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这得从我在得克萨斯州的经历说起。我没从去过得克萨斯。当时我受邀在奥斯汀分校度过了一个学期,很奇怪的是,在奥斯汀的时候我突然会非常思念爱尔兰。其实我也没多喜欢爱尔兰食物,但我会希望我每天早上醒来的时候能够吃上爱尔兰的食物,像爱尔兰的面包、爱尔兰的茶。这个时候我甚
过去几年,上海译文出版社与群岛图书合作推出了爱尔兰文学大师科尔姆·托宾的10部文学作品,深受读者喜爱。
2025年9月,译文社与群岛图书邀请托宾远道而来,与中国的读者、作家、媒体、书评人对话。
9月19日晚间,托宾中国行系列活动的第一站,托宾来到上海YOUNG剧场,与脱口秀演员鸟鸟一起聊一聊他的《布鲁克林》《长岛》等小说。
两位嘉宾谈到了乡愁、小说人物、个人阅读及写作经验等话题。以下是本次活动的精彩回顾,完整的视频与文字回顾稍晚整理后发布:
01托宾:乡愁很怪我不喜欢爱尔兰食物,但我会想它
这得从我在得克萨斯州的经历说起。我没从去过得克萨斯。当时我受邀在奥斯汀分校度过了一个学期,很奇怪的是,在奥斯汀的时候我突然会非常思念爱尔兰。其实我也没多喜欢爱尔兰食物,但我会希望我每天早上醒来的时候能够吃上爱尔兰的食物,像爱尔兰的面包、爱尔兰的茶。这个时候我甚至开始想念爱尔兰人,开始想念一些我甚至都不认识的爱尔兰人,我开始盼望自己在早间新闻的时候能够听到那些其实并不有趣的爱尔兰新闻,所以这是一个非常奇怪的一种体验,在得克萨斯思念爱尔兰。但是直到我后来离开奥斯汀回到爱尔兰之后,我开始做的事情是着手写《布鲁克林》,而不是非常高兴地见到了母亲,亲吻她,去酒吧喝很多酒,和人们一起开怀大笑,听他们用爱尔兰的方言叫我“嘿,小子”。我不太喜欢这样,所以我回到家读我的书。我回家的这个时刻说起来也有一点伤感,因为是圣诞节,圣诞节本身是一个快乐的时间,但是爱尔兰圣诞节的季节正好非常冷,得克萨斯正好又是很暖和的地方,所以我又不知怎么地几乎开始怀念得克萨斯了,也许并不是真正的怀念。所以在这当中有许多充满反讽,充满不可名状的模糊,充满复杂的人类情感在里面,当你离开一个地方回到另一个地方,又离开你回去的那个地方,开始新的旅程的时候,通常你都会发现自己被困扰于这种关于乡愁,关于家乡,关于怀念,关于爱等等复杂的无法说得清楚的这种感觉里面,就好像我在得克萨斯的时候关于爱尔兰食物的念想一样。
02鸟鸟:我理解“纽漂”来回的波折让人孤独
我读小说我是觉得很有共鸣的,可能一方面因为我也做过北漂、沪漂,所以我很理解“纽漂”是什么样的。内蒙也是有气候很寒冷的时候,大家都很爱喝酒,所以也很像爱尔兰。所以我看这两本小说是非常有共鸣的,我自己也有相似的经历,因为我从18岁上大学开始我就不在家乡生活了,所以其实我是无法说我是北京人或者上海人的,但同时我回到内蒙的时候我也知道它和我生长在那里的时候也有很大的不同,我也并不是一个完全的内蒙人了,所以我其实两边都无法完全地融入,所以我觉得这种来回的波折也让个人的存在变得很孤独。我觉得我们这一代小孩有挺多都是在迁徙中成长、成年,学到很多社会上的东西,有很多都是不在自己家乡学到的。到底在家乡发展还是在大城市发展,这也是年轻人永远都面临的一种抉择,而你绝对不可能同时拥有两个,所以这也是人存在本身的困境,所以我也觉得这是这个主题非常有共鸣的原因。
03托宾:听女人们谈论新外套时5岁的我感到兴奋,男人们只会沉默
说到关于作为一个人被连根拔起,会经历一些放逐和自我放逐,找不到自己真正立足之地的主题,我觉得他是一个带有悲剧性也带有喜剧性的话题。另外一个既悲剧又喜剧的话题则是另外很大的一个问题,而且是人人都并不知道答案的问题,那就是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区别到底是什么?比如你是一个男人你可能会问女人跟我不一样,但是究竟是如何不一样?就我而言,我是一个男人,那关于女人我到底知道一些什么而足以支撑我写出关于女人的小说呢?也许让我写一个70岁的已经开始谢顶的爱尔兰男人我更有发言权,但是为什么我写了那些关于女人的小说呢?这可能跟我小时候的成长经历有关系。我的母亲有两个妹妹,她们经常来家里,父亲也经常有姐妹会来家里,我们的镇子很小。所以我的家里经常充满了女性的声音,当然还包括我自己的姐妹。有时候这些女性都聚集在我们家的时候,我们家就仿佛上演了歌剧或是交响乐。她们会谈论什么呢?她们谈论穿的衣服,比如说我的姑妈她会告诉其他的女人说,我差点就买了那件绿色的外套,然后其他所有人都会热烈回应她说,哦,什么样的绿色外套?我当时是一个小男孩,我会在地板上玩耍的时候看着她们,听她们说话我会变得非常兴奋。但当我下楼,楼下就是男人的天地,就是我的爸爸、叔叔们以及我的兄弟们,还有其他过来作客的男人,他们都会坐在那里,可能半天都不说一句话,但是每个人都在吐着烟圈。可能过了挺久之后有一个人突然悠悠地说你们看上周日那场球了吗,我觉得第二个进球特别好,其他人就会回应说真的很好吗?我当时只有5岁,我觉得这是我见过最无聊的男人。然后过一会儿之后我的叔叔又会接话,说第三个球差点能成为最好的进球……我觉得这实在是太无聊了。当我在楼上也就是女人的天地里面待太久的时候,她们会叫我出去,叫我不要再听了。但是当我从楼上下来,到楼下的时候,又会发现这些男人只是在一种单调的嗡嗡之音中谈论着那些几乎发生了又可能并没有发生的进球。你看到的情景是五六个男人他们坐在一起,有时候不发一言,有时候在莫名其妙地点头。所以当我想到我童年家里的时候,我会想到更多的是楼上的女人天地里的声音,那种声音里蕴藏的一种生机,但是当我在开始写小说的时候,我们家的上一辈的女性基本上都已经去世了,于是我就要在脑海当中重新建立、重新找到我所当时听到的这些女性的声音以及蕴藏在女性声音当中的那种生命力。所以我并不能说关于女性我已经知之甚多,但是我觉得我还能记得她们的声音,还能记得充斥着她们声音的那个房间,这就是我关于女性的发言权。
04托宾:女性的主场往往是“内在的空间”爱丽丝未必拥有自由,但却极度智慧
假如艾丽丝是一个男人的话,他在1951年或者1952年离开爱尔兰去到纽约,去到布鲁克林,他可能会经常去光顾布鲁克林的酒吧,他会有两三个经常去的酒吧。他也不会发现一个人从酒吧归来走在路上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他在周末的时候可能会去看橄榄球赛,所以他已经拥有了在布鲁克林、在纽约的这些街道。但是对于一个女性角色来说,对一个年轻的女孩来说,这个街道并不是她的主场。她的主场反而是她的卧室,她的洗漱间,或者是她的内在空间,这就给了我作为小说家许多自由发挥的空间。因为作为一个小说家,你需要把人物放置在一些孤独的时刻,让她们孤独地存在,让她们在静默中存在,而且你要做的其实就是丰富这种静默时刻,你需要深入她们的内心,把这种静默给填充起来。你会发现假如她是一个男性角色的话,她不大会有那么明晰的自我意识,一个男性角色根本就不会去想这种静默时刻的自我意识。但是一个女性角色,我会给她设定一些限制,她会有更多现实中的限制,在空间上的限制,比如她觉得那些街道并不是她的街道,她会感到一个人夜晚行走在这些街道上是一件有点恐怖的事情,而且你是一个女性的话,从爱尔兰移民到纽约,你不太可能像爱尔兰男人那样,变成一个在纽约当警察的人,也不可能变成酒吧里面的酒保,作为女性天生就不太会拥有男性会拥有的许多自由。艾丽丝不拥有这些男性所拥有的自由,但是她拥有的是极度的智慧,她知道怎么样使用她的这种聪明才智,同时她也知道如何有节制地使用这些聪明才智。所以我感到在我写女性角色的时候,我更加能够写到她们内心深处,能写到她们对于这个世界的一些触觉上和感觉上的感知,对于一个独自从爱尔兰移民去了布鲁克林的年轻女性来说,这种感受会特别清晰。
05鸟鸟:读完小说我观察生活的颗粒度会变细
因为我在上海生活,所以也不可避免会看一些展,我看展时就发现,我一开始并不明白一些人的行为是为什么——比如说我在看画展的时候不明白为什么有一些人会趴得离画非常近,然后从侧面看它,后来才意识到,原来因为油画的颜料是有厚度的,如果从侧面看的话可能更能发现画家画的顺序,更能发现一些很小的处理。但在这之前我是不知道的,我看画我只看这个画画了一个人,这个人坐在画的中间。当我知道了这些知识以后我会觉得我观察画的眼光更立体了,我觉得同样的规律也适用于阅读,我看完小说里描写的那些生活再回到自己的生活场景,我觉得自己观察和体会的颗粒度会变细,所以我觉得这本身就能更加充实一个人的人生。阅读一本小说无法直接增长你的工资,但是增长工资也就是为了过得更开心、自在或者敏锐,阅读小说也能做到这一点。
06托宾:通过小说去想象笼罩在孤独中的“她”的境地
小说中创造的这些意象本身也是非常有意义的,它不会成为一个国家的政府,也不会成为一个国家的立法,但是有自己的力量。比如在我写作《布鲁克林》的时候爱尔兰突然变成了一个外来移民会涌入的国家,我们当时发现许多波兰人、中国人、尼日利亚人他们突然之间开始涌入爱尔兰了,爱尔兰突然变成一个多元文化的社会。同时我们听到许多爱尔兰人他们很紧张,他们会担心这些外来者会不会毁掉我们的文化。我就觉得很好笑,因为在过去100年之间爱尔兰向外移民已经移到了全世界几乎所有的角落,那为什么现在人们反而开始担心进入爱尔兰的外来者会毁掉我们的文化呢?同时在欧洲的其他地方,比如德国、法国、西班牙有一些右翼团体,他们会将外来人、移民、难民视作是一种问题。当然这时候我就开始想我要写小说,这个小说并不一定从类型上来说就是一个明显的政治小说,但是我会在其中创造一些意象,比如像艾丽丝那样的人去往美国,她并不是去入侵美国,她不是要去变成一个侵犯美国文化的人。我们知道在现在的美国也有许多的声音,他们反对移民,他们害怕墨西哥人闯入等,但是我觉得当一个写作者在他的小说当中开始讲这些事情——这个小说本身可能是一个孤立的文化现象,但是当这个小说被比如说改编成电影,它仿佛就会在大众之间拥有更多的力量。我会想要通过小说或者其他艺术作品传达的是人们的迁徙本身是非常不容易的,充满艰辛的,所以,我们要去想象的,并非怀揣偏见的“我们”的处境,而是笼罩在孤独中的“她”的境地(And therefore, we need to imagine not what it's like to be us with our prejudices, but what it's like to be her with her loneliness.)。当我写作《布鲁克林》和《长岛》的时候,出发点并不是想要写政治小说,但是我仍然觉得我创造出来的这些意象是有力量的,也许可以帮助我们去对抗一些偏见,让我们去帮助一些外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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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海译文一点号1