬子,一如攀登独木梯子一般,几乎不咋费力就一层层攀到了树顶。
好是好,但有一点就是:必须要看准抓紧。因为下边较早砍下的枝茬,大多已经腐朽了,一不小心就会顺树出溜。出溜了不打紧,要紧的是其中个别枝茬并未完全朽掉,快速顺树出溜就会把赤肚露怀的我们刮得血流染树(庄上有位堂叔就是顺树出溜,开膛破肚挂出肠子不治而亡的)。
“咔吧”、“咔吧”……堂兄堂弟们爬到树顶,就近在树枝的根部砍上一两刀,伸出老柴镰在树枝的远处用力一勾,长长的松树枝便纷纷落地了。而我,由于带的是家中仅有的镰刀头(用费废的),加之个子小、胳膊短、没力气,一根树枝“当当”了无数下,也扳不掉。
“嗡……”就在我奋力“当当”的时候,树冠中一窝“人头蜂(学名胡蜂。体大如指肚,蜂窝悬挂于树枝,壮如人头)”呼地一声倾巢扑上来了。我呢?虽然惊恐万状,但也只能死抱树干一动不动,任其蜇咛——因为,堂叔开膛破肚的事,我是早就听说过了的。为啥在树下脚跺、刀敲也没发现呢?树太高、撞劲儿小呗!
“站……住,可……逮着你们了!”
我忍着刺心的疼痛、流着无声的泪,刚褪到树根儿,看山的人就出现了。看山老伯虽然结结巴巴,但很敬业——并没有如我等想象的那样回家吃饭!
“你……们都砍够捆了,不……帮帮他?”看我鼻青脸肿,伤心欲绝,他就冲着我的同伴们提出了质问。
“都记……着了,树的……上头最少要……留四蓬儿!另外,下……不为例,再……逮着没收工具,叫……家长来领人!”然后那老伯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树林。而我则因祸得福——同伴们帮砍了一大捆松枝。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心里慌。”当我们蛤蟆噙赖肚(蟾)般,把一捆子青湿的松树枝背拽到“神仙路”山顶,再背拖着下山的时候,两条腿已经抖的挪不动步子,浑身直冒慌汗。这个时候,我们才想到应该去掉青湿、死沉的虚梢,及其树枝上尚未成熟的松果蛋子。但,谁个愿意把艰难背到山顶的“宝贝”削掉一些呢?
那时候,又小又没见过世面的我们,压根也没想到“今后的生活会更美好——楼上楼下,电灯电话,洗脸盆儿会说话(广播)”。但也十分纳闷“地大物博,人口众多”的人们,为什么不仅缺吃少穿,就连靠山吃山的我们,捡拾烧柴也会如此艰难。直到今天才明白:那时世上还没有“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理念,越匮乏越掠夺,越掠夺越贫困!
路遥知马力,时久无轻重。本来把树枝背到山崖,是可以推下去的。但小小的我们心中十分清楚:一捆柴禾推下山崖一定会粉身碎骨,七零八落,甚至再难找回!刚开始,大家都是头顶着、背扛着,走着走着就成了㧯、拖、操。当我们看到有枝有叶的一大捆松枝,被操得少皮没毛、缺胳膊少腿儿时,早在眼眶打转转的眼泪,一下子就夺眶而出了!
日头落狼下坡。我们用尽浑身解数,千辛万苦,把一捆湿柴禾拖到离家四五里的里沟水库时,夏日迟落的老日头已经踪影全无了。那天我们几个拾柴的孩子们下山后,来到里沟水库边。推开看羊圈万林舅的房门,他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死了。我们掀开他床前的饭锅,锅里的北瓜菜咸干饭(蒸菜米饭)还是热的。我们几个饿得没心没肺的孩子,吃了那一锅米饭才回村里叫人……
这事已经过去四十多年了,但始终印在我的脑海,挥之不去。对了,那是1978年的夏天!
翟传海(笔名船海),男,汉族,1965年出生,中共党员,经济师,郑大法学专业。中国农业银行“优秀人才”,中国作家协会、中国散文学会、中国金融作家协会会员,南阳民俗协会理事,南阳市作家协会散文委员会副主任,卧龙区作协名誉主席,“南阳市阅读之星”、“南阳市十佳书香个人”、“南阳民俗文化突出贡献者”、“大美南阳人”,《魅力南阳》编审,《河南文学》、《华人文学》《今古传奇》等签约作家。
来源:南阳翟船海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