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一九九七年的夏天，似乎格外漫长，也格外暴躁。记忆里，那年的雨水像是拧开了闸门的洪水，说来就来，而且一旦开始，就很难停歇。尤其是在南方这片湿漉漉的土地上，空气常年弥漫着一股黏腻的潮气，像是随时都要凝结成雨落下。

第一章：不祥的预兆

一九九七年的夏天，似乎格外漫长，也格外暴躁。记忆里，那年的雨水像是拧开了闸门的洪水，说来就来，而且一旦开始，就很难停歇。尤其是在南方这片湿漉漉的土地上，空气常年弥漫着一股黏腻的潮气，像是随时都要凝结成雨落下。

我叫李伟，当时是县第二中学高二（3）班的学生。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男生，成绩中等，性格内向，扔进人堆里绝对找不出来的那种。生活按部就班，上课，下课，吃饭，睡觉，偶尔和几个死党插科打诨，或者偷偷看几本租来的武侠小说，就是全部了。

张晓晓是我同桌，也是我们班，乃至我们年级公认的“女神”之一。她长得清秀，皮肤白皙，眼睛不大但很亮，总是带着一种安静而认真的神情。她家境似乎不错，穿着打扮比班上大多数女生都要好一些，干净整洁，透着一股书卷气。她总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认真听讲，仔细做笔记，很少参与女生们叽叽喳喳的八卦，也很少和男生们打闹。在我眼里，她就像教室窗台上那盆静静开放的白色茉莉，纯洁，美好，却又带着一丝不易接近的距离感。

我和张晓晓的关系，很普通。我们是前后桌，偶尔她会转过身来问我一些数学题，我会笨拙地讲解；或者借个橡皮，递支笔。谈话内容仅限于学习，顶多加上一些关于老师今天讲了什么的闲聊。她对我似乎也和对其他同学没什么两样，礼貌，客气，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我从未奢望过能和她成为朋友，更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她就像天上皎洁的月亮，而我，只是地面上一粒不起眼的尘埃。

故事发生在一个周五。上午的课程结束后，天空就开始阴沉下来。原本只是稀疏的雨点，到了中午放学时分，已经变成了瓢泼大雨。豆大的雨点砸在水泥地上，溅起一片片水花，天地间瞬间白茫茫一片，雨水敲打着窗户，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仿佛要把玻璃都震碎。

“哇，这雨也太大了！”

“完了完了，怎么回家啊？”

教室里顿时炸开了锅。看着窗外如同水幕般的雨帘，我心里也有些发愁。我家离学校不算太远，走路大概半个多小时，但这会儿的雨势，出门五分钟就得湿透。更重要的是，村口那条河，每到下大雨就容易涨水，平时踩着石头就能过去的浅滩，这时候肯定成了奔腾的急流。

“李伟，你家离得近，你打算怎么回去？”前排一个叫王磊的男生探过头来问。

“不知道，等雨小点再说吧。”我含糊地应付着。其实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要不，咱们几个一起等？或者看看有没有别的路？”另一个同学附和道。

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但似乎都没有什么好办法。雨水丝毫没有减小的意思，反而越来越大，伴随着滚滚的雷声，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坐在座位上的张晓晓突然小声开口：“李伟，你……你放学有事吗？”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主动跟我说话，而且是关于放学的事情。我转过头，看到她正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犹豫和……或许是求助？

“没……没事，就是等雨停。”我回答道，心里有些不解。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我家在镇子外面的山坳里，那个方向的路，好像被水淹了……我刚才听我爸打电话回来说的。”她的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

我的心跳不由得快了几拍。张晓晓的家我听说过，确实在县城边缘一个比较偏僻的山坳里，只有一条蜿蜒的土路通进去，而且那条路紧挨着一条小河。一旦下大雨，河水上涨，那条路十有八九会被阻断。

“啊？那……那你怎么办？”我下意识地问道。

她抿了抿嘴唇，看了看窗外依旧狂暴的雨势，又看了看周围同样愁眉苦脸的同学，最后目光落回我身上，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语气：“我……我在想，能不能……能不能跟你一起……等一下？或者……看看有没有别的地方可以暂时避避雨？”

我的心猛地一跳。跟张晓晓一起？这个念头让我瞬间有些慌乱，脸颊也有些发烫。跟她在一起？这……这怎么可能？我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我也不知道……”我有些结巴地说，“雨这么大，估计也出不去。”

“嗯……”她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校服的衣角，这个动作让她看起来有些脆弱和无助。平时的张晓晓总是那么镇定自若，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露出这样的神情。

教室里的人渐渐少了。一些家离得近或者胆子大的男生，干脆冒着大雨冲进了雨幕，很快就消失在白茫茫的水雾中。留下的人，大多是像我们这样家离得远，或者没有勇气冲进大雨的。

我看着张晓晓单薄的背影，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责任感。尽管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男生，成绩一般，性格内向，但我知道，这个时候，如果我能做些什么，哪怕只是提供一点微不足道的帮助，也是好的。

“那个……晓晓，”我鼓起勇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要不……我们再等等？看看雨会不会小一点。或者……有没有可能，绕到村子后面，那边地势高一点，也许路况好些？”

她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不确定：“村后？我不太熟……”

“我……我周末有时候会跟我爸去那边地里干活，稍微有点印象。”我撒了个小谎，其实我只是远远地路过几次，“不过那边都是山路，下雨天可能也不好走。”

“可是……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教室可能也会漏雨……”她担忧地看了看天花板，果然，已经有水珠顺着墙角渗了下来，滴落在地板上。

就在我们犹豫不决的时候，一个平时跟我要好的男生赵勇走了过来，他手里举着一把破旧的雨伞，另一只手拎着个塑料袋。

“李伟，走不走？跟我一起？我家就在镇口，我爸开车来接我，先送我，再送你？”赵勇豪爽地说，他是我们班的体育委员，性格开朗，朋友很多。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张晓晓，心里有些挣扎。赵勇是我的好朋友，跟他一起回家，路上也能说说话，总比一个人闷着强。可是……

“不了，勇子，”我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看向张晓晓，“晓晓家那边好像路断了，我……我想再陪她等等，看看情况。”

赵勇愣了一下，随即了然地笑了笑：“哦……行吧，那你们俩小心点。我先走了啊！”说完，他冲我们挥挥手，撑开伞，艰难地走进了雨幕。

教室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还有零星几个同学也陆续离开了。空旷的教室里，只剩下雨点敲打窗户和屋顶的巨大声响，以及我们之间略显尴尬的沉默。

“那……那我们真的等？”张晓晓小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茫然。

“嗯……”我应了一声，心里也没底。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外面的雨势没有任何减弱的迹象，反而像是发了疯一样，越来越大，越来越急。天色也暗沉得厉害，即使是白天，教室里也显得有些昏暗。

“雨太大了，我看……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了。”我看着窗外模糊的景象，终于下定了决心，“要不……晓晓，我知道一个地方，离这里大概走十分钟路，在山坳入口附近，以前是个看林子的小屋，早就废弃了。虽然破旧，但至少能遮风挡雨，总比待在这里强。”

张晓晓闻言，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黯淡下去：“废弃的小屋？那里……安全吗？”

“应该……还好吧，就是漏雨，可能有点脏。”我不太确定地说。那个地方我小时候跟着我爸去过一次，印象里就是个破木头搭的房子，孤零零地立在那里，阴森森的，平时根本不会有人靠近。

“只要能避雨……就行。”张晓晓低下头，小声说道。我能听出她语气里的无奈和一丝妥协。

“那……走吧？”我站起身，拿起自己的书包。我的家当很简单，就是一个旧帆布书包，里面装着几本书，一个笔记本，还有我妈给我准备的午饭——两个玉米饼子和一瓶凉白开。

张晓晓也默默地拿起她的书包，她的书包是粉色的，上面还有可爱的卡通图案，和她平时的风格很搭。

“走吧。”我说。

我们俩撑开一把伞——那是我早上带过来的，幸好没忘。伞面不大，将将能容纳两个人。我尽量把伞往她那边倾斜，自己大半个肩膀都暴露在了雨中，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我的衣服，带来一阵寒意。

“你也靠过来点，不然要淋湿了。”我听到她小声说了一句，带着一丝羞涩和……关心？

我的心跳又开始加速。我们俩紧紧地挨在一起，肩膀几乎要碰到一起。她的头发很黑，很柔顺，偶尔有几缕被风吹过来，拂过我的脸颊，带来一阵淡淡的洗发水香味。我能感觉到她身体的微颤，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害怕。

雨声震耳欲聋，我们俩走在泥泞的小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周围是白茫茫的雨幕，视线受阻，只能隐约看到近处的树影在风雨中摇曳，像是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怪物。天地间仿佛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以及这无边无际的暴雨。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和张晓晓之间的距离，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遥远。我们共同面对着这突如其来的灾难，共同走向一个未知的、破旧的小屋。一种莫名的情绪在心底悄悄滋生，混杂着紧张、担忧，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第二章：废弃小屋

通往废弃看林屋的路比我记忆中还要难走。所谓的路，不过是被人踩出来的狭窄小径，此刻已经被雨水冲刷得坑坑洼洼，泥泞不堪。两旁的杂草疯长，几乎没过了膝盖，湿滑的枝叶不断刮擦着我们的裤腿和手臂。

“小心脚下！”我不时提醒着张晓晓，同时努力稳住自己被打湿的鞋子，避免滑倒。我的运动鞋早就湿透了，每走一步都沉重无比，冰冷的感觉从脚底一直蔓延到全身。

张晓晓显然也不太习惯这样的路况，她穿着一双白色的塑料凉鞋，此刻已经被泥水染得不成样子，脚踝处也沾满了泥浆。她走得很慢，很小心，好几次都差点被石头绊倒，幸亏我及时扶住了她。

“谢谢你，李伟。”她低声对我说，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微弱。

“没……没事。”我应着，心里却因为她这一句简单的感谢而感到一丝暖意。这是我第一次觉得，自己或许不是一无是处。

又走了一段路，眼前的雨势似乎稍微减弱了一些，虽然依旧是瓢泼，但至少能勉强看清前方的轮廓了。透过层层雨幕，那个破败的看林屋终于出现在视野里。

它孤零零地矗立在一小片空地的边缘，紧挨着一片茂密的竹林。屋子很小，大概只有十几平米，墙壁是用粗糙的木板搭建的，很多地方都已经腐朽、脱落，露出里面黑黢黢的缝隙。屋顶铺着的茅草早已被风雨侵蚀得不成样子，不少地方已经塌陷，留下一个个阴暗的洞口，雨水正不断地从那些破洞里漏下来，滴落在屋前的泥地上，形成一个浅浅的小水洼。屋门是一扇掉了漆的旧铁皮门，歪歪斜斜地挂着，仿佛随时都会掉下来。

整个小屋散发着一股潮湿、腐朽、混合着霉味的气息，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闻到。周围一片死寂，只有雨水敲打在屋顶和树叶上的声音。

“就是……这里了。”我停下脚步，有些不确定地看着眼前这个破败的地方。说实话，它比我记忆中的还要不堪，简直像个随时会倒塌的鬼屋。

张晓晓也皱了皱鼻子，显然也被这气味和景象吓到了。她的眼神里充满了犹豫和不安。

“要不……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我有些后悔带她来这里。这地方，怎么看都不安全。

“没……没了，雨这么大……”张晓晓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与其说是害怕这个小屋，不如说是害怕继续暴露在无遮无挡的暴雨中。她看了一眼身后黑沉沉的雨幕，又看了看眼前这个虽然破旧但好歹能遮风挡雨的地方，最终还是咬了咬牙，“先进去吧，总比在外面淋着强。”

我点了点头，心里也松了口气。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我走上前，用力去推那扇铁门。铁门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嘎吱”声，锈蚀的门轴摩擦着，仿佛随时都会断裂。我用尽全力，才勉强将它推开了一条缝隙，刚好够我们两个人侧身挤进去。

一股更加浓郁的霉味和潮湿气息扑面而来，呛得我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屋子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只有从屋顶破洞和门缝透进来的一点微弱天光，勉强勾勒出屋内的大致轮廓。

“里面有……蜡烛吗？”张晓晓小声问，声音里充满了紧张。

“我……我没带。”我摇了摇头，心里有些懊恼自己的准备不足。

我摸索着走进屋子，脚下的地板发出“吱呀”的声响，感觉很不结实。地上积了厚厚一层灰尘和杂物，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垃圾，散发出难闻的气味。我小心翼翼地在黑暗中挪动着脚步，生怕踩到什么东西。

“你……小心点。”张晓晓跟在我身后，也小声提醒道。她的声音就在我耳边不远处，带着一丝紧张。

我找到了屋子的深处，那里似乎有一个类似床铺的结构，但木板已经腐烂得差不多了，上面堆着一些破布和烂木头。旁边散落着几个空酒瓶和一些不知名的工具。

“先把门关上吧，不然雨会飘进来。”我对张晓晓说。

她应了一声，走到门口，吃力地将那扇沉重的铁门重新关上。随着“哐当”一声巨响，外界的雨声似乎被隔绝了大半，屋子里变得更加昏暗和寂静。

“现在……怎么办？”张晓晓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丝无助。

“你……你先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去找找看有没有能用的东西。”我说着，开始在屋子里摸索。我需要找到火柴或者打火机，再找些干燥的木柴生个火，这样既能取暖，也能驱散一些潮气和霉味。

我在地上仔细地翻找着，手指触碰到很多冰冷潮湿的东西。终于，在一个角落里，我摸到了一个硬邦邦的盒子，感觉像是火柴盒。我心中一喜，连忙掏出来，打开一看，里面果然还有几根火柴，虽然受潮了，但小心翼翼地擦了几下，竟然还能点燃！

“太好了！”我心里一阵激动。

我拿着火柴，走到刚才看到的“床铺”旁边，那里相对干燥一些。我清理掉上面的杂物，露出下面一些还算干燥的木板和木头墩子。我用火柴点燃了一小块捡来的干布条，然后小心翼翼地引燃了一根粗一点的木头。

火苗跳动起来，发出微弱的光芒，逐渐照亮了这间破败的小屋。虽然光线依然昏暗，但至少不再是一片漆黑，也能勉强看清周围的景象了。

张晓晓看到火光，脸上也露出一丝放松的神情。她走到火堆旁，蹲下身子，伸出微凉的手烤了烤，眉头微微舒展了一些。

火光映照着她苍白的脸庞，平日里总是显得平静无波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疲惫和惊恐。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服，几缕湿发贴在她的额头上和脸颊上，让她看起来楚楚可怜。

我心里忽然涌起一阵强烈的怜惜。我走上前，脱下自己身上那件虽然也被淋湿了、但相对来说还算干爽一点的外套。

“你……你披上吧，别着凉了。”我把外套递给她，声音有些不自然。

张晓晓愣住了，抬起头看着我，眼神有些复杂。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接过了外套，低声说了句：“谢谢。”

她把外套披在身上，这件对于我来说有些宽大的男式外套，穿在她瘦弱的身上，显得有些不协调，但却很好地裹住了她单薄的身体。一股淡淡的、属于我的洗衣粉味道混合着她身上的雨水气息，在她身上散开。

我们俩沉默地坐在火堆旁，听着外面依旧哗哗的雨声，以及偶尔传来的风吹过竹林的呜咽声。火光跳跃着，映在我们年轻的脸上，忽明忽暗。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木柴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这种安静，和我们平时在教室里的安静截然不同。在教室里，即使不说话，也充满了同学间的喧嚣和活力。而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和这间破败废弃的小屋，以及外面狂暴的自然之力。这种安静，带着一种压抑，一种孤立无援，却又奇异地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我看着跳动的火焰，心里却在想着很多事情。我想起了早上出门时还阳光明媚，没想到下午就变成了这样；我想起了赵勇，不知道他现在到家了没有；我想起了家里的妈妈，不知道她会不会担心我；我更想起了身边的张晓晓，她现在怎么样了？她冷不冷？怕不怕？

我偷偷看了她一眼。她正盯着火堆，眼神有些放空，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一点水汽，不知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她的嘴唇微微有些发白，可能是冻的，也可能是害怕。

“你……冷吗？”我轻声问。

她似乎被我的声音惊醒了，转过头看了我一眼，轻轻摇了摇头：“还好。”

但我知道，她肯定很冷。她的衣服都湿透了，虽然披着我的外套，但那点温暖恐怕远远不够。

我又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木柴，火焰顿时旺盛了一些，驱散了更多的寒意。

“那个……晓晓，”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你家那边……情况怎么样？严重吗？”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回答：“我爸打电话回来说，河水涨得很高，已经漫过堤坝了，村口的路完全被冲垮了，车子根本开不进去。他说……估计要等好几天才能退水。”

我的心沉了下去。好几天？那她今晚……要和我们一样，被困在这里吗？

“那……那你今晚……”我看着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她也明白我的意思，低下头，声音更低了：“我不知道……”

屋子里再次陷入了沉默。这次的沉默，比刚才更加沉重。我们都知道，这意味着我们可能要在这个破旧的小屋里，一起度过这个漫长的暴雨之夜。

第三章：漫漫长夜

夜幕，终究还是降临了。外面的雨势虽然没有白天那么恐怖，但依旧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仿佛永无止境。天空是纯粹的墨色，看不到一丝星光和月光，只有屋子中央那堆篝火，还在顽强地燃烧着，发出橘红色的光芒，成为这黑暗中唯一的光源。

火光越来越微弱，我不得不一次次地添加木柴。幸运的是，这个小屋虽然破败，但之前似乎有人在这里活动过，角落里还残留着一些干柴和枯枝，足够我们支撑到天亮，或者至少支撑到雨势明显减小。

随着时间的推移，屋子里越来越冷。湿冷的空气仿佛能钻进骨头缝里，即使靠近火堆，也难以完全驱散。张晓晓的情况似乎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她蜷缩在火堆旁，身体微微发抖，披在我外套里的身体显得更加单薄。她的脸色苍白，嘴唇也没有了血色。

我心里很担心，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没有照顾人的经验，也没有什么可以取暖的物资。

“晓晓，你是不是冷得厉害？”我又问了一遍。

她抬起头，眼神有些迷离，点了点头：“嗯……有点。”

“要不……你再靠近火堆一点？”我把手里一根快要燃尽的木柴扔进火里，火星四溅。

她动了动，犹豫了一下，还是挪近了一些，紧挨着火堆坐下。但即使这样，她还是在发抖。

我看着她发抖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我想做点什么，让她暖和起来。可是……我又能做什么呢？

就在这时，我忽然想起了她下午说过的话。她说：“你抱紧我，别乱动。” 那句话，是在什么情况下说的来着？哦，对了，是在下午，暴雨刚开始的时候，我们在教室里等待，她看着窗外，随口说的？还是……是在更早的时候？

不，不对。具体是什么时候说的，记忆有些模糊了。但这句话，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我的心湖，激起了层层涟漪。

抱紧她？这个念头一出来，就让我心跳加速，脸颊发烫。这怎么可能？我和她……只是普通的同学关系。而且，现在的环境……这么破旧，这么寒冷，这么……暧昧？

我的心里充满了矛盾和挣扎。一方面，我很想帮助她，很想让她暖和起来，很想回应她那句模糊的请求；另一方面，我又害怕自己的行为会冒犯她，会破坏此刻这微妙的气氛，甚至会让她觉得我是个轻浮的人。

我看着她瑟瑟发抖的样子，眼神里充满了无助。我知道，她现在真的很冷，很需要温暖。

“晓晓……”我鼓起勇气，试探着开口，“要不……我……我抱着你？这样你会暖和一点。”

我说完这句话，立刻就后悔了。我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颤抖，眼神也有些闪躲，不敢去看她的反应。

屋子里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只剩下火堆燃烧的“噼啪”声。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咚咚咚”的跳动声，快得像是要蹦出来一样。

张晓晓似乎也愣住了。她抬起头，惊讶地看着我，眼睛睁得大大的。昏暗的火光下，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看到她长长的睫毛在微微颤动。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变得无比漫长。

我紧张地站在原地，手心冒汗，心里七上八下的。她会不会生气？会不会觉得我很奇怪？她会不会……推开我？

就在我几乎要放弃，准备开口说“算了”的时候，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声音细若蚊蚋，几乎听不见：“……嗯。”

只有一个字，却像是一道电流，瞬间击中了我。

我愣住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同意了？

我看着她，她并没有看我，而是把脸转向了火堆的方向，长长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她半边脸颊。但我能感觉到，她的身体依旧在微微颤抖。

我慢慢地伸出手，迟疑了一下，然后轻轻地落在她的肩膀上。她的肩膀很瘦，骨头硌着我的手心，隔着湿冷的衣服，能感觉到她的身体依然很凉。

“我……”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没有回应，只是肩膀微微缩了一下，似乎是……在向我靠近？

我的心跳得更快了。我深吸了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伸出双臂，轻轻地环住了她的肩膀。她的身体很柔软，带着一股淡淡的香气，和之前的霉味、雨水味截然不同。

她似乎颤抖得更厉害了，整个身体都绷得很紧。

“别……别怕……”我低声说，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自己，“我……我抱紧你一点，这样你就不会冷了……”

我稍微收紧了手臂，让她更紧地贴在我的怀里。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温度，虽然依旧很低，但却很真实。她的头发拂过我的下巴，带来一阵微痒的感觉。她的心跳声，隔着薄薄的校服，似乎也能隐约感受到，和我一样，慌乱而急促。

我们就这样静静地抱着，谁也没有说话。火光在我们周围跳动，映照着我们交叠的身影。屋子里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气氛，有温暖，有尴尬，有紧张，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正在悄悄地发酵。

我抱着她，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在一点点地放松下来，不再像之前那样僵硬和颤抖。她的呼吸也变得平稳了许多。

“谢谢你……李伟。”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轻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鼻音，似乎是哭了，又似乎只是因为寒冷和激动。

“没……没事。”我低下头，看着她埋在我怀里的脑袋。她的头发很黑，很柔顺，我甚至能闻到她发间洗发水的清香。我的心里，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温柔和满足感。

我们就这样相拥着，坐在篝火旁，听着窗外的雨声和风声。时间在黑暗中缓缓流淌，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如此珍贵。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半个小时，也许更长。张晓晓的体温渐渐地传了过来，我抱着她，不再觉得寒冷，反而有种莫名的温暖和安心。

“你……困了吗？”我轻声问。

她在我怀里摇了摇头，声音依旧很低：“没有。”

“那你……要不要靠在椅子上休息一下？这样抱着，我……我也有点累。”我找了个借口，其实是我自己抱着她，胳膊已经开始发酸了。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靠在墙角的一张破旧椅子上，我则半蹲在她面前，依然用手臂环着她，支撑着她的重量，同时让她可以舒服地倚靠着椅背和我的身体。

这个姿势似乎让她感觉更舒服了一些。她微微眯起眼睛，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覆盖下来，脸上疲惫的神色更加明显了。

看着她恬静（或者说，是因为疲惫而显得恬静）的睡颜，我的心里充满了怜爱。我不敢再乱动，生怕惊醒了她。我就这样保持着半蹲的姿势，手臂酸麻，却丝毫不在意。我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脸上，看着她小巧的鼻子，微微嘟起的嘴唇，还有那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的侧脸轮廓。

我从未如此近距离、如此专注地观察过她。平日里的张晓晓，总是带着一层淡淡的疏离感，让人不敢轻易靠近。但此刻，在这个与世隔绝的破旧小屋里，在摇曳的火光下，她褪去了平日里的矜持和防备，展现出了难得一见的脆弱和依赖。

我发现，她的嘴唇很薄，唇色很淡。她的眉毛很细，形状很好看。她的皮肤，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能看出那种白皙细腻的质感。

我的心跳，又一次不受控制地加速了。

我是不是……喜欢上她了？

这个念头，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我心中激起了巨大的波澜。我一直以为，自己对张晓晓只有同学间的好感和欣赏，从未想过会喜欢上她。我们之间的差距，无论是家境、成绩，还是性格，似乎都太大了。

可是，此刻抱着她温软的身体，感受着她细微的呼吸，看着她熟睡的脸庞，我的心里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悸动。我想要保护她，想要让她开心，想要……永远待在她身边。

我知道，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甚至可能只是因为这个特殊的环境，因为孤独和恐惧而产生的错觉。但是，我无法控制自己的心。

我们就这样，一个沉睡，一个清醒，在这个破旧废弃的小屋里，度过了这个漫长而特别的暴雨之夜。外面的世界，依旧被黑暗和暴雨笼罩着，但在这个狭小而温暖的空间里，却仿佛有了一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与世隔绝的小小天地。

第四章：黎明与抉择

不知过了多久，当天边终于泛起一丝鱼肚白的时候，窗外的雨声，似乎……小了一些。

我几乎一夜未眠，半蹲着，一直保持着抱着张晓晓的姿势。手臂早已麻木得失去了知觉，腰酸背痛，浑身都像是散了架一样。但我却丝毫没有感觉到疲惫，或者说，我的精神处于一种亢奋的状态，完全没有注意到身体的不适。

张晓晓似乎睡得很不安稳，眉头微蹙，眉头间还带着一丝未褪去的忧虑。她的呼吸很轻，偶尔会发出一两声梦呓，听不真切。

天色越来越亮，外面的景象也逐渐清晰起来。雨势确实小了很多，虽然依旧在下，但已经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不再是之前那种狂暴的倾盆大雨。天空依旧阴沉，但那种令人窒息的压抑感，似乎消散了一些。

屋子里，经过一夜的燃烧，木柴已经所剩无几，火光也变得越来越微弱，随时都可能熄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烟熏味，混合着潮湿和霉味。

我轻轻地动了动已经麻木的双腿，小心翼翼地将张晓晓扶坐直。她似乎被惊醒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眼神还有些迷茫。

“唔……几点了？”她声音沙哑地问。

“应该……快天亮了。”我看了看窗外，轻声回答，“雨……好像小了。”

她顺着我的目光看向窗外，看到外面依旧灰蒙蒙的天空和连绵的小雨，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释然，也有担忧。

“雨是变小了，但是……河水估计还没退。”她低声说，语气里带着一丝黯然。

我知道她说的是事实。这种季节的暴雨过后，山区河流水位退去往往需要几天时间。

“先……先出去看看吧？”我提议道。待在这个破旧的小屋里，总不是长久之计。

她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开始默默地穿衣服。她的衣服昨晚被雨水打湿，又贴在身上睡了一夜，皱巴巴的，还带着一股湿冷的气息。她脱下我那件外套，递还给我。

“谢谢你的外套。”她说。

“没事。”我接过外套，披在自己身上。外套上还残留着她淡淡的香气，让我觉得心里暖暖的。

我们也顾不上整理仪容，简单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就准备离开这个小屋。

推开那扇沉重的铁门，一股清新的、夹杂着泥土和植物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让我们精神为之一振。外面的光线比屋子里明亮多了，虽然依旧阴沉，但至少能看清周围的景象。

小屋前的小水洼还在，但已经没有雨水继续汇入了。周围的竹林被雨水洗刷得格外青翠，叶片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空气中弥漫着雨后特有的清新味道。

我们走到之前进来的小路上。雨后的泥路更加湿滑难行，但我们归心似箭，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我们……往哪边走？”张晓晓看着被雨水冲刷得泥泞不堪的山路，有些茫然地问。

我的心也沉了一下。来时的路就已经很难走，现在雨后，山路更加湿滑难行，而且不知道前面的路况如何。

“先……先往回走吧，看看能不能走到主路上。”我想了想，决定道。主路虽然远一点，但至少是石子路，相对好走一些，而且说不定能看到过往的车辆或者其他行人。

“嗯。”她点了点头。

于是，我们俩再次踏上了泥泞的山路。这一次，没有了之前的狂风暴雨，气氛似乎也平静了许多。但我的心里，却比昨晚更加忐忑不安。因为，我必须面对一个现实的问题：等会儿回到镇上，或者回到家，该如何向张晓晓的家人解释？该如何面对她？

还有我自己……我心里那刚刚萌芽的情愫，该如何安放？

我们默默地走着，脚下是湿滑的泥土和碎石。偶尔有水珠从路边的树叶上滴落下来，打在我们的头上、肩膀上。周围很安静，只有我们踩在泥地里发出的“噗嗤”声，和远处传来的几声鸟鸣。

我能感觉到，张晓晓的情绪也有些低落。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双脚，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她白皙的脸颊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晓晓……”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打破了沉默，“那个……昨晚……”

“嗯？”她抬起头，看了我一眼。

“昨晚……谢谢你……愿意……相信我。”我有些语无伦次地说。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昨晚的心情，是感激？是歉意？还是别的什么？

她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我的意思，脸上微微泛起一丝红晕，低下了头，轻声说：“不……应该是我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的声音很轻，几乎听不见，但我却听清楚了。我的心，又一次不争气地加速跳动起来。

我们继续往前走，一路无言。但气氛却不再像昨晚那样压抑和尴尬，反而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

又走了一个多小时，我们终于走到了相对宽阔一些的山坳入口。这里的路况果然比山里好了很多，虽然依旧泥泞，但至少是平整的泥土路，而且可以看到远处蜿蜒的主路。

然而，当我们走到路口时，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原本应该连通山坳和外面世界的那条主路，此刻已经被浑浊汹涌的河水完全淹没了！浑浊的河水翻滚着，咆哮着，卷带着断枝、石块和各种杂物，奔腾而下，根本看不出道路的痕迹。河水距离岸边已经很近了，水流湍急，看起来非常危险。

“这……这怎么回事？”我惊呆了。昨天晚上听张晓晓她爸爸说路被冲垮了，我还以为只是部分损毁，没想到竟然完全被淹没了！而且看这水势，比昨晚还要大！

张晓晓的脸色也变得煞白，她呆呆地站在路边，看着汹涌的河水，眼神里充满了绝望。

我们……被困在这里了？

怎么会这样？我们好不容易走出了大山，却没想到前面还有这样一道“天堑”！

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这意味着，我们不仅回不了家，甚至连去镇上都成了奢望。我们被困在了这个与世隔绝的山坳里。

“那……那怎么办？”张晓晓转过头，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无助和恐惧。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似乎又回到了昨晚那种害怕的状态。

我看着她苍白无助的脸，看着眼前汹涌咆哮的河水，心里一片茫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种自然灾害面前，我一个普通高中生，又能做些什么呢？

难道……我们要在这里待上好几天，直到河水退去？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我就感到一阵绝望。食物和水都成问题，而且，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不行，不能就这么认输！一定会有办法的！

我仔细地观察着眼前的河水。虽然水势很大，水流很急，但河道似乎还没有完全淤塞。而且，河水的颜色虽然浑浊，但看起来水位似乎没有再继续上涨。

“晓晓，”我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你看，水位好像没有再涨了。也许……也许过两天就会退下去一些。”

她点了点头，但眼神里的担忧并没有减少多少。

“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补充点体力。”我说，“然后……看看能不能想办法联系到外面的人？”

我们沿着被淹没的路基往前走了一段，希望能找到一个相对干燥和安全的地方。幸运的是，没走多远，我们就发现了一个被遗弃的小型采石场，里面有几个废弃的工棚。虽然也很破旧，但至少比昨晚那个看林屋要好一些，而且还能遮风挡雨。

我们走进其中一个看起来还算完整的工棚。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些散落的工具和垃圾，但地面是水泥地，相对干燥。棚顶虽然有些漏雨，但总比在外面淋着强。

我们在工棚里安顿下来。我再次生起一堆小火，虽然火光有限，但至少能带来一些温暖和光明，也能让我们稍微安心一些。

张晓晓默默地坐在火堆旁，看着跳跃的火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的脸色依旧苍白，眼神里充满了忧虑。

我知道，她现在肯定很担心家里的情况。她的父母，她的弟弟妹妹，是否安全？家里的东西是否被洪水冲走了？

我也一样担心我的家人。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有没有被洪水困住？

我们能做的，似乎只有等待。等待洪水退去，等待救援，或者等待路况好转。

时间，再次变得缓慢而沉重。我们就这样，待在这个临时的避难所里，伴着微弱的火光，默默地等待着未知的未来。

而我心里清楚，这个夜晚，以及接下来可能要面对的困境，还有我和张晓晓之间那微妙的变化，都将成为我人生中，一段难以磨灭的记忆。

第五章：患难与共

接下来的两天两夜，成了我和张晓晓生命中一段特殊的时光。洪水没有立刻退去，反而像一头困兽，在山谷间徘徊不去。被淹没的道路依旧无法通行，通讯也完全中断，手机没有信号，固定电话线路也被冲毁了。我们彻底与外界失去了联系，被困在了这个小小的采石场工棚里。

最初的恐慌和焦虑过后，生活逐渐显露出它最原始的面貌。我们需要寻找食物和水，需要生火取暖，需要保持希望。

幸运的是，这个废弃的采石场附近并非完全荒芜。我们利用一切可用的工具——几块锋利的石头，一个生锈的铁铲——在附近的山林里搜寻。我们找到了一些野生的板栗和山楂，虽然不多，但也能勉强充饥。我们还发现了一处小小的山泉，水质清澈甘甜，解决了饮水问题。

每天，我都会负责外出寻找食物和水源，而张晓晓则留在工棚里，看管好我们仅有的一点“物资”——主要是我前几天上学时带在书包里的两个玉米饼子，现在已经硬得像石头一样，但也成了我们宝贵的口粮。她很乖巧，也很懂事，从不多言多语，只是默默地做着她能做的事情。当我带着疲惫和收获回来时，她总会接过我手中的东西，然后默默地生火，帮我煮水，或者把找到的野果清洗干净。

在这些艰难的日子里，我们之间的关系，也在悄然发生着改变。没有了学校的规矩，没有了同学的目光，我们只剩下两个在困境中互相扶持的年轻人。

我不再像以前那样拘谨和自卑。为了保护她，为了让她能够安全地待在这里，我不得不变得坚强和勇敢。我学会了辨认一些基本的野菜和可食用植物，学会了如何寻找干净的水源，学会了如何在湿滑的山路上行走。每一次成功的搜寻回来，看到她眼中露出的那一丝安心和感激，我的心里都会涌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而张晓晓，也褪去了平日里那层冷漠的外壳。她不再总是低着头，沉默寡言。在我面前，她会偶尔抬起头，看着我，虽然依旧话不多，但眼神里却多了一些温度和信任。有一次，我弄伤了手，在寻找水源时被尖锐的石头划破了手指。她看到后，默默地拿出我之前用过的火柴，点燃，帮我烘烤伤口，虽然疼得我龇牙咧嘴，但心里却感到一阵暖意。还有一次，我外出去找食物，弄得满身泥泞，回来时，她递给我一块她用自己衣服撕下来的布条（虽然只是一小块粉色的、带着卡通图案的边角料），让我擦脸。那一刻，我看着她认真的眼神，心里忽然觉得，这个世界上，有她在身边，真好。

当然，困境中的日子也并非总是温馨。资源的匮乏，对未来的不确定性，以及对家人的思念，像一块巨石压在我们心头。我们偶尔也会因为一些小事而产生分歧，比如食物应该怎么分配，下一步应该往哪个方向寻找出路。但每次争吵过后，我们都会很快地和解。因为我们都知道，在这个孤立无援的环境里，我们两个人是彼此唯一的依靠。

有一次，我们找到一小袋被遗弃的、已经有些受潮的饼干，这对于我们已经连续吃了几天野果和硬饼子的肠胃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我们俩相对无言，最后还是我先开口：“晓晓，你吃吧，你更需要补充能量。”

她摇了摇头，把饼干递给我：“你昨天出去找东西，肯定饿坏了。”

我们推让了半天，最后决定一人一半。捧着那块小小的、带着霉味的饼干，我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那平淡无奇的味道，却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饼干。我偷偷看了她一眼，她也正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笑意。那一刻，我觉得，即使是世界末日，只要有她在身边，似乎也变得不那么可怕了。

在这两天两夜里，我们几乎夜夜都挤在工棚里那个唯一的、还算完整的角落里。因为怕失温，也因为……习惯了彼此的体温。我们没有再像第一晚那样拥抱，但我们会把收集来的干柴堆在身边，升起篝火，然后并肩坐着，或者背靠着背，听着外面潺潺的流水声和风吹过山林的声音，聊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我们会聊起学校里的趣事，聊起各自喜欢的电影和音乐，聊起对未来的憧憬。我发现，抛开那些世俗的眼光和标签，张晓晓其实是一个很有趣、很善良的女孩。她喜欢看一些古典文学作品，喜欢画画，梦想是将来能当一名老师。而她，也第一次知道，我虽然成绩一般，但却喜欢天文，喜欢在夏天的夜晚看星星，还喜欢写一些没人看得懂的日记。

我们像是在交换着彼此生命中缺失的那一部分，分享着那些从未对人言说的秘密和梦想。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小小工棚里，两个年轻的心，因为共同的困境和相互的扶持，而一点点地靠近。

第三天清晨，当我再次走到工棚外，呼吸着雨后清新的空气时，我忽然发现，远处的天空似乎明亮了一些，云层也开始变得稀薄。而那条曾经汹涌咆哮的河流，水势似乎也明显下降了。

“晓晓！晓晓！”我兴奋地跑回工棚，大声喊道。

张晓晓也被我惊醒了，她疑惑地看着我。

“你看！河……河水好像退了！天……天也亮了好多！”我指着窗外，激动地说。

她也立刻跑了出去。果然，经过一夜的沉淀，天空虽然依旧阴沉，但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更重要的是，那条淹没了道路的河流，水位确实下降了不少，露出了大片的河床，虽然依旧泥泞不堪，但至少可以看到路基的轮廓了！

“真的……退了！”张晓晓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那笑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灿烂，像是一朵雨后初绽的野菊花。

我们也顾不上多想，立刻踏上了那片泥泞的河床。脚下的淤泥很深，每走一步都很艰难，但我们心中却充满了希望。

越往前走，路况就越清晰。虽然依旧泥泞难行，但至少已经能够分辨出哪里是原来的路基。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着，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期盼。

走了大约一个多小时，我们终于走到了河水较浅的地方。虽然还不能直接蹚水过去，但已经可以看到对岸的景象，甚至隐约能看到一些车辆在对岸缓慢行驶。

“我们有救了！”我忍不住欢呼起来。

张晓晓也激动地拉着我的胳膊，脸上洋溢着喜悦。

我们沿着河岸继续往前走，寻找着更安全的渡河点。终于，在下游不远处，我们发现了一处河水较浅、河床相对坚实的地方。虽然还是要费力地蹚水，但已经没有太大的危险了。

我们互相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对岸走去。冰冷的河水淹没了我们的大腿，泥水溅得到处都是，但我们毫不在意。我们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回家！

当我们终于踏上对岸坚实的土地时，看着身后奔流不息的河水，再看看彼此狼狈不堪却带着笑容的脸庞，我们都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两天两夜的经历，像是一场梦，一场惊心动魄、却又充满了温暖和感动的梦。

我们知道，这场洪水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记。我们的家，我们的学校，可能都遭受了不同程度的损失。未来的生活，或许会面临一些困难。但是，只要我们两个人都好好的，只要我们心中还有彼此，似乎就有了面对一切困难的勇气。

我看着身边的张晓晓。她的头发凌乱，脸上沾满了泥点，衣服也湿透了，沾满了泥泞。但此刻，在我眼里，她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美丽。她的笑容，像雨后的阳光一样，驱散了我心中所有的阴霾。

“走吧，李伟。”她转过头，看着我，眼神清澈而坚定，“我们一起回家。”

“嗯，一起回家。”我重重地点了点头，心里充满了力量。

我们拉着手，并肩踏上了回家的路。前方的道路依旧泥泞，未来依旧充满未知，但我们知道，只要彼此陪伴，就无所畏惧。那个暴雨夜，那个废弃的小屋，那段被困的日子，都将成为我们心中最珍贵的秘密，见证着我们青春岁月里，那份不期而遇的、患难与共的情愫。

来源：完结短篇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