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所谓的欧亚草原“国王谷”(Долинацарей),是指位于西伯利亚西萨彦岭支脉库尔图西宾(Куртушиба)山脉与乌尤克山脉(Уюк)所夹的土兰诺-乌尤克(Турано-Уюк)盆地,这里属叶尼塞河上游支流乌尤克河流域。长久以来,游牧经济的起源以及游牧国家
#今日头条微头#所谓的欧亚草原“国王谷”(Долинацарей),是指位于西伯利亚西萨彦岭支脉库尔图西宾(Куртушиба)山脉与乌尤克山脉(Уюк)所夹的土兰诺-乌尤克(Турано-Уюк)盆地,这里属叶尼塞河上游支流乌尤克河流域。长久以来,游牧经济的起源以及游牧国家的出现是欧亚草原考古和历史研究的热点,叶尼塞河上游“国王谷”正是公元前一千纪草原社会经济形态逐渐从畜牧走向游牧的策源地。
“国王谷”位置及遗迹分布
20世纪50年代,维恩斯坦(Вайнштейн)、格里兹诺夫(Грязнов)、曼奈·乌拉(Маннай-оола)等学者已在叶尼塞河上游区域做了大量且富有成效的田野工作。20世纪70年代以来,苏联科学院列宁格勒考古研究所的格拉奇(Грач)、谢缪诺夫(Семёнов)等又在这一区域进行了调查,产生了多项极其重要的考古发掘成果,以20世纪70年代发掘的阿尔赞(Аржан)—1号大冢,以及2000年左右发掘的阿尔赞—2号大冢最具代表性。由于阿尔赞—1号大冢中出现了早于黑海北岸的“斯基泰三要素”,所以波科文科(Боковенко)据此提出斯基泰人东方起源的观点。
近年来,俄罗斯科学院历史研究所考古中心在“国王谷”又取得了一些新成果,为进一步推动欧亚草原早期游牧社会的研究提供了非常重要的材料。
2000年之前的成果
“国王谷”中共有150多座封堆直径超过25米的大冢。20世纪70年代,格里兹诺夫对其中部分大冢地点进行了编号,将乌尤克河左岸的7处地点编为第1—7号,右岸的一处地点编为第8号。第1、2、8号地点即阿尔赞—2号大冢、阿尔赞—1号大冢、图努格(Туннуг)—1号大冢所在,阿尔赞—3号大冢、阿尔赞—4号大冢、阿尔赞—5号大冢则介于第1号地点与第3号地点之间,钦格•泰(Чингэ-Тэй)—1号大冢在第7地点以西,位处盆地的最西端。这些大冢沿东北—西南方向一字形排列。
1971—1974年,格里兹诺夫和曼奈·乌拉对2号地点的阿尔赞—1号大冢进行系统发掘,14C测年显示墓葬年代为公元前9世纪末—前8世纪初。2000—2004年,艾尔米塔什博物馆、德国考古研究院又联合对阿尔赞—2号大冢进行发掘,年代为公元前7世纪末—前6世纪初。
阿尔赞—1号大冢阿尔赞—1号大冢规模宏大,由主体封堆和环绕其周围的小石堆所构成,墓室直接建在地表之上。主体封堆呈圆形,直径120米,残高3—4米,采用土石混合筑造,内部为同心圆形木椁。主体封堆东半部环形排列的小石堆,直径2—3米,高0.7—0.8米,小石堆内埋有马、牛、羊等的骨骼,推测为祭祀遗迹。“中央椁室”(1号椁室)位于木椁正中,其余70多间椁室放射状围绕在中央椁室周边。中央椁室所在墓坑边长8米左右,内部也是由原木搭建的近似方形的木椁。木椁内有2具整木挖空而成的木棺,埋葬1名成年男性、1名成年女性,推测是国王与王后。此外,1号椁室内还有8个木棺,其中2个有木椁,应是国王的近臣。
阿尔赞—1 号大冢
阿尔赞—1 号大冢 2 号椁室的衔镳
尽管这座大冢遭受严重盗掘,但出土遗物依然数量可观。1号椁室内人骨、铜剑、铜啄、铜镞及金、银、绿松石的装饰品和杆头饰等散落各处。椁室东壁内侧以及环绕椁室的多处地点发现有大量殉马,有160多匹,这些殉马均装配整套衔镳、头络。
阿尔赞—2号大冢阿尔赞—2号大冢的整体结构与1号大冢一致,同样由封堆与周边的小石堆所组成。封堆直径75—80米,残高1.5—2米,封堆的边缘筑有石墙。这些石墙由大小不一的石板建造而成,部分石板上绘有岩画,内容多为四肢直伸的大角鹿。石墙范围内填充土石,最终形成封堆,周边环绕4—5圈的小石堆,它们与主体封堆构成同心圆形的布局。小封堆附近还发现了4件鹿石,鹿石上绘有大角鹿、铜剑等形象。封堆东北部的5座小石堆埋有一些马饰、兽骨,也残留用火焚烧的痕迹。
阿尔赞—2 号大冢
封堆下方布局复杂,包含1座王墓、11座陪葬墓、1处殉马坑、1处窖藏,以及13座年代稍晚的墓葬。王墓(第5号墓)位于封堆下的西北部,长方形墓坑内是整木建造的木椁。木椁内2名成年男女均采用左侧卧屈肢的葬式,头向西北,上半身都覆盖1件斗篷状的织物,织物上装饰百余件卧兽形的金饰。金饰工艺精巧、造型生动。木椁东南部还发现1座埋葬儿童的小木椁。
王墓的东、西两侧地表建有对称的半弧形土丘,南侧则建有前方后圆形的土丘。多数陪葬墓位于王墓以南,大多采用石板建造,石椁内多数埋葬1人,性别有男有女,偶尔也见男女合葬。殉马坑位于封堆下的东南部,坑口用木板、石块、黏土等封盖,并有多次埋葬的痕迹,坑内沿南北纵向排列14匹马,马头朝西,说明进行过长期的祭祀。
阿尔赞—2 号大冢第 5 号墓
阿尔赞—2 号大冢的鹿石
近十年成果
近年来,考古学家对阿尔赞—3号大冢、阿尔赞—4号大冢、阿尔赞—5号大冢,以及钦格·泰—1号大冢、图努格—1号大冢开展了调查。阿尔赞—3号大冢与4号大冢几乎被盗掘一空,年代至今仍不能确定。剩下可确定年代的大冢中图努格—1号大冢的年代最早,阿尔赞—5号大冢与阿尔赞—1号大冢的年代相近,阿尔赞—2号大冢晚于阿尔赞—1号大冢,但早于钦格·泰—1号大冢,这一序列为全面认识早期游牧社会发展提供了重要的实物证据。
图努格—1号大冢2013年、2018—2019年,俄罗斯与瑞典的考古学者对图努格—1号大冢进行过两度调查。依据14C测年的结果,图努格—1号大冢的年代比阿尔赞—1号大冢还要早,大约在公元前9世纪的后半期(公元前833—前800年),所以图努格1号大冢也被称作“阿尔赞—0号大冢”。
图努格—1 号大冢出土遗物
这座大冢的封堆直径达140米,最外侧由石板水平叠砌建造,石墙内为由土石混合建造的封堆,表面覆盖一层小碎石,这些碎石可能是为了保护封堆而特意铺设的,封堆上的石块因修路曾遭工人盗取。围墙与封堆之间残留一圈围沟,可能与墓葬排水或祭祀相关。封堆中有从中央椁室向外辐射的圆形木椁,并形成一间间椁室,总数量可能达到100间,庞大的墓葬结构彰显出墓主显赫的身份地位。封堆周围环绕着许多小石堆,这些小石堆的石料与建造封堆时使用的石料不同,可能是在长期的祭祀活动中逐渐形成的。
图努格—1号大冢出土遗物相对较少,除小石堆中发现的铜刀、铜啄外,封堆填土内还出土了青铜时代晚期陶片以及马镫形外环的铜衔等,与阿尔赞—1号大冢出土物品高度一致,为判断图努格—1号大冢的年代提供了重要证据。图努格—1号大冢年代的确定将欧亚草原东部早期游牧文化兴起的时间又向前推进一步,这也让图努格—1号大冢成为研究早期游牧文化的起源与蒙古西部“赫列克苏尔(Khirigsuur)文化”之间关联的重要一环。
阿尔赞—5号大冢2014—2015年,俄罗斯科学院历史研究所考古中心对阿尔赞—5号大冢的部分区域进行了抢救性发掘。14C测年的结果显示阿尔赞—5号大冢的年代应在公元前9世纪末—前8世纪初。
阿尔赞—5号大冢的主体仍旧为圆形封堆,直径48米,现存高度仅0.8米。封堆表面原本覆盖着大石块,但在20世纪末遭到采石者的破坏,这些石块大多已不复存在。封堆最外围有一周石墙,石墙残高1.2米,宽1米,由石板水平叠放建造而成,石板之间填充有小碎石以增强石墙稳固性。石墙外围填充土石,填土表面散落着铜衔、陶片,以及羊、马等的骨骼。考古学家并没有全面揭露阿尔赞—5号大冢的结构,而是借助雷达设备对墓葬内部进行了探测,确认在距离封堆表面0.3米处存在放射状结构的木椁、石椁。考古学家抢救性发掘了位于封堆西北部、国王所在的“中央椁室”,椁室几乎完全被盗空,仅残留一些遗存,如2具成年人类遗骸,若干殉马、马衔,以及猪牙状的小装饰与团兽形的铜泡等,其中铜泡的形制与阿尔赞—1号大冢的铜泡几乎完全一致,这说明阿尔赞—5号大冢与阿尔赞—1号大冢的年代接近。
阿尔赞—5 号大冢
阿尔赞—5 号大冢出土铜泡
钦格·泰—1号大冢2008年以来,艾尔米塔什国家博物馆与洛里奇家族博物馆联合对钦格·泰—1号大冢进行了长达数年的发掘活动。2016—2019年,托木斯克国立大学、首尔大学、雅盖隆大学的专家学者参与测绘。根据14C测年结果,钦格•泰—1号大冢应在公元前6世纪初建造,与阿尔赞—2号大冢的年代相衔接。
钦格·泰—1号大冢的结构与阿尔赞—2号大冢也很相近,但有自己的特点。主体结构除封堆以及环绕在封堆周围的小石堆外,还包括石圈与壕沟,这些结构以封堆为中心,呈同心圆状配置,布局严谨有序。封堆直径达75米,现存高度2.2—2.3米,边缘有一圈圆环状的石墙,石墙建造工艺较为独特,最外侧由纵向的石板搭建,内侧则水平堆叠小石板。考古学家在石墙附近发现了几处窖藏坑,埋藏铜啄、铜衔、铜镳等。圆环状石墙的范围内填充黏土,然后再在土丘表面覆盖石块,最终形成了主体封堆。
封堆外环绕一周由立石建造的石头圈,直径106米,石圈外围还发现了一圈壕沟,虽然不清楚这些石圈与壕沟的具体功能,但与防护或者仪式相关。封堆最外围是一些小型石堆,保存下来的主要集中在西北和东南,另外两个角落的小石堆遭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坏。西北小石堆较为密集,有2—3排,直径2—7米,呈同心圆状排列。考古学家推测这些小石堆可能是封堆建成后多次祭祀活动留下的遗迹。
外围石墙与封堆之间发现了4座未被盗掘的墓葬(第1—4号墓葬),其中1号墓采用木椁结构,其余3座均为石椁墓。石椁墓用石板垒砌墓坑,顶部同样用石板封盖,墓主头向各不相同,但均采用左侧卧屈肢的葬式。随葬品以武器和装饰品为主,墓主腰间佩戴铁剑、铜啄,身旁随葬铜镞,周身还装饰喇叭形耳饰、绿松石小型饰件等。出土铜镞数量较多,共70余件,可分为有銎铜镞和带铤铜镞两种类型,铜镞锋部的截面多为实心的三棱形、四棱形,形制与阿尔赞—2号大冢的铜镞几乎完全一致,这进一步印证了钦格·泰—1号大冢与阿尔赞—2号大冢的年代相近。此外,钦格·泰—1号大冢还出土了2件完整的鹿石及1件鹿石残件。
“国王谷”在欧亚草原早期游牧社会中的位置
公元前一千纪是早期游牧社会阶层化的关键期,但相关材料始终是碎片化的,近些年来针对“国王谷”大冢的调查能够为此增加一些细节。王冢的出现需要集体性的劳动,带有巨大封堆的大型墓葬是草原地带早期王权形成的标志。草原地带的墓葬形制在公元前一千纪存在一定的变化,一是墓葬规模、随葬物品的多寡与质量的高低存在明显差异,形成秩序化、等级化;二是从阿尔赞—1号大冢的“地上墓”走向阿尔赞—2号大冢的“地下墓”。
“国王谷”大冢的形制变革说明它们在延续的同时也在不断寻求突破,发生这些变化的原因,除自然要素以外,来自人群内部不同支系、团体、阶层之间的竞争才是关键。大冢中武器所表现出的性能提升,也暗示早期游牧社会内部矛盾的激化。“国王谷”大冢的王权或许早已突破了乌尤克河谷,在整个欧亚草原经济游牧化、社会复杂化的进程中发挥作用。总的来说,“国王谷”大冢所代表的游牧人群,在公元前一千纪的欧亚草原东部建立起了较早的阶层化社会,这一等级制度快速地向草原周边地区传播,推动了欧亚草原游牧文明的发展,也推动了草原文明与农耕文明的互动。
来源:大明湖畔看今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