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所以当新帝册封我为贵妃的圣旨传到清河阮家时,满朝的世家大族,都认定这是新帝故意为之,意在羞辱我们阮家。
阮氏家训有云,阮家女儿,绝不许嫁与商人,更不能为人作妾。
所以当新帝册封我为贵妃的圣旨传到清河阮家时,满朝的世家大族,都认定这是新帝故意为之,意在羞辱我们阮家。
可我,却不惜与家族决裂,硬是乘着那顶小轿,踏入了宫门。
只因我已死过两回,这是我第三次睁眼活在这人世。
01
我又一次从梦魇中惊坐而起,冷汗浸透了中衣。梦里是我两世的过往,还有个模糊不清的声音,反复在耳边回响: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我是清河阮家长房的嫡长女。
第一世,我嫁的是与阮家世代交好的谢安澈。他用着我的嫁妆,借着阮家的势力,拿着我写的策论,一步步往上攀爬。而我在谢家,被婆母磋磨了整整十年。
最后,是我的亲妹妹阮淑然,端着一杯毒酒,送走了病榻上的我。她脸上带着淬了毒般的笑意,俯身对我道:“姐姐,人人都说你比我强,可到头来,赢的人是我。”
那时我才明白,表面温顺乖巧的她,心里藏着多少对我的嫉妒,恨不得将我除之而后快。
我的魂魄在世间停留了七日,亲眼见谢安澈构陷阮氏谋反,用阮家二百六十八条人命,铺就了他向上的最后一块垫脚石。
唯独阮淑然,因 “检举有功” 得以幸免,还成了谢安澈的丞相夫人。
我怀着满肚子的不甘与怨恨重生,回到了我与谢安澈定下亲事的那一天,那是我的第二世。
我跪在父亲面前,直言:“父亲,女儿不愿嫁。”
父亲满脸不解:“谢家与我们世代交好,安澈的学问、样貌、人品都是上佳,你为何不愿?”
我没法说出不愿的理由,即便我与谢安澈之间,本就没有半分情意。
父亲皱起眉:“莫非你是嫌谢家如今没落了?嫌贫爱富、背信弃义,可不是君子所为。”
我重重地将额头磕在地上,重复道:“女儿不嫁。”
父亲被我这没来由的忤逆惹恼了,竟对我动了家法。板子落在腰间,痛得钻心,可比起前世在谢家那十年的煎熬,还有死后看到的惨状,这点痛又算得了什么。
可父亲还是要我嫁。我只能不顾礼仪教养,以死相逼,他才暂时作罢。
没过多久,宫里传来圣旨,要册封我为贵妃。
前朝皇帝昏庸,先帝本是镖局出身,被逼无奈落草为寇,谁也没想到,十年功夫,他竟真的夺了天下。可世家大族们,都不愿为新朝效力。
不久前太子刚继位,宫中只有一位皇后。想来是想借着姻亲,与世家缓和关系。
但他们大概不知道,阮氏家训有两条铁规:不嫁商贾,不为妾。
不幸的是,在我爹眼里,这位新君两条全占了。所以他只觉受了奇耻大辱,竟要我自尽,以保全阮家的清名。
02
我好不容易才再活一世,自然不肯就这么死了。
我跪在地上,死死抓着父亲的衣摆:“父亲非要逼死女儿吗?”
他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即又怒上心头:“你若早嫁了安澈,哪会有今日这般局面。”
可那样活着,又比死好多少呢?
或许是我先前的忤逆彻底惹火了他,他心里竟没了半分父女情分。他冷冷唤来管家:“清文,大小姐不肯动手,你替我送她一程。”
我愣在原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母亲惊叫:“你疯了吗?”
大哥也劝:“父亲,万万不可啊!”
小弟更是紧紧抱着父亲的大腿求情。
我下意识看向阮淑然,她嘴角竟微微上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可她也跟着跪下,嘴里却说:“父亲,难道姐姐比阮氏百年的清名还重要吗?”
最终,我还是死了。白绫勒紧脖颈的那一刻,窒息感袭来,胸腔像是要炸开一般,满是无尽的不甘与怨恨。
这一世,我没能看到阮家最后的结局,但想来不会太好。
因为天下的士子,都在称颂我的 “气节”,说皇室逼死了阮家最优秀的姑娘。世家与皇室的矛盾,因此更加激化。
我死后,父亲在谢安澈面前满脸歉意:“天道不公,蚍蜉撼树啊。”
谢安澈则一脸大义凛然:“总会有清明盛世的。”
我只觉得可笑。谁也不知道,如今并非生灵涂炭、山河破败之时。事实上,那位新帝,确实是位明君,他后来带来了真正的清明盛世。
可这一切,都与我那固执守旧的父亲,还有汲汲营营的谢安澈无关。
只可惜,我没能亲眼见到。我的第二世,活得如此仓促,又如此无用,只留下个虚无的身后名。
等我再次睁眼,竟又回到了谢家上门商议婚事的那一天。
03
一切都和前两世一模一样。谢夫人笑意盈盈地登门,那般端庄亲和,丝毫看不出后来的刻薄。
那时娘亲还对我说,虽说谢家如今败落了,但阮家会为我准备丰厚的嫁妆。谢家就孤儿寡母两人,我嫁过去,也不必为后宅的事烦心。
谁能想到,我嫁过去之后,谢夫人就变了脸。她收了我的嫁妆,却对我百般克扣,只说日后谢安澈需要打点的地方多,花钱的地方也多。
谢家没什么下人,寒冬腊月里,我都要亲手为他们洗衣裳,双手冻得又肿又痛。我还得日日去婆母房里站规矩,稍有不慎,就要被罚抄《女德》。
我也曾向爹娘哭诉过,可我爹却说,我能嫁给谢安澈,已是天大的福气,莫要再娇气任性。我娘性格软弱,见状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谢安澈呢,只会和稀泥,劝我忍着。后来他一路高升,飞黄腾达,我却在谢府的后院里,一点点被磋磨殆尽。
此刻,谢安澈就站在谢夫人身边,神情里带着几分不耐。果然,他从来都不情愿,也从来不爱我。
可我自小家教严格,只盼着嫁过去后能与夫君相敬如宾,从不敢奢求什么恩爱缱绻。他待我平平,只有在我写出惊艳的诗词或策论,能让他扬名时,才会对我多几分温柔。
这一世,没了我和阮家的助力,我倒要看看,他能走到哪一步。
谢家的人走后,父亲提起了这门亲事。我知道,上一世拼死不从是下策,便装作温顺的样子应了下来。
之后,我偷偷买通了大夫,装作大病一场。大夫说我伤了元气,恐怕难活长久,也很难生养。
我想借着这个由头,推掉与谢家的婚事。父亲果然有些迟疑了。
然而谢安澈再次上门,表明绝不会因此弃我不顾,甚至说,就算到了四十岁还没有子嗣,他才会考虑纳妾。
父亲看他的眼神,满是慈爱与欣赏。可他还是在迟疑。
我心里的疑惑更深了。谢安澈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父亲的迟疑,绝不是担心我。毕竟第一世,他就没怎么在乎过我。
我忽然冒出个匪夷所思的念头 —— 他或许觉得,我配不上谢安澈。
但不管怎样,他的迟疑,对我而言都是在帮忙。我做的这一切,都只是想拖延时间,因为我知道,册封的圣旨很快就要到了。
03
宫里送来的聘礼,一抬抬进了门,把院子都堆得满满当当。我有些发怔,前一世,可没有这些。
宣旨的公公朗声读完圣旨,院子里一片死寂,没有一个人上前接旨。
我扫了一眼四周,真是众生百态。父亲满脸怒容,母亲满是忧愁,大哥一脸错愕,小弟懵懂无知,而阮淑然,脸上则是看好戏的神情。
我从前从未留意过,她竟有这么深的心思和怨恨。她在阮家待了这么多年,最后竟能眼睁睁看着阮家满门覆灭。
我坦然走上前,接过圣旨,道:“臣妾谢主隆恩。”
从这一刻起,我不再是阮氏的嫡长女,而是宫中的阮贵妃了。
我又对那位公公说:“可否留下几人,告知本宫一些宫中的规矩事宜?”
公公自然应好。
这样一来,我爹就再也不可能让我 “自尽以全阮家清名” 了。
回到内堂,我爹狠狠甩了我一巴掌,骂道:“阮家怎么会生出你这种不知廉耻的东西!”
我平静地回他:“父亲,抗旨是死罪。”
他冷笑一声:“女子就是女子,读再多书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说罢,又把怒气撒到母亲身上,指责她不会教导儿女。
是啊,前世父亲也是这么说的。我自小跟着他读书,他后来分明认得出,谢安澈拿去扬名的那些诗词文章,都是出自我的手笔。可一向看重文人风骨的父亲,却偏偏没有因此看轻谢安澈。
反而对我道:“女儿家读再多书,终究没什么施展的余地,这样的安排,倒也不算委屈了你的才学。”
小时候,他总夸我课业出色,也不止一次叹气,说我若生为男儿就好了。
那时的我,哪里懂这些。
父亲最后撂下狠话,说我若执意入宫,从此便与我断绝父女关系。
夜里,母亲仔细给我嘴角上药,一边不停替父亲说好话,一边更担心深宫高墙之内,若是没了家族的支持,我该如何自处。
阮淑然却满脑子只想着她自己。
“姐姐你这样做,我们族里的姐妹以后可怎么做人啊?”
她怕我败坏了阮家的名声,影响阮家女儿们的婚事。
我淡淡扫了她一眼:“父亲不是说了吗,我已经不是阮家的女儿了。”
母亲拍拍我的头:“别瞎说,你父亲那是气头上的话。”
可我心里清楚,他说的并不是一时气话。
临走前,他不许家里任何人来送我,以此表明要和我彻底划清界限的决心。
但小弟还是偷偷跑来了。
塞给我一包槐花饼。
那是母亲亲手做的。
往年槐花开的时候,她总会带着我们兄弟姐妹一起去采摘,做成槐花饼分给大家吃。
小弟的眼睛红红的。
“大姐,娘亲说你以后再也吃不到了。”
我又想起了第一世。
阮家满门覆灭,父亲一头撞向城墙而死,大哥也随他而去。
而我的夫君谢安澈,竟把我的小弟做成了人皮鼓。
在我的灵前敲打着。
只因为小弟觉得他待我不好,觉得他是靠着吸食我们阮家的血肉才平步青云。
那一刻,我只恨不得化作厉鬼,日夜啃食他与阮淑然的皮肉才解恨。
前世,我错过了一次报仇的机会。
但这一世,绝不会了。
04
可宫里的生活,却出乎我的意料。
新帝萧煜给了我洞房花烛夜,还和我一起喝了合卺酒。
他的长相带着几分凌厉,说起话来却有些小心翼翼。
“那道旨意是母后瞒着我下的,她听说我正为世家的事烦心,就想出了这么个法子。”
“她不知道阮家的家训。”
“我知道委屈你了,但往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皇后和太后读书不多,不过她们都没什么坏心眼。”
世家的人总说他出身低微,得位不正,没读过多少书,不懂礼仪规矩。
可我和他的第一次见面,就给了我两世都未曾有过的温情。
就寝时,他在我耳边轻声说:“别怕,我会好好待你的。”
我恍惚间,又想起了我和谢安澈洞房花烛夜的情景。
我咬紧下唇告诉自己:阮淑宜,这一世,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第二天,按规矩要去给皇后和太后请安。
到了凤藻宫,没想到太后也在。
宫里的摆设很朴素,甚至有些随意。
皇后和太后倒是穿着华丽的服饰,端坐在那里,脸上的表情看着不太高兴。
只是身上堆砌了太多金银饰品,那品味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我向她们行礼,却过了好一会儿都没听到叫我起身的声音。
世家的女子从小就受严苛的规矩训练,这点场面我还撑得住,不至于出丑。
但皇后和太后对我这般不友善,我往后的日子恐怕也不会太轻松。
看来这一世,也不会太容易。
只听旁边的宫人咳嗽了一声,太后这才开口道:“哦,起来吧,起来吧,贵妃不必多礼。”
又解释说:“本宫是瞧着贵妃的发髻和头饰好看,一时看入了神,忘了叫你起来。”
皇后连忙附和:“贵妃行礼的样子真是好看,比宫里的女官做得都标准,本宫都看呆了。”
接着又赶紧补充:“本,本宫不是说拿你和女官比的意思。”
倒还真是,有意思。
05
我刚进宫没多久,就发现内务府里猫腻不少。
萧煜的后宫人数不多,可宫人的管理却还是乱得很,连我的份例都有人敢动手脚。
我这辈子可是想舒舒服服过日子的。
我押着内务府的管事,亲自去见了皇后。
皇后一开始还没精打采的,听着听着,精神头却越来越足。
等人走了之后,她目光热切地拉着我的手:“你很会打理家事对不对?那以后宫里的事就交给你管吧。”
我神色严肃地说:“皇后娘娘,嫔妃最多只能协助打理。若是把宫权交出来,天下人会认为皇后失德的。”
皇后的眼神一下就黯淡了:“我爹明明说做皇后一点都不麻烦的。”
她的父亲曾和萧煜一起打天下,所以皇后的位置只能是她的。
但为了我能过得好一些,我只好亲自上手帮忙。
萧煜来的时候,我还在教皇后看内务府的账目。
她实在太容易走神了。
她说她父母思想开明,从小就顺着她的性子来。
她会舞剑,会骑马,甚至还跟着父亲上过战场。
却偏偏不会打理家事。
萧煜看着皇后那苦巴巴的样子,却笑得十分开怀。
“皇后这下可和朕同病相怜了。”
见我一脸疑惑,皇后带着看好戏的神情解释道:“陛下小时候也没读多少书,如今正被太傅逼着天天上课呢。”
这时,萧煜话锋一转:“听说阮家的家学十分渊博,朕能不能也请教贵妃几句?”
我眼前一亮,知道我的机会来了。
萧煜加开了三年恩科,可世家的子弟都不愿意参加。
我有些惊讶:“臣妾还以为陛下会觉得世家子弟都不过是靠着祖辈的庇佑。”
萧煜微微一笑:“武将有武将的用处,文臣也有文臣的用处。寒门子弟固然不错,但世家也有世家的本事。”
我向他推荐了王家的小儿子王文元。
王家在世家里算是比较开明的,王文元又是老来得子,管束不严,性子活泼好动。
派人去游说一番,再激他几句,说他是不是怕考不过寒门学子,他肯定会偷偷去参加考试。
有了一个,就会有第二个。
谢安澈很看重名声,向来表现得不屑于追名逐利。
前世,他是靠着我的诗词文章先出了名,宫里派人三番五次去请,他才答应出来做官。
他没有参加科举,却被破格赏识,再加上阮家的助力,顺理成章地成了世家新贵的首领。
但这一世,如果王文元能一举夺魁,率先成为萧煜打开世家大门的突破口,谢安澈恐怕就很难再那么得意了。
06
王文元果然去参加了考试,还得了乡试的第一名。
王家不仅没有反对,甚至还摆了宴席庆祝。
一些旁系的子弟也纷纷报名参加考试。
除了阮家在内的几个清流大世家。
我回宫的时候,就看见萧煜站在我的书桌前。
我心里一沉。
我忘了把为殿试写的策论收起来了。
萧煜再平易近人,也绝不会容许后宫干预朝政。
他果然沉着脸。
然而,他开口却说:“你藏着掖着了。”
他怪我从不跟他多说这些。
他说女子也有女子的智慧。
一个帝王若是自身无能,才会把罪责推到女人身上,推到其他外因上。
他带我微服出了宫,去了民间。
我们到田间看百姓劳作。
他说今年会试之所以出 “君为轻,民为本” 这道题,就是因为这个。
这是前朝覆灭的原因。
也是他和他父亲毕生的愿望。
他说这些的时候,眼睛里闪烁着明亮的光。
虽然我第一世只活了短短十年,可就算足不出户,也知道天下太平、百姓安乐的景象。
可谢安澈却始终打心底里轻视他。
就因为萧煜的出身,因为萧煜礼贤下士,就让他们这些人自视甚高。
我现在才明白,世家那种故步自封的骄傲和固执,有多可笑。
然而回宫的时候,却突然遇到了刺客。
萧煜让侍卫都来保护我,自己却没注意到身后露出了一个空档。
千钧一发之际,我朝他跑过去,他却转身护住了我,硬生生用手臂挡下了一刀。
他把我抱得很紧,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慌乱。
又低声呢喃:“我不能再害你一次了。”
我疑惑地问:“什么?”
“没什么。”
07
我和萧煜越来越有默契,只是进宫一年多了,我却始终没有身孕。
皇后也没有。
她自然不会有。
因为她和萧煜甚至从未圆房。
她的心上人战死在了沙场,她父亲说他们家必须送一个女儿进宫。
她想,那她就来吧。
可她和萧煜太熟了,从前她教训起萧煜来,就像教训弟弟一样。
大婚那天,他们俩大眼瞪小眼,始终没能跨出那一步。
她总跟我说,要是将来我想做皇后,她就出宫去逍遥自在。
可我知道不行。
她父亲手握重兵,她坐在皇后的位置上,萧家与他们才能都放心。
大臣提议广纳后宫,萧煜却以世家会不满为由否决了。
他跟我说这件事的时候,我却说:“陛下想尽快笼络人心,选秀确实是最好的办法。”
他气得拂袖而去。
我一脸莫名其妙。
皇后听了,笑着用指尖点了点我的额头,「你到底是把他当成什么人了?」
我一下子怔住了。
皇后见我还是不开窍,便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淑宜,他这是喜欢你啊。」
可我这一世,本就不是为了情爱而来的。
在我心里,萧煜一直是我的知己。
第一世时,谢安澈那篇据说得到了萧煜青睐的策论,其实是我呕心沥血写出来的。
后来,萧煜花了十年时间,终于将策论里的想法一一实现,甚至做得比我当初设想的还要好。
我那一世活得那么不值,却还是会感念他实现了我心中期盼的海晏河清。
萧煜最终还是没有同意选秀的事。
但自从那日被皇后点破之后,我每次见到他,心里总有些不自在。
第一世我和谢安澈之间,大概从来就没有过什么男女情爱。
阮家也从来不会教这些东西。
我读了那么多书,又活了两辈子,却还是不明白,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
萧煜望着我的时候,眼神总像是在看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难道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喜欢吗?
08
这一年的春闱,谢安澈也参加了。
因为上一年的状元,不是王文元,而是他的堂兄谢凭文。
谢凭文还进了读书人梦寐以求的翰林院。
谢安澈向来不能容忍任何人盖过他的光芒。
然而这一次,谢安澈最终只考了个二甲的名次。
一时间,民间各种传言四起。
「听说贵妃娘娘从前和谢公子议过亲,陛下心里不痛快,所以才故意压低了谢公子的名次。」
「不然以谢公子的才学,怎么可能落榜呢?」
「陛下也就是做做样子笼络世家罢了,以后怕是再不会有上一届那样,状元、探花都出身世家的好事了。」
谢安澈大概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没能进一甲。
他认定是我在中间作梗,想用这些舆论来逼迫萧煜。
他不知道的是,这次的几位主考官,是我向萧煜推荐的。
他们都是些心思实在的纯臣,在他们看来,谢安澈的文章不过是辞藻华丽,内容却流于表面。
我就是要把谢安澈的青云路,掐灭得更彻底些。
其实,前世真正打动萧煜的,是我那篇不得不冠上谢安澈名字的策论,还有阮氏在天下读书人心中的名望。
如今谢安澈什么都没有了,自然也就再也得不到萧煜的青睐了。
这次殿选的题目偏于实用,考的是对水利农事以及赋税的看法。
而那些世家子弟,学问虽然不错,却根本不懂百姓的需求和帝王的想法。
一旦把私情牵扯到朝事上,事情的性质就不一样了,小不了了。
萧煜却史无前例地公开了殿选的题目和考生的试卷。
其中,谢安澈的试卷争议最大。
那是一份让读书人赞不绝口,实干派看了却连连摇头的文章。
萧煜借着这个机会,在所有人心里都留下了一个问题:他们读书做学问,到底是为了什么?
谢安澈这条路走不通,竟然又找到了另一条攀附权贵的青云道。
09
虽然谢安澈没能进前三,但还是得到了丞相千金的青睐。
这也不奇怪。
毕竟谢安澈的长相和那股风流气质,向来很讨女人喜欢。
丞相对这个唯一的老来得女,向来是千娇百宠。
他拗不过自己的女儿,就算是冒着得罪圣上的风险,也要为谢安澈铺路,把他塞进了翰林院。
萧煜跟我说:「丞相是最先归顺的前朝重臣,我必须礼遇他。」
看来他在朝堂上,依旧还有许多束手束脚的地方。
谢安澈靠着裙带关系进了翰林院,自然免不了受人排挤。
但他很能忍,再加上丞相从中斡旋,他的处境已经好了不少。
我微微皱起了眉。
萧煜似乎有些犹豫,吞吞吐吐地问我:「你…… 怎么看这个人?」
怎么看呢?
不过是那个与我同床共枕过,却又结下深仇大恨的人罢了。
最终,我只淡淡地说了一句:「臣妾与他并不相识。」
但我心里,自然是惦记着他的,还准备送他一份大礼呢。
前世,他有个红颜知己,名叫红袖,是万花楼的当家花魁。
她本是落难的官家千金,在万花楼里只卖艺不卖身。
谢安澈是她唯一的入幕之宾。
世人对男子总是宽容的,对于这种红袖添香的故事,也多半是一笑了之。
但自视甚高的谢母,却怪我留不住夫君的心,那些小姐夫人也都把我当成笑话看。
我后来才知道,红袖和谢安澈早就认识,有旧时的情谊。
我永远记得,自己病重的时候,谢安澈丝毫不管我的死活,仍旧把她纳进了府里。
她见了我,还故作惊讶地说:「呀,夫人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了。」
那一刻,难堪的泥泞仿佛爬满了我的全身。
然而民间的话本里,却还在歌颂他们这段所谓的爱情。
可惜这一世,他们不会再有这样动人的故事了。
谢安澈在万花楼和红袖姑娘一夜温存,这事惹怒了安乐侯世子 —— 要知道,红袖之前可是多次拒绝过他的。
安乐侯世子一脚踹开房门,把衣衫不整的谢安澈从二楼扔了出去。
红袖一旦不再是那个遥不可攀的月亮,也就失去了她最大的价值。
这一切,都是我设计的。我把谢安澈引到万花楼,买通了另一个一直屈居红袖之下的姑娘身边的婢女,让她在谢安澈和红袖相认的时候,给他们送去一杯合欢酒。然后,再添油加醋地把消息告诉那位纨绔世子。
如今,没了阮家的支持,又得罪了相府,谢安澈还能去哪里寻找他的青云梯呢?
10
谢安澈已经成了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这时候,我想起了远在清河的家人。
进宫这么久,我从来没有收到过家里的一封书信。
这一世,能护着阮家安然无恙,也算是我尽了孝心。
我该做的已经做了,但该讨回来的,还没有讨回来。
我故意把家乡的老物件放在显眼的地方,萧煜果然问了起来。借着这个机会,我说起了自己的往事。
「我从小就肩负着家族的希望,每天都有做不完的功课。」
「长大一些,就学着和母亲一起管家。」
「父亲对我很严厉,母亲也只知道给我多炖些汤水补身体。」
萧煜却看着我说:「但你心里,还是想见他们的,对不对?」
所以,在我生辰快到的时候,萧煜特许阮家进京,让我和他们团聚。
阮家回信说,母亲身体不适,不宜远行。
而为了我,萧煜竟然亲自去了一趟清河。
他办成了这事,回来的时候,却并没有显得多高兴。
他轻轻抱住我,说:「淑宜,我以后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父亲的性子,想必在他面前也不会掩饰什么,定是说了些不好听的话。
我的心,好像第一次被什么东西轻轻击中了。
阮家进宫赴家宴的时候,太后也来了。
但这样的礼遇,却只让父亲更加趾高气扬。
「永乐十四年,我曾去参加过一次国宴,到现在都难以忘怀啊。」
那一年,宫里为了与万民同乐,邀请了许多有清流盛名的平民入宫。
也正因为如此,那次国宴不仅极其奢靡,礼数也格外繁琐。
但在当时,文人和皇室都觉得,只有这样才是礼仪之邦该有的大国盛景。
大哥脸上有些为难,但他习惯性地顺从父亲,只能沉默不语。
我开口说道:「陛下一心为百姓着想,宫里的吃用一向从俭。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不是这样,也不会有如今的太平景象。」
父亲勃然大怒,但又顾忌着这是在天子面前,只能强压着怒火说:「我从前是怎么教你的?你怎么能随意评判朝政?」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萧煜就笑着说:「贵妃见识广博,给了朕很多启发,这都是阮先生教导得好啊。」
父亲却回道:「她一个妇道人家 ——」
萧煜不再给他留面子,打断他说:「阮先生讲究礼法,贵妃既然入了皇家,就不再归先生教导了。」
他没说出口的话是,如今我和父亲之间,不再是父女,而是君臣。
父亲自然能领会他的意思,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却再也说不出什么了。
话说到这里,太后便以身体不适为由,直接让人送客了。
临走的时候,母亲一直回头看我,眼神里好像有千言万语。
而阮淑然的眼睛,却不停地瞟向萧煜。
父亲觉得我不嫁谢家,是贪图富贵,却不知道他这个小女儿,野心更大,更有「出息」。
我自然要成全我的好妹妹。
11
我问大哥:「兄长知道前朝一亩地的产量是多少吗?」
这个问题,确实把他难住了。
「一亩地,能出米一石,而一个人一年得吃两石米才行。」
「但如今,一亩地能出米两石了。」
大哥疑惑我为什么要说这些。
我感慨道:「百姓们日复一日地辛苦劳作,也不过是为了能有口饱饭吃啊。」
「兄长觉得,我们读书做学问,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是为了留下传世之作,还是为了平步青云?」
他终于明白了我想说什么。
他的声音里透出一股坚毅:「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我回到族中之后,会和先生们好好深谈这件事。」
小弟很喜欢萧煜,甚至嚷嚷着说他想学武,想从军。
我父亲听得脸都青了。
在他眼里,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萧煜也不再惯着他。
笑着摸了摸小弟的头,「很好。正是因为有将士们抛头颅洒热血,文人才能安心念书做学问。」
大哥也道,「幼仪很有志向,更胜之于我啊。」
父亲是典型的一族之长,容不得任何人忤逆他的意思。
他的子女却纷纷走向他厌恶的道路,我想就是对他的报复吧。
可这一回,他不再出言驳斥,反而流露出想在国子监任教的意思。
甚至想在京中为阮淑然选一门婚事。
于是除了大哥,他们都要在京中安置下来。
也让我终于找到了困扰我的那个答案。
京郊禅院,我偶然撞见父亲在向谢安澈行礼。
我不禁内心骇然。
我一直觉得父亲对谢安澈态度有异。
我原先甚至想过父亲是否年轻时与谢安澈母亲有旧情。
所以他爱屋及乌,所以前世他一味叫我忍让恭顺。
如今看来并不是。
可父亲连萧煜都有所轻视,什么人能让他恭敬行礼呢?
他心中最挂念的不就只有前朝……等等,就是前朝!
再斩草除根或许仍有漏网之鱼。
12
待我回宫,阮淑然却已经等着了。
她几乎日日来找我。
之前头回进宫,她一双眼睛便贪婪地四处打量。
我试着为她选了几户清流人家,她果然都以各种理由推拒了。
她从小就喜欢同我争。
这回要怎么压我呢?
那只能找萧煜了。
所以她不着痕迹地向我打听萧煜的喜好与行踪。
今天也是一样,知道萧煜要来与我用膳,便磨磨蹭蹭不肯走。
于是我派了人将皇后一并请来。
我与萧煜还未表示什么,皇后那个直性子就已经忍不了阮淑然频送秋波的含情样了。
她直接问道,「阮姑娘似有眼疾,可宣太医了?」
阮淑然尴尬一笑。
接着她又讲起闲话,「从前啊本宫有个好姐妹,她夫君不知怎的,趁着她生病,跟小姨子勾搭上了。本宫一怒之下便打断了那男人的腿。」
萧煜脸色一僵,我险些笑出声。
她笑盈盈地望着我的好妹妹,「阮姑娘觉得这男子可是罪有应得?」
阮淑然惊呆了,「这,这——」
她被皇后吓得饭也没用完便提前告退了,据说晚上还做了一整夜噩梦。
我在心中冷笑,这才哪到哪呢。
然而晚上萧煜就压着我狠狠折腾了一夜。
「阮淑宜,我也是挑食的。」
「找皇后不如找我。」
「包君满意。」
再见父亲时,我拿阮淑然的婚事作试探。
有名望的清流,无权的勋贵,有兵权的本朝重臣。
他竟然更倾向于后者。
即便那位将军行伍出身,不通文墨,长相不堪。
他的野心竟然那么大。
外人若不知道,或许只会认为他在为我铺路。
只有我明白,他是为了谢安澈,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女儿。
或许第一世阮家覆灭的罪名,并不完全是谢安澈捏造的。
可他一心为谢安澈铺路,谢安澈又为何要灭了阮氏?
13
我告诉阮淑然,父亲想将她嫁给马将军。
至于这位将军是何人?她可自行去京郊大营打听。
阮淑然再进宫时,脸色惨白。
或许她不只打听到了,还亲眼见到了。
她第一次真心实意地跪在我面前。
「姐姐,我,我不愿你,你帮帮我。」
我仍旧笑得如她记忆中的样子,「姐姐只有你一个妹妹,自然要帮。可父亲的意思——」
她有些不忿,「姐姐若不是当初执意忤逆父亲,如今哪有这好日子?」
「当初是因为圣旨已到,父亲不得不应允。」
阮淑然眼睛一亮。
我凑近她的耳边,「安南侯府世子陆明英俊多情,最爱才女,时常去荟英楼诗会。」
这位世子在前世很有名。
他甜言蜜语哄着姑娘失了清白,带回侯府便会变脸,在床榻间折磨凌辱。
可他是侯府独苗,因此一直被遮掩得很好。
后来他娶了与侯府利益相连很深的镇北将军独女。
那姑娘更是狠辣,婚后一直与他一起凌辱那些侍妾。
直到一位侍妾抓住机会跑了出来才真相大白。
萧煜大怒。
谢安澈与我说是啧啧称奇。
此时婚约已定,但陆明仍旧表现得对所有女子都心软多情,甚至来者不拒。
在我有心推波助澜之下,父亲似乎真的选定了马将军。
陆明是阮淑然情急之下最好的选择。
她向来自信,陆明一定也会让她以为,自己会为她退婚。
那边阮淑然汲汲营营为自己寻出路,这边萧煜也终于查出了谢安澈的身份。
他是前朝太子侍妾的遗腹子。
他娘亲趁乱逃出,被刚刚失去孩儿的谢母所救。
我瞬间明白了一切。
父亲一定早就知道,他把谢安澈当作了他对前朝全部的念想。
他认为那才是正统,他所做的不过是要拨乱反正。
前朝仅存的血脉自然比我金贵多了。
我一个女儿家,不能实现抱负,不能名垂千古,甚至不能延续他的血脉。
他执意要我嫁谢安澈,不过是为了能够顺理成章更好地支持他。
可笑我前世还以为是谢安澈借了我与阮家的势才平步青云。
但其实没有我,父亲也会举全族之力为他铺路。
如今知道真相我只觉得更加心寒不甘。
萧煜轻轻环住了我,「若只是他,我保证阮氏可保。」
14
查出了背后的隐秘,萧煜打算按兵不动,彻底将前朝的余孽肃清。
可顺着调查深入,竟查出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谢安澈不是先太子的血脉。
是那名侍妾与人通奸。
我实在等不及想看父亲知道真相时精彩的脸色。
他为了这么个奸生子,第一世毁了我的一生,第二世要了我的性命,第三世又打算牺牲另一个女儿。
而阮淑然,比我想的还有本事。
她有了身孕。
按常理就该一定小轿抬入府中做妾。
但安南侯府要顾及阮氏与贵妃的脸面,却又不能背信将军府。
父亲打死也没想到阮淑然能做出这种事。
阮淑然跪在地上哭泣,语焉不详,「女儿错了,女儿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父亲一巴掌将阮淑然打倒在地,又推到母亲身上。
「你教出的好女儿!」
子嗣不是女子独自一人生的,教导子女更不只是女子的责任,结果出了事好像与男子便没有关系了。
我带了他们去见萧煜,安南侯父子也在。
我淡淡开口,「世子,本宫妹妹说她什么也不知道,你有何说法?」
阮淑然没想到我会直接抖出来,脸都吓白了。
安南侯世子脸色一变。
两情相悦有了私情与哄骗阮氏嫡女贵妃亲妹可不是一回事。
他当场便拿出了阮淑然的亲笔信与帕子为证。
父亲气得站也站不住,「教女无方,任凭侯府处置。」
阮淑然扑到我跟前,「姐姐,姐姐你救救我!」
我看向安南侯,「侯爷怎么打算?」
安南侯表示,已与将军府协商,娶阮淑然做平妻,不过那边要求先进门。
倒也公允。
阮淑然长舒了一口气。
她一定觉得自己赌赢了。
可她却不知今后会输成什么样。
这事儿掩不住,萧煜怕牵连我的名声想使劲压一压。
我却说不必了。
人死灯灭,所有的虚名都没有意义。
可阮淑然,我要所有世人都知道她是什么人,她如何进的安南侯府。
我要她在定京上流圈子永远抬不起头。
15
谢安澈约莫是疯了,他不再如前世徐徐图之。
他为了本不属于他的皇位,联络了前朝叛党,同时勾结了北越。
这消息是皇后昔日心爱的少年郎带来的。
一别经年,他们都不再是当年的少男少女了。
他没有死。
只是将计就计去了北越卧底。
萧煜告诉我时,皇后还不知道。
他不敢说。
他怕皇后直接拿出鞭子抽他。
我只好替他走一趟。
皇后愣了愣,然后瞬间红了眼睛。
「他没死,那真是太好了。」
余下的,她什么都不在意了。
皇后又哭又笑,一定要留我住一夜,说要跟我说说她的故事。
这些日子,我变得嗜睡易疲,闻不得油腥,葵水迟了一月有余。
我瞧见桌上的鱼,又忍不住犯了恶心。
皇后满眼惊喜,宣了太医果然证实我有孕。
我有些恍惚。
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做娘亲。
「这可真是双喜临门呀,快告诉太后与陛下。」
我拦住了她,说今日晚了,明日我要亲自告诉萧煜。
皇后笑得一脸狡黠。
可第二日我还未来得及说出口,萧煜便说他要御驾亲征。
我咽下要说的话,皱紧了眉。
萧煜安慰道,「我与父皇筹备多年,此番必定拿下北越。至于京中,我只是把戏台子让给他们罢了。」
直到萧煜临行,我都没有告诉他我有孕的消息。
进宫这些时日,他一直站在我的身后。
我不能拖累他。
我要让他毫无后顾之忧。
萧煜走后,京中风雨欲来。
我以太后的名义借故将父亲宣进了宫。
他见了我,一皱眉,开口便骂,「娘娘为何在此?这般不合规矩。」
我勾勾嘴角,「总比叛臣谋逆合规矩多了。」
他脸色大骇,「什么意思?」
我又问道,「在父亲眼里,血脉如此重要吗?前朝血脉方是正统,女儿不能延续血脉便可随意牺牲。」
他脸色阴沉,「大胆!」
我挥挥手,让人把前朝东宫的旧人与谢家的下人带上来,细细与他说谢安澈的身世。
他的脸色越发铁青,直到惨白,失了力气瘫坐在地上。
他摇着头喃喃,「不可能,这不可能。」
我冷声道,「先不说他根本不是前朝血脉,就凭他勾结北越,又怎堪为帝?」
父亲瞪大了眼睛,「什么勾结北越?」
我嘲讽地看着他。
我也不再废话,「交出叛党名单,还可保住阮氏无辜之人。」
他仰起头,「阮氏绝不依附叛党。」
我冷冷一笑,「那从现在开始,大哥便是阮氏的族长了。」
16
我将父亲软禁起来。
我原本也没指望从他这里得到什么,萧煜的探子早就查得差不多了。
只是为了养育之恩给他最后一个机会。
萧煜走后半月,大约已经与北越交手,谢安澈带着叛军起事了。
他们一路顺利地攻了进来。
太后带着我与皇后在大殿与他对峙。
谢安澈身后跟着旧臣,对我们得意洋洋。
「大殿已被我包围。本宫乃先太子遗孤,今日便拨乱反正。」
他又瞧向我,「阮淑宜,你本来该是皇后的,你可后悔?」
皇后小声问我,「你不是不想做皇后吗?」
我想不想做皇后另说,她确实是不大适合。
太后拍拍手。
羽林卫统领突然将剑转向谢安澈。
羽林卫霎时将他们包围起来。
谢安澈大怒,「陈文!」
陈统领道,「我们弟兄十二人,除了我,全为保护先太子家眷而死。我的恩已经还清了。我这条命,是陛下在战场救回来的。」
谢安澈却突然大笑起来。
「好,好啊,太后皇后贵妃与我一同陪葬,我输了,萧煜也不会赢!」
我们闻言届是脸色一变。
皇后身边的奶嬷嬷却扑通一声跪下了。
「皇后娘娘,奴婢有罪。奴婢是前朝的细作。」
「可奴婢看着娘娘长大,娘娘从不把奴婢当下人,怎么忍心下毒啊!」
说着她身子一软,吐出一口血。
「忠义难两全,这毒药,奴婢便自己用吧。」
皇后大喊一声「嬷嬷!」
她恨恨地看向谢安澈,随手抽出旁边侍卫的刀便向谢安澈掷去。
谢安澈还未反应过来,便惨叫一声摔倒在地。
那刀正中他的大腿,顿时血流如注。
我朗声道,「谢安澈,你的生母与人私通,东宫旧人与谢家下人皆可作证。」
谢安澈眼中呈现出慌乱难堪,却没有意外。
他竟然知道。
所以前世他不只是拿阮家当垫脚石。
他知道阮家对他的支持,完全是因为他的身世。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旦父亲知道真相,必定会反噬。
谢安澈强忍着痛想要站起来,可他还未站直,便被一箭穿心。
是萧煜。
他穿着铠甲从天而降。
17
得知谢安澈败了的消息,父亲自尽了。
他说他有眼无珠。
他后悔的从始至终都是谢安澈并非先太子血脉,他追随错了人。
于是我告诉大哥,他景仰的父亲究竟做了些什么。
陛下慈悲不牵连阮家无关人等,但他不配入阮氏宗祠。
大哥面上浮现出不忍。
我笑了,「他与谢安澈勾结,可想过我,可想过全族?可有过不忍?」
我们难道活该为他所谓的大义牺牲么?
大哥不再多说什么。
阮淑然递了许多次牌子想见我,之前我一直压着。
如今一切尘埃落定,她便是我最后一桩未完的心事。
她脸上有伤,一来便想朝着我扑。
被宫人一把推开。
「我们娘娘有了身孕,世子夫人当心些。」
阮淑然脸上闪过一丝嫉恨。
她低下头,「姐姐真是好福气。妹妹可就惨了。」
我轻轻吹开茶沫,「是么?」
阮淑然咬牙切齿,「那安南王世子——」
我打断她,「妹妹,这是你自己选的路,跪着也得走。」
阮淑然愕然, 随即反应过来,「你早知道是不是!你害我!」
我勾勾嘴角,「那又如何呢?」
「我要告诉陛下你的蛇蝎心肠!」
我微微一笑,「陛下说我还让你顶个世子夫人的名号,太宽慈了。」
阮淑然彻底傻了,「为什么?我可是你亲妹妹啊。」
是啊,前世我可是她亲姐姐啊。
我意味深长地说,「大概是因为前世你欠了我吧。」
皇后等回了她的少年郎,一刻也忍不住就想红杏出墙。
萧煜安排了她假死出宫。
那人就任北境指挥使,皇后会换个身份与他一同赴任。
走前她一想到再也不用被宫务折磨, 兴奋得觉也睡不着。
她还当着萧煜拉着我的手说道,「宫里确实没意思, 做皇后也没意思。你哪天腻了, 就带着我干儿子干女儿来北境找我啊。」
萧煜皮笑肉不笑,「不会有那一天。」
皇后撇撇嘴,兴高采烈地走了。
国不可无后, 萧煜顺理成章地封我为后。
由于有了身子,一切便得抓紧办。
萧煜让我从中宫而入。
那是元后才有的待遇。
可赢了北越, 肃清了前朝乱党, 大臣们都对萧煜更加敬畏,因此也无人敢有异议。
我与萧煜一同接受百官朝拜。
萧煜目光煜煜。
「梓潼, 我会与你共享天下山河。」
18 番外
母后很喜欢皇后,可她总说皇后太冒失了, 要为我娶个端庄的世家女子。
我想起了一个人。
阮氏的嫡长女阮淑宜。
我路过清河,见过她一次。
她扮作了男装去参加了诗会。
我在后巷听见她抱怨说这世道对女子太不公了。
惊鸿一瞥。
但我也未放在心上。
只是如今又想起来, 不知不觉念出了她的名字。
母后擅作主张要封她为贵妃。
我派人去追懿旨,却得到了她自尽的消息。
我才知道,阮氏女不为妾。
我不该肖想她折辱她。
我为此颇感愧疚, 对阮家多有照拂。
却养出了一头狼。
她的父亲想拥护谢安澈夺位。
而我在处理阮家的时候才知道当年是她的父亲害死了她。
我日夜难眠。
搜寻了许多有关她的东西。
在她死后的第十年,我爱上了她。
上天有灵,我竟然重生了。
这回随着太后懿旨而去的,还有我的聘礼。
我会给她该有的一切。
她真的是很好的姑娘。
她帮了我,帮了皇后。
可她不爱我, 她只想与我交易。
她救了我,我以为我会再度失去她。
我差点露馅。
我想这辈子我们还有许多时间。
她生下了太子,我封她为圣后, 让她与我一起临朝。
大臣自然争得脸红脖子粗。
但我已为了做了许多铺垫。
我始终记得前世她黯然的神色。
她有才华有抱负,不该困于后宫。
帝王无能才会惧怕女子, 忌惮外戚。
后来又过了许久, 我终于忐忑地对她说我重活了一次。
前世我间接害死了她。
她愣了很久很久,直到突然落下泪来。
她说那是她的第二世。
而她的第一世,她说得那么平静,我却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轻轻抱住我, 「真好啊,原来在我不知道的地方,还有人爱着我啊。」
来源:成熟暖阳44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