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父亲走的时候,紧紧攥着我的手,他说:“晚照,爸对不起你,没能给你找个好人家……”
我叫林晚照,43岁,未婚。
在一个月内,我送走了我生命中最后两个亲人。
父亲走的时候,紧紧攥着我的手,他说:“晚照,爸对不起你,没能给你找个好人家……”
我摇摇头,泪水落在他干枯的手背上,滚烫。
母亲弥留之际,已经说不出话,只是用那双浑浊却充满担忧的眼睛,一遍又一遍地描摹我的脸。
我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这个世界上,我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
办完葬礼,亲戚们围在我家客厅里,与其说是安慰,不如说是审判。
他们看我的眼神,怜悯中带着一丝贪婪,像是在打量一件即将被拍卖的、无主的古董。
而我,连同这栋父母留下的房子,就是那件古董。
“晚照啊,以后一个人可怎么过啊?”
我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直到所有嘈杂的声音都消失。
然后,我做出了一个决定,一个让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决定。
01
葬礼后的第七天,头七。
我按照老规矩,在家准备了父母生前最爱吃的几样菜。
糖醋排骨,西湖醋鱼,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腌笃鲜。
香气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弥漫,却再也等不来那个爱唠叨我“油放多了”的妈,和那个总会偷吃一块排骨、被我妈瞪一眼的爸。
我给他们各盛了一碗饭,摆上两副碗筷。
“爸,妈,吃饭了。”
声音在静谧的空气里,显得格外突兀,带着一丝连我自己都陌生的颤抖。
眼泪就那么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一滴,两滴,砸在冰冷的木地板上。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尖锐,急促,一下又一下,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我擦干眼泪,打开门,门外站着我的姑妈,林翠华,还有她那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儿子,我的表哥王小克。
“晚照啊,怎么才开门?哎哟,做这么多菜,一个人吃得完吗?”姑妈一边说,一边自顾自地挤了进来,那双精明的眼睛飞快地扫视着屋里的一切。
她的目光像X光,从红木家具到墙上的挂画,最后落在我身上,那眼神里的算计,几乎不加掩饰。
“姑妈,表哥,你们怎么来了?”我声音有些沙哑。
“怎么?我们还不能来看看你?”林翠华把手里的水果篮往桌上一放,一屁股坐在我爸常坐的沙发上,发出“哎哟”一声夸张的感叹。
“你看看你,脸都瘦成什么样了。我哥我嫂要是泉下有知,得心疼成什么样啊!”
她说着,还作势抹了抹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
表哥王小克跟在她身后,局促地搓着手,对我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表妹,别太难过了,人死不能复生。”
我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给他们倒了两杯水。
林翠华端起水杯,吹了吹热气,话锋一转,终于切入了正题。
“晚照啊,姑妈知道你心里苦。但人总要往前看,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啊?”
来了。
我知道,这才是她今天来的真正目的。
我低着头,看着水杯里自己的倒影,模糊不清,像我此刻的人生。
“还没想好。”我轻声说。
“还没想好?”林翠华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八度,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这怎么能不想好呢!你都43了,没个工作,没个家,现在连爸妈都没了,你一个女人,以后怎么活?”
她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精准地扎在我最痛的地方。
是啊,为了照顾生病的父母,我辞掉了工作,十几年如一日。我没有结婚,因为不想拖累任何人。如今,我送走了他们,也送走了我自己前半生的所有意义。
“还有这房子,”她指了指四周,“这么大个房子,你一个人住,冷冷清清的,多瘆人啊!万一有个头疼脑热的,身边连个倒水的人都没有。”
她的每一句话,都包裹在“为你好”的糖衣里,内里却是早就盘算好的毒药。
我捏紧了手里的杯子,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姑妈,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我抬起头,迎上她的目光。
林翠华被我看得一愣,似乎没料到一向温顺的我,眼神里会透出这样的冷静和疏离。
她干咳了两声,拉过旁边的王小克,换上了一副语重心长的口吻。
“晚照,你看,小克都这么大了,也该结婚了。可现在的房价,你是知道的……我寻思着,你这房子反正也空着,不如……让你表哥先搬进来住?”
我看着她,心里一片冰凉。
父母的灵位就在隔壁房间,尸骨未寒,她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打起了这栋房子的主意。
“让他搬进来住?”我重复了一遍,嘴角勾起一抹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冷笑,“以什么名义呢?”
“哎,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林翠华有些急了,“我们是一家人啊!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一个女人家,守着这么大一笔家产,外面多少人惦记着,你不怕吗?让你表哥搬进来,也是为了保护你!”
“保护我?”我轻轻笑了,“是保护我,还是保护这栋房子?”
这句话,像一把刀,瞬间撕破了她伪善的面具。
林翠华的脸“唰”地一下涨成了猪肝色,她指着我的鼻子,声音尖利得刺耳:“林晚照!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好心好意关心你,你倒把我们当贼防着了?你爸妈刚走,你就变得这么冷血无情,你对得起他们吗!”
表哥王小克在一旁拉着她的胳膊,满脸通红:“妈,妈,你少说两句。”
“我少说两句?我说的哪句不是实话!”林翠华甩开他的手,“林晚照我告诉你,这事儿没得商量!要么让你表哥搬进来,要么,你就把这房子卖了,钱放我这儿,我替你保管!免得你被外面那些小白脸骗了,到头来人财两空,哭都没地方哭!”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屋里的灯没有开。
姑妈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得格外狰狞。
我看着她,忽然觉得很累。
不是身体的累,是心累。
原来,人性之恶,真的可以来得这么快,这么赤裸裸。
我没有再跟她争辩,只是站起身,走到门口,拉开了门。
“姑妈,表哥,天晚了,你们请回吧。我累了,想休息。”
我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林翠华愣住了,她大概没想到我会直接下逐客令。
“你……你赶我们走?”
“是。”我点头,“这房子,是我爸妈留给我唯一的念想。在我想好怎么处置它之前,谁也别想打它的主意。”
说完,我不再看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口。
那是一种无声的对峙。
最终,林翠华狠狠地跺了跺脚,拉着王小克,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白眼狼”“不知好歹”,摔门而去。
巨大的关门声在楼道里回响,也震得我心口发疼。
我靠在冰冷的门板上,缓缓地滑坐到地上。
黑暗中,我抱住自己的膝盖,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
爸,妈,这个世界,好像比我想象的,要冷得多。
02
姑妈林翠华摔门而去后,世界并没有清净下来。
恰恰相反,一场针对我的“舆论战”,在亲戚和邻里之间,悄无声息地打响了。
“听说了吗?老林家的晚照,把她姑妈都气走了!”
“可不是嘛,她姑妈好心去看她,她倒好,直接把人赶了出来,说人家图她家房子呢!”
“哎哟,这孩子怎么变成这样了?以前看着挺文静老实的一个人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我看她是爹妈一走,没人管了,翅膀硬了!”
这些话,像冬日里无孔不入的寒风,从门缝、窗隙里钻进来,冻得我骨头发疼。
我开始整理父母的遗物。
那是一项浩大而又残忍的工程。
每一件物品,都承载着一段鲜活的记忆。
父亲的旧书桌,抽屉里还放着他没下完的象棋,他那副磨得发亮的老花镜,静静地躺在棋盘上,仿佛主人只是暂时离开。
母亲的衣柜,打开来,一股淡淡的樟脑丸混合着阳光的味道扑面而来。那件她最喜欢的、领口都洗得有些泛白的蓝色布拉吉,我仿佛还能看到她穿着它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
我一件一件地抚摸,一件一件地收拾。
哭累了,就停下来发会儿呆。
然后,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决定把这些东西,都处理掉。
那些大件的家具,还能用的,我拍照挂到了二手网站上。那些旧衣服,我清洗干净,打包好,准备捐给山区的孩子。
我的行为,在邻居们眼中,无异于一场惊世骇俗的表演。
第一个发现不对劲的,是住对门的李阿姨。
她看到搬家公司的人从我家搬走那台老式缝纫机时,眼睛瞪得像铜铃。
“晚照啊,你这是干什么?这可是你妈的嫁妆啊!你怎么能卖了呢?”
我平静地回答:“李阿姨,放在家里也是落灰,不如给需要它的人。”
“你……你是不是缺钱了?”李阿姨的眼神里充满了探究,“缺钱你跟阿姨说啊,可不能做这种傻事!这卖了祖产,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我摇摇头,没有过多解释。
解释是这个世界上最无力的东西。在他们早已预设好的剧本里,我无论说什么,都是苍白的辩解。
很快,“林晚照因为父母去世,悲伤过度,开始变卖家产”的消息,就插上翅膀,飞遍了整个小区,然后精准无误地传到了我姑妈林翠华的耳朵里。
那天下午,她带着七大姑八大姨,组成了一支声势浩大的“亲友讨伐团”,气势汹汹地堵在了我家门口。
“林晚照!你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林翠华的嗓门,能穿透三层楼板。
我打开门,看着门外那一张张或愤怒、或鄙夷、或好奇的脸,心中一片麻木。
“你这个败家女!你疯了吗!”林翠华一马当先,指着我的鼻子就骂,“你爸妈的尸骨还没寒透,你就要把这个家给卖空了?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就是啊,晚照,有什么想不开的,跟我们说啊!”
“这房子可是你爸妈一辈子的心血,你怎么能说卖就卖呢?”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仿佛我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
我看着他们义愤填膺的样子,忽然觉得很可笑。
这些人,在我父母生病卧床的十几年里,探望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来,也都是坐坐就走,说不了几句体己话。
如今,他们却一个个化身正义的使者,来审判我这个“不孝女”。
“我没有卖房子。”我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嘈杂的现场安静下来。
“没卖房子?那这些家具呢?你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都挂到网上去卖了!”一个远房表婶尖声说道。
“是,家具我卖了。”我承认得坦坦荡荡,“衣服,我捐了。”
“你……你!”林翠华气得浑身发抖,“你这是要干什么?你是打算把这个家拆了,然后卷着钱跑路吗?我告诉你,没门!这房子有我们老王家一半的功劳,你休想一个人独吞!”
“你们老王家一半的功劳?”我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姑妈,我爸姓林,我妈姓陈,这房子是我爸妈单位分的房,后来自己买断的产权,房产证上写的是他们两个人的名字。请问,跟你老王家,有什么关系?”
我的话,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林翠华的脸上。
她一时语塞,脸憋得通红。
“你……你强词夺理!你爸是我亲哥!我是他亲妹妹!我关心我侄女的财产,有错吗?”
“关心?”我上前一步,目光直视着她,“在我爸妈住院,医药费不够的时候,你在哪里?在我妈大小便失禁,我一个人抱着她去洗手间,累得直不起腰的时候,你们又在哪里?”
“现在他们走了,你们倒是一个个都冒出来了,打着‘关心’我的旗号,眼睛却死死地盯着这栋房子!”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带着压抑了许久的委屈和愤怒。
“你们想要的,究竟是这个家,还是这个空房子?!”
最后一句话,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整个楼道,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我问住了,他们面面相觑,眼神躲闪,再也说不出一句指责的话。
林翠华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精彩纷呈。
她大概从来没想过,一向沉默寡言、逆来顺受的我,会爆发出如此强大的能量。
“疯了,我看你是真的疯了!”她最终只能扔下这么一句话,然后色厉内荏地挥挥手,“我们走!不管她了!让她自己作死吧!到时候别哭着回来求我们!”
人群作鸟兽散。
看着他们落荒而逃的背影,我没有感觉到一丝胜利的喜悦,只有无尽的悲凉。
我知道,这只是开始。
只要这栋房子还在我名下,他们就不会善罢甘休。
我必须,要更快一点了。
关上门,我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那是我在一个法律援助网站上找到的号码。
“喂,您好,是张律师吗?我姓林,我想咨询一下……关于成立一个私人基金会的事情。”
03
姑妈他们大概以为,把我定性为“疯子”之后,就可以对我为所欲为。
他们想错了。
真正的疯狂,从来都不是大喊大叫,而是极致的冷静和决绝。
接下来的几天,我继续我的“清理”工作,只不过,这一次更加隐秘。
我不再公开地变卖家具,而是联系了一家信誉良好的回收公司,将剩下的东西一次性处理掉。
在这个过程中,林翠华并没有闲着。
她开始实施她的第二套方案——给我介绍对象。
“晚照啊,姑妈想来想去,你之所以这样,还是因为太孤独了。身边没个男人怎么行呢?”
电话里,她的声音出奇的温柔,温柔得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姑妈给你介绍个对象吧,条件特别好!市一机厂的副厂长,姓赵,老婆前几年生病走了,留下一儿一女。人家不嫌弃你年纪大,也没结过婚,就图你人老实,会照顾人。”
我听着电话,差点笑出声来。
图我人老实,会照顾人?
说白了,就是找个免费的保姆,去伺候他和他的一儿一女。
而我能得到什么呢?一个“已婚”的名分,然后顺理成章地让他住进我父母的房子里。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姑妈,不用了,我没有再婚的打算。”我直接拒绝。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呢!”林翠华的耐心显然已经告罄,“我都跟人家赵厂长说好了!明天下午三点,就在街角的咖啡馆,你必须去!你要是不去,就是不给我这个姑妈面子!”
说完,她“啪”地一声挂了电话,不给我任何反驳的机会。
我握着手机,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只觉得一阵荒谬。
他们真的以为,还能像控制一个三岁小孩一样,控制我的人生吗?
第二天下午三点,我没有去咖啡馆。
我去了市里的公证处。
接待我的是一位姓张的年轻律师,叫张正阳。
他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眼神里却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锐利。
“林女士,您好。您在电话里说,想咨询成立私人基金会的事?”他开门见山。
“是的。”我点点头,将我准备好的资料递了过去。
那是我名下所有的资产证明,包括这栋房子的房产证,父母留下的存款,还有我自己这些年攒下的一些积蓄。
张正阳一张一张地翻看,眉头渐渐蹙了起来。
“林女士,恕我直言,以您目前的资产状况,成立一个正式的基金会,恐怕有些困难。手续繁琐,而且对初始资金的要求也很高。”
“我知道。”我平静地说,“我想要的,不是那种大型的慈善基金会。我只是想用这笔钱,成立一个专项的助学基金。”
“助学基金?”张正阳显然有些意外。
“是的。”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想用我父母和我的名字,成立一个助学基金,专门资助那些和我一样,因为照顾生病家人而耽误了学业和人生的年轻人。”
我说出了我那个“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决定”。
这个念头,其实在我心里,已经盘桓了很久。
这些年,在医院里,我见过太多太多和我相似的家庭。
为了给亲人治病,他们倾尽所有,甚至负债累累。而那些常年陪护在病床前的子女,他们的人生,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他们放弃了学业,放弃了事业,放弃了爱情,放弃了所有属于自己的生活。
他们是孝顺的,是伟大的,但同时,也是被牺牲的。
我不想让他们的人生,在送走亲人之后,只剩下一片废墟。
我想给他们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张正阳静静地听着,眼神从最初的惊讶,慢慢变成了敬佩,最后,是一种深深的动容。
他沉默了很久,然后摘下眼镜,揉了揉有些发红的眼眶。
“林女士,”他重新戴上眼镜,声音有些哽咽,“我明白了。请您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帮您办成。”
“只是……”他顿了顿,有些担忧地看着我,“您有没有想过,把所有财产都捐出去之后,您自己的生活怎么办?”
“我想过了。”我笑了笑,那是我这些天来,发自内心的第一个笑容,“我会留下一小部分,足够我租个小房子,找份简单的工作,安度晚年。剩下的,就让它们去到更需要它们的地方吧。”
这栋房子,承载了我前半生所有的喜怒哀乐。
它见证了我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长成一个被生活磨平了棱角的中年女人。
现在,它也该有它新的使命了。
从公证处出来,天已经黑了。
我刚走到楼下,就看到一个黑影从花坛后窜了出来,吓了我一跳。
是表哥王小克。
他看起来在这里等了很久,脸上满是焦急和尴尬。
“表妹……你……你今天怎么没去啊?那个赵厂长,等了你一个下午,脸都黑了。”
“我为什么要见他?”我反问。
“我……我妈她也是为你好……”王小克的声音越来越小,显然没什么底气。
“为我好,还是为你好?”我看着他,“表哥,你们一家人,是不是觉得我林晚照特别好欺负?”
王小克被我问得哑口无言,脸涨得通红。
“不……不是的……表妹,你别误会……”
“我没有误会。”我打断他,“你回去告诉你妈,她的好意,我心领了。以后这种事,不要再来找我。还有,帮我转告她一句话。”
我顿了顿,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的婚姻,我的人生,我自己做主。谁也别想插手。”
说完,我不再理会他,径直走进了楼道。
身后,传来王小克迟疑而又沮丧的声音:“表妹,我妈说……她说你要是再这么执迷不悟,她……她就要去法院告你,说你精神有问题,申请让你爸妈的遗产由她来监管……”
我的脚步,停顿了一下。
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住了。
我没有回头。
我只是握紧了拳头,一步一步,坚定地走上了楼。
我知道,最后的摊牌,马上就要来了。
04
王小克的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
我知道,姑妈林翠华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以她那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格,去法院告我“精神失常”,申请成为我的财产监管人,这种事,她绝对做得出来。
我不能再等了。
我给张正阳律师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情况的紧急性,请他务必加快进度。
电话那头,张正阳的声音沉稳而有力:“林女士,您放心。相关的法律程序我已经启动了。他们想通过非正常手段剥夺您的财产处置权,没那么容易。”
他的话,给了我一颗定心丸。
但与此同时,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姑妈大概是觉得“怀柔政策”对我无效,开始动用舆论的力量,对我进行全面的“封杀”。
她四处散播谣言,说我因为父母去世,受了刺激,精神已经不正常了。
“你们是不知道啊,她现在天天在家胡言乱语,说要把房子捐了,一分钱都不要!”
“她还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卖了,说要拿去给不相干的人!”
“我好心给她介绍对象,她还骂我,说我图她家产!你们评评理,有我这么当姑妈的吗?我这是为了谁啊!”
她声泪俱下,把自己塑造成一个为侄女操碎了心,却不被理解的悲情角色。
而我,则成了那个忘恩负义、六亲不认、脑子还有问题的“疯女人”。
小区里的人看我的眼神,彻底变了。
从前的同情和惋惜,变成了现在的躲避和指指点点。
我出门扔个垃圾,都能听到身后传来窃窃私语。
“看,就是她,老林家那个。”
“啧啧,真是可怜,好好的一个姑娘,怎么就疯了呢?”
甚至连社区居委会的李主任,都找上了门。
李主任是个五十多岁的热心肠大妈,平时跟我们家关系还不错。
她一进门,就拉着我的手,满脸担忧地说:“晚照啊,我听你姑妈说……你最近状态不太好?有什么困难,你跟李主任说,大家都是邻里邻居的,能帮一定帮你。”
我看着她真诚的眼神,心里五味杂陈。
我知道她没有恶意,她只是被我姑妈的“表演”给蒙蔽了。
“李主任,我没事,我很好。”我只能这么说。
“还说没事!”李主任叹了口气,“你姑妈都说了,你要把房子卖了,钱都捐出去。孩子,你可不能犯傻啊!这房子是你爸妈留给你唯一的依靠了,你把它捐了,你以后住哪儿?你吃什么?”
“李主任,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我坚持道。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呢!”李主任急了,“你听我说,你姑妈也是为了你好。她说了,你要是执意如此,她只能去法院申请,让你把财产交由她监管。到时候闹上法庭,多难看啊!”
我沉默了。
原来,林翠华已经把风声放出去了。
她这是在给我施加最后的压力,逼我就范。
整个世界,仿佛都站在了我的对立面。
他们都认为我疯了,都认为我做了一个愚蠢至极的决定。
没有人试图去理解我,没有人问过我一句“为什么”。
那种被全世界孤立的感觉,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怀疑,是不是我错了?
我是不是真的应该像他们期望的那样,找个人嫁了,守着这栋房子,平平淡淡地过完下半辈子?
可是,脑海里一闪而过父母临终前那担忧的眼神,和医院里那些同样被生活困住的年轻人的脸,我的心,又重新变得坚定起来。
不。
我没有错。
如果循规蹈矩地活着,就是他们眼中的“正常”,那我宁愿,做一个他们眼中的“疯子”。
“李主任,谢谢您的关心。”我抬起头,看着她,眼神清澈而坚定,“但我意已决。如果我姑妈真的要告我,那就让她告吧。我相信,法律是公正的。”
李主任看着我,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摇着头,叹着气走了。
她大概觉得,我已经无药可救了。
送走李主任,我回到房间,看着空荡荡的屋子,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感,席卷了我的全身。
我拿起手机,翻看着通讯录。
长长的一串名字,却没有一个,是我此刻可以拨通的。
朋友们大多已经成家立业,有自己的生活要忙。我不想用我的这些糟心事,去打扰他们。
我的人生,像一座孤岛。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来源:小杨讲故事一点号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